嘉慶八年元宵，和碩公主府花燈走水。

全城禁燈十六年，直至固倫公主出嫁，慈寧宮大宴，點(diǎn)燈。

（一）

宮燈十里，星火攢動，遍地紅花。

慈寧宮中，固倫公主正在太后和駙馬族中女眷的注視下緩緩走向?qū)m門，拖地的大紅喜袍上繡的是紅鸞鳴動、合歡花開，兩路紅燈依次高高揚(yáng)起，宛如羞澀的嫁娘掀開的頭蓋。

“哇，好大的排場。”

在這燈光璀璨的深諳角落里，慈寧宮身后廢棄的小花園一顆歪脖子大槐樹的樹丫上，跨坐著小宮女紅鸞。聽說固倫公主的喜袍上繡著傳說中的“紅鸞鳥”，紅鸞瞪大了眼兒想要一窺究竟，入眼的只是滿目的紅。

與這火紅的陣仗相對的是擋不住的寒風(fēng)，今年的冬天來的似乎特別早，讓紅鸞不自覺就想起了八年前她第一次遇見他的那個冬夜。那晚也是這樣的冷，她爬到樹丫上坐著，腿凍麻了動彈不得，正急的快要哭出來，突然就撞出一個“他”。

只記得他梳著特別漂亮的發(fā)髻，露出一口大白牙，優(yōu)哉的看著抱住樹丫的她，漫不經(jīng)心地問著：“你怎么上去的？”

“……不關(guān)你的事?！?/p>

“你怎么上去是不關(guān)我的事，可你怎么下來可就關(guān)我的事了。”他翻著白眼，有些壞笑。在她詫異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高高舉起了雙臂：“信我你就跳下來?！?/p>

他烏黑的眸子就和那發(fā)髻一樣的流光熠熠?！拔視幼∧?。”

“??？”紅鸞大眼瞪著這素未謀面的男孩，努力掐了一把自己已經(jīng)不能動彈的腿，一閉眼，一咬牙，索性就放開了手。

風(fēng)好涼，夜好深，耳邊飛逝而過的仿佛是生命的聲音。

一瞬間她覺著自己那只叫做紅鸞的大鳥，那是一種她從沒見過卻特別熟悉的大鳥，特別輕盈，特別艷麗，特別美好。

仿佛屬于它的，都應(yīng)該是極美好的。

于是，她投入了一個美好的懷抱，陌生卻溫暖的氣息。她的雙手不自覺地就繞上了他的脖子，心怦怦怦怦跳個不停，好久才睜開了眼，滿眼的只是他比黑夜還深的頭發(fā)。

他笑著放開她。誰知道她腳一落地，突然就眉頭一擰。

“……腿、腿麻?！彼叩媚樇t紅的。他轉(zhuǎn)了過去，低下了身子：“來，我背你?！?/p>

“不要。嬤嬤說，女孩子只能讓新郎背，否則會敗了名聲的?！?/p>

他突然轉(zhuǎn)過臉來：“無妨，我是太監(jiān)?！?/p>

紅鸞一愣，再一回過神的工夫，他已經(jīng)不容分說地把她背了起來。紅鸞小手絞著握緊在他胸前，小聲說：“我叫紅鸞。紅鸞是一種鳥，仙鳥，特別好的兆頭。你呢？”

“嗯？”他想了半天，說，“我叫小喜子，因為我長得喜慶?！?/p>

那一晚上，路仿佛很漫長，她趴在他的背上，看著他的發(fā)髻，聽著自己的心跳。

月光一直很好，夜風(fēng)也不那樣冷得難以忍受了。在這不準(zhǔn)上燈的深宮中，黑暗的小徑上，他背著一只叫著紅鸞的大鳥，招搖而過，宛如這世上最自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