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緊張感一觸即發(fā)，如同一座堆疊高聳的石塔。每個事件都讓它高一些，卻沒有泥漿榫卯將它們連接在一起。不穩(wěn)定，很嚇人，誰都知道大廈將傾。

? ? 達賀佳兩名侍衛(wèi)的動作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但是這兩個男人只是抓住了那個土國女人的胳膊，跳下斜坡，躲避著燃姬設法爆發(fā)的火焰。他們不過是誘餌罷了。

? ? 從冰面上伸出一雙雙冰手，抓住了筠身邊每個人的腳踝。水宗們一直在地下埋伏著。燃姬、堅竹和喜然被冰雪拖走，好像在早春結冰的湖面上滑行一樣。

? ? 虛子伸出雙臂，在齊胸高的水面定住了身體。負責抓她的人，并沒有挖夠寬的地道。凱申躍向空中，以氣宗的反應躲開了地下襲擊者的魔爪，展開了滑翔器的雙翼。

? ? 達賀佳拔出劍，在筠的脖子上虛劃了一道。但是神通并沒有退縮，拼盡全力，用拳頭猛擊周圍唯一的土元素——硯臺。它一下成了碎片，組合成一只手套。他抓住了刀片，因為土與他的皮膚接觸。

? ? 虛子穿著笨重的靴子，使勁跺了跺腳，發(fā)出一陣令人作嘔的嘎吱聲。她的腳卡在當中——她沒有打敗的水宗重新將水凍結，禁錮了她的下半身。冰面之上，虛子可以清楚地看到神通和女寇王密切不離。

? ? 這場鬧劇結束了，他們臉上都是笑容。筠的一滴血從刀刃邊緣滑了下來。

? ? “你算準了一切，”達賀佳一邊說，一邊和筠笑著，肌肉因為用力而顫抖，“論御水術，我確實不如我的父親?！?/p>

? ? 她空閑的手流暢地作出復雜的動作，手指似乎有原本的兩倍長。一系列震耳欲聾的裂縫聲在他們周圍回蕩。

? ? 那是冰雪沖進海里的轟鳴聲。冰峰分裂崩解，垮出里面巨大的空洞。大塊大塊的浮冰在達賀佳的指揮下分開，五行洋國的艦隊開始探出頭來，像是從剛剛孵化出來的鳥類，啄開蛋殼的樣子。

? ? 筠一看這幅景象，立馬失去了平衡，倒在地上。達賀佳趕緊用冰塊囚禁了他，小心地把他的石頭手套遮住?！斑@是什么？”他沖她大喊。

? ? 她用肘彎擦去劍上的血，然后把寶劍重新仔細收好?！坝袀錈o患？反正要去小夜港，這算是提前出發(fā)？或者說，單純的炫耀？長久以來的臥薪嘗膽確實讓人難受，裝了那么長時間的酒鬼，我忍不住想來個一鳴驚人?！?/p>

? ? 船上的御水師們正試圖平息由雪崩后的海浪，驅使他們的船只前進。其他船員在桅桿間爬行，展開了船帆。艦隊前進的方向是太陽落下的地方，家的方向，在那里，他們將駕車進入土強國的新領土，就像一把刀插入未受保護的身體那樣。

? ? “把船停下！”筠的尖叫沖向天空。“不是我！那些船！”在達賀佳把他的頭完全用冰覆蓋之前，他只能說出來這么多。

? ? 一開始，虛子并不知道筠在和誰說話。她以為筠急病亂投醫(yī)，正絕望地懇求一個靈魂。但是一陣呼吸提醒她，還有人是自由身。凱申停下了滑翔器，飛奔向艦隊。

? ? “今天不行，禿驢?！边_賀佳說。她用胳膊抽打著，向凱申射出比縫紉針還小的冰柱。

? ? 這是一次精彩的攻擊。氣宗可以輕易躲過大型的炮彈，但達賀佳的武器是一場風暴?；杵骶碌臋C翼解體了，凱申則一頭栽進海里。

? ? 沒有時間為凱申感到恐慌。達賀佳把埋在里面的那塊冰塊懸浮起來，從冰山一側扔向她的營地，然后跟在他后面跳了下來。

? ? 虛子咬緊牙關，拼命地在冰面上前進。她的雙肩緊緊地貼著長袍，兩邊都有撕裂的危險。緊緊抓住她雙腿的冰裂開了，但是在此之前，她的裙子沒有覆蓋的部分皮膚被撕裂了。她掙脫了束縛，跌跌撞撞地跟在達賀佳身后。

? ? 她很幸運，囚禁筠的時候，達賀佳開出了一條平坦的道路。要是沒有這塊平地，她肯定會把自己的頭骨砸碎，然后從粗糙的冰塊上滾落下來。虛子設法滑下海盜的營地，傷口在身后的斜坡上拖出一道血跡。

? ? 達賀佳的人正忙著用主船轉移營地。她沒有提到的一架精細的切割機——一枚水族的傳家寶——正在冰山海岸外等待著他們。只有少數人注意到了虛子。他們拿起武器，但達賀佳示意他們住手。收拾行李比處理這個女傭更重要。

? ? “把他還給我?！碧撟哟謿庹f。

? ? 達賀佳把一只靴子放在冰面，套在筠身上，倚在她的膝蓋。她微笑著說，“他可是個大人物”

? ? “把他還給我。現在?！彼胱屪约郝犉饋砑葢嵟纸^望，然而實際上，她聽起來只有絕望，和令人同情。她不知道筠還能不能呼吸。

? ? “啊，”達賀佳說，“我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我需要的東西。相信我，他作為人質比作為神通更有價值?！彼媚_把筠推到一邊。這種無禮的舉動，讓虛子感覺自己的喉嚨要噴出火來。

? ? “但是你，話說回來，”達賀佳說，“你很神秘。我知道你還不是個戰(zhàn)士，顯而易見。但我能看出你的潛力。以防后患，我不知道是現在就該殺了你，還是該把你一起帶走。”

? ? 她向前走了一步。“虛子，是嗎？你想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自由嗎？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拿走你應得的東西？相信我，這樣的生活比你在陸地上任何骯臟的生活都要逍遙?！?/p>

? ? 虛子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么。她還是個饑腸轆轆的七歲小孩時，就給出過自己的答案。

? ? “我永遠不會成為一個盜匪，”虛子義正言辭，盡量突出這個詞的貶義，“你可以自欺欺人，說自己是為國為民的人中龍鳳，可實際上就是個殺人越貨的流寇。你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喪盡天良的東西?！?/p>

? ? 達賀佳皺起眉頭，拔出劍來。金屬摩在劍鞘上，發(fā)出嘶嘶的聲音。她不希望虛子迅速死于御水術。正好相反，她希望虛子可以感受痛苦久久盤旋于她的身體當中，慢慢地被冰冷無情的死亡帶走。

? ? 虛子堅守自己的立場?！鞍焉裢ńo我?！彼貜偷馈！安蝗晃揖蜌⒘四??！?/p>

? ? 達賀佳張開雙臂，示意虛子環(huán)顧四周，看看她們所在的這片冰原?！坝檬裁礆⒀?，小土宗？”她問道?！澳膩淼耐聊?”

? ? 這是個好問題。這是一個虛子無法回答的問題。但她突然被一種壓倒一切的感覺攫住了，那就是此刻，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刻，她發(fā)現腦海中不只有一個聲音。

? ? 她的手感到了引導。她不能完全理解，也不能完全控制。但她完全信任。

? ? 虛子穩(wěn)下丹田，深吸一口氣，把身體擺出御術的姿勢。她的動作是無窮力量的共鳴，從她體內迸發(fā)的能量如此巨大，好像有幾百個她同時在冰面上跺腳一樣。不知為何，她成了數百名御者融為一體的化身，同時又被他們的意志所引領。

? ? 峻灰的石柱從海底轟然而生，牢牢地卡住了達賀佳快艇的船身，飛快地把船撞翻了平衡。船架上厚實的木板，像是紙張一樣被撕成稀爛。滔天巨浪鋪天蓋地，席卷了冰山，瞬間將所有海盜橫掃在地，箱子也隨之成了碎片。求生的本能讓達賀佳豎起了齊腰的冰墻，組成堅壩分流浪潮。她的盾牌也保護了虛子，給了她再次進攻的機會。虛子縱身一躍，攥緊雙拳錘在冰面上——

? ? 海面沸騰了。

? ? 一面面玄武巖的堅硬石壁在他們面前拔地而起，領頭的戰(zhàn)艦連發(fā)出警笛的實踐都沒有。不那么靈活的船只，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首斜桅像小樹枝一樣被折斷。木頭撞擊巖石，發(fā)出刺耳的嘯叫，頓時響徹天際。好像從海底蘇醒了遠古的猛獸，讓周遭成千上萬群飛禽走獸同時發(fā)出求生的哀嚎。

? ? 虛子跪倒在地，喘著大氣。她本想繼續(xù)往前走，把土石拉近以保護自己，但剛才她已經耗盡了所有力氣，現在幾乎無法抬起頭來。

? ? 達賀佳轉過身來。她過去兩天一直波瀾不驚，而現在卻面色驚恐，不斷抽搐。

? ? “天，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她低吼著，把劍豎了起來，準備向下刺。達賀佳揮劍的速度清楚地表明，她并不想要虛子有回答的機會。

? ? “虛子!趴下!”

? ? 虛子本能地聽從了燃姬的命令，身子緊貼冰面。聽覺和感覺告訴她，熾熱的火焰在她身邊蔓延，達賀佳也被擊倒了。

? ? 彭彭向冰山猛烈攻擊，發(fā)出了更強大的碰撞聲。燃姬和喜然從飛天野牛的兩側噴射火焰，試圖驅散重新集結的海盜們。堅竹操縱著彭彭的技巧不屬于任何一個氣和牧民。彭彭在空中翻轉著，鼓風的尾巴也是強大的武器，驅散了射向他們的箭和長矛。虛子不知道他們是如何逃出冰層的，可是，可以取得這場勝利的，一定是他們三個。

? ? 戰(zhàn)斗還沒有結束，部分艦隊已經越過了虛子的障礙。同樣是從附近沉船跳入水中，有些水宗表現得更加鎮(zhèn)定。他們到了水里，立馬開始操縱高速的海浪，向達賀佳游去。達賀佳的精銳部隊來救她了。

? ? 燃姬和喜然跳了下來，用火焰攻擊女寇賊。自封的定海女候被迫用水抵御火焰。燃姬的臉上滿是鮮血，她母親只能活動一側手臂，但她們配合默契，完全不給達賀佳進攻的機會。

? ? “我們對付水宗!”喜然回頭喊道，“你去攔那些船!”

? ? 堅竹看了看虛子從海底升起的巨石，又看著她。戰(zhàn)爭激烈，千鈞一發(fā)，他卻選擇了?；稹Ｋo盯著虛子，像是在盤算什么大事。

? ? “堅竹 !“喜然尖叫道。

? ? 他突然清醒過來，騎著彭彭飛了起來。到了最近的一個石陣，堅竹突然松開韁繩，從野牛身上縱身一躍。

? ? 虛子認為他瘋了。但他證明她錯了。

? ? 她以前從未見過堅竹御土，只聽過筠和其他仆人的形容—與眾不同?！安皇且话闳四摹泵芬翄邒呱戎茸?，臉上帶著夢幻般的微笑，“更像是新年的醒獅。下盤穩(wěn)如泰山，上身排山倒海?！?/p>

? ? 他不能在冰山上御土，但多虧虛子，他有了需要的所有元素。堅竹落下時，一塊塊石頭從峭壁上脫落下來，向他飛去。他把自己拼成一個狂暴的巨大怪物，讓日光透過三角形的縫隙投射出來，然后落在一個不會使他減速陡峭的斜坡上。

? ? 他朝著逃跑的船隊飛奔，面前已經下腳的地方了。他奔跑時，胳膊像有自己的思想一樣。他揮動拳頭，無數巖石在他腳下拼成了一座橋。堅竹在稀薄的空氣中飛奔，在的巨大的土方工事上飛檐走壁，一刻也沒停下過腳步。

? ? 船上人員的用御術向上噴出大量的火焰和水柱。堅竹敏捷地跳了起來，它們從他身旁擦身而過。令人驚訝的是，瞄準石頭本身的攻擊幾乎沒有造成什么破壞，由御術御成的石頭結構是堅不可摧的。

? ? 他沖到領頭船之前，封住了它的去路。他做得太遠，石頭不夠，支撐也不夠時，堅竹輕輕一躍，落在了附近安全的浮冰上。

? ? 沒有了堅竹，石塔開始崩潰。一開始脫落的是單個碎片。從高處落下的巖塊轟擊船只，水手們跳入水中尋找掩護，木制甲板像錐子前的皮革一樣被戳得稀爛。

? ? 但他們的苦難才剛剛開始。橋的底部完全不受影響，把整排的石頭拖到了船頭。船的尾部被撬到翹起，露出了舵和帶吊鉤的龍骨。

? ? 隊伍中間的船只沒時間調頭。只有一艘跟在最后的船避開了這場災難。它的船體幸免于撞擊，但急速改變方向導致船體劇烈傾斜，帆和桅桿都斷了，木柱也折了，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樣，在最薄弱的地方壞掉了。

? ? 最后一艘留在后方的戰(zhàn)艦可以成功逃脫，表現出了令人眼花繚亂的英勇航海技術?？墒桥c之相反，它明智地決定拋錨，宣布投降。五行洋國的力量完全取決于艦隊，而神通的同伴已經將其完全摧毀。達賀佳的舊部們，還在茍延殘喘就算勝利了。

? ? “你做得很好，孩子，”一個與阿瑪克大師口音相似的嘶啞聲音說，“這個故事，會在很長時間里都會被沸沸揚揚地傳頌。”

? ? 虛子轉過身來，以為有海盜在身后準備偷襲，但是那里空蕩一片，根本沒人。轉頭的猛烈動作使她頭暈目眩。太難受了。她跪了下來，然后啪地一下倒在了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