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軒/馬宋 教不嚴(yán)師之惰 叁
宋小公子一覺醒來,不知身在何處,只見門前有小廝探頭張望,見他醒來,便跑至跟前。
小廝慌慌張張道:“大、大人說、說,請、請公子去前、前廳——”
宋小公子心里雖不情愿,卻也迫于人在屋檐的無奈,磨磨蹭蹭終是去見他。
他閑步來到前廳,見馬知縣正在用膳,想了想,便捂著自己的頭,嚷嚷頭疼。
馬知縣給他倒了杯茶,塞他手中,動作不算溫柔,卻也著實在關(guān)心他。
于是宋小公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先發(fā)制人道:“昨天那幫人實在太過分了,瞧我孤身一人,便一個勁地灌我酒,若我像平時一樣出行,那么多人,他們一個也近不了我的身。”
“是啊,若放平日,別說喝酒,近你身都會被揍。 ”
“哎呀,你知道我并非這意思?!?/p>
“那你想說什么?”
宋小公子氣急了,越發(fā)覺得,讀書人的迂腐被這姓馬的,發(fā)揮得淋漓盡致,明明聽說這人只有十七,卻行事派頭,怎么看都有三十。
“我不想跟你說,我餓了?!?/p>
馬知縣搖搖頭:“這次荒唐事我暫不會對宋夫人說,但你必須保證沒有下次,否則,別說宋夫人,遠(yuǎn)在京城的宋太傅,興許都會有所耳聞?!?/p>
宋小公子跳腳:“你在威脅我?”
“不是,我在提點你,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p>
“啊!我受不了了,我現(xiàn)在就找我娘,讓她給我物色媳婦,我一定會以最短的時間,離開你這鬼地方!”
馬知縣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或許除了宋小公子,別人心知肚明,他在富陽聲名狼藉,沒人會愿意將自家姑娘往火坑里推。
如果有,那定會受千夫所指,遭萬人唾棄!
宋小公子回了家,本以為宋夫人會對他百依百順,但卻短短幾日不見,宋夫人像變了個人似的,不管兒子如何要求,她只一句話回復(fù)。
“找馬知縣商量?!?/p>
宋小公子仰天長嘆,又是馬知縣,明明就是個迂腐書生,究竟有何能耐,讓旁人對他言聽計從?
宋小公子沒辦法,娘親不幫襯自己,只好親自上陣,他依稀記得府里的小廝們談?wù)撨^集市西頭有家賣脂粉的鋪子,店主有個十五歲未出閣的閨女,于是他直接帶人找上門。
誰知,那掌柜一聽說提親,嚇得手顫,急忙推脫自己一小老百姓,高攀不起宋府權(quán)貴,求他高抬貴手,放過他們。
宋小公子哪管他說什么,直接命人沖進(jìn)店鋪后院去,準(zhǔn)備抓人到宋府。
他想著,先把人帶回去,自己再一哭二鬧三上吊,以死相逼,不信娘親真能鐵石心腸,不管他死活。只要娶到人,他便能離開縣衙,無需再受那老氣橫秋的知縣管教了。
宋小公子到了后院,那姑娘死死鎖著門,小廝們進(jìn)不去。
宋小公子想了想,把心一橫,當(dāng)下最要緊是帶人回去,日后成了親,待她好點就是。
于是授意眾人砸門。
就在一伙人將哭暈的姑娘裝進(jìn)袋子,準(zhǔn)備扛走時,馬知縣帶了縣衙的悉數(shù)捕快,出現(xiàn)在店鋪門前。
宋小公子見他們?nèi)硕鄤荼姡荒苡樣樂湃恕?/p>
馬知縣面對小公子在公堂上毫無悔過之心,一點也不心慈手軟,打了三十大板后,將人丟進(jìn)了監(jiān)獄。
可憐的小公子受刑完,在牢中奄奄一息之際,馬知縣曾帶大夫去探望傷勢,雖無性命之憂,可這樣的皮肉之痛,對養(yǎng)尊處優(yōu),嬌生慣養(yǎng)的宋小公子而言,無疑是頭一遭。
“知錯了嗎?”
牢門外的馬知縣看著昔日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小公子,心里涌出一絲不忍,想著若是他認(rèn)錯,自己便將他放了。
“沒……錯?!?/p>
宋小公子咬牙堅決不低頭。
馬知縣恨不得掐死他:“光天化日,強搶民女,你竟還有理了!?”若這孩子出生在馬家,指不定挨了多少打。
宋小公子倔強地不說話。
他不是覺得自己沒錯,不過是受不了現(xiàn)在人人都與他對著干,從小到大,他想要什么,府里的人哪一個不是爭先恐后地捧著送來他面前,怎么自從這人出現(xiàn),什么都變了。
自己想要娶親,風(fēng)塵女子他礙于門戶之見,世俗眼光不能娶,為何市井小戶,清白女子,他也娶不得?
自己做什么這人都要來橫加阻攔,明明是他多管閑事,他怎知娶了夫人,別人日子就不幸福呢?
馬知縣見他不說話,便又苦口婆心道:“男女之事,無外乎兩情相悅,可你……三媒六聘,才能名正言順,你去搶人,與山中匪類何異?”
宋小公子依然背對著他趴著,半天沒動靜,卻不知道何時,他漸漸蜷縮著身軀,抱著雙肩開始抽泣。
馬知縣有些欣慰,心想他終是有所悔悟了。
于是命人開門,卻在走近后發(fā)現(xiàn),他不是在抽泣,而是好像在冷得打顫。
這可是三伏啊!
馬知縣終究是把人帶出來了。
也想著要是這人病好了又開始作妖,便繼續(xù)回來關(guān)著。
大夫火急火燎地到縣衙后,經(jīng)過一番診治,宋小公子的病情總算是穩(wěn)定。
“你說他氣火攻心?”
大夫點頭說:“這段時日靜養(yǎng)為妙,切莫再動肝火了。”
“多謝大夫?!?/p>
馬知縣就不明白了,明明被氣得大發(fā)雷霆的人,是他好嗎?
宋小公子醒來時又是兩天之后了。
這次他沒有作妖,一心一意待在房里,即便病好了能下床走動,他也不愿出門。
如此,縣衙的人莫不慶幸,心道這小子終是知道怕了,安分起來。
人人心情大好時,宋府跟來伺候公子的小廝卻天天哀嘆,自家好好一金貴小公子,就這么被縣衙折騰廢了。
“公子,在想什么呢?今兒天氣好,咱們出府吧?”
小廝殷勤地提議著,再待下去,好好的人也會被悶壞。
“沒意思,不想出去?!?/p>
“那公子想吃點什么,小的出去買來?”
“沒胃口?!?/p>
“公子……”難道公子這次生病,把腦子病壞了?
小廝小心翼翼地觀察自家公子的臉色,病情好了,面色也恢復(fù),可整個人,卻顯得不一樣了,不復(fù)先前神采奕奕。
小廝內(nèi)心反復(fù)思索,怎么說呢,他不是不喜歡現(xiàn)在的公子,而以前他會將壞和霸道,寫在臉上,讓人一眼便瞧出這人不好惹,不像現(xiàn)在,眼神中盡顯惆悵,旁人一點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