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不姓燕，我祖上姓雷，祖父是鎮(zhèn)邊大將軍雷疇?！?/span>

“?。?！”

這個名字楊若清也有所耳聞，不過在很多年以前就被先帝認(rèn)為與外族勾結(jié)，意圖謀反，以致于滿門抄斬。那個時候燕榮澤應(yīng)該還是孩童時期，如何能逃過一劫？莫非是用以李代桃僵之計瞞天過海？

“你想的不錯，正是管家燕爺爺用他的親孫子燕榮澤將我掉包出來，我才撿了條命。那個時候我還什么都不懂，一下子從萬千寵愛的小少爺變成了仆人之孫，天天跟燕爺爺鬧脾氣，耍小性子。可他卻總是包容我胡鬧，什么都盡量滿足我?！?/span>

“可他的兒子和兒媳卻實在可惡，因為換了他們的寶貝兒子送命，他們把火氣全撒在了燕爺爺頭上，對他動輒打罵，百般羞辱。更是在一天夜里卷走了燕爺爺一生所有的積蓄，害得他大把年紀(jì)還得為生計奔波勞碌?！?/span>

“這位老爺爺?shù)故莻€忠義之仆，可忠義難兩全，注定親情難全，甚是可惜?！?/span>

楊若清無奈嘆息道，他沒有資格置喙這位燕爺爺所做到底值不值得，然而他想保全老主人家最后一點血脈的心意倒是令人敬佩。他何嘗舍得自己的親孫子，看到他被砍頭的那一刻，心里也是悲痛欲絕的吧。

“燕爺爺照顧了我三年后也病逝了，他太累了，總是整宿整宿地不合眼，就為了能讓我的生活更好些。我也是在他走之后才明白，一個人要在這世上活下去有多么得不容易。從云間跌落到塵土中，真的是很快。我賣光了家中所有值錢的東西后便只能乞討為生，后來攀上了鎮(zhèn)里的流氓頭頭，這才過得像個人樣?！?/span>

“為了你母親，我想過要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只是我肯，別人卻不肯給我這個機(jī)會。我出去找正經(jīng)活干，不僅旁人要奚落我，連我曾經(jīng)的狐朋狗友都要來踩我一腳。我都忍了，但是我絕對不能忍受他們污蔑小青。她是這世上最好的人，哪怕不能說話，也是心最好的人?！?/span>

“最后，我還是得罪了人，混不下去了。說不好聽的，就是靠你母親養(yǎng)活我，可她卻從來沒有抱怨分毫，還鼓勵我振作起來。她是我漆黑人生中唯一的一點光，所以我拼盡全力也要保住?？晌业纳矸菥褪莻€不定時炸彈，一旦被人揭穿，不僅我要死，連她也會受我牽連?！?/span>

“想到燕爺爺臨終所托，我決定要想法子見到皇帝陳述雷氏一族的冤屈?？晌壹炔荒芪挠植荒芪?，唯一的機(jī)會便是那次鎮(zhèn)里來官兵征壯丁，如果我能像祖父那樣建功立業(yè)，說不定就有機(jī)會見到皇帝?！?/span>

“所以我向你母親說了這事，她也很體貼地同意了。不但為我準(zhǔn)備了行囊，還用家里不多的積蓄為我做了一碗面。就跟你做的這碗很像，真的很好吃，也很暖心。我答應(yīng)她，打了勝仗就來接她?？墒菂s……”

他哭了，一個心如蛇蝎、詭計多端的男人為了曾經(jīng)的失約而落淚。縱使他現(xiàn)在叱咤風(fēng)云，一手遮天，卻始終難以挽回。就像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光滅了，再次陷入一片無盡的黑暗中。

“為何你不早點回來，只要你早一天回來，悲劇便不會發(fā)生！”

“如果我知道她會早產(chǎn)，我便是不要軍功也會趕回來。這個世上錢再多，也難買早知道，更不會有后悔藥。你以為我在北地過得很開心嗎？我只是不想讓她擔(dān)心。因為要是連這點希望都沒有了，我就真的撐不下去了?！?/span>

“據(jù)我所知，當(dāng)時蒼云軍大勝，可分封軍功的將領(lǐng)中沒有你?！?/span>

“呵，怎么可能會有我這樣籍籍無名的小卒呢？也是到了那一刻我才明白，再努力也無濟(jì)于事。螞蟻就該好好認(rèn)清自己的身份，活該是被人碾死的對象，僅為博得一樂。”

“看來當(dāng)年冤案并沒有因為你祖父一家人的死而結(jié)束，那些獻(xiàn)媚進(jìn)讒言的人還在興風(fēng)作浪?！?/span>

“我當(dāng)時還天真地以為，自己立了軍功，一定會受到封賞。然而屬于我的都尉之職卻被人奪走，這個人并不認(rèn)識。但是授予他這個職位的人，我倒是記得清楚。他正是陷害我祖父的兇手之一盧長樂，而他的心腹便是那個新上任的都尉?！?/span>

“盧長樂憑借陷害我祖父一事平步青云，短短數(shù)年間已經(jīng)快要達(dá)到我祖父的官職。他來到雁門關(guān)就大肆提拔自己人，從而打壓原有將士。他在朝廷有背景，他們敢怒不敢言。唯一敢正面跟他抗衡的周將軍卻在返京述職的路上出了意外，我們都清楚是誰干的，卻沒辦法將兇手繩之於法?！?/span>

“有了前車之鑒，我也不敢太莽撞，決口不提我之前索要官職之事?？墒悄侨藚s不肯放過我，總覺得我有覬覦之心，多次給我難堪不說，出戰(zhàn)時還讓我和其他兄弟沖在前頭當(dāng)活靶子。幾次下來，我雖然僥幸活了下來，卻也傷得不輕。”

“他借口將我調(diào)至軍械庫，說是方便我療養(yǎng)，實則是想借機(jī)找我的過失，將我趕出軍營。奈何老葛做事穩(wěn)妥，賬目清楚，他一時半會找到錯處。呵，為此他便想了個招，故意找人以次充好，然后不讓我們檢查，等到領(lǐng)取的時候發(fā)現(xiàn)是次品，再將過錯推到我們頭上?！?/span>

“我們都是人微言輕的小兵，鬧到盧長樂面前去我們連辯解的機(jī)會都沒有，拖出去挨了一百大棍，死了不少弟兄。我好不容易熬了過來，可老葛卻落下了終生的病根。我們依然被安置在軍械庫，可日子更加難過。不僅軍餉少得可憐，平時我們還會被拉去干這種臟活累活，過得比戰(zhàn)俘還憋屈。受嘲諷還是小事，可出了問題卻總是拿我們搪塞，早成了那群人的替罪羊。”

“我想活，我們所有人都想活，不想再過這種寄人籬下委曲求全的日子。當(dāng)連吃飽穿暖都成問題的時候，家國大義對我們來說便什么都不是。我們沒有那么高尚的情操，我們只想活下去而已。所以我們剩下的人必須聯(lián)合起來，共同對付盧長樂他們?！?/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