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棄與犧牲

“親愛的，是我，有些話真希望能當面和你說，我很抱歉，我對這一切都感到很抱歉，我不知道應該告訴什么人，這里的一切都分崩離析了。到底為什么會這樣……昨天收到了戰(zhàn)報，我們的坦克在冰面上遭到攻擊，已經(jīng)徹底癱瘓了，現(xiàn)在上級還強迫我們必須繼續(xù)進攻……見鬼，我們?yōu)槭裁匆鲃釉谶吘程翎吽麄儯窟@純粹就是咱們在惹事……我只是想說……我很想你，還有我們的孩子，告訴他別走上我們倆的老路……”沙啞的對話從老式錄音機里面?zhèn)鞒觯贻p的人類戰(zhàn)士閉著眼睛回憶著痛苦的往日?！拔铱匆娔憧偸前堰@個錄音機帶在身旁，它……它對你來說很重要，對嗎？”蘿卜尖走到曹的身旁，前蹄輕輕地搭在了他的腿上。
“對，我父親留給母親的最后一件遺物，然后他就在珍寶島和其他的那些戰(zhàn)友一塊，獲得了每一個侵略者都應該獲得的結(jié)局——一顆賞給腦子里的彈片。母親后來在阿富汗也走了……這么多年了，這個錄音機我卻一直留著，帶在身邊形影不離，就是為了提醒我他們不希望我變成什么樣的人……罷了，總聊過去也不是很好，一塊出帳篷轉(zhuǎn)轉(zhuǎn)，正好我想幫你們看看你們在準備的火藥具體的成分配比……”曹一邊說著一邊掀開了帳篷的簾子，讓溫暖的陽光透了進來。
“希望這樣溫暖的日子依舊可以長久繼續(xù)下去……”蘿卜尖喃喃自語著?！耙欢〞?，我相信你們小馬，生命，總會找到出路?！比祟愒谝贿呂⑿χf道。

小馬的世界有的時候讓人覺得如夢如幻，溫暖的陽光與蔚藍的天空，很難想象這里居然是剛剛打過仗的地方——這地方的生態(tài)自我修復能力還真強。周圍的小馬們在整齊隊列的訓練著——超出所有人類的預料，小馬世界的兵役制度并沒有大部分戰(zhàn)前評估中那樣的貧乏，大部分的小馬都是將軍事訓練融合進了日常高體力勞動當中的民兵預備役，現(xiàn)在戰(zhàn)爭爆發(fā)了，于是她們就也投入這鍋戰(zhàn)爭的濃湯當中，卻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涌向何方……
“嘿，要不要來幫個忙？正好我不是很想跑第二趟了?！碧}卜尖把一個沾滿了煙熏味道的小箱子背在了背上，指著自己身邊的另一個箱子對曹示意著?！皼]問題，早就該這么干了，幫你們的軍備做點全面清點與準備……哇哦，純天然的火藥味……好多年沒聞到了，自從那次謝爾蓋領著我去貝加爾湖畔試那把他從古董店弄來的燧發(fā)槍之后……”人類一邊抱起裝滿了火藥的箱子，一邊湊近感受著那種富有歷史氣息的味道?！翱墒悄銈?nèi)祟惖奈淦鞑皇且彩腔鹚幬淦鲉?？”蘿卜尖略帶疑惑的問著?！皶r代不同了，大規(guī)模的軍工廠批量制造著死亡……冰冷的金屬被直接部署在我們的面前，沒有人會考慮拿那些造槍支大炮的機器去多做點面包，哪怕那才會讓世界變得更好。”人類嫻熟的抱起箱子走向了前方，小馬在一旁歡快地帶著路。
原先是蘋果家族用于存放蘋果的谷倉現(xiàn)在被改造成了一個小工作間，這樣的臨時性軍需產(chǎn)品作坊在如今的小馬國到處都是，化整為零來躲開空軍的攻擊確實是個聰明的招數(shù)，但是在沒有制空權的情況下這照樣不是長久之計，更何況即使保留住了作坊，沒有能在人類空軍對補給線轟炸下幸存的原料，這個單純善良的種族的盔甲就沒辦法擦亮?！澳銈儼鸦鹚幋嬖谶@，一個木制建筑？我想應該不用我來提醒你們，這會燒起來的。”曹對著蘿卜尖無奈地聳了聳肩?！盎鹚幉粫嬖谶@里，這里是個加工的小場所，蘋果園旁邊的避難廄才是存放的地方。暮光公主正在測試一種混雜了魔法水晶的炸藥，雖然我們并沒有槍械，但是過去用于開礦的簡易炸藥還是可以繼續(xù)改進的……話說回來，你要不要出去看看，看起來云寶黛西正在外面陪著蘋果杰克進行測試呢?！碧}卜尖一邊把箱子徑直推給不遠處正忙碌著把水晶研磨成粉的一個陸馬一邊對人類說著。

“你確定要這么做？”云寶在半空中大聲對地面喊到。“別管那么多，往下扔就是了！”農(nóng)家女在下面喊著，緊張的看著遠處的標靶。“要來嘍！”隨著天馬來自藍天的一聲呼喊，一個呲呲點燃了引線的炸藥包在半空中劃過了一條優(yōu)美的弧線，隨著一聲爆炸，一切都被淹沒在廣闊的煙塵當中?！斑@樣不行，實戰(zhàn)中用會出事的?！辈芡蝗蛔叩铰冻鲂老残θ莸奶O果杰克身邊，對她嚴肅的說道?！笆裁?？為什么，爆炸物質(zhì)量是過關的?！薄澳憧窗袌?，那些木質(zhì)的靶標都沒有被完全的摧毀，只被燒毀了一半，這東西如果遇到硬質(zhì)的裝甲根本不可能穿透的了，人類軍隊在進入現(xiàn)代化之后已經(jīng)不再會大規(guī)模的聚集進攻了，那樣只會讓他們付出血的代價，所以你們應該犧牲殺傷范圍轉(zhuǎn)而追求對裝甲的穿透效果?！比祟悓ι磉呉苫蟛唤獾男●R一字一句的解釋著?！耙苍S我可以讓暮暮加大水晶的占比成分……不管怎么樣，謝謝你了，曹，能有一個見多識廣的人類幫助我們還不錯。”看著身邊忙碌起來的小馬，曹只是站了起來，獨自走在小徑上。臉上保持著平靜，心中回憶卻是暗潮洶涌。

“我們需要空襲增援，天殺的空軍死哪去了？”
“不要聚在一起！散開！”
“火箭炮來襲！”
戰(zhàn)爭中那些血的代價總是很有用的，但是當你自己才是那份血的代價時那就完全是另一碼事了。

天馬們從湛藍的天空中掠過，身后的云朵被吹散，她們曾經(jīng)在這片小鎮(zhèn)的天空上為了一個晴朗的天空而飛翔，如今則是為了一個沒有鐵翼摧殘的天空而戰(zhàn)斗。
“她們……飛的不錯，對于一些沒有經(jīng)歷過空戰(zhàn)的飛行生物來說?！辈芴痤^看著天上的那些天馬們感慨著。“她們是一支我們剛剛組織起來的天馬小隊，除了她們……很難想象還有誰可以突破那些人類軍艦的封鎖了?！蹦汗忾W閃抬起頭來看著天空欣慰地說道，一邊走到了人類的身旁。
“軍艦？”
“騎士保羅號，駿鷹的偵查小組發(fā)現(xiàn)他們幾個月以來一直在馬哈頓外海附近和其他的幾艘戰(zhàn)艦一起組織封鎖線，如果讓駿鷹獨自發(fā)動攻擊風險太大了，所以我們打算從空中聯(lián)合發(fā)起進攻?！蹦莻€小小的小馬公主一邊把一張地圖用魔法遞給人類一邊對他說著——自從來到這片土地之后，曹已經(jīng)見過了幾個公主，塞拉斯蒂婭、露娜和韻律身上散發(fā)出的力量讓他感受的到什么叫做真正的“不怒自威”，但是與她們不同的卻是，暮光閃閃身上讓人不愿去疏遠的那種溫和與親近。
如果不是戰(zhàn)爭，那我們一定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可惜戰(zhàn)火，讓我們無力去談及歲月靜好。曹在心里面思索著。

“嘿，加油，你可以的，飛得再快一點就更好了！”天空中的飛火對她的學員們呼喊著。“閃電天馬……戰(zhàn)爭打起來之前我們的指揮部就和我們提過她們了，說她們是速度很快的對手，要調(diào)動專門的防空車去轟?！薄霸趺绰犉饋硭齻冞€應該感到榮幸呢，被你們?nèi)绱说闹攸c關照?！蹦汗忾W閃在一邊打趣地說道?！跋嘈盼?，公主殿下，對士兵們來說，榮幸真的就是狗屁，畢竟，頒發(fā)榮譽只需要將軍們的一張嘴皮子，丟了性命的可才是士兵們自己?！比祟愐贿呎f著一邊拿起望遠鏡觀察著那些小馬們。
“那邊，西南方向，有個小馬速度還是跟不上，鬃毛紅白相間的那個，我不建議她也跟著參與行動，破壞軍艦這種斬首行動要點在精不在多，如果她不小心弄傷了自己反而會影響她以后在其他的地方發(fā)光發(fā)熱?！辈軐χ贿h處天空中努力飛翔的一個天馬面露難色。而身邊的暮光閃閃也有些猶豫，“你是說她嗎……她的一個朋友當初犧牲在了馬哈頓，我們勸過她也不聽……她堅持要參與這次的行動……”
“典型的新兵頭腦一熱的行為，和我們當年一模一樣……把她喊下來，我和她談談吧?！惫烙嬀瓦B這個人類自己都未曾預料，自己面對的意志，是多么的頑強。

“你根本不明白你在面對是什么，是不是？你會死的?！?br>“你錯了，人類先生，馬哈頓那天我在場，我見證過你們的炮火究竟是怎么淹沒了我的朋友們的，所以我必須投身這場戰(zhàn)爭當中，就算是為了她們?！迸c其他平時溫和的小馬們不同，那個天馬小雌駒面對人類的回答一反常態(tài)的堅定。
“我見過很多你這樣的戰(zhàn)士，甚至我自己曾經(jīng)就是這樣的一個……我們天真的以為戰(zhàn)爭是一出騎士的童話，我們可以讓我們失去的那些人或者事物變得有意義，但是猜猜看最后被拋棄的又是誰呢？當那些妻子的丈夫或者孩子們的父親倒在沙場上的時候，那些在后方的指揮部紙醉金迷的軍官們，他們連那些好男兒們的尸體都不會回收，無論他們?yōu)橹速M了多少溫暖的鮮血……”人類堅定的闡述著自己經(jīng)歷的一切，試圖用自己的模板說服這個小雌駒不要進行無謂的犧牲。但是小馬堅毅的眼睛當中依然沒有一絲動搖。
“也許吧，但是與之不同的是，即使我真的動不了了，我的朋友們一定會抱著我殘存的那片羽翼返回云中城的那片天空，小馬與人類不同，我們是以獵物的身份誕生于這片土地，但是我們相擁在一起，才慢慢的走到了今天……我們不會放棄彼此，但是如果真的可以守護對方……我們會毫不猶豫的放棄自己的一切?！毙●R站在那里，眼神當中似乎閃爍著些什么，人類愣了一會，想要說一些什么卻欲言又止，沒有再做勸阻，只是轉(zhuǎn)身默默的離開了，看著遠方的夕陽，站在蘋果園的草坪上……

……或者一周后馬哈頓附近的海灘上。
望向遠處海平面上還在燃燒著的騎士保羅號的殘骸，曹不由的陷入了思索，這對小馬們來說是場勝仗——至少她們已經(jīng)證明了她們自己抗擊侵略者的決心與勇氣，但是不是每一次抗爭，都是能闔家團圓的。
“有煙嗎？能給我一根嗎？我要抽一根?！彼D(zhuǎn)過身去，對不遠處正在記錄爆炸數(shù)據(jù)的蘿卜尖問道?！盁?？你是指……煙草卷嗎？軍備物資里面確實有，我倒是不知道你抽這個。”小雌駒一把把東西遞給人類一邊不解的問道?！敖淞撕枚嗄炅?，但是今天真的很累，想抽一根……短短的一周，仿佛就走過了無數(shù)生靈的一生……”曹把煙熟練的用一旁小馬們的油燈點燃一邊自言自語著，目光看著不遠處海邊蓋著白布的一個擔架，紅白相見的鬃毛從其中露出。
“至少……她比起我們幸運了整整兩次，她不是一個侵略者而是保家衛(wèi)國的戰(zhàn)士，而且你們真的沒有拋棄她?！辈苎凵窕秀钡哪钸吨?，思緒仿佛又回到了十幾年前。

那天，戰(zhàn)火紛飛，他與謝爾蓋身著傘兵服蜷縮在巷戰(zhàn)的絞肉機當中，他哭喊著在無線電當中懇求后方派遣空軍救救謝爾蓋懷中即將死去的傷員，但是在烏云密布的后方，空軍的軍官們正為了不用冒著敵人的防空火力去營救那些“卑賤的”空降炮灰而舉杯歡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