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目光所及，我所看到的他們都很普通。也許這些人生活得迥然各異，但卻有著同一個稱謂——人類。我想，應(yīng)該沒有誰會反駁這一點(diǎn)。

? ? ? ?傍晚，冬日，零上3度，有小雨。

? ? ? ?街道與往常一樣熱鬧，幻彩霓虹閃動，來往行人穿梭。所謂繁華都市，夜生活大致都要等到這個時候才算開始。

? ? ? ?年輕情侶們最喜歡的去處，是這座剛剛落成不久，橫跨兩個街區(qū)，集購物、娛樂、餐飲等諸多元素與一身的綜合體建筑。原因說起來也很簡單：要秀恩愛，如果只知道照搬網(wǎng)上段子手們的幾個句子，實(shí)在太過干癟做作；可要是用這些話再配上一套九宮格照片，那給人的感覺就完全不同了。

? ? ? ?他們在這些諸多情侶里面，也算不上是多么特殊的一對。男生梳著一頭偏分短發(fā)，身穿翻領(lǐng)的黑色風(fēng)衣，左手撐著一柄中號雨傘走在街上。整個人雖稱不上多么俊美，總體還算干凈。而他的女友、那個女生，也只是蕓蕓眾生中一個并不特殊的普通人。一件天藍(lán)純色的呢子大衣，配上一件白色羊絨衫，這樣的打扮在冷風(fēng)里多少還是有點(diǎn)單薄了。她用左手拉住自己大衣的領(lǐng)口，臂彎處那只深棕色的手提包直直垂落，而右手則半挽著男生的左手。走著走著，她故意裝作忽然支撐不住的樣子，往男生那邊稍稍側(cè)一側(cè)。

? ? ? ?“餓死啦，餓死啦，快想想晚上吃什么?！?/p>

? ? ? ?“晚上吃多了，可是要胖的哦！”

? ? ? ?“哼！”女生嗔怒一聲，但很快又自我安慰道：“沒事的，我今天午飯吃得少?！?/p>

? ? ? ?“中飯怎么不好好吃…”

? ? ? ?“哎呀，這工作餐就知道放魚，魚又不新鮮，怎么吃?。　?/p>

? ? ? ?“單位里面都差不多啦，有二十多塊的餐補(bǔ)你不如點(diǎn)個外賣?！?/p>

? ? ? ?“不是想想麻煩嘛！好啦，晚上吃什么呀，想好了沒有??？”

? ? ? ?“那就……海鮮自助？彌補(bǔ)一下今天吃魚的遺憾。”

? ? ? ?“OK…”女生伸出左手比劃了一下，頗為滿意地應(yīng)了一句，立刻收回了自己剛剛略帶蠻橫的態(tài)度，而男生則麻利地拿出手機(jī)訂好餐券。

? ? ? ?三位數(shù)的人均消費(fèi)，差不多是商城里的平均水平。兩人不打算折回票價，只為這頓飯預(yù)留了一個小時。等吃完飯，他們還要上五樓影院，那場賀歲電影的預(yù)告片出得蠻早，他們期待了快一個月，要是因?yàn)樨澴於e過開頭，怎么想都不會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

? ? ? ?這對小情侶繼續(xù)說著話，一邊嬉笑，一邊慢慢向目的地前進(jìn)。

? ? ? ?綿綿細(xì)雨之中，一陣“喀拉喀拉”的聲響忽然透過雨聲傳到了兩人的耳中。這古怪聲響的來源是街對面的一位拾荒者，他正頂著雨絲，在凌兢的風(fēng)中用力地踩著一個大號可樂瓶。在情侶二人看來，這位拾荒者本身就像是一只蛞蝓，即便帶上他能夠依憑的貝殼——那套攤在街角的鋪蓋，也不過是只卑微的蝸牛。不但讓人作嘔，就連路過的地方都會有痕跡殘留。他們只是向那個糟糕的地方瞥了一眼，接著同時皺了皺眉，十分默契地快走了幾步。直到炫彩的燈光讓二人重新感受到浪漫的氛圍，這才重新說起了悄悄話。

? ? ? ?當(dāng)偶然路過某家服裝店時，兩人看見了招牌上寫著的花體外文，也看見了玻璃櫥窗中塑料模特穿著的年度新品。不管是不是這家名牌的忠實(shí)擁躉，女生無疑是有些動心了，她在門口稍作停駐，便拉男友一起走進(jìn)了那方小小的琳瑯世界。

? ? ? ?穿梭其間，女生的問話繼續(xù)沒有停過。

? ? ? ?“這件衣服你覺得怎么樣??？……哎，你看這款是不是更適合我一點(diǎn)？”

? ? ? ?而男生將傘放在了收納處之后，便兩臂抱胸，右手反復(fù)摸著下巴，像是在鑒賞名畫一般仔細(xì)地打量著女友手中的衣服：“都不錯，你全試一下看看吧。”

? ? ? ?“那你好好幫我拿著東西?！迸撓麓笠拢B同皮包一起塞進(jìn)了男友手臂和胸膛的夾縫里，提著看中的衣服奔進(jìn)了試衣間。

? ? ? ?……

? ? ? ?“唉，不行。”

? ? ? ?“還是不太好看?！?/p>

? ? ? ?……

? ? ? ?也許對于女性來說，同一件衣服，掛在衣架上時無論多么煥然生姿，在穿到身上的剎那都會立刻黯然失色。女生挑來挑去，總能在試穿的衣服上找出一兩個不如意的地方。她不愿抱憾空歸，在打量了一圈后終于又有發(fā)現(xiàn)。

? ? ? ?“這個包好好看哎！”

? ? ? ?她說著用余光瞟了一眼男友懷里自己的皮包，和那只新款相比，已經(jīng)被用了快一年的它確實(shí)有點(diǎn)相形見絀。也是時候該換了。她剛剛這么想著，旋即又看到了那只輕奢品的價牌，不由還是稍稍猶豫了一下。

? ? ? ?“怎么辦，有點(diǎn)小貴?！彼蚰杏眩行┎缓靡馑嫉匦α?。

? ? ? ?“你想要就買！”這時候，男生倒比女生更果斷。所謂“談錢傷感情，談感情傷錢”，這樣簡單的道理，更無需旁人指點(diǎn)。

? ? ? ?“可是，這段時間給我買化妝品你已經(jīng)花了不少了。”

? ? ? ?“冬天干燥，當(dāng)然要好好保養(yǎng)，這不是一碼事。就一個包而已，也要不了多少錢，刷完信用卡等這個月發(fā)了工資不就還上了嗎？”

? ? ? ?“還是感覺有點(diǎn)浪費(fèi)吶！”

? ? ? ?“沒有的事。你要知道，只有你買東西有了銷量，商家才會繼續(xù)研究繼續(xù)生產(chǎn)，經(jīng)濟(jì)才會發(fā)展得更快?。∵@算是拉動經(jīng)濟(jì)增長，可不是浪費(fèi)！”

? ? ? ?“嗯，好像是這個道理哎?！甭犞杏延欣碛袚?jù)的回答，女生終于不再懷有疚意，眉頭一舒，欣然道，“對了，今天它們還搞活動呢！現(xiàn)在買是八八折。”

? ? ? ?“你看，這不是已經(jīng)省了一兩千塊錢了嗎？”男生望著對方，壞壞一笑，“你真能干?！?/p>

? ? ? ?走出店門，兩人的步伐略略快了一點(diǎn)。因?yàn)樘暨x衣服稍微耽誤了一會兒，晚飯的用時已經(jīng)被壓縮到了四十分鐘。先前的那個拾荒者此刻也結(jié)束了忙碌。他蹲在角落，手里連塑料袋一起捏著的是半個還沒吃完的包子。作為一個大眾眼中的底層，拾荒者可以調(diào)配的只有自己手中的那些資產(chǎn)，這些錢不多，但至少不是負(fù)值。他大概早已習(xí)慣了過每天兩只包子的生活，那是這些小情侶們永遠(yuǎn)都不會理解的。

? ? ? ?是啊，錢不應(yīng)該是省出來的。拾荒者不會知道自己辛苦攢下的積蓄存入銀行之后發(fā)生的故事——它們在哪里？又被誰用到了何處？

? ? ? ?這對情侶沒有落淚，他們不會為蛞蝓這種微不足道的討厭生物哭泣。當(dāng)然，拾荒者本身也不會為自己落淚，否則，他可能真的會在自己的苦澀中融化殆盡。

? ? ? ?但是大概還是有誰落淚了罷。

? ? ? ?這場淫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