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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余霜仁?

編輯 / Pel?

排版 / Lizzie?

如同劉宇昆在原作中寫的，「人與人之間盡管無法完全理解卻又對親密情感的不斷追求，以及肉體遭受的苦痛折磨」，這是生命的真諦。

《萬神殿》「復(fù)活」了——

今年1月，美國AMC+宣布因預(yù)算原因揮淚砍掉動畫第二季；八個月后，亞馬遜將兩季劇集打包購入，神作重見天日，目前已在豆瓣斬獲9.1分的好成績。

綜合下來，這兩季的均分達到了9.0，我們也許可以給予《萬神殿》系列一個「高開高走」的評價了：它的確足夠特殊，也值得反復(fù)琢磨。

時隔一年迎來續(xù)作，不妨先回顧一眼上一季的劇情

（點擊閱讀：3集豆瓣9.2，它描繪了令人膽寒的近未來）：

遭受校園霸凌的少女麥蒂意外發(fā)現(xiàn)了變成UI（上載智能，Uploaded Intelligence）的父親大衛(wèi)，追蹤調(diào)查之中，神秘少年卡斯賓、掌握UI技術(shù)的公司「標志節(jié)拍」（LogoRhythm）和前掌門人史蒂芬各自現(xiàn)身，人類與UI之間的差異、憂懼和沖突隨著劇集不斷展開。

如今再看第一季的結(jié)尾，執(zhí)行官蒲柏（Pope）的預(yù)言稱得上意味深長——「所有的UI都會存活下來」——這也正是新故事的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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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筆聯(lián)綴，猜測成真。技術(shù)與社會，人物與情感，哲學(xué)與宗教，一條條線索支撐起《萬神殿》劇作龐雜的文本量，也為觀眾提供了極為豐富的解讀視角：

UI確為奇點時代的先聲，它不僅預(yù)示了可見的人類未來，其對能量的高度依賴性也成為本作諸多矛盾產(chǎn)生的必然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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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賓成為劇作的主線，他和麥蒂合作的雙人檔couple成為本作的靈魂角色，大衛(wèi)·金則是靈魂中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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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劇名「Pantheon」呼應(yīng)，片中對「神」（New God）、人以及社會歷史的必然規(guī)律等主題的討論在第二季中得以大篇幅呈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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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圍繞以上三條線索展開分析之前，先拋出筆者的一個結(jié)論：盡管以「神」為題眼，題材也是關(guān)乎腦科學(xué)技術(shù)流的硬科幻，但《萬神殿》所講的卻仍然是「人」的故事。

換句話說，它出彩卻不出格，不論它是寓言還是挽歌，內(nèi)核還是一份對未來的守望。

*本文包含第二季劇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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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寓言：加速的新世界VS時代的懷鄉(xiāng)病（Nostalg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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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萬神殿》的第一季是鋪墊和序曲，那么第二季顯然是帷幕之后徐徐展開的新世界圖卷。

按照劇集的線性時間來看，作為新技術(shù)的UI無疑給劇中世界帶來了種種顛覆性改變：這些改變既是完成時、也是進行時，損益難辨。更進一步講，盡管這些改變暫時發(fā)生在想象的彼岸，但卻并非空想，而是制作團隊對人類未來的全方位寓言。

最直接關(guān)聯(lián)第一季劇情的寓言自然是UI背后的政治博弈。

在前作中，各大國早在UI技術(shù)尚未公諸于世之時便罔顧倫理開展實驗，暗自培植勢力。去往火星的庫佩（Coupet）直到讀取勞拉的影像才得知真相，原來自己并非國安局聲稱的「上載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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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到了第二季，即便是出于維穩(wěn)考慮而切斷了全球電纜，UI們被迫下線，五角大樓內(nèi)部的軍用網(wǎng)絡(luò)依舊在秘密運行。隨后，「Safe Surf（安全沖浪）」這個名為保護、實為跟蹤攻擊的智能程序也被當(dāng)局推行至千家萬戶——又一個潘多拉魔盒被打開，針對UI的清洗和圍剿開始了。

有些眼熟的軍備競賽，時隱時現(xiàn)的黑客威脅，隨意更改發(fā)射坐標的核安全隱患，當(dāng)UI成為新的生產(chǎn)力和潛在資源，勢必引來不懷好意的垂涎和無差別的權(quán)力爭奪，也許在云端，卻也始終在身邊。

而對于普通人而言，政客間互掰手腕的影響遠不及UI帶來的生產(chǎn)力飛躍，舊世界的捍衛(wèi)者也阻擋不住進化的腳步。在第7集中，算力解放了生產(chǎn)力，從根本上改變了普通人的生活方式，不僅僅是飽受沉疴宿疾困擾的人，越來越多健康的、年輕的普通人自愿選擇成為UI，云端的新世界大門向所有人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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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隨之而來的則是失衡的惡果（consequence of imbalance）。即便暫時懸置UI們高功耗所需的能量供給問題，身份認同的迷惘和時代的懷鄉(xiāng)病也將永遠鐫刻在集體記憶之中。

在新舊更迭之際，總有一批人拒絕改變。他們成為了「奇點遺民」，擁有無法與時間和解的痛苦。漸漸地，拉鋸變成對抗，群體演變成極端勢力，少與多的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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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批選擇自主成為UI的「舊人類」總會有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和苦衷，舊人類的生活并非一無是處：相對于親朋好友，他們是那個少數(shù)派。

于是麥蒂設(shè)計出3D打印軀體的機器設(shè)備，幫助跨時代的UI們記住擁有肉體和愛的感覺。自主成為UI的他們盡管沒有「機器人守則」，也同樣不會傷害人類，因為他們記得自己也是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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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問題并沒有因此解決，甚至愈發(fā)復(fù)雜。懷舊和復(fù)古是時代的愁念，加諸迭代個體上的影響則沒有那么持續(xù)深遠。

當(dāng)像MIST一般的「云端二代」CI（Cloud Intelligence）們誕生，從未經(jīng)歷過現(xiàn)實世界的他們該如何記住自己的存在？如果每個人都可以永生，那么人又該如何長大？

政治，經(jīng)濟，文化，乃至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果《萬神殿》向我們展示的是無法抵擋的未來，那么現(xiàn)在的我們究竟能夠改變什么？

劇作沒有給出答案，但它提供了另一種思路：情愛救人，選擇（options）成人，人救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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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破局：情（Emotions）與愛（Love）是萬能解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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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I是完美的嗎？

顯然不是。

從第一季便存在的仿真完整性漏洞是高懸在初始版本UI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在這一層面上講，卡斯賓在誕生之初所背負的使命正在于此——他是史蒂芬的復(fù)制品，是攻克初代UI漏洞的希望。

UI是永生的嗎？

也不是。

正如第二季中卡斯賓與韋克斯曼博士的對話，UI高算力的背后是高功耗，高功耗則必然會加速大腦的衰退。在生物學(xué)的永生層面，人類似乎沒有一勞永逸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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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必說在算法層面，讓UI出現(xiàn)漏洞的是「世界七大數(shù)學(xué)難題之一」，NP-完全問題（NP-complete problem，多項式復(fù)雜程度的非確定性問題）。

大衛(wèi)·金或許是除去卡斯賓與史蒂芬之外最有可能解決UI漏洞的人，但第一季與錢達的鏖戰(zhàn)令他的數(shù)據(jù)直接潰散。盡管好友韋克斯曼將大衛(wèi)關(guān)于家庭的記憶重新導(dǎo)入備份，他由此重獲情感（emotions），進而激活了直覺和非線性靈感思維，但他的漏洞依舊存在。

可卡斯賓卻發(fā)現(xiàn)了端倪——他在大衛(wèi)身上捕捉到了讓大衛(wèi)變得更快、更強的力量之源。

-「神經(jīng)圖譜代碼片段?！?/strong>

-「這是愛?！?/strong>

于是卡斯賓意識到，社交互動（social interaction）和其背后的「他者」才是破局的關(guān)鍵——是情讓我們認識到我們是誰，是愛讓我們認識到我們與誰同在。

而這個修復(fù)算法，正是麥蒂古靈精怪的「云上姐妹」，MIST（迷霧）。

科學(xué)地講，MIST是一種動態(tài)進化算法（a dynamic evolutionary algorithm），由勞拉和大衛(wèi)的部分「活代碼」（living code）組成。

倘若加入一些人文色彩來看，那么MIST正是UI版大衛(wèi)與世界的羈絆。沒有人是一座孤島，我們總會與這個世界產(chǎn)生聯(lián)系。麥蒂是大衛(wèi)身為舊人類時與世界的連結(jié)點，他一切的情感和愛都與家人密不可分。而MIST則是大衛(wèi)成為UI后的新紐帶：勞拉是并肩的戰(zhàn)友，家人是他捍衛(wèi)舊世界秩序的理由。

此后的劇情也驗證了這一點：不論是戰(zhàn)爭販子錢達「叛變」史蒂芬，回歸舊人類保衛(wèi)者隊伍，還是有著國仇家恨的兩位UI在被史蒂芬清除數(shù)據(jù)之際的相視而笑，都指向了人類對情與愛的執(zhí)著。

還有什么可以超越種族、階級和性別？

還有什么能讓挑動核戰(zhàn)的錢達臨陣倒戈？

是愛給予生命最后的溫柔，是被同伴拋棄的孤獨令生命恐懼。

修復(fù)算法漏洞的是合成代碼，但它同時也是一種力量。

保護同伴，摧毀敵人，超越其他同類的力量——

這正是愛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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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神與人：輪回與泯滅，卻道一花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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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愛可以救人，但當(dāng)我們重新回到兩季的故事里，卻發(fā)現(xiàn)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正如片名所暗示的，「神」無處不在，《萬神殿》講述的其實是多重意義上的「神」的歷史——經(jīng)歷過轟轟烈烈的造神運動，而后陷入諸神之戰(zhàn)，最后目睹神走向泯滅，世界又回到了原初的起點。

站在第一層，也是對觀眾而言最直觀可感的，是人類世界的神。祂們既包括傳統(tǒng)神話里的神，也就是人類對歷史的想象；也包括尚有肉身的史蒂芬之于他所締造的科技帝國，因追隨者的「迷狂」而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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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人類歷史之所以「存在」的某種佐證，這種「神」也會隨著肉體消泯而漸漸湮沒，成為新的歷史；

而隨著科技進步，UI也成為一種「神」，它意味著全新的族群、未知的力量，以及不可知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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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和「進化」又是唯物論中不可抗拒的「歷史必然性」，因此，盡管卡斯賓大敗史蒂芬，拯救了即將陷入大清洗的舊人類世界，但他在蘇醒后依舊迎來了全民UI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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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這一意義上的「神」也因為集體的推動而不再具有不可知性，并被主體的進化消解掉了。

同時，在個體層面上，UI版的史蒂芬也在摩拳擦掌，意欲成為絕對意義上的「神」——主宰一場對人類世界的清洗和創(chuàng)造，消弭一切差異化。他標榜自己具有為地球和宇宙的正義性，卻含糊掉了自己所渴望的絕對權(quán)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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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在本質(zhì)上和人類歷史上的種族戰(zhàn)爭并無區(qū)別：這位「神」仍然需要建立自己的「族群」，以確定自己的權(quán)威性。于是，史蒂芬最終也走向和種族主義者們相似的歷史結(jié)局：被反噬，然后泯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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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為止了嗎？

不要忘了麥蒂，她在更遠的線性時間里創(chuàng)造出了無數(shù)個「戴森球」（Dysen Sphere），變成了新的造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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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三類「神」最后都歸于寂滅，但麥蒂沒有，在故事的最后，她找到了Safe Surf所計算的那個「正確」的世界，并準備重新開始。

所謂「正確」的世界，正是《萬神殿》故事的第一幕——神話學(xué)諸神之戰(zhàn)的課堂上，麥蒂直覺般的悚然一驚，早已掉入命運的莫比烏斯環(huán)。

在這個意義上講，即便成神的麥蒂創(chuàng)造了無數(shù)個「戴森球」，最后難道不是還在原地打轉(zhuǎn)嗎？

非也，她在創(chuàng)造「可能性」，她在掌握自己的選擇。唯有個體的自由意志和集體的聯(lián)合才是推進歷史的關(guān)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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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正確的世界是由進化后的Safe Surf計算得出的，只是沿著時間線繼續(xù)倒推，啟迪Safe Surf進化之路的，卻是與史蒂芬同歸于盡之際的卡斯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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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你自己，然后超越本能的束縛，他者（Other people）即偉大。

卡斯賓又是如何頓悟的呢？

這正是第二季里麥蒂和他初見面時的爭執(zhí)，麥蒂所教給卡斯賓的道理——

「他者」是我們得以延續(xù)的理由，是人類存在的意義，也是死亡的內(nèi)涵。

于是首尾相銜，命運扣上了最后一環(huán)。在《萬神殿》的結(jié)局里，麥蒂選擇走進那個「正確」的戴森球，即便會忘記所有，分不清臺上臺下，但她仍然選擇成為一無所知的人，經(jīng)歷她所懷念的痛苦和真正的生活。

輪回的意義正在于此，如同劉宇昆在原作中寫的，「人與人之間盡管無法完全理解卻又對親密情感的不斷追求，以及肉體遭受的苦痛折磨」，這是生命的真諦。

也許從來就沒有神，只有萬千個做出選擇的我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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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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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子哥手里的書正是原作者劉宇昆的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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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自「動畫學(xué)術(shù)趴」，未經(jīng)授權(quán)請勿轉(zhuǎn)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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