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四大推理奇書”(3)解讀反推理的最高杰作《獻給虛無的供物》
? ?竹本健治自稱在創(chuàng)作《匣中失樂》之前,只讀過三部推理小說——《黑死館殺人事件》《腦髓地獄》以及《獻給虛無的供物》。其中,他最喜歡中井英夫的《獻給虛無的供物》,立志也要創(chuàng)作一部類似的長篇巨著,于是就有了四大奇書。

? ?我只能說竹本健治不愧是你,一本作者炫學炫的能把小說炫成百科全書;一本通篇看下來好像只把字看了一遍,好像看了個寂寞;一本則看完一遍后滿腦子都是奇怪的知識與裝b的作者(跟《黑死館殺人事件》的作者人體百科全書小栗蟲太郎還不一樣),我只能說竹本健治啊,別的推理小說作者都是先學走再學跑,你才學會爬就直接開始像奇行種一樣奔馳在推理小說的獨木橋上,奔向另外那三個神經(jīng)病。
? ?順帶一說,發(fā)現(xiàn)竹本健治的才能,并提拔他登上文壇就是《獻給虛無的供物》的作者中井英夫。
? ? 再提一句,這人和三島由紀夫是好基友,還跟三島天天黑的太宰治有些孽緣。
? ? 中井英夫1946年自稱黑鳥館主人(你個中二?。┤グ菰L太宰治,并當面把好基友三島由紀夫多年想說卻不敢說的話說了出來:“你老是說要死要死,到底什么時候才會真正死去?”結果一個月后,太宰治投水自殺身亡(三島,是你派他去的吧?。?/p>

中井老賊你壞事做盡!
回歸主題
? 那么所謂四大奇書是日本推理文學的巔峰嗎?
答案是肯定不是的,但他們四個一定的日本乃至世界推理小說中最奇最怪的
? ? 至于有多怪, ?之前,我已經(jīng)帶大家分析解讀過
小栗蟲太郎的《黑死館殺人事件》:CV4575873
和夢野久作的《腦髓地獄》:CV9712237
感興趣可以支持一下,謝謝
? ?好了
讓我們第二次回歸主題
? ?記得當初把這本書在凌晨三點讀完時,心情真可以說是陰郁復雜且矛盾的,作為“日本推理四大奇書”之一,我閱讀前自然已做好心腦俱虐的覺悟,結果也并不讓我失望。合上書,當疲憊不堪的我躺在床上反思時,立刻產(chǎn)生了一種在“感覺很厲害,感覺有收獲”和“這tm是啥,作者你tm耍我”之間徘徊的cao dan心情。
? ?不過有一說一,這本是四大奇書中讀起來最像給人類讀的作品
? ?故事的開端是戰(zhàn)后煙霧重重的日本社會,正是日本的重建運動時期,在這樣的時代下,仿佛遭受詛咒的大家族、開篇表示知道你家會死人,但我不說的可愛女主、失去雙親的令人猜不透的三兄弟、發(fā)生離奇死亡的四重密室,疑似隱喻的詭異的色彩巧合,以及一些耽美的禁忌要素……
? ?書里的核心事件是冰沼家連續(xù)殺人案,各種密室,各種神展開:開篇就是同性酒吧,接著女主奈奈村久生表示冰沼家會死人,我心里清楚,但就是不說;第一個死者紅司要寫推理奇書:B殺A,C殺B,D殺C,A死前設下陷阱,殺掉D;然后幾個人cosplay偵探,各種推理,各種互相打臉,最后決定打麻將試探疑兇,然后疑兇打完麻將就掛了;幾個人又一通推理打臉……
? ?老套的背景,熟悉的劇情,可能多了一些奇怪的東西,但聽起來就很日系推理,就很本格。
? ? 錯!要不人家為什么叫奇書呢?這種老套跟風的東西恰恰是作者所要嘲諷的。
? ?這本格要素拉滿的開端與謎題,卻有著非本格、反推理的展開,這里就是作者在這本書中的核心手法“反推理”,它跟“運用邏輯推理的技巧去解開案件的真相”的手法不同,它否定,破壞,和嘲諷推理。一般推理小說中最重要的“詭計”被淡化,仿佛只是事件結束,作者懷著目的達成的口氣說:“既然這是你想要的,那么,就順便告訴你詭計好了?!?/strong>書中幾乎全部篇幅都在討論詭計的實施,甚至不惜運用機械裝置與數(shù)學公式以打造“本格式”的解答。因此這和一般淡化詭計的書不同,推理中的“社會派”是以“批判社會,揭露人性”為目的,因而往往淡化詭計,突出動機。
? ? ? ?吐槽一下,就像是在嘲諷中國大火的東野圭吾系列那些言情味十足非推理迷也熱衷閱讀的小說(我的日系推理也是從讀東野開始的,然而讀的越多,越覺得東野和那些日推大家在詭計和迷題的差距之大,后來甚至覺得東野最拿手的,在人情關懷方面也還不如宮部美雪阿姨)。當然這部《虛無》并不是這一類型,大概也是這一點,成為許多讀者質疑詬病的地方。

? ? 一群cos偵探的家伙,人人都摩拳擦掌,自信滿滿,在同性戀酒吧展開他們的“偵探游戲”。說是過家家一點兒也不過分,“諾克斯十誡”,“范達因二十法則”這種在推理創(chuàng)作時常用的戒律竟成為他們推理的前提。這不禁使人覺得可笑而愚蠢,小說中的“誡律”,對現(xiàn)實怎能會有約束?但又明知中井絕非如此迂腐無常識之人,不難看出作者對“應試推理”的嘲諷。
? ? ?還有作者對其他推理前作的引用(玩梗)也很有趣。如愛倫坡《紅死病的假面具》、亂步《幻影城》,似乎想把里面的情節(jié)和現(xiàn)實進行巧妙的對應,包括那個未成文的《兇烏的黑影》,更是與現(xiàn)實發(fā)生了毛骨悚然的重合,再加上五色不動明王、善惡童子、愛奴人傳說等大量“炫學”的鋪墊,讓人開始懷疑故事有沒有超自然的設定,或者是更難傳達的隱喻,當然也許這只是中井英夫懷著險惡用心精心奏出的“雜音”,企圖誤導讀者,但我又害怕是中井更壞趣味的“雙重誤導”因而不敢漏看,不過好在《虛無》的炫學遠沒有京極夏彥和小栗蟲太郎大師來得兇殘,不過看完覺得,這么做的目的應該是塑造一種氛圍,打到對稱的效果,也可能是對經(jīng)典前作們的某種致敬。
? ? 我們繼續(xù)說這個“偵探游戲”,這群“偵探”們,提出各自的猜想,推理的過程倒是十分精彩,演繹法、排除法等手法均上陣,每一個解釋相差千里卻似乎言之有理,但緊接著便立刻“自行打臉”,即所謂自破自立,邊破邊立,這個逆轉顛覆的過程,自然也是推理小說的重要過程,無需多言。其實忘了說,這個“案件”到底算不算得上是“案件”,到底有沒有萬眾期待的“兇手大人”一直是故事的最根本問題,因為故事中的幾個密室“殺人”皆可引向“令人遺憾的事故”這一結局,或許這一切都只是自以為是的偵探們自我意識過剩的幻想產(chǎn)物。這或許更能體現(xiàn)中井“反推理”思想,以達到愚弄天下的嘲諷目的。況且“沒有兇手“的設定如《向日葵不開的夏天》這樣純粹作者惡趣味式的崩壞結局也不是沒有。然而接下來嫌犯紛紛“見光死”卻是牽引情節(jié)發(fā)展的主要細線,眼看著情節(jié)就要轉向故事中人物紅司一開始敘述的《兇烏的黑影》中駭人的“殺人輪舞”,因與果在這里變得不清楚,到底誰能破解這個或許并不存在“謎”。
? ? ? 讓我們一直跳到解答部分。在這里,“福爾摩斯”的潰敗與“華生”的接近真相可能也是作者另一別出心裁的嘲諷。

? ? 最后是解析心理的時刻,這里就是為什么我喜歡日系推理勝過歐系的原因,對案中人物心理的剖析和注重環(huán)境對人的影響一直是我最青睞的地方。哪怕是一些扭曲了的人性,因為只有人性,才能使推理不變成“紙上的文字游戲”。人性無關善惡,曾經(jīng)興盛的冰沼家族,卻多次被卷入天災人禍,面臨一片殘局,殘余的三位年輕血親:紅司,構思精神病院的殺人事件的“大長篇”,種下名為“獻給虛無的供物”的玫瑰花;藍司,放下考取東京大學的志愿而流連于同性戀酒吧;而蒼司,他深知兄弟們無不是為了遁逃不想面對的現(xiàn)實而心理失衡,“進入了非現(xiàn)實的仙境入口”。他們的日常,早在那場船只翻覆事件之后便陷入了異常。敬愛的父親為何像畜生一樣毫無意義地同伯父一起葬身在大海,即使是死,也要給一切一個意義,也應該是以“該隱之血”騷動而互相了結這種壯美結束。是誰“打破這人與人之間承諾?”
? ?不愿成為可悲的性倒錯者,也不愿成為薔薇幻想家。這種可怕而邪惡的執(zhí)念改變了蒼司。然而此時獨自敘述的蒼司卻轉而向讀者控訴:“你們要的只是創(chuàng)造出毫無責任的好奇心的那種快感”“現(xiàn)實世界里,符合要求的殘酷事件,要多少就有多少,現(xiàn)在就是這樣的時代。只要能夠置身安全區(qū)域成為觀眾,無論何等痛苦的景象也能夠愉快地眺望吧?”“目前的世代,精神病院的鐵窗,那一邊是內(nèi)?那一邊是外?”
? ? ?嚇得我半夜向窗外探了探頭
? ? ? 我曾也等待中井對冰沼家曲折命運的解釋,后來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解釋存在,當現(xiàn)實世界的瘋狂與異常已不能為人們所解釋時,精神病院的鐵窗,那一邊是內(nèi)?那一邊是外?
? ? ? 而且,這些話的確是值得每一位推理讀者思考的,我們是否也曾在著自認為是安全者的位置上,或懷著僥幸的心態(tài),或持著獵奇的眼光,對他人的災難幸災樂禍呢?對他人的當然中井并不打算深入談論,最重要的是,故事的最后,如題目一樣,只是獻給虛無的供物?!矮I給虛無的供物”這個關鍵詞語最初出現(xiàn)的那株玫瑰,那本是普通的玫瑰,卻被紅司看作“發(fā)光的高貴品種”供奉在院內(nèi)。這株玫瑰成為紅司遁逃現(xiàn)實的“仙境入口”。而被殺害的橙二郎,是蒼司獻給亡父的供物,而紅司,玄次,以及冰沼家其他的亡靈,則是獻給社會這個人心聚集體的供物。再聯(lián)系到戰(zhàn)后日本滄水橫流,犯罪率暴漲,社會管理混亂,處處存在令人無力的事實的情況,可能也有著處于那個時代的中井冷靜觀察后的無奈傾訴吧
? ? ? 你想到了什么?——無賴派文學,或許把此書當無賴派文學讀也是可行的,說到日本戰(zhàn)后的迷茫,不得不推薦我的最愛,太宰治的《斜陽》各位可以了解一下:CV68873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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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另外,這本書有著一般推理小說我未從見過的優(yōu)美文筆,色彩濃厚,畫面感文學性拉滿,書名也不同于平常推理小說簡單直接的標題。書中的角色也盡是些各具特色極富魅力的美人。尤其是冰沼家的男子,帶著病態(tài)優(yōu)雅的蒼白,在那個年代,徘徊于現(xiàn)實與非現(xiàn)實之間。的確是奇妙的、極富創(chuàng)新意識的優(yōu)秀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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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而看慣了古典派推理,尤其又是本格派和社會派的原教旨主義者可能瞧不上這本書和它的語言。
? ?不過對這本書的評價本來就是反推理的最高杰作,看得出來作者是故意為之,作者在嘲諷,嘲諷那些為了推理而推理的作品。
? ?你可以把這書當反推理看,也可以當戰(zhàn)后日本的紀實,還可以當有隱喻的純文學看,甚至可以當成無賴派文學??傊?,只當成偵探推理小說來消遣,實在太對不起奇書之名了。這才正是奇書真正奇的地方,這也是我看過一遍后才悟出來的。記得我第一次看是,猶抱著推理原教旨主義者的眼光對這本書評頭論足,結果越看學不對勁,越看越覺得:不對啊,這人在嘲諷我。
? ? 尤其看到最后,仿佛作者跳了出來扇了我一巴掌:
“唉,鑄幣吧你是,都看到這了還當推理小說看,趕快重開吧”
? ? 我恍然大悟,難道被獻給虛無的供物竟我自己?
? ? ?大半夜的我一下精神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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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于是,這本書必將與那三位重量級一起成為推理界的異志奇書,成為無數(shù)推理作家鞋里那顆永遠也扣不出去的小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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