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戩娥】一夢嘆浮生(34)
玉鼎真人右手支著額頭,左手執(zhí)著蒲扇遮著臉,好似楊戩提出了一個讓他很難面對的問題。楊菡擔(dān)憂地看向楊戩,這一次玉鼎真人的反應(yīng)不太對,這個問題是不是讓他覺得被冒犯了?但看楊戩的神色如常,楊菡也只好將擔(dān)憂壓在心中,默默地又看向玉鼎真人。
此刻玉鼎真人卻在心中暗自竊喜,還以為楊戩會揪著神族那些事不放,沒想到他竟是好奇這個……不過玉鼎真人對楊戩的性格還是很了解,若是他立刻回答,保不齊楊戩會生出別的問題,自己且先這么一拖,裝裝樣子,那孩子必不會繼續(xù)追問,今日這番折磨,看來終于是要結(jié)束了。
玉鼎真人又刻意一嘆,放下蒲扇,露出一副迫不得已的神情,說道:“當(dāng)年神魔大戰(zhàn)時,我奉師命去往北邊支援,碰上一隊魔族正在捕殺一只白澤,我與它是舊識,便出手相助。只是我實力不濟(jì),救人不成反身受重傷,還是白澤帶著我躲入一處隱秘山洞,可那隊魔兵一直在原地駐守不曾離開,我們躲了大半月發(fā)現(xiàn)根本無法逃脫,甚至連療傷都做不到,眼看我就要不行了,那白澤便讓我飲了它的血,自己卻死在山洞中。唉,這世上最后一只白澤便這么沒了,而我喝了白澤血之后,傷勢大有好轉(zhuǎn),我一直等了幾十天,等到那隊魔兵離開才離開山洞,這時我才注意到自己腦子里多了很多知識,我猜或許是因為我喝過它的血,所以也有了它的部分能力。不過這代價嘛,便是自那以后,我法力全失,只能窩在這里看書度日了?!闭f到最后,玉鼎真人自嘲一笑,話語中多少失去了幾分開始的平靜。
修行之人誰不曾有過各種離奇的經(jīng)歷,這便是所謂的“機(jī)緣”,只不過玉鼎真人得到的與失去的,誰才是他心中所求,除了他自己,無人知曉。
楊戩和楊菡相對而望,都在懊惱不該問玉鼎真人這個問題。楊戩因之前聽嫦娥提到玉鼎真人飲過白澤血,以為他與隱神之事有所牽連,這才出言詢問,卻不想又讓玉鼎真人提起傷心事。楊戩只能歉然一笑,正欲開口,卻見玉鼎真人右手一揚,像是猜到楊戩要說什么一般,搶先說道:“以前不告訴你們,不過是覺得這些陳年舊事本就無甚可說,現(xiàn)在你們既然知道了,也莫要把它放在心上?!?/p>
見楊戩依舊還是那副懊悔的神色,玉鼎真人不耐煩地指了指身后,說道:“行了行了,你去看看狐七有沒有在老老實實地做功課?!?/p>
支走楊戩,玉鼎真人又打發(fā)楊菡去取水,待兩人都離開身邊,玉鼎真人這才長舒一口氣:哎喲喂,這一天說的話都快趕上過去十年的份兒,好在總算是都應(yīng)付了過去,終于可以歇一歇了。
想到這兒的玉鼎真人一掃先前的沉悶,從身后摸過一冊書,自在地哼著曲兒愉快地翻看起來。
? ? 楊戩走進(jìn)靜室,便看到狐七手撐著腦袋望著窗外出神的背影。他輕咳一聲,驚得狐七身子一抖,手忙腳亂地站起身,待看清來人是楊戩后,才放松地垮下身子,苦著臉細(xì)聲細(xì)氣地見禮。
楊戩笑了笑,迤迤然走到書案前,隨意掃過案上攤開的經(jīng)文,語帶笑意地問道:“可是看不懂,又不好意思出去問師父,便自己枯坐在這兒出神?”
見楊戩一語道破自己的心思,狐七窘迫地點點頭,楊戩的話中雖無責(zé)備嘲諷之意,但狐七還是覺得自己偷懶被師兄當(dāng)場抓住這件事很是丟人,便不好意思去看楊戩的反應(yīng)。
楊戩寬慰地拍拍狐七的肩,寬慰他道:“帶著迷思修行,并無益處。日后若是再有這種情形,大膽地問,師父的性子你也知道,他一向是嘴硬心軟,更不會因為這些事情責(zé)怪你?!?/p>
狐七點點頭,可樣子看起來依舊心事重重。
楊戩見狀,不解地問道:“怎么?可是碰上什么難處?”
狐七依舊低著頭,兩手無意識地揉搓衣角,每當(dāng)他緊張不安時,便會有這個小動作。楊戩與他相處多年,一見便知狐七方才的出神或許不單單是課業(yè)上的困擾,似乎是有別的煩惱?
難道被欺負(fù)了?
? ? 楊戩心中各種揣測,面上依舊不顯半分,耐心地等待狐七自己開口。
沉默許久,狐七這才期期艾艾地說道:“我……我好笨,師父布置的課業(yè),我經(jīng)??床欢?,我什么也不會,我……”他絮絮叨叨地說著差不多的話,不像是傾吐煩憂,倒像是在找借口說服自己。
楊戩疑惑漸深,但依舊沒有打斷狐七,認(rèn)真地聽著狐七的絮叨。
許久,狐七也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就那幾句話來回反復(fù),尷尬地住了口,而楊戩一直默不作聲,狐七惴惴不安地抬眼偷覷,卻對上楊戩關(guān)愛的目光,狐七心中頓覺酸澀,忽又生出一股不知來由的委屈,默默地低下頭,不再去看楊戩的表情。
楊戩一嘆,伸手輕撫狐七顱頂,放輕了聲音說道:“小七,若是被誰欺負(fù)了,不要自己一個人悶著,告訴師兄,師兄一定為你討個公道?!?/p>
? ? 此言一出,狐七立刻紅了眼眶,他吸吸鼻子,帶著哭腔說道:“我……我是妖怪,我讓你們丟臉了。”
楊戩手下一頓,他深知狐七性子單純,于世事更是懵懂無知,這千余年從未表露過對這些事情的困擾,今夜怎會因此感傷?必定是有人在他面前說了些什么,才會讓狐七生出這樣的想法。
薄唇緊抿,此刻楊戩心中怒氣暗生,想到竟有人不知死活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他更是氣惱。但眼前先得安撫住狐七,再打探清楚究竟是誰人在挑唆。
看來這天廷的仙家是安生日子過久了,開始懷念當(dāng)初天廷大亂的熱鬧了。
? ? 楊戩清清嗓子,柔聲安撫道:“小七,我們是同門,是手足親人,親人怎會以出身論親疏?難道小七覺得師兄我、你師姐還有師父平日里有瞧不起你嗎?”
“不是的,不是的!”狐七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他惶恐地說道,“你們都對我很好,真的真的很好,我從來沒有那么想過!”
看著狐七緊張得哭出來的樣子,楊戩又是一嘆,憐愛地說道:“那你怎么會生出這種想法?是聽到什么閑言碎語嗎?”
狐七依舊搖搖頭,他咬著唇,猶豫許久,這才吐露心中真實的想法:“聽過靈臺宴很多神仙都要去,師父明明都回來了,卻躲著不見人,他那么厲害,卻住在這么偏僻的地方,我聽說神仙的洞府都是很華麗很熱鬧,師父卻只能孤孤單單地待在金霞洞,肯定是因為我,因為師父收了我這個妖怪當(dāng)徒弟,所以怕被人笑話,才……”
“蠢材!蠢材!蠢材!”
楊戩還沒來得及說話,便看到玉鼎真人幾乎是咆哮著沖進(jìn)來,他揚起手中的蒲扇狠狠地拍在狐七頭上,怒氣沖沖地喝道:“跟著為師這么多年,腦子還是這么笨!從來都只有我笑話別人的份兒,這三界敢笑話你師父的人還沒生出來,你以為你師父是受氣包嗎?平日里讓你多看書勤修行你不聽,心思都放到這些亂七八糟的地方,真是氣死我啦!”
? ? ?狐七被玉鼎真人噼里啪啦的吼聲嚇得回不了神,愣愣地呆望著玉鼎真人,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么。而楊戩在玉鼎真人沖過來的那一瞬便乖覺地移到一旁,好笑地看著暴跳如雷的玉鼎真人“開導(dǎo)”鉆牛角尖的狐七。
不過顯然玉鼎真人是沒打算讓楊戩在一旁看戲,他扭頭惡狠狠地瞪著楊戩,火氣沖天地說:“還站在這兒干嘛?外面一堆人找你,都是你這個做師兄的成天待在我這兒才讓小七東想西想,上梁不正下梁歪!”
被遷怒的楊戩無耐地摸摸鼻子,玉鼎真人就像是只虛張聲勢的炸毛貓,此刻張牙舞爪的樣子讓楊戩忍不住起了頑心,狀若無辜地開口提醒道:“師父,上梁好像指的是您?!?/p>
玉鼎真人先是一愣,立刻氣得七竅生煙:“楊戩!你這個逆徒!”
楊戩哈哈大笑,無視玉鼎真人的怒火,恭敬地行了個禮后,怡然自得地踏步走出內(nèi)室。
哮天犬正和楊菡說這話,看到楊戩出來,立刻迎上前。聽到里面?zhèn)鱽淼膭屿o,好奇地問道:“真人這是怎么了?”
? ? 楊戩聞言又是一笑,卻并未回答哮天犬的疑問,轉(zhuǎn)而問道:“這么晚,可是天廷有急事?”
哮天犬點點頭,答道:“黃河那邊有動靜?!?/p>
楊戩的臉上笑意瞬間退去,他眸光一閃,冷冷地說道:“終于舍得露面了?!?/p>
見楊菡像是要一起去的架勢,楊戩連忙說道:“三妹,你先在這兒小住幾日?!彼月詫⒎讲虐l(fā)生的事說了一遍,又道:“師父確實有些生氣,你多多安撫,再問問小七那些念頭究竟是聽誰說的,好好開導(dǎo)開導(dǎo)他,我處理完那邊的事情就立刻回來?!?/p>
既然楊戩有了安排,楊菡便順從地點點頭,直到楊戩和哮天犬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她才轉(zhuǎn)身進(jìn)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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