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榮：再見不會太遙遠(yuǎn)

來源：《電影故事》1995.7

作者：趙榮

封面圖來自微博@閱小微

晚上7時許，松江紅樓賓管內(nèi)，燈火輝煌，人聲鼎沸。導(dǎo)演陳凱歌走上臺拿起了話筒：“今天早上國榮告訴我,今晚他要請全組同仁吃飯。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要走了。國榮在《風(fēng)月》里邊的戲已全部殺青。與他合作兩部戲，覺得此人最大的好處，用咱們北京話來說：特別有人味兒，是個挺想到別人的人......”凱歌話音未落，引來一片掌聲。隨后，國榮與凱歌舉著酒杯，向十余桌的同仁一一敬酒......

　　我舉起了照相機(jī)。閃光燈頻頻閃亮。盡管服務(wù)員將一道又一道的美味佳肴端上了桌，但人們幾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張國榮身上。開始，還是個別“勇士”跑到主桌上借著向張國榮敬酒的瞬間留個影，到后來，干脆把國榮從坐位上“拽”了出來，無論化妝還是道具，劇務(wù)還是照明，置景工人還是汽車駕駛員，個個不放棄這一難得的機(jī)會，爭先恐后的與張國榮先生合影留念。一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牌攝過程中，國榮從不擺譜，拿調(diào)，特體貼工作人員的辛苦，大家與他有感情啊！

　　此時，臺前大屏幕上突然出了《何日君在來》的MTV。湯臣影片公司的孫慧磚小姐為大家一展歌喉，孫小姐聲情并茂：“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這歌一下把人們從原來喧鬧的氛圍引入了另一個境界。一曲唱罷，孫小姐說：“我不是個好表演的人。只因?yàn)閯偛艔垏鴺s先生對我說‘你能不能為我唱首歌’，所以我選了這一曲?，F(xiàn)在，我要對張國榮先生說：‘你能不能為大家唱一首歌？’”“好——！”沒容張國榮考慮，眾人已替他作了回答。掌聲，呼喚聲此起彼伏，轉(zhuǎn)而成為有節(jié)奏的“張國榮——唱一個！”“張國榮——唱一個！”喊聲幾乎把屋頂也給掀掉！如果說與國榮合影是第一個高潮，那么唱歌便是第二個高潮。

　　張國榮無奈地晃著腦袋自嘆：“是我自招的！”當(dāng)然咯，現(xiàn)在國榮不僅欠下了孫小姐的一個人情，更重要的是，今天他作為東道主，怎么能拒絕客人的盛情呢？最終，張國榮笑瞇瞇地走上了臺，為大家點(diǎn)一首《祝?！?。他拿起話筒：“朋友，我永遠(yuǎn)祝福你......”嘩——掌聲掩沒了歌聲。在《風(fēng)月》里演大大的謝添老爺子今晚也在場，他上臺向張國榮獻(xiàn)了一支花，又引來了一片掌聲和笑聲，場內(nèi)的氣氛再一次推向了一個高潮。

　　不要問不要說，

　　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一刻偎著燭光讓我們靜靜地度過......

　　注滿深情的歌聲在大廳內(nèi)回蕩著，磁場般地吸引著每個聽眾，全場靜極了，人們屏住呼吸，盡情地享受著這珍貴的幾分鐘......“說再見，再見不會太遙遠(yuǎn)......”張國榮的歌聲已停，但人們似乎還沉浸在歌詞的氛圍中沒緩過來。

　　“你們回頭看林建華的臉——”孫小姐不希望氣氛太沉重。這時大伙才發(fā)現(xiàn)，站在臺下一角的林建華已成了淚人，止不住的淚水染濕了他的衣襟，他不好意思地背過身鉆進(jìn)了人群，林建華到《風(fēng)月》組已整整一年。去年的現(xiàn)在，他為了演好該片中端午一角，去中央戲劇學(xué)院進(jìn)修了兩個月。此時我還發(fā)現(xiàn)，在片中演小忠良的任雷，正坐在張國榮的邊上，傷心得不能自已。張國榮邊替他擦淚邊安撫著他。這一年來，小忠良長高了許多，現(xiàn)在比大忠良還高出了半個頭。小忠良在劇組學(xué)到許多東西，與張國榮也成了忘年交。

　　大伙兒讓林建華唱歌。林建華點(diǎn)了一首《你怎么舍得我難過》。接著，輪到周潔為大家唱歌了。舞蹈演元出生的周潔在《風(fēng)月》中演天香里的女人一角，戲雖不多，但她很喜歡這個角色，認(rèn)為人物很有色彩。她對我說，和張國榮演對手戲很刺激，她很佩服陳凱歌導(dǎo)演。但生性活躍的周潔，今晚自張國榮歌罷，就坐在一邊一聲不吭了。此時，大伙哄她上臺，她雙手掩住了臉頰。人們起先還以為她在逗人玩，可半晌不見她松手；仔細(xì)一瞅，淚水已從她手指縫里淌了下來。周潔滿臉彤紅，淚如泉涌。也許，此景此情另周潔又想起了什么......

　　是啊，一部《風(fēng)月》開機(jī)近一年來，攝制組的伙伴們嘗足了酸甜苦辣的滋味，誰人不感慨，誰人不激動？盡管，孫小姐一再提醒大家：“不要把國榮的告別宴當(dāng)成關(guān)機(jī)飯......”大伙總擺脫不了依依惜別之情。此刻，人們也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鞏俐。她隨同《搖啊搖，搖到外婆橋》一片去參加戛納電影節(jié)，離開劇組幾天，大伙不得不遺憾地說：要是鞏俐今晚也在那就更齊，更熱鬧了。

　　末了，張國榮先生悄悄地離席走出了大門。有人發(fā)現(xiàn)他離開，剛要叫喚，張國榮先生擺手示意別作聲，正如歌中所唱：

　　莫揮手，莫回頭......

　　再見不會太遙遠(yuǎn)。

　　若有緣就能期待明天，你和我重逢在燦爛的季節(jié)。

一切盡在不言中---2003年5月份《電影故事》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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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張國榮跳樓身亡的噩耗傳來，久久難以置信！他的音容笑貌時時在我的腦海中展現(xiàn)，自《霸王別姬》后張國榮似乎與上海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好戲連臺。《風(fēng)月》、《新上海灘》、《紅色戀人》，隨著張國榮一部部影片的出演，我也就有一次次采訪他的機(jī)會。數(shù)年來在與之頻繁的接觸與交往中，他給我的印象最深也是最難忘的一頁要數(shù)《風(fēng)月》拍攝張國榮最后8個鏡頭的那天以及他為答謝全體工作人員而設(shè)立的告別晚宴。

? ? ? ?一部《風(fēng)月》電影前前后后磨了兩年有余。從上海到蘇州，從車礅到同里，我?guī)缀跖鼙榱嗣總€主要景點(diǎn)。一天我再次赴車礅基地《風(fēng)月》劇組。制片主任陳先生對著我嚷開了：“你今天可來對了！今晚張國榮請客吃飯，這事剛剛定下?！睆垏鴺s這天只剩下最后

8個鏡頭，第二天就要回香港。還是那個小樓，還是他與周潔的戲，這回我看清了場內(nèi)，家具，擺件全是30年代的布置。張國榮著一身西裝坐在房中央的桌邊，周潔一身旗袍手捧一束玫瑰，輕輕將門推開一條縫，一束光線射在忠良的臉上。門口天香里的女人喚著“天天想你——”慢慢向忠良走去……

? ? ? ?張國榮是個對藝術(shù)極認(rèn)真和嚴(yán)肅的人，在他拍片期間是絕對不接受采訪或者拍照的，但那天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等拍戲完專給我拍照片。我耐心等著，這期間我已看好了景。最后一個鏡頭是攝影機(jī)架在一個高臺上，旋轉(zhuǎn)著拍攝張國榮與周潔接吻擁抱的戲。

? ? ? ?隨著導(dǎo)演一聲“ok”，張國榮在《風(fēng)月》中的戲全部拍竣。他走了出來，見了我便打招呼：“那天對不起噢！實(shí)在是沒辦法——”國榮做了一無奈的手勢。我明白他指的是前天我來采訪，他因?yàn)楹椭軡嵟拇矐蚨鴽]有能拍成照片。這么一個大牌，待人卻這般禮貌和真誠，我真有些感動，張國榮三下五除二地整裝好了自己的發(fā)形和服飾，回頭問我：“在哪兒拍？”

? ? ? 正值傍晚時分，一縷夕陽透過陽臺照進(jìn)小屋，背景遠(yuǎn)遠(yuǎn)地映襯著另一幢30年代的房子，張國榮往門框上一靠形成一逆光效果，十分漂亮，我請照明師傅在前面補(bǔ)了一盞燈，效果更佳了。其實(shí)，那天去劇組時我只打算去拍攝張國榮一個人的照片，沒想到舞蹈家周潔也在。我立馬決定拍攝一組他倆的照片，那會更有意思。張國榮似乎早有了創(chuàng)意，拉上周潔往自己身前一靠很快就進(jìn)入了角色。隨著他倆的目光越來越深沉，越來越入戲，我不斷按動快門，直到膠片全部拍完為止。當(dāng)我說“行了”，張國榮似乎還意猶未盡，深深地陷入在角色之中。我真后悔自己的提醒，應(yīng)該換上膠卷再繼續(xù)拍下去……

? ? ? 晚上7時許，松江紅樓賓館餐廳內(nèi)燈火輝煌，人聲鼎沸?！讹L(fēng)月》劇組的導(dǎo)演陳凱歌走上臺拿起了話筒：“今天早上國榮告訴我，今晚他要請全組同仁吃飯。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要走了。與國榮合作兩部戲，覺得他特別有人性，是個挺想到別人的人……”導(dǎo)演話音未落引來一片掌聲。隨后，國榮與導(dǎo)演兩人舉著酒杯向十余桌的同仁一一敬酒。

? ? ? ?從此刻起我也成了最忙的人，人們爭相與張國榮拍合影。盡管服務(wù)員將一道道美味佳肴端上了桌，但人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張國榮身上。開始還是個別膽大的，跑到主桌借著向張國榮敬酒的機(jī)會留下瞬間身影；到后來干脆把張國榮從坐位上“扯”了出來，無論化妝還是道具，劇務(wù)還是照明，制景工人還是汽車司機(jī)，個個不放棄這一個難得的機(jī)會，爭先恐后與張國榮先生合影留念。這不僅僅因?yàn)閺垏鴺s是歌星、影星、更重要的是因?yàn)閺垏鴺s有“人性”。在近一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拍攝過程中，國榮從來不擺譜、拿調(diào)，特體恤工作人員的辛苦，所以才會引來今日眾人對他的好感。

? ? ? 此時，臺前幕后上突然亮出了“何日君再來”的MTV，《風(fēng)月》的監(jiān)制孫慧專小姐為大家一展歌喉。孫小姐把鄧麗君的這首歌唱得聲情并茂，一下把人們從原來喧囂的氛圍引入了另一個境界。一曲唱罷孫小姐發(fā)話了：“我不是個好表現(xiàn)的人，因?yàn)閯偛艔垏鴺s先生對我說：“‘你能不能為我唱首歌？’所以我選了這一曲?，F(xiàn)在我要對張國榮先生說：你能不能為大家唱首歌？’好——！”沒容張國榮考慮，眾人已替他作了回答。此時掌聲呼喚聲此起彼伏，轉(zhuǎn)二成為有節(jié)奏的“張國榮——唱一個！”“張國榮——唱一個！”喊聲幾乎把屋頂也給掀掉！如果說與國榮拍照是第一個高潮，那么唱歌便是第二個高潮。

? ? ? ? 這時的張國榮無奈地邊晃著腦袋邊哀嘆：“是我自招的！”當(dāng)然嘍，現(xiàn)在張國榮不僅欠下孫小姐一個人情，更重要的今天他是東道主啊，怎么拒絕眾人的盛情呢？最終張國榮走上了臺，要為大家唱一首“祝?！?。這是張國榮告別歌臺后，第一次破例在公眾場合一展歌喉，《風(fēng)月》劇組的同仁都成了幸運(yùn)觀眾，因而特別珍惜，一時間場內(nèi)安靜極了。張國榮拿起話筒“朋友我永遠(yuǎn)祝福你——”“嘩——”掌聲淹沒了歌聲。

“不要問不要說，一切盡在不言中，這一刻偎著燭光讓我們靜靜地度過……”

? ? ? ?張國榮注滿深情的歌聲在大廳內(nèi)回蕩著，吸引著每個聽眾。人們屏住呼吸，盡情地享受著這珍貴的幾分鐘?！罢f再見，再見不會太遙遠(yuǎn)……”張國榮的歌聲已停，但人們似乎還沉浸在歌詞的氛圍中沒緩過來。

? ? ? “你們回頭看林健華的臉—”孫小姐不希望氣氛太沉重。這時大家才發(fā)現(xiàn)，站在臺下一旁，在《風(fēng)月》中飾瑞武一角的林健華已成了淚人，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襟。林健華不好意思地背過身鉆進(jìn)了人群。

? ? ? ?這時大家又哄林健華唱一首，林唱了一首“你怎么舍得我難過”。接著輪到周潔了，今晚自張國榮唱罷，一向活躍的周潔就坐在一邊一聲不吭了。這時大家又哄她上臺，她雙手掩住了臉頰，大伙先前還以為她逗人玩，可半晌不見松手，仔細(xì)一看淚水已從她手指縫里淌了下來。周潔滿臉通紅，淚如泉涌，也許此情令她想起了什么…… 末了，張國榮悄悄地離席走出了大門，當(dāng)有人發(fā)現(xiàn)他離開之際要叫喚，張國榮擺手示意不要作聲，正如歌中所唱： “莫揮手，莫回頭—— 再見不會太遙遠(yuǎn)； 若有緣就能期待明天，你和我重逢在燦爛的季節(jié)?！? …… 這么熱愛藝術(shù)、熱愛人生的人，怎么就走了？也許他過于追求完美，也許他只是暫時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