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鴆》104-爆發(fā) | 卷炸【虐】【華晨宇水仙文】
1.文章小打小鬧小情小愛,劇情純屬虛構(gòu),邏輯盡量通順。
2.圈地自萌,勿上升真人。
3.建議配合BGM:The Road Not Tak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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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濃重,此時此刻已是十一點半,九月底的夜晚有些冷,卷兒剛下車就感受到了一陣寒意。
那通電話之后,卷兒坐回去心不在焉地吃了兩口飯。
還是西蘭手托著下巴看他吃,一邊看,一邊說,“要出門看他就吃快點,別餓著出門?!?/p>
“有時候我真的很難理解你?!?/p>
“那就不去理解,”那人推了下鼻梁上的鏡框,淡淡笑著十分優(yōu)雅,“讀過書吧,看不懂的都是直接跳過。”
所以他就直接跳過,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一路到這邊。
推開門,屋里很安靜,幾乎沒什么聲響,一樓客廳的燈滅了,廚房的燈還開著。
卷兒上樓的步伐很慢,每一步聲音不大,但卻格外明顯。
向來冷淡的視線駐留掃視一周。
他在哪一級臺階跌倒了……?
被打了手心都要在他懷里哭唧唧,摔在棱角這么分明堅硬的地方,應(yīng)該要哭好久吧。
卷兒用力在想,一時間居然腦海里只有那人咬著嘴唇忍淚的樣子。除了上一次崩潰大哭,已經(jīng)記不太清那人賭氣哭鼻子是什么時候。
居然也和他一樣,適應(yīng)了從嚎啕大哭到默默忍淚的過程。
卷兒想起四年前,他第一次見到炸炸,就平白無故起了惡念。
惡念出現(xiàn)的理由很無端,遙遙一眼,他看到那個瘦小的孩子一個人坐在那里捧著口琴擺弄,就像看到了自己。
他和院長打了招呼,便把人帶走。
后來聽青峰說,小孩兒坐著車一路上都很安靜乖巧,沒問去哪兒也沒喊著要下車,只小心翼翼地問他能不能回去把他的口琴帶在身上。
這樣孩子氣的請求當(dāng)然不會有人理會。人直接丟進了地下室,然后就這么被鎖起來。炸炸委屈地縮在角落里,只是哭,紅著眼顫抖著警惕看著來人,不打鬧也不喊著要出去。
孤兒院的孩子是有些好處的,就是聽話懂事,在資源稀缺的條件下,聽話當(dāng)然是喂飽自己的最佳手段,這也是卷兒為什么總喜歡從孤兒院要人,因為他們大多會看人眼色,而且無父無母,無論是把人關(guān)起來供自己賞玩還是送到天使島訓(xùn)個兩三年,都沒有后顧之憂。
一個權(quán)力、金錢、地位全部都滿足了的人,在安逸閑適的日子里瘋狂地尋找新的樂趣。
他經(jīng)常飲酒,但絕不吸煙,或許是他在母親身邊耳濡目染,又或許是還維持著一個鋼琴家該有的體面。
后來,酒也滿足不了他了,一兩杯酒精不夠,酩酊大醉又不允許,他開始尋求新的刺激。
他當(dāng)然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起初他還背著西蘭,大約是那人在他心里扮演了絕對的善良與道義,所以他清楚自己的卑劣行徑,后來索性隨心所欲,西蘭得知了只是默然,并未阻止。
卷兒肆無忌憚了起來,開始享受調(diào)教稚嫩和天真的過程,欣賞獵物掙扎與反抗的樣子。
炸炸被他領(lǐng)走時,是他手下最小的一個,還沒什么自己的想法。
這樣也好,之前大一點的幾個孩子,無一例外地?zé)o法管教和約束,他們無可救藥地愛上他,也控制不住地想要殺了他。只可惜最后的結(jié)局都是他看著他們痛苦地死去,轉(zhuǎn)而尋覓下一個。
炸炸是他新的一時興起,卷兒在監(jiān)控里看了兩三日,第一次感覺到耐心磨得精光。
每次有人進來送吃的,小孩兒總是先驚喜再失望,失望完了還能對著送進來的精致吃食好奇地笑起來,從一開始大義凜然地絕食到吃個一干二凈的真香,前后花不到十幾分鐘,吃飽了就躺著,手還不忘摸著小肚皮。
他從屏幕上看著這種干凈明媚的美好,在黑暗里有多格格不入,他就有多難以按捺,還沒等到人的脾氣被磨沒,迫不及待想拆了他入腹。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小孩兒反抗得那么激烈,哭得那么慘烈,連嘴都咬爛了,嘴角全是淡淡的血,滿臉都是眼淚混雜。
卷兒不喜歡眼淚,下意識出聲呵斥,然后炸炸知道了不要哭,起碼在他面前不要哭。他也當(dāng)然知道把眼淚逼回去的酸澀感有多難受,但他執(zhí)意要讓炸炸體驗習(xí)慣。
非就要那么苛刻,才足夠資格留在他身邊。
少年的眼淚在打轉(zhuǎn)。
為了不惹他不高興,眼淚硬生生忍了回去。
第一次有這樣明顯的印象,是數(shù)月前吧,玫瑰花斷了,眼淚卻很爭氣地沒掉下來。只是是什么時候發(fā)生了這樣的轉(zhuǎn)變,他全然不知情,他只知道每次回來,都看到那人如他所預(yù)設(shè)的方向生長,越來越符合他的心意。
只是這樣的改變,如同一粒小種子悄無聲息地突破外殼,嫩芽突然有一日就從土壤中鉆出,背地里悄悄的努力,從沒人注意到。
卷兒站在門口,握住門把的手有些猶豫,手腕上的一小袋蛋糕也猶豫地搖晃著。
門開了,臥室里很黑,窗簾拉的嚴嚴實實,外頭的光亮一絲都透不進來。夜里不冷,卻也不熱,大床上被子有些皺,一個鼓包把人蒙在被窩里。
“小炸?”
床上那人沒出聲,卷兒料想他應(yīng)該是睡了。
滿地白色的羊絨毯,一時間有些無從下腳,卷兒把鞋脫了放在門口,穿著襪子進去,只有一小束光從門縫里泄進來。
他走到床邊,看清楚厚厚的被子頂部露出一叢小尖角,卷兒無奈地笑,把手里的蛋糕放在桌上,又伸手把被子掀開一截。
借著微弱的光,卷兒輕輕地撥開被子,讓他把腦袋露出來。
印象里上一次看他睡得這么熟,也不過幾個月前。之前想過,等到興致盡失,就給小炸一筆錢送出去,讓他過上富足安逸的生活便也罷了。直到他從噩夢里驚醒,看見一旁的人兒呼呼大睡,側(cè)臉恬靜而美好,柔軟白嫩而生機蓬勃,他忽然就心軟到不行,覺得就這樣一輩子養(yǎng)著這小孩兒也是好的。
你就一直這樣下去吧……若你愿意做我的私有物、我最寶貴的一份收藏。
這是多省時省力的一個身份,偏要往前邁出一步,跨到愛的界限里,從此為了追上他以身涉險,步履搖晃。
如果沒有被小家伙毫不留情地撞破,如果小家伙不那么自以為是地偏執(zhí),自甘留在這里還不夠,還偏要做他的影子,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愛”這樣的字眼太過奢侈,他哪里配得上純潔無瑕的愛意,他的追隨者哪個不是手上沾滿了惡,就連他費盡心機保護的西蘭,不也違背醫(yī)者的良知與準則,一副藥一副藥地下進去。
那束活生生的光,美好得太過刺眼,他向往又憎惡,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只有毀掉他,讓他也像他一樣,他們就可以自由地彼此深入,彼此擁抱,不懼身上的硬刺刺傷對方。
那人被關(guān)起來的時候,才十四歲,就像張白紙,上面寫的滿滿的偏執(zhí),歸根結(jié)底也是他寫的。
他一意孤行,他也偏執(zhí)頑固,都為了彼此的靠近,有默契地野蠻墮落瘋長。
他本以為自己會欣慰,此刻自己卻這般沉默遲疑。
“別趴著睡?!?/p>
卷兒又輕輕喚了聲。
床上的人沒動靜,他打開手機看了一眼,二十三點五十五。
這么快就要第二天了。
“生日快樂”四個字卡在嗓子里說不出,卷兒余光瞥見床頭柜上倒扣的書,就在他放蛋糕的旁邊,昨天來的時候,這本書就倒扣在那里,現(xiàn)在還在那里。
卷兒鬼使神差地拿起那本書,封面上印著大大的Der Kleine Prinz。
中文名是《小王子》。
卷兒把手機調(diào)亮,照清楚上面的字,“這時狐貍出現(xiàn)了……”
他立刻就知道這本書講到了哪里,小時候母親為了哄他睡覺,偶爾也會輕聲讀著書,直至他昏昏沉沉地誰去。
“‘你好’,狐貍說?!愫??!⊥踝雍苡卸Y貌地回答,他轉(zhuǎn)過身去,卻什么也沒看見……”
“‘來和我一起玩吧,我太傷心了……’,小王子建議說,狐貍說,‘我不能跟你玩,我還沒有被馴養(yǎng)呢?!?/p>
“……‘馴養(yǎng)是什么意思?’小王子問。 ‘這事兒總是被忽略,’狐貍說,‘它的意思就是建立一種關(guān)系?!?/p>
“建立一種關(guān)系?”
“當(dāng)然,對我來說,你還只是一個小男孩,和十萬個別的小男孩沒什么區(qū)別。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對你來說,我只不過是只狐貍,和十萬只別的狐貍沒什么區(qū)別。但如果你馴養(yǎng)了我,我們就將彼此需要。對我來說你將是世界上唯一的;對你來說我也是世界上唯一的?!?/p>
卷兒聲音雖然低,但難得的溫柔,讀完一頁又翻了一頁,炸炸依舊沒有半點動靜。
他嘆了口氣,用手指隔著那一頁書。
他何嘗不是為了自己的貪念和欲望,在浩瀚星海里捉走了原本自由的一顆星,從此這顆星只為他一人旋轉(zhuǎn)。
“如果這個小王子不像書里的那樣,他很自私……還很懦弱?!?/p>
屋里很安靜,手機突然彈出一條短信,屏幕亮起來,卷兒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已經(jīng)十二點零幾分了,讀了太久,什么都沒注意到。
又是新的一天,想說的話沒來得及說。
“……小炸,你說小狐貍還愿意被他馴養(yǎng)嗎?”
卷兒問完,覺得自己的問題可笑,不過脫口而出的不經(jīng)腦的話罷了。
他把書往回翻一頁,放回了原處。
“阿卷覺得呢?”
一直沒動靜的人兒突然有了聲響,嗓音啞著,壓抑沉悶的聲音全都悶在枕頭里。
卷兒猛地看向床上的人兒,錯愕之后眉間隱約有些不悅。
這種被人撞破的感覺糟糕極了,上次是,這次也是。他全部的脆弱與溫柔,都不想叫人看見半分。
“你醒著?”
卷兒努力壓制著自己隱隱露頭的脾氣,那邊卻又沉默了,似是不再想回答這個問題,取而代之的是極為小聲的抽泣,很淺也很輕,一下一下的,全都落在卷兒心頭。
空氣本來安安靜靜的,隨著那人吸氣聲,像被掀起風(fēng)波,無數(shù)的灰塵都被抖起,再落下,循環(huán)往復(fù)。
卷兒不知道為什么面對著那人幾近無聲的眼淚,情緒卻似火上澆油。就像是有人拿著他最不喜歡的東西,在他面前搖晃炫耀。
“別哭了。”
三個字從他唇間溢出來,也不知道算安慰還是警告,嘴唇幾乎都沒怎么動,冰冷的語氣就已經(jīng)很明顯了。
被子里的人驟然收聲,之后屋里的聲響蕩然無存,就好像炸炸從來都沒醒過來一樣。
卷兒雙手穿過自己的長發(fā),以很頹然的姿態(tài)用手撐著頭。
他已經(jīng)太多次為自己毫無緣由的暴怒感到無力和愧疚。
為什么會有他這樣的人。
卷兒起身,腳步卻黏住。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還是走回床邊蹲下,伸手解開床頭柜上蛋糕禮盒系著的絲帶。
“我們不說這個了?!?/p>
卷兒語氣輕柔,就像是哄嬰兒那般,“小炸和阿卷吃甜的好嗎,不哭了?!?/p>
房間里輕飄飄的一句話,卻異常的冷靜,卷兒的動作驟然頓住。
“為什么我不能哭?”
類似的問題,炸炸能拋出許多,那些他備受委屈卻又不知緣由的古怪要求,他從來沒問過。
就像他只敢在卷兒睡著了,拉開一段距離,才敢小聲地說句。
“我是真的愛你?!?/p>
盡管那人睡眠淺,他也寧可拉開一段距離,背對著背,誰也不去看誰。
“這些你沒來看我的日子里,我很想你?!?/p>
“如果一束光永遠只能被你遠遠地望著,那我寧可墮入黑暗與泥濘,做你的影。”
“我愛你,真的愛你。”
“希望你也可以多愛我一點……”
……
哪些話偷偷說出來了,哪些話只是在睡意襲來時,于腦海里深深淺淺地彌漫,他分不清。
他早已沒了小時候的勇氣,仗著天真無知在那人面前撒嬌打滾、借學(xué)德語的機會騙那人說愛他。
他最開心的,就是阿卷回家時,他站在他面前,像小時候那樣、像見到戀人那樣,有些緊張地背過手。
“阿卷,你回來了……我好想你?!?/p>
是真的很想你。
你不在的時候,我就在家里安安靜靜地等。每回都仿佛下次再也見不到了,但總還是偏執(zhí)地覺得還能再見到。
所以你回答我,我為什么連眼淚都不能掉下,平平淡淡地就熬過了所有的傷心難過。
所以你回答我,甘愿做你萬中之一的人能不能得到你獨一份的偏愛……?
對面的人始終在沉默。
他連自己的懦弱都不敢承認,如何向他去解釋他自己都厭棄到不想回憶的過去。
他不想自揭傷疤,這條路已經(jīng)一錯再錯,一切都回不去了。
“小炸……”
半晌,那人終于輕輕地念了他的名字,避重就輕地說,“我們吃蛋糕好嗎?”
輕而易舉就跳過了他的問題。
炸炸自嘲地勾起嘴角,用手肘撐起自己的上半身,從被子里出來。
絲滑的被子從身上滑落,炸炸背后就是虛掩的門,外面的光滲進來襯著炸炸的輪廓。
又瘦又單薄。
即便看不清,卷兒也能猜到那人是怎樣一副滿臉淚痕,卻又格外清冷堅韌的樣子。
他重復(fù)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為什么,我不能哭?!?/p>
“……為什么要扔掉我的玫瑰花?!?/p>
明明買來作為我愛你的見證。
“……”
每個字都在控訴,強忍哭泣只會令聲音更加顫抖。
“為什么……我說愛你,你卻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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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兒仰頭看了眼炸炸,他撐著自己身體的動作有些虛弱,隱約光影里看出手臂在抖。
沉默與壓抑在對峙,卷兒目光閃了閃,最終還是低垂,看了看自己手上托著的蛋糕。
他看了好一會兒。
冷硬和尖刺又重新保護好了他。
“那就別吃了。”
卷兒很干脆利落地起身,繞過床走向一邊的垃圾桶。
里面的袋子是新?lián)Q的,炸炸睡了一天,里面空無一物。
他將蛋糕整個扔進去。
隨著門落鎖一聲,屋里最后一點泄進來的光亮都失去,炸炸怎么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兩只手臂上。
目光怔怔地落在那本書上。
他故意裝睡片刻,就為了私自占有阿卷片刻的溫柔。
“如果這個小王子不像書里的那樣,他很自私……還很懦弱?!?/p>
“……小炸,你說小狐貍還愿意被他馴養(yǎng)嗎?”
阿卷,你怎么會不知道呢。
他當(dāng)然是愿意啊。
即便被強行修改了原本的人生軌跡,被卷入一場本不屬于他的航線,即便無人問過他的意見,便要忍受無關(guān)的苦難——但如果那是見到你的必經(jīng)之路,就算布滿荊棘與石子也要走下去。
他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長什么樣,不是不知道深陷這樣的愛只會助紂為虐。
是他自己執(zhí)意要倔強,要偏執(zhí)地推開了世俗一切聲音,對所有人的勸告裝聾作啞,用力推開所有好意伸出的援手。
他會感謝地看著他人眼中的善意,即便他們看不懂他的隱晦愛意。
這樣的愛意是如此隱晦不齒,但萬千世界光彩明滅,都是過眼塵埃,生命中路過的人寥寥無幾,我只在意你。
因為一旦愛上你,便再也不能夠不愛你。
他心甘情愿。
……
眼淚仗著那人不在而拼了命地發(fā)泄,順著臉頰流下還不夠,還要滴在床面上,打濕布面的聲音都聽得很清楚。
炸炸突然想起什么,拖著身子掙扎起身,光著腳踩在地面,有些狼狽地跌跌撞撞湊到垃圾桶跟前。
他跪倒在垃圾桶前面。
或許自己此刻就像個瘋子一樣,用手把被遺棄的蛋糕從垃圾袋里掏出來,還好蛋糕外面有個禮盒,只有水果和奶油撒了出去,濺得盒子上四處都是。
里面是完好的,柔軟的蛋糕胚,最里層是他最喜歡的冰激凌。
阿卷,你看,你的心思永遠都寫在最不易察覺的地方。
你還記得我愛吃冰激凌,你怎么能不承認你愛我。
十八歲的第一天,他經(jīng)歷了一個神圣的儀式,但第二天,他吃到了昨天未能嘗到的生日蛋糕。
炸炸把抹了蛋糕的手指塞進嘴里,冰涼甜膩從舌尖化開,就著眼淚一起入口竟也沒那么苦澀了。
很甜,阿卷,這蛋糕很甜,很好的生日禮物。
所以別扔了它,小炸很喜歡這樣的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