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更一步加強培養(yǎng)優(yōu)秀青年科幻作家，促進更多優(yōu)秀科幻作品的產(chǎn)生，高?？苹闷脚_特從第二期星火學院科幻創(chuàng)作培訓工程中選拔出20位同學嘗試小說創(chuàng)作與作品評價結合鍛煉模式，通過開設“希聲”專欄展示他們對于創(chuàng)作與解讀的思考.

評論者說：

《憂郁的大象》是一部科幻短篇小說，出版于1982年，獲雨果獎最佳短篇故事在1983年。

故事探討了版權與長壽的相互作用，以及版權延伸至永久性的可能影響。書名取自大象的記憶“永不忘記”的說法。

?《憂郁的大象》：科技解構藝術的關隘之作

趙曉宇

???作為1983年雨果獎獲獎短篇，以及本期由我提名的小組閱讀作品，《憂郁的大象》在故事上其實并不出彩——二人轉對話、嘴炮王者、說服與被說服，都是常用的容易審美疲勞的寫法。支持著閱讀觀感亂而不崩的是張弛有度的節(jié)奏、針鋒相對的機鋒、強烈的人物動機與豐富的科幻構想。當然，于我而言還有大量似懂非懂、特定時代特定人群才會用會看的典故，不看譯者注釋模棱兩可的閱讀體驗天然降下一層逼格，抑或是勸退趣味相異讀者的文風晦澀。

小組閱讀也到第三期了，讀過的作品都告訴我一個道理：不一定非得寫個跌宕起伏的故事，節(jié)奏、意境、修辭乃至有趣的對話都可以一塊長板打天下。經(jīng)歷了新人執(zhí)著于設定點子的中二期和看重故事的成長期，我似乎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但是《憂郁的大象》讓我多少回顧了下起點——最硬核的以點子與設定霸道取勝的科幻小說。

閱讀量有限，于我而言，《憂郁的大象》是最早一篇主要討論AI參與文學藝術創(chuàng)作的科幻小說，至少早于劉的《詩云》。我也曾把后者看作此類濫觴，更在那之前獨立想到這個點子并創(chuàng)作了一篇小文，至今還在修改?！稇n郁的大象》就是討論修改時燼雨同學的推薦參考，時間在一年之內(nèi)，也在創(chuàng)作組成立之前。不得不說，這可能是我能找到的最好參考了。

我愿稱其為“科技解構文藝”這一題材的“關隘”，就像康德是進入哲學的關隘一樣。至少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也即是本篇小說的同時代，如馬爾庫塞這般偉大的思辨頭腦依然把“藝術”看作一樁科技浪潮下前現(xiàn)代的殘存神跡。然而，不只是在小說里，就是在活生生的今天，“科技”解構“文學藝術”已不僅僅是一種可能，而是以越來越快的步伐飛速化為現(xiàn)實。

現(xiàn)代化帶來了很多，人們失去的也很多。我不想在此大談特談現(xiàn)代性批判，此非我所長。當然，科幻小說我也不能說寫得好讀得多，但我終究是讀到這篇《憂郁的大象》了。它用大量技術構想描繪出一個技術支持下本應最繁榮、最鼎盛的創(chuàng)作時代——光是氣味音樂、觸覺雕塑這些一閃而過的點子就能撐起至少一個短篇——卻由“知識產(chǎn)權”這個最苛刻、最功利的角度出發(fā)揭示了依附于文藝的人類情思幻夢被徹底撕碎的可怕前景。

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會落入怎樣的境地？我想，即便在科幻創(chuàng)作領域，這也只是個常見但不熱門的主題。哲學界的反思早已開始，星火學院二期創(chuàng)作時我也從他人的作品中知道了本雅明的《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這本著作——但這仍然不夠。至少，我還沒有見過誰人對這一主題的思索有些許樂觀的估計與光明的預期。

這也正揭示出不足。任何一出悲劇，如果連丁點希望都沒有，那其深刻也大大折扣。作為熱愛閱讀的讀者、熱愛藝術的欣賞者，我們當然不希望成為一只把無限猴子的“成果”記錄殆盡的“憂郁的大象”；但為了避免這悲慘的明天，我們至少應該從現(xiàn)在開始“憂郁”起來——不是因為不可改變的過去，而是自覺背上深沉思索的十字架，再穩(wěn)穩(wěn)踏入技術浪潮奔騰洶涌、文藝之星明滅不定的渺渺未來。

《憂郁的大象》賞析

陳凱譽

???

有一個需要深思的問題：所有音樂都是音符的排列組合。那么，究竟是作曲家創(chuàng)作了音樂，還是作曲家發(fā)現(xiàn)了音樂？《憂郁的大象》便是這個問題的延伸。? ?

傳說魚只有七秒記憶，而大象的記憶永不消退，正如小說中對于“版權”的記憶。長壽的版權，總會遇到問題。某人深思熟慮創(chuàng)作出來的作品，卻和數(shù)十年前的內(nèi)容有著巧合之處。這是把音符排列組合總會出現(xiàn)的狀況。這樣的話，體制就是大象，而憂郁的，是人了。??

這篇小說探討的，不是制度問題，而是哲學。是創(chuàng)作與發(fā)現(xiàn)，版權與時間的矛盾問題。長壽？版權？我們總要給藝術留出足夠的展示與生長空間，不是嗎？

宋子成

???憂郁的大象這篇文章在思辨方面的建樹已經(jīng)由女主角在文中解釋的很清楚了，音符或藝術中的其他要素的排列組合是有限的，不刪除種族記憶的話人類遲早會發(fā)現(xiàn)所有的排列組合。

所以我個人覺得更加值得一提的是為營造沖突而設置的背景。讓參議員震驚的那些事實在如今的我們看來略顯夸張，但正是這些略顯極端、夸張的事實說明了事情在小說中這個社會的重要程度，超過一半的人登記職業(yè)是藝術家，但是他們卻找不到多少沒被發(fā)現(xiàn)的優(yōu)美排列組合，為了讓沖突在參議員被說服的過程中結束，小說中未來世界的社會背景被設置成了這樣。同時，這個事實并沒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因為只有這樣的時代背景才會產(chǎn)生那樣的法案，才會有沖突的開端，本文成功用這樣激烈的沖突來闡釋一個在現(xiàn)實社會中值得被關注的問題，同時沒有特別失真出戲的地方，確實是名篇佳作。

?版權期限可以是永久嗎？-----評《憂郁的大象》

柯昊純

???留白技能很難掌握，我個人理解是每個坐著需要多對自己的作品進行深刻掌握，在前面大量鋪墊之后，后面反復進行加深印象，最后的結尾給觀眾想象的空間，這個構造完全可以值得一試。

想象一下，如果版權能像傳家寶一樣世代傳承，世界會變成什么樣子？

你可能會說：“有什么區(qū)別？無良媒體還是會復制粘貼，盜版網(wǎng)站還是會層出不窮，版權不重要，重要的是維權。”

是的，你說得很對。但是，如果在一個維權已經(jīng)不成問題的時代，一個盜版無所遁形的時代，這樣的改變又會帶來怎樣的沖突呢？

1983年雨果獎短篇獲獎作品《憂郁的大象》，探討的就是這個問題：版權期限可以是永久嗎？

作為一名科幻創(chuàng)作者，作為一名音樂創(chuàng)作者，作為一名藝術創(chuàng)作者，斯派德·羅賓遜可以說是地球上最支持版權法的人類之一了。幾乎所有收入都來源于版稅的他，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么呢？

不，絕不。

版權期限決不能是永久，作者死后五十年作品必須進入公共領域。

即使物質已經(jīng)豐富，即使壽命已經(jīng)延長，即使這一切看起來那么美好而無害。

創(chuàng)新？確實和創(chuàng)新有關。但恐怕不是你想的那種創(chuàng)新。請注意，版權并非專利權，發(fā)明創(chuàng)造的專利期不在討論范圍之內(nèi)，科技的發(fā)展不會因此衰退。至于文藝的發(fā)展，且不提如今就已數(shù)量龐大的CC0和無數(shù)早就進入公共領域的文藝作品，一個真正消滅盜版的時代，Ctrl+C都會自動跳轉付費鏈接的。相信我，市場經(jīng)濟，沒有傻子。

財富？版權如果能傳給子孫，確實有可能讓后代吃上鐵桿莊稼，但是這概率未免太小。絕大部分作品別說死后五十年了，作者還活著的時候版權收入就跌到零了。說真的，許多名氣不大的作家創(chuàng)作了一輩子，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恐怕是手停嘴停。至于那些真正載入史冊、永世流傳的偉大作品，給人家子孫后代一點福利，似乎并不為過。何況主流藝術形式近年來令人銘記的新作，似乎越來越少了呢。

資本收割？的確，在我們這個時代，許多創(chuàng)作者在名氣不大的時候，只能忍受資本的壓榨，換得一紙低廉的賣身契。更有甚者，連名字都不配擁有，故事的發(fā)展都得聽資方安排，儼然成了資本的寫手、槍手，而非自由的創(chuàng)作者。如此，版權法不再保護作者，反倒成了資本肆意妄為的擋箭牌?！澳悴桓捎械氖侨烁伞痹趧?chuàng)作領域也是一樣。就這，多少人想跪還沒這門路呢。

然而，斯派德將故事設定在遙遠的未來，那時生產(chǎn)力極大地發(fā)展，不僅能供養(yǎng)地球上的一百六十億人口，還能讓超過半數(shù)的人們?nèi)殑?chuàng)作，獻身藝術。在這種似乎實現(xiàn)了共產(chǎn)主義的背景下，資本對版權的野蠻收割恐怕早已成為歷史，正如不列顛工人回憶19世紀的遭遇一樣。畢竟，不是為了吃飯的話，誰愿意把孩子賣給別人呢？

那么是因為實現(xiàn)了共產(chǎn)主義，版權法已經(jīng)失去意義了嗎？也不是。盡管生產(chǎn)力極大發(fā)展，盡管一半人都可以當藝術家，但那個世界沒有實現(xiàn)共產(chǎn)主義。許多人當藝術家，只是因為“沒有實質性的工作可做”。參議員仍然高高在上，金錢仍然是最大的籌碼。它不是一個賽博朋克的世界，但也遠不是我們理想中的烏托邦。

那么，為什么？是什么讓一個一生受益于版權法的人，反對版權期限的進一步拓展？

斯派德如此，我們的主角多蘿西也是如此。

她即將開始人生中最偉大的一次冒險，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包括任何人的生命。

只為了阻止版權法讓她和她的孩子們永世獲利。

我只能說，要多想。

其實答案已經(jīng)告訴你了。我覺得大劉在寫《詩云》之前，肯定看過這篇《憂郁的大象》。

大象的憂郁至死方休，人類的憂郁何時是個頭？

最后，如果你想讀一讀這篇小說，請記得付版權費。

它值得。

內(nèi)容供稿：陳凱譽，宋子成，趙曉宇，柯昊純

排版：劉仁豪

審核：王俞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