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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被全世界遺忘

2023-06-29 23:11 作者:二點五次元的作者菌  | 我要投稿

? ? ? 【序】


  “我要跟你說的事,你千萬別害怕。”

  “別神神叨叨的,有屁快放。”

  “我被周圍的人冷暴力了?!?/p>

  “哈?”

  “周圍的人都有意忽視我,尤其是幾個室友。好幾次我在路上碰上那幾個小子,跟他們打招呼,他們理都不理我!而且我之前借筆給李陽,那家伙現(xiàn)在還沒還我,問他他還裝傻呢,說根本沒這回事!”

  “這么夸張!你們鬧矛盾了?”

  “真這樣我還安心點,可我他媽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他們,就莫名其妙。明明大家上周還一起出去聚餐呢,結(jié)果現(xiàn)在直接跟我搞孤立?!?/p>

  “你要不找個脾氣好點的,面對面聊聊,有什么事人家應(yīng)該都會跟你講的?!?/p>

  “我問過李陽,他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說沒有孤立我,而且絕對沒找我借過任何東西。那小子信誓旦旦地,弄得我都不敢繼續(xù)問。李陽平時挺大方的一個人,不太可能賴別人東西??晌仪迩宄浀米约喊压P借給他,這只筆現(xiàn)在也沒被還回來。”

  “你就當(dāng)他失憶了,有的人可能腦子一抽,有些事就徹底忘了?!?/p>

  “還有更離譜的呢,折騰我的人可不止室友。今天的復(fù)變函數(shù),老師慣例點名,所有人都被點到了,唯獨漏了一個人,知道是誰嗎?”

  “誰?”

  “我啊!照著名單念都能念漏,不是針對是什么?而且那老逼登到現(xiàn)在都沒把我的作業(yè)發(fā)下來,說什么可能是助教搞丟了,我只好再買一個作業(yè)本?!?/p>

  “這肯定是巧合把,你一個學(xué)生,啥也不是,人家針對你干什么?”

  “我不好說嗷。”

  “嗨,你這就有點被害妄想癥了,無非是幾件倒霉事碰巧在一起,你該吃吃該喝喝,等霉運散了就好。別太焦慮,好吧,最近好點休息,放松一下?!?/p>

  “行吧,借你吉言?!?/p>

  “對了,明天周六,來不來打球?”

  “彳亍。媽的,最近全是破事,煩得很,明天直接把籃球打爆!”

  “對嘛,心情不好就該打打球,把氣撒球上就好?!?/p>

  “確實?!?/p>

  “走了啊,跟以前一樣早上九點,別遲到?!?/p>

  兩人就此別過。

  走霉運的這位叫白原,長相頗為清秀的小伙子,不過面容有些憔悴——最近發(fā)生在身上的怪事可不止他講的這些。他現(xiàn)在二十,讀大二,下半年大三,大學(xué)兩年時間,不,應(yīng)該說他二十年的人生,頭一次遇見這么倒霉的情況,苦于被室友孤立,又不好意思找輔導(dǎo)員,他只能找到好兄弟趙江來傾訴,好在趙江確實給了針強心劑,他感覺輕松不少。

  回到寢室后白原沒有嘗試和室友交談,他們甚至連眼神的交流都沒有。室友針對就針對吧,他也懶得去搭理,自己一個人難道就過不下去了?古代那么多人官場不得意,直接跑去深山當(dāng)隱士,飲清泉、吃野果,興致來了再寫點詩詞,說不準(zhǔn)還能留給后人傳頌?zāi)亍?/p>

  不過顯然白原沒有古代隱士的本事,他肚子里沒幾兩墨水,寫不出什么東西,能做的消遣只不過是打游戲。原先他準(zhǔn)備喊幾個以前認(rèn)識的網(wǎng)友聯(lián)機,不過翻遍了QQ也沒能找到那些人。是太久沒聯(lián)系所以被刪掉了嗎?他上大學(xué)以后都是和室友開黑,很少和以前的朋友聯(lián)系了。

  



  白原最近經(jīng)常做夢。

  在夢中,他站在一望無際的白色冰原上,頭頂群星閃爍,那是地球上不曾有過的壯麗星河,星光炫目,將潔白的荒原映襯得如白晝一般。這里到處是冰雪,應(yīng)該很冷才對,可他穿著一件單薄的短袖,卻絲毫感受不到寒意,仿佛自己的皮膚完全失去知覺了。

  白原彎下身,伸手摸腳下的大地,那里并沒有泥土,撥開薄薄的積雪后便是極厚的寒冰,比石頭還要堅硬。

  看來這里是生命的禁區(qū)。

  白原像前方走去,他也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干,就一直向前走,不過走了很久也沒有看見冰和雪以外的東西。冰原大得不可思議,而且如攤在桌子上的白紙一般平整,沒有任何起伏,現(xiàn)實里絕不可能有這樣的地方,但這地方卻給他一種熟悉感。

  “有人嗎?”

  他大喊,白雪沒有回應(yīng)。

  “有人嗎!”

  他再喊,堅冰也沒有回應(yīng)。

  白原的心臟猛得跳動起來,強烈的情感被它泵向全身——那是悲傷和孤獨。他拼命忍住啜泣,淚水凝結(jié)成冰晶,粘在眼角。他跑了起來,越跑越快。這個世界有些過分安靜了,沒有一絲風(fēng),也沒有其他活物的響動,飄如耳朵的只有踏在薄雪上的腳步聲和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他邊跑邊喊,同時不斷朝四周張望,試圖從無垠的冰原上找到不同的景象??伤麤]遇見一個人、一只獸、一株草,所見只有白色的雪和冰,連喊出的聲音都被它們吸走了。

  “有人嗎?有人……??!”

  白原終于跑累了,仰面摔在地上,胳膊還被冰渣劃出幾條長痕,正緩緩滲出紅色。他狼狽地趴著,沒有試圖站起來,而是顫抖地抽泣,鮮血不斷流下,把雪給染紅了。

  此時,冰原終于迎來變化,鮮血不過是人的溫度,卻如同滾燙的熔巖,將厚厚的堅冰化開。那紅色把冰的表層破開,一直向寒冷的深處滲去。冰原上出現(xiàn)了裂痕,起先只是小小的一道,但它飛速延伸,直沖看不清的前方和看不清的后方,而且寬度也迅速擴大,兩邊很快分開,好似巨大的白紙被人撕成兩半。

  白原在慌亂中想抓住一邊的冰層,但幾乎無摩擦的冰不可能讓他抓住,他立刻掉了下去。

  冰原下不是深淵,而是冰冷的海,白原瞬間被海水吞沒。

  他拼命掙扎,擺動四肢,想浮起來,可上方的大塊落冰直接將他砸了下去。他嗆了水,冰冷的海水拼命涌入肺部,一種劇烈撕裂感從體內(nèi)爆發(fā),好像有東西抓住了他的肺,狠狠把它撕成兩半。

  白原掙扎地更厲害了,但沒持續(xù)多久,隨著氧氣的減少,身體開始變得無力,意識也開始模糊,他只覺得自己好冷,深入骨髓的冷,無盡的黑暗包裹住他,越沉越深……

  



  “呼……呼……呼……”

  白原從床上彈起來,缺氧似地大口喘氣,明顯還沒從剛剛的夢境中回過神。那片遼闊的冰原他已經(jīng)夢到好幾次,但在海中溺水還是頭一回。他是旱鴨子,從來沒下過水的那種,連海都沒見過,溺水更是不可能,為什么會做這樣真實的夢?

  “糟了?!?/p>

  白原一看手機,時間已經(jīng)是八點四十。昨天還和趙江約了球呢,動作再不快點就要遲到了。

  他匆忙穿好衣服,從床上翻下去,一手拿牙缸,一手拿臉盆,快速走到洗漱間,沒多久就洗漱完成,從柜子里叼了塊面包便出門了。

  白原到達(dá)球場的時候剛好是九點,此時的球場空無一人,本該在此等待的趙江沒有出現(xiàn)。

  “奇怪,他也睡過頭了?”

  白原有些疑惑。他在原地等了十多分鐘,依然沒有見到對方的影子。

  “趙水工,你他喵人呢?”白原坐在球場邊的椅子上,給趙江發(fā)了QQ。

  “?”

  對面秒回,但只發(fā)了個問號。

  “找我有什么事嗎?”

  “昨天不是才約好了打球嗎?你這什么記性!”白原飛快地敲擊屏幕,心中隱隱有了火氣。

  “?”對面又是一個問號,“我們昨天有約球嗎?”

  “別給我裝失憶,昨天可是你約的我。”白原眉頭緊皺。

  “我真的沒有印象,同學(xué),你是不是記錯了?”

  白原的心臟在看到消息的時候漏跳了一拍,他意識到,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fā)生了。

  “真他媽見鬼?!?/p>

  長椅上的人再也坐不住了,朝宿舍樓跑去。

  砰,砰,砰!

  某個宿舍的門被用力拍打,敲門的人正是白原。

  “趙江呢?趙江——趙江在嗎?”

  “你怎么還跑過來了?”趙江小跑到門口給他開門,一臉驚訝。

  “昨天的事,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

  “我們昨天真沒講過,我課上完了基本都在打游戲,吃飯也是和幾個室友一起,不信你問他們?!?/p>

  “可我們明明是一起吃的飯,昨天下午上完課咱倆一起去的食堂,約了球,還聊了……”

  “白同學(xué)!”對方不耐煩地打斷白原,“我們昨天確實沒見過面,而且我們兩個應(yīng)該不熟吧,你為什么一定認(rèn)為是約了我打球,是不是記錯人了?”

  “你他媽開什么玩笑?”白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趙江是自己大學(xué)里最鐵的朋友,兩年校園時光,他們不知道多少次互相抄作業(yè),幫對方在課堂上簽到,在晚上跑到校外擼串,現(xiàn)在對方竟然說和他不熟。

  “你發(fā)了什么瘋?和那幾個室友,幾個老師,一起惡心我,這很好玩嗎?”

  “那啥,你先冷靜一下?!壁w江的室友趕緊打圓場,“我們幾個很少和你接觸,是不怎么熟。咱班還有一個叫趙杰的,你是不是把趙江和他記混了?”

  瘋了,他們一定都是瘋了。白原滿頭都是冷汗,他打開手機,用顫抖的手指打開QQ,想找出他和趙江的聊天記錄,他們兩年來互發(fā)過無數(shù)條消息,只要找出來……

  “我通過了你的好友請求,現(xiàn)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薄@是兩年前剛來大學(xué)時,他們加好友產(chǎn)生的消息,也是唯一的消息。

  白原腿一軟,差點摔倒。

  “呼……呼……假的吧……”

  他大口大口地喘氣,試圖穩(wěn)定心情,同時又點開了相冊,他們一起出去玩過那么多次,合影也是有不少的。

  然而白原沒能找到合影,他的手機相冊空空如也,甚至連張普通相片和截圖都沒有。

  這下白原連氣都快喘不上了,似乎有一個天大的陰謀懸在他的頭頂,這些人合起伙來欺騙他,還趁他睡覺,對他的手機做了手腳,還是說這都是夢,他現(xiàn)在還沒醒來?

  他環(huán)顧四周,最后狠狠凝視著趙江的眼睛,似乎要從他的眼里看出破綻,但趙江一臉莫名其妙,看他就像在看一個精神病人。

  “對不起,對不起,應(yīng)該是我記錯了……讓我……好好冷靜一下?!?/p>

  白原逃命一般跑走了,在出門時還差點撞到門框上。他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不真實起來,腳觸地時軟綿綿的,像踏在縹緲的云上,根本沒實感,周遭的事物也都蒙上層霧,他看不透了。

  白原回到自己的宿舍,推開門便直沖自己的位置,那里是自己兩年大學(xué)生活的結(jié)晶,書架上應(yīng)該擺著幾本偵探小說、各種買了還沒看的臺版輕小說、大量從漫展上淘來的同人繪本,桌面上應(yīng)該會有自己堆得亂七八糟的課本和作業(yè)、陪了自己快兩年的拯救者電腦、時不時被拿起來擦擦的阿米婭手辦。

  自己不止一次地炫耀,這絕對是整層樓最有特色的桌子。

  現(xiàn)在,那些課本、小說、繪本、手辦、電腦、臺燈……自己的一切物品都消失了,那里像剛清空的回收站一樣空蕩。

  “同學(xué),你找誰?”寢室里只有李陽注意到有人進(jìn)來。

  白原沒回答,他用食指在桌子上劃了一下,整個指尖都是灰,接著他打開衣柜,里面什么都沒有,只有木頭的腐朽氣味撲面而來。

  這個床位顯然是很久沒人住了。

  “你們寢室……只有三個人?”

  “對呀?!?/p>

  雖然猜到結(jié)果,但聽到對方干脆的回答時還是差點崩潰。白原沒有接著問下去的勇氣,他像逃離趙江他們一樣跑走了。

  天空陰沉沉的,有雨點落下來,滴到白原的身上,他不由得感到幾分涼意,明明快到六月,卻還是會冷嗎?白原揚起頭,看著灰暗的天空,任由越下越大的雨點落在臉上,狼狽如一條喪家之犬。

  白原從口袋里出一個卡套,它的正面是透明的,露出一張干凈到?jīng)]有任何圖案的白卡——那是他的學(xué)生卡,不出意外的話,他已經(jīng)不再是這所學(xué)校的學(xué)生。

  他把白卡抽出來,揚起胳膊狠狠扔出去,好像要把自己受的委屈全都扔走。但突然他注意到卡套里還有東西,他一直都把自己的學(xué)生卡和身份證放在一起,如今學(xué)生卡已經(jīng)消失,身份證卻頑強地保留了下來。

  還沒到放棄的時候,自己依舊是這個國家的公民,肯定還有人記得自己,他心想。

  白原拿出手機,打開QQ,沒有賬號不存在無法登錄,打開微信,還是賬號不存在無法登錄,他不死心,又打開通訊錄,終于看到還保留的信息——聯(lián)系人,老媽。

  如果你即將從世界上消失,那到最后還拼了命想要記住你的人,大概只有父母吧。在外面再狼狽,再卑微,也總是有地方可回的,那里永遠(yuǎn)有人再等著他,這種時候,他無論如何都想回家了。

  白原從雨里跑到樹下,胡亂用衣袖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深呼吸幾次,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么狼狽,這才撥號。等待的過程十分煎熬,好在對面很快就接通了。

  “喂……媽……”

  “嗯嗯,沒什么,就是突然有點想你們了。”

  “錢夠用,錢夠用,我現(xiàn)在不缺錢,只是單純地想你和老爸。嗯……這兩天不是周末嘛,我想回家一趟?!?/p>

  “沒事沒事……真沒事,就想看看你們。我定高鐵票,今天下午就能到?!?/p>

  “哪里沒提前說,我現(xiàn)在不是說了嗎?”

  “要做我最愛的蒸排骨?好好好!我在車上隨便整點零食,回來好好吃一頓。”

  “嗯嗯,就這樣吧!等我回來了咱們好好聊。嗯,拜拜?!?/p>

  白原什么都沒帶,直接沖向火車站,定了最近的高鐵票。他一刻都不想在外面多待,恨不得直接傳送到家里。

  高鐵上白原沒有玩手機,并不單單因為他沒帶充電寶,而是因為他的所有游戲賬號都不存在了,沒一個能玩,b站和貼吧的賬號也沒能幸免,他索性不看這些惹人心煩的東西,只是一直盯著手機通訊錄,看那個唯一的電話號碼還在不在,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從早上開始就覺得很累,不是劇烈運動后那種累或者心累,而是一種來自身體深處的怪異感覺。他感覺大地不再堅硬,空氣不再輕柔,世間萬物混雜在一起,他的視力明明沒有問題,卻感覺世界變模糊了。好像水中的魚被扔到岸上,痛苦地呼吸,可無論如何都沒法在陸地上生存。

  白原又做了那個夢,他在冰原上奔跑,落入冰下的海,最終被無盡的海水包裹。

  



  故鄉(xiāng)也在下雨,比學(xué)校那邊還要大不少。白原心急不愿買傘,淋著雨往家趕,等他跑到家門口時,渾身上下已經(jīng)沒有一處干的地方。

  “我回來了?!睗M是雨水的身體雖然寒冷,聲音卻很是高興。

  門被打開,熟悉的臉龐出現(xiàn)在眼前。

  “媽!”白原興奮地大喊。

  ……沉默

  “小伙子,你是不是敲錯門了?”婦人疑惑地看著這個身上還在滴水的男孩。

  白原愣在原地。

  騙人的吧,他分明連蒸排骨的香味都聞到了。

  白原朝婦人的身后看去,一個小他幾歲的女孩正在吃排骨,滿臉堆笑的中年男人往她碗里夾了一塊又一塊。

  原來自己在世上最后的位置也被奪走了。這一刻,白原感覺整個世界都旋轉(zhuǎn)起來,他再也支撐不住,摔倒在地上。

  “你沒事吧???”

  心善的婦人急忙上前攙扶,還叫上自己的丈夫?qū)⑺нM(jìn)屋,她沒嫌棄渾身濕透的男孩,小心地把他扶到沙發(fā)上。

  “小白,趕緊給哥哥倒杯熱水?!眿D人朝女孩吩咐。

  熱水很快被端上來,白原從女孩手中接過杯子,水并不是特別燙,顯然兌入了少許涼水,是剛好可以喝的程度,正適合淋雨的人暖身子。他說了謝謝就咕嘟咕嘟喝下去,感覺身體暖和不少,心中的寒冷卻更甚。

  “她是您的女兒?”白原看著女孩,神情悲傷。

  “對。”提起自家女兒,婦人臉上立刻幾分浮現(xiàn)明亮的色彩,就像曾經(jīng)和街坊鄰居提到白原那樣,“這姑娘什么都好,平常也懂事,還幫著做家務(wù),就是不愛說話,你別見怪。”

  “這樣啊……”白原恢復(fù)了一些體力,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謝謝你們。”

  他走到女孩面前,“小姑娘,一定要照顧好你父母,知道嗎?謝謝你,我該走了?!?/p>

  白原看到女孩懵懵懂懂地點頭后便跑出門,鉆進(jìn)電梯里。他其實想走得瀟灑點,畢竟父母已經(jīng)有個懂事的女兒,不再需要他了,可在電梯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豆大的淚珠拼著命從眼睛里跑出來。

  同學(xué)、朋友、父母,那些和自己有關(guān)的一切人和物,都是沙子,他越想攥緊,它們越快溜走。他縮在電梯的角落,接著又趴倒,用頭撞地板,使出全身力氣握緊拳頭,讓指甲嵌入掌心,鉆心的疼和鮮血同時涌出來,可張開手,里面除了血什么都沒有。他大聲地嗚咽,渾身不住顫抖,仿佛被捕獸夾緊緊夾住腿的鹿。

  白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雨天沒什么人出門,因此也沒人來電梯打擾他。等他哭都哭不動了,他才起身,按下標(biāo)有數(shù)字25的按鈕,那是頂層,再往上走就是天臺。

  



  夏季的雨脾氣很大,天空被黑云擠滿,數(shù)不清的雨點落下,砸到白原身上,和淚水混合到一起,從他的臉頰倘下。

  白原一步一步走向護(hù)欄,他從來沒像現(xiàn)在這樣虛弱過,連走路的力氣都快沒有了,雨點每一次打到他身上,都仿佛要把他身體剝離出一部分,或許要不了多久,他就什么都剩不下了。他三次逃走,從朋友那里,從寢室里,從家里,一次比一次狼狽,到最后這個世界竟沒有能讓他停留的地方。

  “真冷啊?!彼^護(hù)欄時小聲感慨。

  他回想自己的夢,那片寒冷的白色冰原,恍惚間他又一次站在那兒。

  冰層裂開,白原掉了下去,冰冷的海水和無邊的黑暗將他包裹,他吸不到一丁點空氣,也看不到一丁點光明。

  他緩緩合上眼睛。究竟這些天的經(jīng)歷是夢,還是自己過往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呢?他太累了,實在沒力氣想這些問題。一切都該結(jié)束了,他任由孤獨包裹自己,向更深處沉沒。

  隱約有光線照到白原臉上。黑暗的深處怎么會有光呢?他吃力地睜開眼,看見一具散發(fā)著柔光的軀體浮在上方,正朝自己伸出手。

  沒有人會拒絕黑暗中的光芒,就像飛蛾不會拒絕火焰,白原下意識將手中伸出去。

  

  “冰原的孩子,不會孤單?!?/p>

  

  自此,時間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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