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way的故事

我舉起盾牌，試圖擋住前方機關里源源不斷噴射而出的火焰，好燙。5、4、3、2、1……結束！在火苗熄滅的一剎那，我算好時間躍過機關，繼續(xù)向前沖去，一邊揮舞著自己那把“L”形狀的寶劍，將沿途擋路的怪物砍得七零八落。

偽裝過的陷阱、毒箭機關、藏有密道的迷宮、可怕但有弱點的怪獸……所有這些擋在前方的挑戰(zhàn)在我眼里都不成威脅。不知怎的，我就是知道它們會在什么時候發(fā)動，知道每只怪獸出現(xiàn)的時機和路線，知道那些橋在踩到第幾塊磚頭的時候會憑空消失……

我叫Away。我是一個勇者，目標是打敗所有擋在前面的敵人，逃離這個鬼地方，永遠，away。

其實我心中一直有個疑惑，為什么這座地牢的通道似乎永遠沒有盡頭？我究竟已經(jīng)被困在這兒多久了？……更奇怪的是，明明前面出現(xiàn)的都是未知的機關和怪獸，我卻似乎對它們一清二楚，總是在千鈞一發(fā)的時候驚險過關，從未失手。只要有任何一次意外，我就會死，這一點我非常清楚。

我肯定有著什么特殊的能力，應該是洞察或預知未來，但我覺得其實是與復制之類的有關。我之所以不怕死，是因為我沒有死過，那么反過來……

沒有時間細想這些。

我從來沒有停下奔跑的步伐，沒有坐下來休息過，更不用說睡覺。我是Away，最強大的勇者。我天性樂觀，勇往直前，雖然這些攔路的阻礙并不好對付，但我永遠能福靈心至，逢兇化吉，或許是老天在暗中庇護我吧。只是，在不停戰(zhàn)斗的過程里，有時候也會分神恍惚，陷入某種幻覺——我會隱約記起自己沒有躲過機關掉下了懸崖，或者被怪獸一口吃掉……那個模糊的人影無法分辨，他是那么熟悉……再回過神來時，自己明明依舊手持著盾牌寶劍，身處囹圄。

沒有思考的時間，我不能停下來。

我一直戰(zhàn)斗就是為了逃跑。

……

終于，前面就是最后的大門了。這座橋是最后一關，我已經(jīng)干掉了守衛(wèi)的怪獸，只需縱身一躍——

等會，沒有這么簡單。第一次，我的能力失靈了，我不知道自己與對岸的距離，不知道空中有沒有隱藏的跳臺或阻礙。

我……沒有把握。

準確地說，這次我不想再依賴那種“能力”了。我心中一直存在的那種直覺提醒著我，這一次不能再相信它，我得自己來。

當身體懸在空中的時候，仿佛時間都靜止了，我看著對岸近在咫尺的大門，若有所思。

如果戰(zhàn)斗是為了逃跑，那么……

死亡就是為了活下去。

阿偉的故事

“??！我死了！”

年輕人暴躁地大吼著，狠狠地錘了一下面前的桌子，木質(zhì)的隔板發(fā)出令人不安的一聲鈍響。

“你小心點?！?/p>

老板抬頭瞟了他一眼，冷靜地說。

“我就差這最后一步就能通關了！”年輕人懊惱地大聲抱怨著，“奇怪，最后跳的這下手柄好像失去控制了?！彼仡^看向老板，胡子拉碴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

“不可能，我的機器是不會出問題的?！崩习暹@次沒有抬頭，而是瞇著眼睛擦拭著一卷卡帶。

“算了算了，繼續(xù)我的S/L大法?！?/p>

年輕人盯著屏幕畫面中懸停在深淵上方的小人，手指從暫停鍵熟練地移動到了退出鍵上，然后開始重新載入存檔。

可是這一次游戲并沒有反應。

年輕人反復操作了幾遍，漸漸又開始焦躁起來。

“老板，你機器真壞了，死機了?！?/p>

“你走吧?！?/p>

年輕人繼續(xù)嘟嘟囔囔著，似乎沒有反應過來，過了好一陣子，他才發(fā)覺了什么似的抬起頭。

“……你剛說什么？”

“你走吧。”

“不是，我在跟你說游戲卡住了……走是什么意——”

“阿偉，是時候了?！?/p>

年輕人第一次流露出徹底迷惑的表情，他站起來不知所措地看向老板。

“你在我店里呆了多久了？”

“……一個月……一個暑假？……還是……一整年？”

年輕人的眼神一下子變得空洞起來，再也沒有了剛才打游戲時的神采。

“你一直打這一款游戲，卻連這一款游戲都沒有打通關?！?/p>

“因為你的游戲太難了！”

“你還不停地用無賴的存檔/讀檔手段，明明只有一條命，你已經(jīng)不知道死過多少次了?！?/p>

“都說是游戲太難了！再說這不是你提醒我的嗎？永遠記得隨時存檔。我還不信誰能一命通關了——”

“這樣的重復有意義嗎？”

“……”

年輕人一時語塞。

“這……這怎么是重復呢？每一次死了之后我都有了教訓，下次就可以走得更遠了！”

“別打了?！?/p>

“為什么？”

“如果每次死了以后，你一點長進都沒有，還是死在同樣的地方，你還會繼續(xù)玩嗎？”

“當然不會。但我剛不是說，我明明有進步啊，這不馬上就要打通了，只差最后——”

“你該回去了?！?/p>

“什么？？？我跟你說過，我不會再回家里！我也不會……你要錢是吧，我還有錢，我還付得起錢！這些都給你，別趕我走就行！”

年輕人顫抖著摸索出自己的錢包，然后故意用力拍在桌上。他的語氣非常急切，但始終不敢再對上老板的視線。

“不是這個?！?/p>

老板不由分說地從年輕人手上拿回了游戲手柄，他并沒有特別使勁，但是年輕人無力的手已經(jīng)握不住它了。

……

長久的沉默。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之后，年輕人第一次抬頭看了一眼窗外的陽光，然后像是終于放棄了什么似的，不再言語，緩緩起身朝門外走去。

“那Away怎么辦，只差最后一步了，你讓我送他通關，然后再離開好不好？”

年輕人在門口停下，最后掙扎似的回過頭來。他指著屏幕里那個暫停在空中的小人，異常懇切地看向老板。

“他？他沒事的。”老板咧嘴一笑——

“Save and load，always?save and?lo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