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天才毀滅的原點--范 克萊本冠軍得主蘇塔諾夫的故事(續(xù))
一個音樂天才的重生
一位鋼琴家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不省人事,他剛被剃光的頭上纏著繃帶。而僅僅就在幾天之前,他還能在鍵盤上取得驚人的成就,他的手指快速移動的身影經(jīng)常消失在巨大的能量中,他的身體幾乎從鋼琴凳上站起來,釋放出陣陣轟鳴。
在醫(yī)生給他開刀之前,他是一位藝術(shù)大師。觀眾們驚嘆于他的速度,他的力量,他在琴鍵上轟鳴的能力。阿列克謝·蘇塔諾夫(Alexei Sultanov)是在蘇聯(lián)接受訓練的天才,19歲時就在著名的范·克萊本國際鋼琴比賽中獲得金牌,成為當時歷史上獲得金牌的最年輕的運動員。他像一個搖滾明星,一頭蓬亂的長發(fā),他為遍布歐洲和遠東的狂熱樂迷演奏。
現(xiàn)在,十多年過去了,在沃思堡一家醫(yī)院的重癥監(jiān)護室里,一堆管子和電線從他個子小小的身體里伸出來,讓他活了下來。
即使他醒著,蘇塔諾夫(Sultanov)也不會對自己被綁在病房里的機器上感到驚訝。他童年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這樣的地方度過的,醫(yī)生們負責治療他在那雙靈巧的手上不斷造成的傷口和淤青,這些傷口為他贏得了全世界的贊譽。
但這次不同。在2001年2月27日的最初幾個小時里,五次中風橫掃了他的大腦,使他的左半邊身體變得遲鈍,使他的左眼失明,使他變成一個啞巴。手術(shù)后的幾個小時里,蘇塔諾夫(Sultanov)的妻子戴斯(Dace)都一直在懷疑她的丈夫能否活下來。
然后,在病房里的一片寂靜中,她注意到他的手指抽動了一下。起初,這些手勢似乎很隨意——食指在顫抖,小指在顫抖,大拇指在顫抖,沒有明顯的目的。
最終出現(xiàn)了一種模式?;杳圆恍训匿撉偌宜坪踉谟檬种盖脫翩I盤。
第二天,他的妻子憑直覺帶了一個磁帶機到蘇塔諾夫(Sultanov)的病房,輕輕地播放他自己演奏的舒伯特即興曲。立刻,他的右手又開始在稀薄的空氣中彈奏出一串串的旋律。
這個讓人難以忘懷的舉動讓他的妻子懷疑他的音樂是否會被埋葬在他幾乎一動不動的身體里,他那曾經(jīng)塑造了貝多芬和勃拉姆斯的音樂的纖細但肌肉發(fā)達的手指是否會再次彈奏出一首簡單的曲子。
不知他是否愿意。
天 才 的 萌 芽
阿列克謝?蘇塔諾夫(Alexei Sultanov)六個月大的時候就開始敲擊鋼琴的琴鍵,鋼琴就放在他父母位于塔什干(烏茲別克斯坦當時還屬于蘇聯(lián)共和國)的三居室公寓里,離他的嬰兒床只有幾英寸。
不久之后,當他的母親給他唱一支曲子時,蘇塔諾夫(Sultanov)可以完美地把它哼給她聽。
“我當時很震驚,”他的母親納塔莉亞·蘇塔諾夫(Natalia Sultanov)回憶說。去年夏天,她坐在家里——莫斯科的一個狹小的公寓里,客廳里掛著一條5英尺高的橫幅,那是她兒子1990年在卡內(nèi)基音樂廳(Carnegie Hall)的首演的橫幅。
“那一刻,我說:‘我們完蛋了。我們注定要一輩子做這個孩子的奴隸?!?/p>
納塔莉亞·蘇塔諾夫(Natalia Sultanov)是一名專業(yè)小提琴家,她立刻確認出了兒子的天賦,這一點對她和身為大提琴演奏家的丈夫法祖爾來說一天比一天明顯。
2歲時,阿列克謝?蘇塔諾夫(Alexei Sultanov)還不會說話,就能用那臺蘇聯(lián)品牌的紅色十月鍵盤彈奏出優(yōu)美的旋律,震驚了家人和朋友。阿列克謝?蘇塔諾夫(Alexei Sultanov)的耳朵對音樂的細微差別非常敏感,當他在收音機里或公寓附近的公園里聽到悲傷的小調(diào)旋律時,他會哭。
“這會讓你心碎,”納塔莉亞·蘇塔諾夫(Natalia Sultanov)回憶說。她經(jīng)常付錢給街頭音樂家,讓他們停止演奏——或者至少換一個調(diào)——以安撫她異常敏感的兒子。
盡管他的母親把他想象成下一個雅沙·海菲茲,并試圖教他學習小提琴,但遭到他強烈的反對。
“我把小提琴摔在地板上了,”阿列克謝?蘇塔諾夫(Alexei Sultanov)有一次回憶道?!叭缓笏麄冊试S我開始上鋼琴課?!彼母改冈谒?歲的時候教了他基本的知識。
兩年后,他只需要聽一聽,就可以作曲并將貝多芬的作品抄寫在樂譜上。他的早熟輕而易舉地為他贏得了跟隨塔什干最著名的鋼琴老師塔瑪拉·波波維奇(Tamara Popovich)學習的機會。就連她也被他的才華所折服。
波波維奇在塔什干接受電話采訪時回憶說:“他的聽力已經(jīng)很好了,他唱得也很好?!?/p>
7歲時,他與交響樂團合作,以精湛的技藝演奏了莫扎特的D大調(diào)回旋曲,令塔什干的聽眾們大吃一驚。他的父母在1977年5月為阿列克謝?蘇塔諾夫(Alexei Sultanov)錄制了首張個人錄音,展示了他莫扎特般的才華奇跡,他既有能令人融化的抒情風格的觸鍵,又有冷靜成熟的樂句和卓越閃耀的手指技巧,肯定會讓年齡是他兩倍的學生都感到絕望。
雖然他的父母非常窮,只能睡在地板上的一張光禿禿的床墊上,但他們還是湊足了錢,買了一臺攝像機和一臺錄音機,以便記錄下他的表演——以及他進步的每一步。
蘇塔諾夫(Sultanov)的音樂才能讓他的母親驚嘆不已,但她擔心這可能會在其他人心中引發(fā)危險的嫉妒。
納塔莉亞·蘇塔諾夫(Natalia Sultanov)說,“我有種感覺,我想抓住我的兒子,帶著他逃走,這樣就沒人會傷害他了?!?/p>
音樂很快就淹沒了蘇塔諾夫(Sultanov)的童年。
為了不讓他浪費時間,他的母親甚至把飯送到鋼琴面前。
波波維奇相信只有嚴格的職業(yè)訓練才能為這種天才服務(wù),他的父母有時會用最嚴厲的紀律去要求他們的孩子。“阿列克謝的媽媽用鞋打了他,”蘇塔諾夫的父親法祖爾(Faizul)說?!坝袝r候阿列克謝開玩笑說,‘我需要這只鞋——因為它讓我認真練習,我需要練習。’”
納塔莉亞·蘇塔諾夫(Natalia Sultanov)相信,家庭中有如此多的愛和溫暖,以至于鞋子的打擊沒有什么了不起,但她為兒子的童年感到痛苦。
“一方面,我想同情他,”他的母親說?!拔蚁胝f一百次,‘讓他走,享受他的童年吧?!?/p>
“但明天會給我們一個教訓。”
蘇塔諾夫(Sultanov)的技巧以一種似乎不可思議的速度發(fā)展,使他能夠在9歲時演奏貝多芬的第一鋼琴協(xié)奏曲——類似于在少年時就參加美國職業(yè)棒球聯(lián)賽。
但他也開始傷害自己。他回家時手上經(jīng)常有割傷和淤青,這實際上傷害了他施展才華的工具,也破壞了他在音樂上的進步。
“他去急診室的時候,”他母親回憶說,“醫(yī)生們會說,‘阿列克謝又來了?!?/p>
他的父親說,他小時候也養(yǎng)成了躲到廁所里嘔吐食物的習慣。蘇塔諾夫(Sultanov)的父母以為他是吃多了才這么做的。他們沒有把他的貪食癥歸因于任何其他因素,但這將繼續(xù)困擾他。
雖然對大多數(shù)孩子來說,夏天是一段放松的時光,但對蘇塔諾夫(Sultanov)來說,夏天比一年中其他時間更加難熬。從1984年到1986年,十幾歲的蘇塔諾夫(Sultanov)在他姨媽Svetlana Volodarsky位于莫斯科的公寓里度過了炎熱的幾個月,在一個狹小的排練場地里,從早到晚都有波波維奇老師在他身邊陪練。
“每當波波維奇不在場的時候,蘇塔諾夫(Sultanov)就會即興創(chuàng)作爵士樂來娛樂自己,陶醉在這種音樂的自由之中”,他的堂兄納爾吉薩·馬卡莫娃(Nargisa Makhamova)回憶道。
但是波波維奇所施加的嚴格的古典音樂訓練方法也得到了回報。15歲時,蘇塔諾夫(Sultanov)被莫斯科中央音樂學校錄取,這所學校是世界聞名的莫斯科音樂學院的訓練場。
在那里,蘇塔諾夫(Sultanov)遇到了他未來的妻子,一位名叫戴斯·阿貝爾(Dace Abele)的拉脫維亞大提琴學生,在一個可怕的時刻,他們被永遠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
被 浪 漫 所 控 制
1986年4月20日一個陰雨的下午,幾名音樂學生聚集在音樂學院的大劇院大廳,試圖一睹傳奇鋼琴演奏家弗拉基米爾·霍洛維茨的風采。這是霍洛維茨自20世紀20年代逃離共產(chǎn)主義進入西方后首次在俄羅斯演奏。在等待霍洛維茨的聚會中,有蘇塔諾夫和戴斯(Dace)。
由于門票又貴又少,學生們知道他們不能進去聽音樂會——至少不能從前門進去。于是,蘇塔諾夫(Sultanov)說服大家跟著他爬上連接在隔壁建筑上的梯子,然后跳上音樂學院房子的頂部。在那里,他們可以偷偷溜進一扇門,從椽柱上偷偷窺視霍洛維茨。
當蘇塔諾夫(Sultanov)成功降落在屋頂后,其他人也跟著降落。但在下午的細雨中,戴斯(Dace)——一個金發(fā)小妞——在音樂學院濕滑的傾斜屋頂上突然失足,這一刻,她以為自己就要跳樓自殺了。
蘇塔諾夫(Sultanov)用他那小小的卻異常有力的手救了她——他一只手握住屋頂天線,另一只手伸給了她。
“阿列克謝看到我滑下來,他做出了反應,”戴斯回憶說?!昂髞恚麑γ總€人解釋說,‘我抓住了最近的天線。我抓住了那個女孩。我看著那個女孩,還不錯,我救了那個女孩?!?/p>
兩人最初是因為蘇塔諾夫(Sultanov)那一刻的伸手抓住而聯(lián)系在一起的,但很快他們就變得形影不離。他們逃課去莫斯科的公園里散步,在排練室里演奏肖邦(Chopin)和圣桑(Saint-Saens)的二重奏,他們建立起一種遠離父母掌控的關(guān)系。
但是,蘇塔諾夫(Sultanov)從戴斯(Dace)那里得到的安慰并沒有解決他在音樂學習上的矛盾心理。兩人于1986年秋就讀于莫斯科音樂學院,他變得越來越叛逆。
著名的鋼琴老師列夫·瑙莫夫(Lev Naumov)在他位于莫斯科的公寓里說,“很難對他施加紀律。”“他打碎了(學校的)一個非常昂貴的鼓。
“他演奏的音樂不是很符合音樂學院的指導,”列夫·瑙莫夫(Lev Naumov)說,他指的是被認為與偉大的俄羅斯傳統(tǒng)不匹配的曲目。
蘇塔諾夫(Sultanov)的壓力越來越大,因為他現(xiàn)在完全沉浸在蘇聯(lián)體制中,這個體制無情地推動著這些最有前途的鋼琴家。蘇塔諾夫(Sultanov)和他的同伴們?nèi)淌苤鵁o休止的地方比賽、地區(qū)比賽和全國性比賽,他們的生產(chǎn)線設(shè)計目的就是為國際鋼琴比賽生產(chǎn)出具有戰(zhàn)斗力的競爭者。
他一邊被驅(qū)使著去參與競爭,一邊又不斷摧毀令自己成功的工具——他的手——他用這種方式在短暫的時間里對抗這種體系。
1986年7月,在莫斯科舉行的柴可夫斯基國際比賽中,他右手撞到墻上,或許釋放了多年壓抑的憤怒。撞擊擊碎了他的小指。
“我只離開了他半個小時——當我回來時,他就向我攤牌了,”陪著阿列克謝?蘇塔諾夫(Alexei Sultanov)前往莫斯科參加該比賽的納塔莉亞·蘇塔諾夫(Natalia Sultanov)說。“他的手指又腫又青?!?/p>
骨折迫使他退出了比賽。為了避免父母和老師的憤怒,阿列克謝?蘇塔諾夫(Alexei Sultanov)當時聲稱受傷是鋼琴的錯,鋼琴的蓋子不小心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的母親試圖說服自己那就是事情的真正經(jīng)過,直到今天她也無法說清楚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我更愿意相信是鋼琴蓋子,而不會被其他想法折磨,”她說。
他的父母認為,不在他們的監(jiān)督下,阿列克謝?蘇塔諾夫(Alexei Sultanov)在音樂學院的學習不夠努力。因此,他們在1988年從塔什干搬到莫斯科地區(qū),以便幫助他為他職業(yè)生涯中最重大的比賽做準備。
“只要觀眾喜歡我”
1989年,38位世界上技藝最精湛的年輕鋼琴家聚集在美國沃斯堡,為贏得巨大榮譽而爭奪范·克萊本國際鋼琴比賽(Van Cliburn International Piano Competition)的金牌,以及隨之而來的數(shù)十萬美元的音樂會合約。
但沒有一個人有能力與這個身高5英尺3英寸(約1米6——編者注),體重107磅的代表著蘇聯(lián)的少年較量。阿列克謝·蘇塔諾夫(Alexei Sultanov)用旋風般的狂怒攻擊鍵盤,施坦威大三角鋼琴在他的攻擊下顫抖著。
他的表演就好像他想征服鋼琴而不是去演奏它一樣,蘇塔諾夫(Sultanov)以驚人的節(jié)奏和咆哮的漸強音震撼了觀眾。他把他的藝術(shù)推向了瘋狂的邊緣,觀眾們都嚇得沉默了。
在李斯特的“墨菲斯托”華爾茲中,鋼琴家的左右開弓的快速和弦和令人震撼的重低音竟然切斷了樂器的一對金屬弦。
“當我彈完決賽的時候,我?guī)缀蹩梢钥隙ㄎ亿A了,”奪得金牌后不久,蘇塔諾夫(Sultanov)對《論壇報》說:“我覺得觀眾喜歡我。”
勝利使蘇塔諾夫(Sultanov)獲得了豪華的生活。他與約翰尼·卡森(Johnny Carson)和大衛(wèi)·萊特曼(David Letterman)在電視上閑談(兩位都是當時最紅也是最有錢的美國電視制片人、脫口秀主持人——編者注),他在紐約卡內(nèi)基音樂廳(Carnegie Hall)演出,在歐洲鍍金的音樂廳享受自己的名氣。
在巡演中,樂迷們把這位長發(fā)齊肩的魅力四射的鋼琴家視為性感偶像。據(jù)蘇塔諾夫(Sultanov)的朋友說,女人們把內(nèi)褲和房間鑰匙扔到舞臺上。但這位音樂家仍然迷戀著戴斯,并于1990年與她在沃斯堡結(jié)婚。
在業(yè)余時間,他玩蹦極跳,坐過山車,通宵打電子游戲,好像在彌補兒時錯過的娛樂活動。
一 個 預 警
1991年,巡演結(jié)束坐飛機回家時,蘇塔諾夫(Sultanov)感到腹部劇痛。當他到達沃斯堡時,他被緊急送往一家醫(yī)院,在那里他切除了闌尾。
戴斯說,這件事讓他感到不安,他開始越來越擔心一系列的疾病,包括胃部不適、腸應激綜合癥、結(jié)腸痙攣、貪食癥和先天性高血壓。因為幾個親戚都中風了,他擔心同樣的命運在等著他。
他開始在旅行中攜帶一個血壓包,不斷監(jiān)測自己的血壓水平。通過大量閱讀他的醫(yī)療記錄,他了解到,當大腦的血液供應突然中斷時,中風可能會在瞬間發(fā)生。
由于事業(yè)停滯不前,他還有其他的擔憂。在贏得范·克萊本比賽之后的一年里,蘇塔諾夫(Sultanov)演奏了45場音樂會。但在接下來的幾年之內(nèi),他只表演了六場??巳R本比賽的下一波獲勝者抓住了聚光燈,音樂會活動和唱片合約。
因此,1995年,他前往華沙參加弗雷德里克·肖邦國際鋼琴比賽,這是歐洲又一重要的比賽,另一個是在莫斯科舉行的柴可夫斯基比賽(大約十年前,他在莫斯科的這個比賽期間弄斷了手指)。
“我想在我的藝術(shù)生涯中引起一點轟動,向人們展示我還活著,”蘇塔諾夫(Sultanov)當時說。
在華沙,蘇塔諾夫(Sultanov)聽起來煥然一新。這位大力神般的演奏者,在1989年的克萊本鋼琴演奏會上,他的攻擊摧毀了鋼琴的琴弦,而現(xiàn)在他又表現(xiàn)出了新的敏感和內(nèi)省。這位在美國沃斯堡的全部曲目中一飛沖天,一路撞擊和燃燒的少年,現(xiàn)在在肖邦的《B小調(diào)第三鋼琴奏鳴曲》中找到了富有表現(xiàn)力的樂句和抒情風格。
蘇塔諾夫(Sultanov)已經(jīng)成熟了。在克萊本比賽后的歲月經(jīng)歷和他在生活中的掙扎加深了他對音樂和藝術(shù)的理解。
但這一次,蘇塔諾夫(Sultanov)卻沒有獲得金牌。肖邦比賽的評委會拒絕頒發(fā)一等獎,這是自1927年比賽開始以來的第二次。相反,蘇塔諾夫(Sultanov)和法國鋼琴家Philippe Giusiano并列第二,蘇塔諾夫(Sultanov)還獲得了一塊“觀眾最喜愛”的獎牌。
他的妻子說,蘇塔諾夫(Sultanov)很沮喪,他相信自己應該獲得最高榮譽。比賽結(jié)果公布后,一名美聯(lián)社(Associated Press)記者找到他讓他談?wù)勛约旱目捶ǎ瑦瀽灢粯返奶K塔諾夫(Sultanov)說:“別煩我?!?/p>
這位鋼琴家沉思了好幾個月,思考這些在他看來的失敗和恥辱。在沒有妻子陪伴的情況下,他再也不愿離開沃斯堡去旅行,他對童年壓力本質(zhì)的怨恨達到了極點。
他經(jīng)常從沃思堡(Ft. Worth)給他在莫斯科的父母(他在那里給他們買了一套公寓)打長途電話,問他們?yōu)槭裁醋屗耐瓿蔀橐环N折磨。
“當事情過去了差不多20年之后,一切(后果)都爆發(fā)出來了,”他的妻子說?!八麑Ω改刚f:‘你們?yōu)槭裁匆@樣對我?’”
在莫斯科的蘇塔諾夫夫婦記得這些電話內(nèi)容,但并不認為它們特別重要。
“也許人類就是這樣被設(shè)計的,”他的母親說?!八芑貞浧鹉切┰愀獾臅r刻,但回憶不起余下的幸福時光?!?/p>
然而,他的焦慮越來越嚴重。1996年4月2日,蘇塔諾夫(Sultanov)身著燕尾服,打著優(yōu)雅的領(lǐng)結(jié),走上東京Kioi音樂廳的舞臺,準備演奏一首他已經(jīng)演奏過無數(shù)次的曲子。
他的手指開始追蹤緩慢消失的f小調(diào)和弦,這是貝多芬《激情奏鳴曲》開頭之處令人不安的氛圍,然后樂曲會突然爆發(fā)出一連串音符。
正如貝多芬的樂譜所要求的那樣,蘇塔諾夫(Sultanov)的右手迅速滑到了鍵盤上。但是,當他的手指快到樂句的高潮時,他的小指落錯了一個音——暴風雨般的聲音中只占幾個分貝。在蘇塔諾夫(Sultanov)彈奏鋼琴時發(fā)出的雷鳴般的聲音中,沒有一個漫不經(jīng)心的聽眾能察覺到這一點;即使是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音樂家也不會意識到,蘇塔諾夫(Sultanov)彈的是一個稍縱即逝的高音C,而不是一厘米以外的降b調(diào)。
但是蘇塔諾夫(Sultanov)知道,這個小小的失誤意味著災難來了。
在熱烈的掌聲中完成了《熱情奏鳴曲》之后,他走到后臺對戴斯(Dace)說:“我想我中風了。我覺得我的手剎那間僵住了。這甚至不是一瞬間的事,非??臁拖衲菢?。”
蘇塔諾夫(Sultanov)趕緊去看醫(yī)生。他堅持說自己中風了,但沒有人相信他。
幾周后,沃思堡(Ft. Worth)的神經(jīng)學家埃德·克萊默(Ed Kramer)博士研究了一批蘇塔諾夫(Sultanov)的腦部掃描圖,并注意到其他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東西——灰色海洋一樣的腦組織中有一個針尖大小的黑點??死啄偨Y(jié)說,那個點表明腦組織中有一小塊壞死的地方,這是由于細小的血管破裂或凝結(jié)而造成的。
克雷默(Kramer)觀察到蘇塔諾夫(Sultanov)患有低度舒張性高血壓,這意味著當他的心臟在兩次跳動之間時,他的血壓過高。醫(yī)生告訴鋼琴家,他的自我診斷是正確的。
克雷默說,在東京演出的壓力下,蘇塔諾夫(Sultanov)可能經(jīng)歷了輕微的中風。
但醫(yī)生樂觀地認為,他的新病人很快就會恢復過來,很快,蘇塔諾夫(Sultanov)又能像以前一樣靈活地彈琴了。
然而,他卻沉迷于自己的身體狀況,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搜索醫(yī)學文章,在電腦上打字,詳細分析自己的身體為何在與他抗爭。
“你大腦中的壓力會影響你的情緒和精神狀態(tài),”他在1996年4月27日寫道?!澳愕难芎推渌芤矔o張……這會讓你感到痛苦和恐懼?!?/p>
蘇塔諾夫(Sultanov)擔心會發(fā)生最壞的情況。
最壞的情況來了
隨著緊張情緒的加劇,蘇塔諾夫(Sultanov)試圖重振自己的事業(yè)。20世紀90年代末,他的音樂會訂單減少了,他的妻子接替了他的經(jīng)紀人的位置。
這時,蘇塔諾夫(Sultanov)看到了另一個機會。世界上最負盛名的鋼琴比賽——柴可夫斯基國際比賽定于1998年春天在莫斯科舉行。它吸引了最優(yōu)秀的年輕古典音樂演奏家,現(xiàn)年28歲的蘇塔諾夫感覺自己已經(jīng)做好了戰(zhàn)斗的準備。
他的比賽表演激起了一如既往的熱烈掌聲。觀眾和媒體很快認定蘇塔諾夫是最受歡迎的人選,但評審團的意見出現(xiàn)了戲劇性的分歧。超高和超低分的組合給了蘇塔諾夫一個中庸的分數(shù),使他無法進入決賽。報紙稱這一決定為“丑聞”。
“他被拋棄了——這不是偶然的,”莫斯科的鋼琴教授、柴可夫斯基評審團成員瑙莫夫(Naumov)說。他認為,一些評委會成員故意給他以前的學生打低分,以抵消他的高分。
蘇塔諾夫在最近這一系列的的挫折中踉蹌前進,他拒絕出席頒獎典禮,進一步陷入絕望之中。
2000年,當這位鋼琴家回到莫斯科參加獨奏音樂會時,他看上去似乎快要精疲力竭了。
“他臉色蒼白,有著明顯的黑眼圈,”他唯一的兄弟謝爾蓋(Sergey)回憶說。"他的手在顫抖。"
頭腦中的風暴
2001年2月的一個晚上,在他和他妻子位于沃斯堡的家里,蘇塔諾夫(Sultanov)走進衛(wèi)生間,俯在馬桶上,把晚餐全部嘔吐掉。
幾分鐘前,他吃了一罐自己做的法國洋蔥湯,他自己保證過不會吃奶酪,因為他有乳糖不耐受癥,但他無法抗拒它的香氣和味道。他狼吞虎咽地吃了這些食物后,胃開始疼痛,引起一陣惡心。
他決定做他從小就做過的事——躲到浴室里把自己吃進去的東西弄出來。但就在這個過程中,他開始頭暈,失去了平衡,左側(cè)的頭撞到了瓷水槽上。
當他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他的妻子注意到他頭上有個小腫塊。
“阿洛莎,怎么了?”她用他的昵稱問道。
蘇塔諾夫告訴她他發(fā)生的意外,兩人都沒有在意這點小傷。
然而,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他變得越來越虛弱,最終不能移動他的右手,也不能寫他的名字。他的妻子給克萊默醫(yī)生打了電話,克萊默醫(yī)生是沃思堡的神經(jīng)學家,他在1996年診斷出蘇塔諾夫患有輕度中風,克萊默醫(yī)生命令他去急診室。
2001年2月26日,在(去急診醫(yī)院的)路上,蘇塔諾夫夫婦在克萊默的辦公室停留了一下。
克萊默回憶說:“他看上去臉色蒼白,渾身顫抖,病懨懨的。”“他試圖保持積極的姿態(tài),但你可以看到他的(右手)已經(jīng)不聽使喚?!?/p>
在醫(yī)院里,CT掃描顯示,血液正聚集在蘇塔諾夫的頭部,就在包裹他大腦的最外層膜下面。血塊從他的頭蓋骨頂部一直聚集到耳朵處,壓迫著他的(大腦)灰質(zhì),導致他臉色蒼白,缺乏動作協(xié)調(diào)能力和其他癥狀。
醫(yī)生診斷這是硬膜下血腫,通常需要手術(shù),一旦聚集的血液被吸走,通??梢詼p輕癥狀。
那天晚上,護士剃掉了蘇塔諾夫濃密的頭發(fā),醫(yī)生在他頭上切掉了一塊骨頭,抽血,緩解了血壓。
“手術(shù)后他還在說話,他醒來了,還能和別人交流,”克萊默回憶說,“我們都在想,‘感謝上帝,一切都好,會好起來的?!?/p>
然而,在克雷默回家后不久,大約凌晨1點,護士注意到蘇塔諾夫沒有反應,臉色發(fā)青,表明他在內(nèi)出血。
頭部掃描顯示災難正在他的大腦中浮現(xiàn)。大量的血液聚集在一起,無處可去,開始把他的大腦從左推向右。
隨著越來越多的血液涌向該器官,通往腦干和其他部位的血管被阻斷或壓碎,脆弱的組織無法獲得重要的氧氣和葡萄糖。
蘇塔諾夫躺在醫(yī)院里,他的大腦飽受五次中風的折磨。即使在手術(shù)中,出血仍在繼續(xù)。醫(yī)生斷定,蘇塔諾夫在某種未知的情況下患上了肝臟疾病,使他的血液無法正常凝固。
盡管醫(yī)生最終止住了出血,但損傷已經(jīng)造成。中風破壞了他大腦中應對正常生活和極其復雜的音樂創(chuàng)作任務(wù)至關(guān)重要的部分。
蘇塔諾夫的左右丘腦——接收來自身體其他部位的信息的大腦區(qū)域——部分被破壞。中風還會破壞中腦的組織,影響眼部肌肉的控制,以及右腦橋,腦干的一個關(guān)鍵部位,它能讓信息從大腦傳遞到身體的其他部位。蘇塔諾夫的運動能力消失了。
克萊默說,3月1日拍攝的蘇塔諾夫的大腦圖像,在經(jīng)歷這些事件之后“看起來像是一場漩渦風暴的氣象研究圖?!边@些圖像盡可能地描述了一個天才的大腦被毀滅的過程。”
這個故事正是上期故事的一個追述,它帶我們一起回到蘇塔諾夫的童年,試圖去找尋他在起點是否曾遺失了什么。為什么把這一篇放到后面?因為如果沒有后面的悲劇,沒有人會覺得一開始的過程有什么不妥。
2004-2005年,藝術(shù)評論家霍華德·里奇論壇報的攝影師Zbigniew Bzdak一起回到了沃思堡,記錄下這位他們15年前在范·克萊本比賽中曾經(jīng)采訪過的冠軍鋼琴家的現(xiàn)狀。里奇(Reich)和Bzdak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定期拜訪蘇塔諾夫(Sultanov)和他的妻子Dace,甚至去俄羅斯采訪他的家人和朋友,并咨詢了研究大腦如何處理音樂的頂尖專家,才寫下了這一系列的故事。
有很多人跟他有著相似的經(jīng)歷,只不過有些人從不為人所知,有些人已成為榜樣,但只要有一個悲劇,仍然值得人們警惕、懷疑和反思~~
感謝您的閱讀,我在此再次聲明,這只是搬運并非原創(chuàng),只是更多的音樂愛好者知道他的故事。^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