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與僧(二十四)

【無心X蕭瑟】妖與僧
27.話別
蕭瑟昏迷之后,瑯琊王府院內(nèi)客廳里,眾人靜默無話,正等待太醫(yī)的診斷結(jié)果。
蕭若風(fēng)坐在茶桌旁,單手支頤,閉目養(yǎng)神。
在他身旁一桌之隔,蕭月離正翻閱《絕世好菜》打發(fā)時(shí)間。這本菜譜作者不詳,據(jù)說是唐門一名愛好烹飪的用毒高手所著。菜譜中記載著各種奇特的烹飪方法,大多數(shù)做法難度極高,需要用到各種武學(xué)招式才完成,武藝不精者,是做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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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宣坐在蕭月離對(duì)面,一杯茶放在桌上,右手扶著茶杯,食指無聲地拍著杯身,一雙淺栗色的眼眸凝視著門外的艷麗的紅茶花,表情肅穆,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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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茶過后,無心從小兔妖房里出來了。吃完胡蘿卜羹之后,他與小兔妖敘談了一會(huì)。小兔妖抱病在身,容易疲乏,很快就入睡了,由王府的侍女照顧著。而無心擔(dān)憂蕭瑟的狀況,便出來瞧瞧。他一踏出房門,瑾宣與蕭月離立馬向他投以注視。射來的目光意味不明,只是帶著不濃不淡的威迫感,令人很不舒服。
「二位為何這樣盯著我?」無心不悅不滿,卻盡量說得心平氣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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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宣起身道:「小魔王,冒昧問一句。六皇子突然昏迷,是否與你有關(guān)?」
他總覺得蕭瑟是被下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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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聞言,一股怒意在心中燃起。他深嘆一聲,將怒火壓了下去,嚴(yán)正地說:「我不知道他為何昏迷。你們別一出事就懷疑我好嗎?我若想害他,何必等到現(xiàn)在?」
別的事忍一忍也就罷了,與蕭瑟相關(guān)之事,他不想有半點(diǎn)含糊,只怕再深的信任,都架不住流言蜚語(yǔ)風(fēng)吹雨打般的侵蝕。倘若真有什么誤會(huì),蕭瑟會(huì)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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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宣只是心有疑慮才有此一問,縱然沒有全然相信無心,也不打算再追問了,畢竟不能拿他怎樣?!感∧酰抑皇抢幸粏?,并非刻意針對(duì)你。這是在我辦差期間出的事,若真與你有關(guān),我不好交代。」
他是要阻止無心生事,才急著趕來將其帶走的,如今六皇子若因此有什么不測(cè),他與蕭月離怕是難逃失職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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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卻不打算輕易罷休:「其他人你沒問過吧?你只問我一人,還說不是針對(duì)我?」
蕭月離與瑾宣有相同的疑慮,見無心如此不饒人,心有不快。他重重地合上手中菜譜,依然和顏悅色地插話道:「小魔王,瑾宣大監(jiān)只是詢問,并非指控,既然非你所為,清者自清,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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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者自清?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不自辯,還能指望誰(shuí)來替我辯白?」無心冷眼直視蕭月離,毫無退讓之意,「我知道你們因我魔族身份而對(duì)我懷有成見,什么壞事都以為是我干的。不久前夜鴉的同伙殺了你們的士兵,你們認(rèn)定是我指使他殺的;前日夜鴉說我與他合作,他空口無憑,你們也信了。如今你們還懷疑我加害六皇子,一次又一次將罪名強(qiáng)加于我,難道我該緘口不言,任由你們往我身上潑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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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月離一時(shí)語(yǔ)塞,瑾宣沉默無言,氣氛僵止。
一直旁觀的蕭若風(fēng)起來說話了:「小魔王,尚未定論,還請(qǐng)冷靜?!?/span>
無心斜了他一眼,心道:我若不夠冷靜,早就對(duì)他們動(dòng)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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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太醫(yī)診斷完畢,說蕭瑟并無大礙,只是傷體虛弱,一時(shí)氣血不足才會(huì)昏厥。
只是這樣?眾人訝然。
虛驚一場(chǎng),云開天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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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平安便好?!硅敝鴰o心離開,「王爺,今日已叨擾許久,也該告辭了?!顾詾檫@任務(wù)很快就能結(jié)束,不料竟因等他們玩過家家,足足耽誤了大半日,想來實(shí)在有些荒唐,這與他嚴(yán)肅冷酷雷厲風(fēng)行的作風(fēng)一點(diǎn)也不符。況且,再耽擱下去沒準(zhǔn)還會(huì)出什么意外,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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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宣說完,回頭卻見蕭凌塵扶著蕭瑟從房里出來。蕭瑟二話不說便上前拽住了無心的胳膊。
「大監(jiān)!我想與無心說幾句話?!故捝∪葶俱?,眼神始終威嚴(yán)逼人。
瑾宣不想縱容他們繼續(xù)耽擱,正色道:「殿下,臣奉旨辦差,請(qǐng)不要一再阻擾?!?/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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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月離倒是沒他那么嚴(yán)苛,幫著蕭瑟?jiǎng)竦溃骸歌蟊O(jiān),這差事既然已經(jīng)耽擱了半日,就不差這一時(shí)半會(hu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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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又道:「大監(jiān),只是幾句話,很快?!?/span>
蕭若風(fēng)也發(fā)話了:「大監(jiān)請(qǐng)?jiān)偕源獭!?/span>
瑾宣只好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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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將無心拉進(jìn)房里,合上門就朝著右壁的窗戶走去。他推開窗扉,只見外面是個(gè)小花園,花園里山茶開得茂盛,姹紫嫣紅,爭(zhēng)妍斗艷;花園中央有個(gè)綠瓦涼亭,涼亭外竹簾垂掛,隨風(fēng)搖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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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故捝荒_跨上了窗臺(tái),矮身擠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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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連忙扯住其衣袂,小聲道,「你這是要逃跑嗎?我不想跟你逃。」王府那么多高手在,逃跑肯定會(huì)被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不想再費(fèi)力做無謂的掙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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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縮回身子,低聲說:「王府四周皆有暗衛(wèi)把守,虎賁軍在外面,逃不掉的。只是帶你去那邊涼亭說說話?!?/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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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要爬窗?」無心疑惑了。
「這是近路。走正路得繞一大圈,麻煩?!故捝嬲\(chéng)地解釋道。
這近路走得跟做賊似的?無心無言以對(duì),尾隨他踏風(fēng)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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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亭四周清靜幽雅,和風(fēng)帶來陣陣暗香,花間鳥語(yǔ)斷斷續(xù)續(xù)鳴唱。
蕭瑟沒心情賞風(fēng)景,他疲倦地在石凳上坐下,上身懶怠地趴著桌面。面色青灰,虛弱無力。
「你氣色很差?!篃o心坐在他身旁說,「方才你突然暈倒,莫非是因?yàn)樵谛N房做胡蘿卜羹時(shí)強(qiáng)行運(yùn)功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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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有氣無力地說,「應(yīng)該是,運(yùn)功之后就一直頭暈?zāi)垦!]事的,一會(huì)回去睡一覺就好了。」他叮囑道,「我不能正常運(yùn)功之事,只與你一人說過,你不要說出去。我不想有人趁虛而來?!顾亲畹脤櫟幕首?,從小到大都有許多人想取他性命。他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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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不說?!篃o心好奇道,「可你這是什么癥狀?多久能康復(fù)?」
「不提這些?!故捝膊恢@是怎么回事,轉(zhuǎn)移話題道,「和尚,沒有帶你在天啟城游玩,總是有些遺憾?!?/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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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惦記著這事?」無心開懷地笑了笑,「前日我們?nèi)⒂^了七寶山古墓,昨日你給我摘果子吃,今日我們還合作烹飪了天下無雙的胡蘿卜羹,我玩得很開心呀,感覺像從牢獄里逃出來,休了一場(chǎng)小假?!?/span>
他凝視著蕭瑟,眼中盈滿了笑意:和你一起就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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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微笑嗔道:「我們差點(diǎn)死掉了,你開心個(gè)鬼呀?」
「人總會(huì)死的,這不妨礙我開心?!篃o心說得輕淡。
聽著像天真無知的童言,又似歷盡滄桑已然看淡生死的慧語(yǔ)。
「說得也是?!故捝獞?yīng)聲道。忽然,他清亮的眸中泛起了熠熠水光,一汪憂愁迷蒙了視線。無關(guān)生死,只關(guān)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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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見狀,在他肩上輕拍了一下,嚴(yán)肅認(rèn)真地安撫道:「我并非貪生怕死之徒,世間生死自有定數(shù),強(qiáng)求不來。若我英年早逝,那是天妒英才,你不許憂傷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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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靜默了一會(huì),端正了坐姿,注視著無心,莊重地說:「有個(gè)問題我一直想問你?!?/span>
無心洗耳恭聽:「你問?!?/span>
「你是不是太自戀了點(diǎn)?」蕭瑟一本正經(jīng)地問著不正經(jīng)的問題。
「我這是孤芳自賞。」無心竟然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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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一哂,恍然道:「說白了,就是沒人愿意與你為伍,你只能遺世獨(dú)立,孤芳自賞?!?/span>
此話好像有點(diǎn)道理?無心欲語(yǔ)還休,心道:我與你無冤無仇,說話何必如此戳痛人心?
亭子邊上,一只畫眉鳥婉轉(zhuǎn)地叫了幾聲,像在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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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帶我來此處,只是想問這個(gè)?」無心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不是。」蕭瑟沒這么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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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fēng)拂來,竹簾翻揚(yáng),花枝搖曳,幽香浮動(dòng)。
蕭瑟不禁打了個(gè)冷顫,環(huán)臂將一身霜色裘衣捂得更緊了。
無心見他一臉倦態(tài),不禁伸手搭在他額頭上,探了探體溫,只覺涼涼的,不似尋常,「你的體溫似乎偏低?」
「不礙事,過一會(huì)自然就恢復(fù)了?!故捝拈_他的手,不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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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順手一抓,將蕭瑟的手牢牢握住,驚異道:「你這是手嗎?是冰吧?」
蕭瑟踹了他一腳,同時(shí)抽回自己的冰手,不給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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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病成這樣了,還跑出來吹冷風(fēng)?有什么事不能不在屋里說?帶我來這里是想說什么?」無心一邊抱怨,一邊將自己的外衣脫下,覆蓋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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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沒有拒絕這份好意,他將冰冷的雙手藏在白袍里,衣上留有無心的體溫,暖暖的,還有體香,甜甜的。
「花園風(fēng)景好,出來看看。」他覺得這個(gè)理由不夠充足,又補(bǔ)充道,「屋里隔墻有耳,怕有人偷聽?!顾患敝f事,反問無心,「你可有話與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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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想說要與你攜手作伴,偶爾吵鬧,時(shí)常歡笑。結(jié)伴游遍四海八荒,去天山昆侖,坐臥云巔攬日月,也去絕境滄海,踏浪乘風(fēng)任徜徉。
他稍加思量,輕聲一笑,泯滅妄念,只道,「別太想念我。偶爾想一想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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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問:「還有呢?」
「沒了。」無心微笑,「你呢?」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知道?!故捝獑枺冈谀汶x開雪落山莊之后,你與人有約,那日你不讓我跟去,是和誰(shuí)見面?」
無心本想忘卻此事,猶豫了一會(huì),答道:「蕭羽。是他約我見面?!?/span>
蕭瑟并不清楚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驚訝道:「蕭羽?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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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故作泰然,淡淡地說:「他想殺我。我們是同母異父的兄弟?!?/span>
蕭瑟第一次聽說此事,「宣妃娘娘竟然是你的母親?」這么有趣的事情,師父應(yīng)該知道的,為何從未提過?轉(zhuǎn)念一想,這種皇家丑聞好像是不該提的。
無心問:「宣妃,她是個(gè)怎樣的人?」
蕭瑟并不了解她,「我沒見過她,只知道她是父皇最寵愛的妃子,足不出戶,除了父皇和蕭羽,她不與任何人來往?!?/span>
他們還想聊下去,可王府的護(hù)衛(wèi)已經(jīng)朝這邊過來了。蕭瑟與無心本該待在房里,卻突然失蹤,引得眾人一陣慌亂,正在四處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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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扶著桌子慢慢起身,站著不動(dòng),稍微緩了緩眩暈之感,然后將手中白袍抖了抖,雙手給無心披上。
無心不急穿好,抓著衣領(lǐng)摩挲著領(lǐng)口的卷云暗紋笑了笑,柔聲喚道:「蕭瑟?!?/span>
「什么?」蕭瑟眸光流盼,靜待著他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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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無心不言語(yǔ),只脈脈相視。
他心道:如若此生不復(fù)相見,來世我還來尋你,你可別將我忘得一干二凈。
想著想著,眼中忽覺溫?zé)岢睗?,他趕緊低下頭回避蕭瑟的盯視,看著披在身上的白袍,道:「這衣服,你給我披反了吧?」
蕭瑟一愣,仔細(xì)一瞧,暗紋朝里,確實(shí)是反的,「那又如何,反正也沒人看你?!?/span>
「……」無心想糊他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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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護(hù)衛(wèi)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無心穿好白袍,掀開了竹簾,扶著亭中石柱,悠然眺望著天穹中低沉肥厚的云朵和盤旋翱翔的飛鳥,在幽幽花香里等著他們過來。
蕭瑟靜立在無心身旁,望著蕭若風(fēng)由花叢中蜿蜒的小徑款款而至。他的目光迎向蕭若風(fēng)責(zé)備的眼神,訕訕地抱拳俯身,默然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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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蕭月離、瑾宣也趕過來了,身后跟著虎賁軍。
瑾宣面色如常,卻心懷不悅,見了無心,立刻上前封鎖了他的功體,不讓他再肆意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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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穴時(shí)下手略重了些,無心頓覺渾身劇痛,臉色白了好一陣才緩過來。他狠狠瞪了瑾宣一眼,心里罵道:混蛋!你是故意弄疼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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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蕭月離正在責(zé)問蕭瑟:「你們?cè)趺磁艹鰜砹耍俊?/span>
「小皇叔,你們沒說不能出來。而且,我與無心只是來這里聊天,并沒有逃跑。」蕭瑟乖順地說。
「還狡辯!」蕭月離一手扶著腰間金刀刀柄,態(tài)度強(qiáng)硬,「走吧,不早了,也該回去了?!?/span>
蕭瑟沒再多言,緩步走到蕭月離身邊,回眸望了無心一眼,當(dāng)著瑾宣的面喊道:「和尚!你別出言不遜得罪冷酷無情的瑾宣大監(jiān),他很兇!」
無心回道:「你不早說!我已經(jīng)得罪過了!他確實(shí)很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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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了,紛紛朝瑾宣聚焦,忍俊不禁。
瑾宣尷尬地咳了一聲,心道:這玩的是哪出?有你們這樣當(dāng)面說人壞話的嗎?我哪里兇了?!
「瑾宣大監(jiān),我實(shí)話實(shí)說,您不會(huì)怪罪吧?」蕭瑟問得恭敬。
瑾宣給蕭瑟甩了個(gè)懶得理你的眼神,只道,「殿下請(qǐng)便?!顾f完,便押著無心離去。
蕭月離也帶著蕭瑟回雪落山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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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下周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