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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體列傳 康拉德柯茲——午夜幽魂 第三章 怪物的告白,第四章 未曾完美的未來

2020-05-11 23:26 作者:aceluotuo  | 我要投稿

第三章 怪物的告白

盡管寒意彌漫在柯茲的會客室中,但被開膛破肚的尸體與四處堆積的內(nèi)臟仍不斷散發(fā)出陣陣臭味,這些氣味縈繞在屋內(nèi),久久無法散去??缕澆辉诤酰劳龅膼撼魺o法使他感到惡心。

“我不喜歡這棺材,”柯茲繼續(xù)說道:“圣吉列斯把我封在里面,等我們在戴文(Davin)的小小旅途一結束就把我從氣閘丟了出去。我從沒見過比他更忘恩負義的家伙。沒有我,他,獅子還有基利曼永遠也無法終結亞空間的毀滅風暴!沒有我,他們將永遠無法抵達泰拉!難道荷魯斯之死就沒有我的一份功勞嗎?!”他忽然憤怒的呼號起來,咬緊的牙關中發(fā)出嘶嘶的聲響:“可有哪怕一個人感謝過我嗎?一個也沒有,他們沒有一個人向我說過哪怕半句好話!”他充滿敵意地將頭晃來晃去:“就算是在你那自命不凡的大遠征里,也沒人認同過我的手段。就算它比他們喜歡的戰(zhàn)爭手段更迅速,流血更少。他們寧愿讓‘文明’的狂轟濫炸和大舉入侵殺死幾百萬人,也不愿意讓我們用刀子折磨那么幾千人——哪怕這少數(shù)人的死能挽救更多人的性命!他們要判我的罪,他們要打我,他們還要把我拴起來拖到你的王座底下!”柯茲一躍而起,在他雕刻的怪異雕像上瘋狂亂抓:“而你呢?你和他們是一丘之貉,你在我受難的時候一言不發(fā)!是你讓我走上這條路,是你讓我成為黑暗中的恐懼,是你讓我將恐懼烙進凡人的心房,是你讓我成為控制與威逼的工具。你覺得自己很聰明,父親。那你為什么不向他們解釋我只是在做我應做的事,你為什么不告訴他們是你批準的這一切?”

仍然沒有回應,柯茲不停地走來走去。

“可你到底沒有那么聰明,看看我們!你死了,而我呢?不被愛戴的,丑陋的,邪惡的康拉德·柯茲,還活著!我會以命中注定的方式在今夜結束之前死去。你呢,你能像我一樣看到命定的一切嗎?還是說你仍固執(zhí)的堅信自由意志那一套,選擇讓荷魯斯將你開膛破肚?”他陰郁地笑了:“你預見到這一切了嗎,哦,偉大神奇的帝皇?”他的笑容如同鮮血融入砂礫般消失了:“你預見到了嗎,我真想知道。你能否像我一樣看到我兄弟們的終局?你能否看到多恩被撕成碎片,圣吉列斯被砍倒在地,戈爾貢被他最親近的兄弟所梟首?如果你能預知這一切,那你真是個比我還下劣兇殘的怪物?!?/p>

他翹首以盼,仍然,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你如此鑄造了我,人類之主。這是你另一個愚不可及的謬誤,我本是主懲罰的銅像,可你卻給了我心,可你卻讓我變得邪惡!你的計劃乍看起來是如此的宏偉壯闊,細看之下卻又是如此的漏洞百出?!彼麖澫卵骸拔也恢朗窃谑裁磿r候意識到自己是個怪物的,”柯茲低語道:“但我記得我認為自己應該是??蓱z,污穢,骯臟,殘忍的康拉德·柯茲。我曾有過選擇嗎?一個徹頭徹尾的惡棍,為正義而生,卻注定要因他的罪惡而死?!?/p>


換氣扇向永夜的諾斯特姆噴吐著污濁的氣體。扇葉永無止息地捶打著尖嘯的軸承,吸吮著諾斯特姆·奎恩圖斯(Nostramo Quintus)巢都深處淤積的腐臭。停擺的回收中心與陳舊的自來水系統(tǒng)使溫度高的難以忍受,到處都是摩肩接踵的街巷,到處都是汗流浹背的軀體。無孔不入的惡臭令她難以忍受,那濃郁的銅銹味彌漫在口腔中,是如此接近腐臭血液的味道。那味道伴隨她出生,也將伴隨她死去。

那氣味不過是塔里什瑪即將再也不必記掛的無數(shù)件事中的一件,在走之前,她盡可能地讓自己看起來體面,她穿著她最美的長裙。

阿加什(Arjash)的尸體已被從她身邊帶走回收。他只留下了幾件私人物品,她從中取出他最好的衣服鋪在床上,這儀式性的行為可能會幫她記起他的樣子。然而這無濟于事,衣服那空洞的輪廓與真人相去甚遠。她已經(jīng)盡力了,他面龐的線條在他腦海中漸漸模糊,她僅有的幾張照片沒能捕捉到他尚在人世時的模樣,又或者照片是對的,是她忘卻了他。

扇葉的咆哮穿過單人間唯一的窗戶傳入屋內(nèi),夏天太熱了,她根本沒法關上它。扇葉的噪音錨定了她的世界,一堵聲音與氣味的高墻橫在他們與遠處的城市之間。下一座哈勃尖塔(hab spire)上的燈光穿過熱氣,閃耀著點點色彩。地行車(groundcar,應該就是現(xiàn)實里的汽車)引擎無休止的嘶吼與峽谷街(canyon street)扯著嗓子的喇叭是被刀刃砍斷的第二根弦。自她能記事起,扇葉就已經(jīng)錨定了她的世界。

她慢慢轉身,走過她小小住所的每一部分:通向外面的折疊門壞了,被入口,椅子和箱子所堵塞的廚房中舉步維艱,房間里除了床以外只有幾件家具……那張床,她不愿看向它,她與阿加什在那張床上共度了很多個夜晚,即使扇葉的歌聲與令人室息的惡臭無處不在,她還是感到心滿意足。那里是她曾經(jīng)唯一感到過快樂與安全的地方,而如今,床上只有他空蕩蕩的衣服靜靜地等著她。

扇葉不在乎。

她再也無法忍受,捂住耳朵,然后又硬生生忍住了尖叫的沖動。多有趣,考慮到她將要做的事,她反而不能尖叫了。尖叫聲會帶來麻煩,而在這最后的時刻,她希望自己能夠體面那么一些。她涕泗橫流,雙眼緊閉,直至尖叫的沖動如冰雪消融。她哭的樣子很難看,阿加什在她哭的時候總是這么逗她。這美好的回憶試圖喚起一絲笑容,然而卻被她的悲愴扼制了。

她沒聽到敲門聲,她沒聽到那刀刃般的手指悄無聲息地碾碎了每一道金屬鎖扣。他們的家失竊過許多次,它裝著許多鎖。那扇門上傷痕累累,他們踹開它,他們砸開它,他們用液壓千斤頂打碎它。比起用鞋子踹開門板或是用噴槍把他們的第一道鎖化成鐵水,通過隱秘入口到來的訪客堪稱一位紳士。出于對房客們的尊重,入侵者不愿意造成一絲一毫不必要破壞。她哭的太厲害,沒有看到他彎著腰,拖著那蒼白,瘦骨嶙峋,卻又巨大無比的身軀鉆進屋內(nèi),他站起身,那非人的頭顱蹭過天花板。

但她聞到了他,那刺鼻的氣味掩蓋了換氣扇處的臭味。那濃郁的,讓人不自覺會聯(lián)想起死亡的味道。

抽泣停止,她屏住呼吸,把手從耳邊移開,轉身面向那進入她小小房間的生物。她仍閉著眼睛,聆聽著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很安靜,卻在扇葉雷鳴般的轟鳴中清晰可辨,幾十萬人的性命系于其上。

“午夜幽魂。”她睜開眼睛。

“我為你而來?!蔽缫褂幕暾f道,他裹在由十幾位死者的衣物拼湊而成的黑色碎布中——諾斯特姆上,沒有裁縫敢為這夢魘縫補衣物。

“為什么?”她太累了,根本無力去恐懼。這太荒謬了:“我什么也沒做錯過,我已盡我所能度過了一生?!?/p>

“你不想去城市邊緣嗎?”

“每個人都想去那里,”她說,聲音很小,卻帶著挑釁:“我曾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有資格前往那里的人。我失敗了,可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我沒有傷害過任何人,甚至連想都沒想過。我在這毫無怨言地過著苦日子,你來這做什么?”

午夜幽魂的眼睛閃爍著:“問題不在于你如何活著,而是你如何死去。你的罪行在于你選擇的死亡的方式?!?/p>

他向前一步,逼近她。

“在古代便有針對自殺的律法?!彼f:“不得為自殺者舉行葬禮,他們會被不名譽的掩埋。那些企圖自殺的人會被判處死刑?!?/p>

“但是我想死?!彼p聲說道。

“可我不希望你以這種方式死去。”他嘶嘶地說:“我將要對你做的事會讓你覺得自己做了錯誤的選擇,我將要盡我所能去傷害你。”

“為什么?”她無聲地問道。

“這里沒有自殺的禁忌,”午夜幽魂說道:“所以許多人都會這么做。這不是一個能讓人感到幸福的世界,但它本可以變得更好。通過自殺,你自己可以輕松逃脫塵世的苦難,這會鼓勵其他人做出同樣的事。你可能會覺得自己的死最終不過是統(tǒng)計結果中的一組小小數(shù)據(jù),可事實遠非如此。每一次自殺都是對文化的腐蝕與削弱,每一條被自我拋棄的生命都將成為不可挽回的信號。你拋棄了自我的存在,你的行為貶損了人類的價值。”

他伸出手,骯臟的指甲劃過她的臉龐。

“我要救你,我要救你們所有人,我要讓這個世界的人民超脫于野獸的境界。如果我必須沐浴你們的鮮血才能達成這一目的,那我便會如此。正義是我的目的,而達成絕對正義的唯一途徑便是恐懼。沒有恐懼便沒有秩序。你將受的苦會滋養(yǎng)這恐懼,使更多人得以生存,這腐朽的社會將慢慢走上救贖之路。”

他抽出親手打造的長刀。那是一把謀殺者的刀刃,雖然丑陋,但他可以用它雕琢出最為極致的苦痛。

“等等!”她喊道。刀片在空氣中嘶鳴著。

“不要嘗試,”他說:“你在乞求自己親手拋棄的事物?!?/p>

第一刀劃在她的手臂上,從肩膀到小指尖,這一刀甚至沒有劃破真皮層,因為他不想在活剝她時弄破它。他的動作是如此之快,刀刃是如此之鋒利,直到血滴答落下地板時,她才感受到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緊緊抓住她的手臂,絕望地試圖止血。她再次哭了起來,只不過這次是因為恐懼與痛苦。

柯茲笑了:“我敢說你不再想要尋死了,可不幸的是,我要完成必為之事?!彼讲骄o逼:“想想你的死亡為這個世界帶來的正義,想想我?guī)淼闹刃?,你會好受許多?!彼俅螕]刀,這次她尖叫了起來。一小滴溫暖,濕潤的紅色點綴到他的臉上,他強忍著舔舐它的沖動。他必須認真,他必須嚴肅:“我向你保證,我一點也不喜歡這樣?!?/p>

當午夜幽魂說謊時,他的心臟跳的很快。

?

柯茲沉默了下來,他意圖把這個故事作為質(zhì)控父親的證據(jù),但他發(fā)覺自己并不享受回憶的過程。一個想法令他不安,是嗜血的沖動——而非某種無可選擇的必然驅(qū)使他做出了公寓中的暴行。他清楚地記得那天發(fā)生的事,他向那女人撒謊了。他享受自己所做的一切,他從出生起就樂在其中。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必為之事嗎,還是僅僅只是為了滿足自己陰暗的欲望?

他抽搐了一下。他是不是總是心懷這樣的憂慮?在圣吉列斯試圖告訴他這一點之前,難道他心里從來沒有過一絲一毫的懷疑?他那天使般的兄弟:像他一樣被詛咒,得以窺見未來的景象,卻又如此的純潔與高貴,如此的堅信未來是能夠被改變的。

“所以他死了?!彼`笑起來,然而笑聲中卻滿是苦澀與失落。

如果他足夠勇敢,他能成為另一位天使嗎?有一次,柯茲向他的兄弟們說,他們是被隨機拋到了各個遠隔萬里的世界之上。但懷疑啃噬著他,巴爾會恐懼一個沙漠深處的夢魘,而諾斯特姆會歡迎一位天使般的救主嗎?

“不,”柯茲搖搖頭:“他們會殺了他,剖開他,弄瞎他的眼睛,扯掉他翅膀上的羽毛,他沒法像我一樣活下來!”

你的兄弟基利曼曾說過,僅有正義還遠遠不夠。

柯茲猛地警戒起來,掃視著他的周圍。這不是他自己的想法,卻突兀的出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中。

仁慈乃是正義的胞弟,沒有仁慈,正義將變得殘酷,無情,無道。

“正義是殘酷無情的,我是殘酷無情的!”他向那尊雕塑呲牙低吼:“這就是我,我別無選擇!”

這是真的嗎?

他凝視著雕像,不確定這聲音來自于他還是它。

他陷入了憂郁。天使沒能改變他的觀點,但他的信念確實受到了削弱,圣吉列斯的話語再次困擾著他。

“仁慈太過奢侈,”柯茲喃喃自語:“正義必須刻板而嚴厲。正義是法治必不可少的,”他哀傷地解釋道:“人類如同野獸,永遠不會自發(fā)追隨律法。他們一有機會就會試著動搖顛覆他們的律法,讓自己脫離他人的約束。那些人要么撒謊,要么想要花錢買條出路,他們相信自己與眾不同,他們相信每個人都應該置于律法的治下——除了他們自己!他們需要恐懼而后服從,他們要從痛苦的課堂中學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他們每一個人!”他厲喝道,披風隨著肩膀不住顫抖:“恐懼生正義,苦痛生恐懼?!?/p>

他沒有向父親提出自己的疑問——他來此是為了駁斥他的父親——然而他越是向雕像訴說自己的清白,疑慮的啃噬就越深。這激怒了他,這本應是他最后的辯白!

意外在思維的旋渦再次轉動之前打破了它。一名奴隸正要進入密室,柯茲遠超凡人的聽力捕捉到了他那猶豫的腳步。對他而言,這聲音就和大炮的轟鳴聲一樣清晰,即使他們用輕羽鋪滿了門外走廊上那人類牙齒組成的馬賽克花紋。

那奴隸是一個人來的。

走廊很長,但未能超出他那超人聽覺的掌控。他那些混蛋兒子們甚至沒有把他們的使者送到門口。

懦夫。

過了一會,顫顫巍巍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門很重,它是由分子黏合的骨頭鑄成的。這是項艱苦的工作,而且看起來極為有趣。一眾悲慘的工匠中,確有一人可以幸存下來,清洗,塑造,放置骨頭供其他人焊接。當材料用完時,他們會抽簽選中一人,而其他人會被殘忍地殺死,他們的骨頭會成為工程后續(xù)的材料??缕澮幌氲剿麄兛謶值臍馕?,便不由得垂涎三尺。最終幸存的工匠會帶著新鮮的烙印被放回奴隸之中,他的精神破碎,卻又不至于無法向其他人講述所發(fā)生的一切。以此,柯茲的信條將得以傳播。

“進來!”午夜幽魂咆哮道。

大門悄無聲息的打開,卻突然碰到一塊大腿肉,發(fā)出一陣輕柔的響聲。一束微光射出,一個男人端著搖曳的蠟燭立在大門口,活像一個闖進食人魔城堡的孩童。

他小心翼翼的把燈放下,然后五體投地跪在地板上,他是如此的恐懼以至于久久無法開口。

“吾,吾主。第八軍團的連長們想知道您什么時候愿意從密室里出來。時間很晚了,就要接近約定的時刻。他們希望和您談談,并且,如果可以的話,勸您不要走上那條路?!?/p>

午夜幽魂想象著凡人會如何看待他的密室:難以言喻的惡臭,扭曲的肢體,被冰凍的血液固定在王座上的獵奇雕像,以及最為可怖的——午夜幽魂本人。他蹲距在人類的尸骸上,視網(wǎng)膜在燭光的映照下變?yōu)殂y色。他凝視著男人,直到他不安的抽動了一下。

“那不是你想要說的話?!彼f。

“不,吾主。”那奴隸連忙搖頭??缕潈A聽著他那老鼠般的心跳。

“看著我?!笨缕澱f。

奴隸抖如篩糠地服從了。

“你怕嗎,小家伙?”柯茲問。

奴隸點點頭,他當然很害怕,他的每個毛孔都散發(fā)著恐懼,穿透了房間中濃郁的血腥。

“我的兒子們也怕我,所以他們讓你來。他們,星際戰(zhàn)士,本不知何為恐懼!”他嘲弄道:“你看,多有意思。我的軍團已經(jīng)徹底毀了,他們不值得我去鄙視。我為我的兒子們感到羞恥,奴隸,我誠摯地為他們的懦夫行為向你道歉?!彼谝魂噭×业男奶信跗鹚氖郑骸案嬖V他們我這么說,告訴他們,任何一個人,只要敢碰你一根手指頭,我就要他向我交待。告訴賽瓦塔,讓他告訴其他人我討厭這種打擾,他會做好剩下的事,有人要人頭落地!”

“賽瓦塔?”那人眼中帶著困惑,他不知道那個名字。

“對,賽瓦塔!我的第一連長!”柯茲俯下身:“哦,你這勇敢,可憐的家伙,”他同情地說:“你怎能忘記你的主人,我最優(yōu)秀的兒子?現(xiàn)在,走吧。告訴他們,荊條要長出堅硬的刺才能保護自己,別逼我親自動手去幫他們?!?/p>

“我,我可以走了嗎?”奴隸說。

“當然可以!”柯茲笑了起來,聲調(diào)越來越高,直至歇斯底里的程度。奴隸瑟瑟發(fā)抖。

“走啦,快滾!”柯茲打趣地趕走他。

奴隸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運氣,他向門口退了幾步,小心翼翼地避開被隨地亂扔的殘骸、

“等下!”柯茲喊道,他四肢著地,如蜥蜴般爬向父親的雕像。他的舌頭掃過牙齒,被刀刃般的利齒劃傷的舌尖流出一滴鮮血。柯茲心不在焉地舔舐著它:“在你離開之前,你還能為我做一件事……”


第四章 未曾完美的未來


鮮血蒸騰,柯茲回到了血肉的軟墊上,奴隸的心臟輕巧地夾在拇指與食指之間。

“我剛剛說了什么?”他咆哮著,手指捏得很緊,心臟像蘋果一樣發(fā)出嘎吱的響聲。污血從參差的動脈中涌出,并在落到地面之前便被凍結。在咬下那血肉的點心之前,柯茲還有些擔心它肌肉的口感。他拿著內(nèi)臟做了個手勢。

“沒關系,”他啃著肉說道:“我還要告訴你很多事。命運,以及我們應當如何遵循它。未來已定。”他說:“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帝國注定要被毀滅,我不理解你為什么還要嘗試。那是愚人的癡夢,如今美夢已醒,噩夢降臨?!彼麧M口鮮血:“你像我一樣,父親,你看的很清楚。圣吉列斯也是,他和你一樣被子虛烏有的希望所蠱惑。當你能見我所見,你又怎敢寄希望于人性?它黑暗,凄涼,一文不值。我清晰地看到了他們的內(nèi)心與未來,那里只余陰影。你給了我這未卜先知的天賦,那你為何不與我,或是其他人談論它?你為何不向我闡明它?為什么我們要受這么多的苦?”

?

溫柔的雨水撫摸著他,在冰冷的皮膚上留下半透明的蜿蜒線條。雨滴在寒冷的云霧中凝結,并在穿過尖塔之間時為層層工業(yè)熱能所加熱。年輕的超人躺在屋頂上,當雨滴最終打到他身上時,它就如同淚水般溫暖。

他們稱他為午夜幽魂。他有另一個在他被創(chuàng)造時所選中的名字,但那個將會把它賜予他的人還只是一個縹緲的預感,那名字亦只是一個懸念。因而他也將午夜幽魂作為自己的名字。在他完全長大之前,這里便流傳著午夜幽魂的古老傳送,而如果沒有他,這傳說或許會在不久后消弭于歷史之中。他因長時間的追逐疲憊不堪,而且已經(jīng)四天沒吃飯了。他肩膀酸痛,身上嵌著幾顆子彈。午夜幽魂和那些居住在周圍的人類有著諸多不同,快速恢復是他最為杰出與顯著的能力之一。他在灰蒙蒙的早晨受了傷,而現(xiàn)在,槍傷已經(jīng)愈合,皮膚與血肉將子彈封在體內(nèi)。

他更喜歡激光,那樣一來他就沒必要挖出子彈,而且激光不會把他骯臟長袍的碎片帶進體內(nèi)。傷口周圍因感染而微微發(fā)熱。午夜幽魂毫不擔心,感染傷不到他,他本能地知道這一點,就像他還知道很多其他事情。不過,這很煩人。

這是他的另一項與眾不同之處,其他人無法向他一樣簡單的理解事物的本質(zhì),他們必須學習。他驚訝于這一點,不過他很快就習慣了。

子彈很痛,即使是他的生理機能也無法溶解彈芯。它們在他的肩胛骨上散布著痛苦,直到他把它們挖出來為止。

他休息了一會,仰面朝天躺在粗糙的瀝青上。雨水潤濕他的眼睛,模糊了他的視線,然后順著臉頰流淌下來。

這就是哭的感覺,他想。

午夜幽魂從不會哭。

尖塔伸入翻騰盤旋的烏云之中,數(shù)十萬盞燈在它的巖石混凝土表面散發(fā)著光亮:公寓的窗戶,廣告牌,以及少數(shù)的激光顯示器,在雨中搖曳著。這些光明還不足以驅(qū)散諾斯特姆的黑暗,太陽隱藏在云障深處。他從未見過,也從未學到過,但與生俱來的天賦告訴他那里應該有顆太陽,而且它異常虛弱。而且還有億萬顆恒星藏在紫黑色的沸騰云層之外,每顆恒星都有它沐浴在陽光之下的兒女。

他不在乎自己是如何知道這些的,就像他不在乎自己是如何知道必須挖出體內(nèi)的子彈一樣。這就是事實,僅此而已。他必須取出它們,否則它們會影響到他殺人的能力。

他放松下來,閉上黑色的眼睛,讓思想神游天外。他拍打著可能性的淺灘,尋找著真理的漣漪。未來的幻象多種多樣,只有一種能夠成真,其他的只是干擾。他很少能不受干擾地看清未來的景象。

他對真實的未來有一種特殊的感覺:不祥的預感,前進的沖動,冰冷的顫抖,無情的冷漠。永無歡欣,永無喜悅。

他睜開眼睛?,F(xiàn)在很安全,他確定追蹤者們已經(jīng)跟丟了他,并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nèi)找不到任何線索。當他們像無頭蒼蠅似的亂轉時,他靜靜修整著。

他必須把子彈取出來。

他四肢著地越過屋頂,手腳點過滿是污物的水坑。遠處有一個裝有白熾燈的燈桿。它暗淡的光線外有一個庇護所,里面有一個通向低層的樓梯。樓梯口周圍裝有一排空氣凈化器,它們吸入污濁的空氣,迫使其通過過濾器,然后通過管道鼓入樓內(nèi)。他來此不是為了光線——他能在最徹底的黑暗中視物——而是為了過濾系統(tǒng)的噪音。他不清楚自己會不會在取子彈時哭出來,他懷疑不會,但卻無法保證。午夜幽魂會根據(jù)需要來選擇魯莽或是謹慎,現(xiàn)在是需要謹慎的時候。

他藏在機器與搖搖欲墜的庇護所之間,蹲下,盡可能伸長胳膊,摸索著肩膀。

毫無猶豫,他不假思索地把爪子刺入自己的身體。當粗糙的指甲刺破皮膚時,他咬緊牙關,發(fā)出了一陣微弱的咕嚕聲。

第一顆子彈很容易找到。他痛苦地在肌肉中挖掘,找到了被愈合的組織包裹的子彈。他用指甲捏住,一甩手把它丟了出來。

它落到空氣凈化器的鐵絲網(wǎng)上,掉了進去,在機器內(nèi)發(fā)出一陣嘎吱聲,最終落入樓內(nèi)。

他停了下來,保持警惕。溫暖的雨水和著溫暖的血液淌下。

什么也沒有,沒人聽到,沒人關心??謶至钊藗冞h離奇怪的聲音。原先是懼怕幫派成員,最近是懼怕他。

第二枚子彈埋在難以觸及的地方。他沮喪的咕噥了一聲,扭了扭身子,轉動胳膊,用另一支空閑的手按下手肘,在鮮血淋漓的傷口中扒拉著。他的指甲刮過子彈,把它帶出傷口。他的懷疑是正確的,他不在乎疼痛,但重復的工作考驗著他的耐心。他試了三次,把食指的指甲刺進金屬的缺口中,然而每次它都被身體的動作給吸了回去。每一次功敗垂成都伴隨著一瞬間的沮喪,以及間歇的劇痛。

他發(fā)出一陣壓抑沮喪的喊叫。最終,他抓住了最后一顆子彈,把它取出來,扔到了屋頂上。烏黑的血液在死水表面打轉,他又摸索了一會,想找到嵌在肌肉里的碎布線。這次的工作要簡單許多,他扯出它們時的疼痛讓他感到一陣反常的愉悅。

終于,他心滿意足的靠在庇護所的墻壁上,雙手抱膝,安靜地睡去。

白天要比夜晚稍亮一些。早晨很單調(diào),而正午時分,在云層最薄的地方,有時能看到一抹病弱太陽的蒼白剪影。然而這并未給諾斯特姆帶來什么改變,到處都是一樣的黑暗,還有那些廣告牌,住戶的燈光以及交通的噪聲。光線的變化微乎其微,除了午夜幽魂以外無人能夠察覺,諾斯特姆最明亮的一天也要比古代地球陰云密布的午夜更加黑暗。但這微弱的變化足以讓他判斷出時間的流逝。他在早晨醒來,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幾個小時。

小巷里的喧鬧聲引起了他的注意。諾斯特姆·奎恩圖斯到處都是垃圾,使安靜的行動變得異常困難。有人試著隱藏自己的行蹤,他們失敗了。

他扭了扭肩膀,很好。傷口已經(jīng)愈合,肌肉運轉自如,感染的發(fā)熱消失無蹤,血痂即將脫落。過不了多久,傷口就會變成疤痕,再往后,那里便會恢復如初。

他爬到屋頂邊緣,凝視著小巷。

這棟建筑的設計風格很古老,一位更為古老的午夜幽魂可能會認出它是由STC生產(chǎn)制造而成的。他不清楚它從何時開始屹立于此,這種耐用的材料僅僅顯示出幾千年時光的刻痕。它在一個被遺忘的年代被搭建于山坡之上,其他幾十座類似的山巒皆被巢都所吞沒,唯有此處因地質(zhì)不穩(wěn),無力支撐更龐大的建筑而幸存下來。于是這里便成了被通天塔包圍的完美獵場。

兩個年輕人站在小巷里,刀刃出鞘,向一個年輕的女子步步緊逼,在這晦暗的巢都之中,每小時都會有一千個無情的男人做出同樣的事。他們中有街頭的渣滓,孤兒,或是兇手。而她的打扮比他們更好,一看就有著更高的社會地位。不管哪個組織庇護著女孩,它都會在事后找出這兩個年輕人,并因他們的魯莽無知宰了他們。

事態(tài)不會發(fā)展到那一步。

他們忙著撕扯受害者的衣服,沒能看見悄然落下的午夜幽魂。如果他們保持警惕,破爛衣衫掀動的風聲本可以警告他們。然而他們沒有。他們沉浸于自己骯臟的快樂之中,沒有注意他落地時的輕響,也沒留心他躡手躡腳走向他們時的腳步。他貓著腰,披著斗篷,在陰影中遮蔽出一片更為晦暗的黑影。

鮮血上涌,他們笑著,女孩輕聲哭泣。他們笑得很大聲,她哭的很安靜。雙方都認為沒人會來幫她。

午夜幽魂離得足夠近,足以從四處彌漫的垃圾的惡臭中聞到年輕人從未洗過的體味。

“讓她走?!蔽缫褂幕暾f。

午夜幽魂知道許多事情,其中就包括他從未聽過的數(shù)十種語言。但諾斯特姆語不在其中,他必須學習它。在今后的生活中,他會喜歡上使用這種罕見的語言。時至今日,諾斯特姆語已經(jīng)演化為一種與舊地球語相去甚遠的語言。它變得柔和,充滿急促的嘶嘶聲。它的使用者喜愛曲折婉轉而非直抒胸臆。浪漫的詞句掩蓋了使用者的無情。

他在諾斯特姆學到的第一句話是他的名字。

“午夜幽魂!”

他們轉身看向它。盡管午夜幽魂還未完全長大,但他已經(jīng)能夠高高地俯視他們,他是一個身披午夜的幽靈,慘白的肉體在破爛的披風縫隙時隱時現(xiàn)。

一個男孩的膀胱背叛了它的主人,給小巷令人頭暈的味道中又增添了一股腐爛柑橘的尿液的氣味。另一個則更為勇敢,他咬緊牙關,拿著一把廢料磨成的小刀向前刺去。

“你先死?!蔽缫褂幕暾f。

年輕的原體用修長的手指扼住年輕人的頭,把他提了起來,然后手腕輕輕一揮擰斷了他的脖子。失去了神經(jīng)網(wǎng)絡的控制,他的尸體如木偶一般抽動著。

午夜幽魂向第二個男孩笑了笑,他的鼻涕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男孩朝午夜幽魂眨著黑色的大眼睛,他完全被恐懼攝住了心臟。褪下了暴徒的面具之后,他也不過是個孩子。

怪物從完美的牙齒之后嘶嘶地擠出了一個詞。

“跑。”

男孩兩腿發(fā)軟,他被垃圾絆了一跤撞在墻上。當他重新控制住自己的身體時,他加快了速度。他逃跑的聲音逐漸融入在城市的背景聲中。

午夜幽魂放走了他,他攥著死去的男孩,好奇地凝視著女孩。她近乎赤身裸體,盡管他天生便懂得人體生物學,但他還是仔細審視著她。他靜靜凝視著,想知道自己是否會感到一陣歡快的悸動,這悸動腐蝕了人的尊嚴,把人變成了魔鬼。

什么也沒有,甚至沒有憐憫。

他的凝視讓她在破舊骯臟的環(huán)境中慌亂的摸索,找到那件被扯爛的衣服擋在身前。她懼怕救他的人甚于害他的人。由于無處可去,她最終停了下來,被他一眨不眨的視線釘死在一張被丟棄的床上,像老鷹眼中的獵物一樣僵在原地。

他看向別處。這沒什么可學的。他無法理解這些人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只是想阻止它——不是為了女孩,不是為了拯救無辜的人。他不關心他們,他只在乎秩序。

午夜幽魂給了襲擊者兩分鐘的時間,然后開始追擊。

他拋下了死者,一同被拋棄的,還有依然脆弱的女孩。

他沒有送她回家或是照看她安全的打算。懲罰罪惡要比她的命更為重要,這便是午夜幽魂對正義的理解——絕不向懷疑,復仇,仁慈或是道德妥協(xié)。律法帶來秩序,否則便唯有混亂。

他離開小巷,一頭扎入黑暗,在圍墻上閃轉騰挪以避開小巷中垃圾堆砌而成的泥淖。在一些地方,他沿著磚砌的墻壁飛奔,近乎無視了物理法則。他給了獵物點時間來拉長這場追逐,但還沒長到能讓他逃脫。

他無處可逃。


男孩名為卡贊,無人會關心,也無人會記得。一條因生活的折磨而枯萎,又因偶然的殘暴刺激而振奮的生命即將結束。

午夜幽魂來了。

這話鎖住了他思考的能力。

午夜幽魂來了!

他們像男孩永遠負擔不起的巢都長途列車一樣沿著軌道奔跑。

午夜幽魂!

他跌跌撞撞地穿過臭氣熏天的土堆,朝著大街的燈光跑去。前面是猩紅終曲(the Crimson Coda)的地盤,卡贊不屬于那個幫派,他離開了自己的領地。在里面被抓到只有死路一條,可他身后的追獵者所帶來的威脅勝過其他的一切。他連滾帶爬地撲向大街,好像那里是宇宙中最安全的避難所。

車輛的聲音在小巷里隆隆作響,堆積如山的垃圾被自身的重量壓實成一層潮濕的渣滓。男孩的心臟砰砰狂跳,夾雜著痰和嘔吐物的呼吸在喉嚨里翻騰。他的腿像橡膠一樣不聽使喚,盡管心臟和大腦拼命尖叫著要他的身體動起來,但他還是逐漸慢了下來。他也曾從他人身上感受過恐懼,當他與他的同伙一起狩獵,追逐同行或是那些很容易被砍倒并搶劫的肉時,他們的恐懼讓他發(fā)笑。他一點也不喜歡它落到自己頭上。

前面有街道,有破舊的老城區(qū)的光照與人類活動的輪廓,前面的建筑物很高——那才是建筑物應有的高度。地行車沿著有四條車道的馬路快速行進,駛向未知的目的地。命運殘酷地令通向安全的最后一程極為漫長。他看到行人從巷子口通過,低著頭,目光閃爍;地行車飛馳而過,前燈比底層巢都老鼠的眼睛還要亮,車里的人舒適而安全地躲在裝甲玻璃之后。

巢都尖塔在路的另一邊拔地而起,較低處的窗戶一片漆黑,上面滿是防盜網(wǎng),而且大部分都被打碎了。但較高層的窗戶則閃爍著光亮——家庭居住的地方,這個危險的世界上少數(shù)安全的港灣。

安全。人群。他朝肩后瞥了一眼。當看不到午夜幽魂的蹤跡時,他大膽地笑了。

男孩離救贖只有咫尺之遙。一道匕首般的檸檬色光束刺破小巷的黑暗,在每塊垃圾身后拉下長長的倒影,將化學酸雨化作一滴滴熔融的鉆石??ㄙ澰谧罱K的沖刺中摔倒了,他的指尖伸出小巷,沐浴在光照之中。他如釋重負地喘著粗氣。

黑暗中的惡恐懼在他抵達希望的頂點時找到了他。一只鋼鐵般堅硬的手握住他的腳踝,把他拽回黑暗之中。

只有一聲微弱的尖叫逃出黑暗。諾斯特姆·奎恩圖斯的街道上沒人關心這樣的聲音。行人與地行車匆匆前進,每個人都只關心自己的性命。

午夜幽魂抓住了他??ㄆ澰谒氖种谢蝸砘稳?,那野獸在一座建筑的側面攀登著,他只用一只手便將二人拖到了搖搖欲墜的巖石混凝土上??ㄆ澮詾樽约簳粐樀没瓴桓襟w,會向弱者面對強者時通常會做的那樣去乞求,但野獸的本能壓到了遲滯的意識,迫使他去戰(zhàn)斗。他的動作沒有任何技巧,但卻充滿了力量與蠻勇。為了進行最后一次求生的嘗試,人體解除了一切原本為了避免傷害到自己所設下的限制(基因鎖——開?。?。然而這終究是蚍蜉撼樹,與午夜幽魂的超自然力量相比,他的反抗形同虛設。

他們爬到了頂端,午夜幽魂一把將卡茲甩到樓頂上。甚至在被堅硬的巖石彈起之前,他就覺得自己的腳踝裂開了。他滑過粗糙的地面,膝蓋,手,還有臉被磨的一塌糊涂。

他哭了起來,幾乎不敢抬起眼睛。當他終于鼓起勇氣這樣做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獨自一人。怪物離開了。他崩潰了,癱軟在地。他用手在臉上擦了擦,抹去眼睛里刺痛的淚水。周圍沒有施虐者的跡象。

他站起來,疼痛灼燒著他的腳踝。這沒能阻止他。什么也不能阻止,因為恐懼在背后鞭笞著他。他向另一側走去,街上的燈光再次向他招手。那些他永遠也買不起的東西的廣告燈光把他染成彩色,它們燦爛地閃過,然后整個地區(qū)又驟然陷入陰郁的黑暗之中。

猛烈地一擊打斷了卡茲的四根肋骨,再把他打倒在地。在打擊再次到來之前,他設法翻了個身,一只巨大而無情的手從男孩虛弱的手里奪走了刀子。另一只手按著他干瘦的胸膛,把他固定在屋頂上。卡茲大聲尖叫,絕望而無力地揮打著俘獲他的怪物。午夜幽魂迎著他的拳頭俯身,那張瘦削的臉不閃不避地迎了上去。

一拳。又一拳。直到他的關節(jié)裂開。

午夜幽魂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卡茲喘著粗氣,他的手滑落到屋頂上。

他終于看到了午夜幽魂:棱角分明的蒼白的面龐,和諾斯特姆人一樣黑的眼睛中閃爍著非人的智慧。薄薄的嘴唇微微張開,露出如此整齊,潔白的牙齒。他骯臟不堪,在街頭生活與漫不經(jīng)心的謀殺中發(fā)臭,但在這污垢之下,他幾乎……

“完美?!蹦泻⒌穆曇粜〉竭B他自己都無法聽清。

午夜幽魂好奇的歪了歪腦袋。大雨傾盆。濕潤,骯臟的頭發(fā)掃過卡茲的臉頰,水銹混著陳舊的血漬從中流下。

“你是什么?”卡茲問道,他的恐懼被異乎尋常的敬畏推到一旁。他沒想到他會回答,他也沒能猜到答案。

“正義?!被熘馀c鮮血的惡臭噴到男孩的臉上。

“正義?”男孩喘息著,這是一個古怪可笑的字眼,在諾斯特姆極少能聽到。

“正義,”午夜幽魂說:“正義是文明的根基。沒有正義就沒有和平,沒有安寧,沒有清凈?!?/p>

午夜幽魂松開他的手,男孩沒有試圖去拿刀。他看著那蒼白的拳頭逐漸握緊,伸出拇指與食指,準備釘入他的眼睛和其后的大腦。

然后午夜幽魂發(fā)出一陣低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踉蹌走了幾步,癱倒在他那身破爛的黑布之中。

來自另一個時間和地點的感知以大廈傾倒般的力量擊打著午夜幽魂。

他的獵物逐漸遠去,化為一個小小黑點。其他景象在他的領域中迅速出現(xiàn),從閃爍著藍寶石光輝的微塵膨脹到現(xiàn)實生活的場景。二者在復雜的唯獨中相互重疊,不同的圖像彼此推動,但仍保持完整。

當男孩掙扎著挪向天臺邊緣時,午夜幽魂帶著片刻的懷疑審視自己,對自身那套理論的疑慮讓他停了下來,然后他伸出了救贖——而非謀殺的手。

男孩猶豫著停了下來,他也伸出手,這個男孩……

……卡茲,他從尚未實現(xiàn)的未來中看到了他的名字……

……男孩在他的指引下成長。他的視野超出了曾經(jīng)束縛著他的罪惡的邊界。在充滿善意的美好生活的感召下,越來越多的殺手離開了街頭。他們像他一樣被感化,從兇手,到導師。通過傳播午夜幽魂之名,每個小小的靈魂都為變革提供著微薄的力量,這力量聚沙成塔,鮮血淋漓的舊規(guī)則被廢棄,新的,更為美好的社會秩序得以確立。

為此,男孩感謝午夜幽魂。人們因他帶來的改變而愛戴他。

它發(fā)生了。

但它也發(fā)生了。

當男孩掙扎著挪向天臺邊緣時,午夜幽魂帶著片刻的懷疑審視自己,對自身那套理論的疑慮讓他停了下來,然后他伸出了救贖——而非謀殺的手。

男孩抓住機會,猛地用刀刺向午夜幽魂,某種力量推動著它,僥幸穿過了他胸膛的骨板,刺入原體的心臟。

那殺不掉他。他不會死,但那會很痛,啊,那會很痛。還有那男孩……

……卡茲。同一個男孩,不同的未來……

……男孩活了下來,他名聲大噪。他的傳奇故事令敢于在黑暗中直面恐懼的人越來越多。他那染血的權力越來越大,并踩著白骨鑄成的階梯登上了一個新的高度。他先是親自動手,然后命令他人,前后殺死了一千人,但那還不足以喂飽這饕餮。錢,權力,女人。一千個無辜的人為他自己的未來交著血稅。

男孩逃脫了,午夜幽魂不再可怖。他很脆弱,他們能騙過死亡。隨著恐懼的消退,他的任務愈發(fā)艱巨。當他最終抵達已經(jīng)變成男人的男孩的巢穴時,已有許多無辜者死去。

“是你造就了我?!崩先サ哪泻⒁酝瑯拥穆曇粽f道,一邊是日益惡化的地獄的魔鬼,一邊是治愈時代的使徒。

“是你造就了我?!背赡昴腥送瑫r通過斷氣的喉嚨與感激的熱淚說道,那只同樣慘白的手一邊無情地扼住他的喉嚨,一邊愛憐地撫摸他的臉頰。

可永遠只有一個未來。午夜幽魂想到。永遠,只有,一個。

美好的未來逐漸黯淡,消逝,讓位于黑暗的未來。如果有那么一瞬間,午夜幽魂停下來去思考腦海中的景象,他或許得以理解選擇的本質(zhì)——兩種未來都是真實的,他可以將未來導向更美好的方向??伤壑兄挥嗪诎?,他只看到了立刻降下懲戒的必要性。

午夜幽魂眼皮直跳,他的眼睛轉來轉去,從黑色到白色,然后又變回黑色。他發(fā)出一陣可悲的呻吟。男孩掙扎著挪向天臺邊緣,然后站了起來,他試探著走了過來。他的行為超出了午夜幽魂的理解,對男孩而言,逃跑是最佳的選擇。兩種可能性伴隨著劇痛在他腦海中閃爍,男孩會幫他?還是向他發(fā)起攻擊?只有一個結局。午夜幽魂看不到最終的真相。

而命運不允許出錯。

午夜幽魂的手如靈蛇般出擊,扼住男孩的喉嚨。這個男孩驚恐地睜大眼睛,卻突然放棄了抵抗。他接受了午夜幽魂作為法官,陪審團,以及劊子手所做出的判決。

午夜幽魂輕輕攥緊,他的手勝過一切絞索。骨頭裂開細小,濕潤的縫隙,然后被碾成粉末。當午夜幽魂用一種骯臟的柔和把他放在地上時,男孩閉上了眼睛。

午夜幽魂第一次看向自己的受害者,注意到他發(fā)育不良的身上滿是幫派的痕跡。從時間上來說,男孩可能只比午夜幽魂大幾歲,但他還很年輕,非常年輕。

年齡無關緊要。他有罪。

“正義?!彼吐曊f道。

還有工作要完成,這殘破的肉體中還包含著某種信息。那張注定不會衰老的臉上的薄唇微微撅起,似乎是要親吻。午夜幽魂先吸出他的眼睛。他想看看男孩看到了什么——他如此告訴自己——而非為了品嘗里面和溫暖的果凍一樣的味道。

饑腸轆轆的午夜幽魂大快朵頤。男孩過去所見的片段在他記憶中流淌,被午夜幽魂奇異的天賦從他冰冷的尸體分子結構中撕碎??ㄆ澃菜碾[秘巢穴,他領地里的人民,在哪里能找到他的幫派同伙。午夜幽魂通過這種方式收集了許多信息。他在一瞬間做出了諸多判決。幾十名罪人被判死刑,他們還不知末日將至,在生命最后的幾個小時里無知的縱情狂歡。他們的死亡將是令人惋惜的,柯茲告訴自己,同時熱切地期盼著這一切的到來;這是為了將人類從野獸的境界中拔擢而出的不可避免的,必要的犧牲。

柯茲不信任人性。他看到了,卻沒能回過神來,那把刀躺在幾米開外的地方,它從鞘里掉了出來,它掉得太遠,男孩不可能抓到它。然而他甚至已經(jīng)忘記了幻象中所看到的美好未來。

只有一個未來,只有一條通向文明的道路。它由白骨鋪就,血雨沖刷。和平在盡頭等待。

正義劃定了這一切。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康拉德·柯茲用血淋淋的手指指著父親呵斥道:“是不是?是不是!沒有偉人的指引,人類不可能成就文明!你寄希望于人類根本不存在的美好的秉性。我比你強,我比你看得清楚,我不像你那么天真!”他用手捂住自鳴得意的大笑:“他們都說我瘋了?我是不是配不上偉人的名號?不!”,他用掛著血絲的手指在空中勾出要點:“我可曾妄圖令所有人類屈從于我的意志?我沒有。我可曾滅絕異族,焚毀文明,屠滅整個世界的生靈只為滿足一己之私愿?我沒有,我沒有,一次也沒有!”他尖叫了最后一聲,然后在可能到來的報復前瑟縮起來。

死寂,寒冷,黑暗。

沒有任何懲罰,他又重新淘氣起來:“我殺戮,我折磨,我傷害。是,這是事實,但他們只占我所遇到的人中的少數(shù)。其數(shù)量堪堪能使愚鈍的牲畜們停下來,動腦筋思考,并讓他們的刀劍沉眠于鞘中。我告訴他們真相,我對他們說:他們?nèi)裟芡V箽⒙?,那我也會停下我的。我說:聆聽你們內(nèi)心的恐懼,那么幸存的人就將得以赦免。而你,我狡猾,邪惡,詭詐的父親,你四處兜售赤金般未來的謊言,直到明鏡破碎,所有隱于其下的黑暗一涌而出。一個謊言,我想,只是一樁小小的罪行,如果它很小的話??赡阏f的那些謊!哦,這謊言!”他舉起染血的污黑雙手:“可真是厲害!你好大膽!我所犯下的暴行之中,沒有一項膽敢與此等謊言相媲美。而每個死去的孩童,每個燃燒的文明,每個我為了取悅你而掃進歷史之中的種族……凡此種種,與你向我們所隱瞞的真相比起來又算得了什么?!”

他放低身子,裹了裹羽披,好像寒冷終于滲到皮膚下足夠深的地方,干擾到了他。

“我即是正義,你如此造就了我。通過幾百萬人的痛苦,我從我兄弟們的殘殺,轟炸,以及屠戮之下拯救了幾十億人的性命。可到頭來我卻成了怪物。我是活在夜里的東西,飽受鄙棄與畏懼,而同時,他們卻是你閃亮亮的圣武士。偉大的荷魯斯!榮耀的福根!”他忍不住暗暗發(fā)笑:“你沒能預見到他們的背叛嗎,還是說你對我們所有人都撒了謊?我知道答案?!彼曋赣H的眼窩:“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柯茲移開視線,咳嗽了一聲。用指甲取出牙縫間心臟的碎肉,然后仔細咀嚼。他猛吸一口氣,發(fā)出一陣幡然醒悟的聲音。

“你看,我忘了!我又忘了!”他輕快地說,很快把剛剛的怨恨拋諸腦后:“我要告訴你我是怎么來到塔古薩的。我跑題了,對不對?這真不禮貌,讓我們繼續(xù)吧。”

原體列傳 康拉德柯茲——午夜幽魂 第三章 怪物的告白,第四章 未曾完美的未來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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