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白百何新劇里的懟人片段開始刷屏的時候，我是絲毫不意外的。

十年前她在小妞電影里罵出軌男友“你丫給我滾遠點”，十年后她在《我們的婚姻》里演能言善辯的全職太太，罵做慣了甩手掌柜的老公“有多遠滾多遠”。

一切是那樣似曾相識，就連懟人的氣勢和語速都沒怎么變。

雖然這劇播到現(xiàn)在口碑相當一般，全靠女性主義金句和熱搜話題吊著口氣，但好像也沒耽誤大家買白姐的賬。

隨便上網(wǎng)搜搜就能看到，白百何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跟吵架這倆字綁定在一起了。

“不知道為啥，反正一看她懟人就神清氣爽?！?/p>

仿佛全天下拌嘴對罵的戲碼就沒有她拿捏不住的，一代小妞直接進化為吵架女王。

但要我說，這名頭早在十年前，就已經(jīng)給白百何坐得穩(wěn)穩(wěn)當當了。

白姐雖然不能永遠演年輕小妞，但絕對永遠倔強、永遠牙尖嘴利、永遠一吵架就大殺四方。（白姐懟人金句合集，可點擊文末視頻查看）

01

“吵架專業(yè)戶”，也就她不招人煩

白百何演戲其實一直都沒怎么變。

從《失戀33天》到《我們的婚姻》，從處處不忿的年輕小白領，到炮筒子般一點就著中年家庭主婦。

無論干的是什么職業(yè)、演的是什么身份，她都是那個善良倔強但一定嘴上不饒人的女主角，永遠沖在懟天懟地第一線。

你也不知道她為什么總是在頂撞所有人，怎么就把牙尖嘴利豎成了招牌。

唯一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她橫沖直撞又嘴上不饒人的姿態(tài)確實贏得了很多觀眾的愛。

想當初她在公司茶水間連珠炮似的逼問男友出軌事宜，“你倆把我當?shù)叵聭僦覍嵱^眾了是吧？坦白了就沒戲演了是吧？”

問得對方滿頭大汗直告饒，“你能別這么刻薄嗎？我最怕你這樣！”

在咖啡店哐哐往地板上砸玻璃杯，跟昔日閨蜜今日情敵橫眉冷對。

“這樣吧，這滿地玻璃茬子要能原諒我，我就原諒你?！?/p>

讓無數(shù)分手都不敢當面說，一跟人對峙就臉紅泛淚光，只能回家在豆瓣“吵架沒發(fā)揮好小組”里抱團慘嚎的網(wǎng)友怎么看怎么羨慕。

而現(xiàn)在演起中年夫妻互懟的戲來，那也從來都是只有她占理看不到她吃虧。

老公問她為什么不能找個清閑工作支持自己拼事業(yè)，她先是據(jù)理力爭，然后又陰陽怪氣反問。

“請問什么樣的工作可以讓我又照顧家又照顧孩子，又幫你走上事業(yè)巔峰?。俊?/p>

老公說她想重回職場是自私自利罔顧家庭，她直接一語道破對方那點說不出口的潛臺詞。

“合著如果咱倆中間要有一個人多付出，那個人絕對是我；這家里要是只有一個成功的機會，那機會肯定歸你。”

嘴皮子利利索索地上下翻飛，每句話都站在絕對正確的這一頭。

但實際上我發(fā)現(xiàn)，白姐在劇里跟人吵架，占理不占理還真沒那么重要，完全就是憑著一腔刻薄和好口條永居高位。

或者說白百何式女主的精髓就在于，她總能以一種死磕到底不低頭的姿態(tài)，表示自己才是占理的那一方。

還記得她在古早醫(yī)療劇《長大》里，演了個小鎮(zhèn)做題家型的實習醫(yī)生，進市區(qū)大醫(yī)院的第一晚就跟主任醫(yī)師大吵一架。

明明是她竄進別人的休息室，跟男友又哭又鬧擾人清夢。

結果被醫(yī)生斥責的那一刻，白姐還是毫不示弱地紅著眼圈兒懟回去。

“跟你有什么關系！別人的私事兒要你管??！”

這種直愣愣的逞強，在今天已經(jīng)是種稀缺產(chǎn)物了。

畢竟大家已經(jīng)習慣了顧佳那樣的精英女主，總是帶著高貴凜然的強勢，輕言細語就能四兩撥千斤。

白百何是小鋼炮，哪怕演個高學歷出身的全職太太，也實在沒什么精英范兒，穿上西裝小高跟也不像女霸總，反倒多了幾分鮮活耐摔打的勁。

她就像個移動的大喇叭，成天覺得只有自己說的才是大實話，對待所有的人和事都是半分也不讓。

甭管是不是打落牙往肚里吞，反正面子上一定得是她占上風。

但你還別說，這種總是吵吵嚷嚷，看起來欠了點體面和情商的女主角，也就白百何演出來不招人煩。

她身上的氣質太瓷實，不夠溫婉，也不洋氣，有點小漂亮吧，但又不是那種特別光鮮亮麗的好看。

嘴唇有點厚，牙齒有點凸，身條兒高挑但不纖薄，能擠地鐵早高峰，也能熬夜做策劃。

所以她再刻薄也顯得沒那么酸溜溜，再橫沖直撞也不會讓人聯(lián)想到傻白甜。

傻白甜往往都得甜美嬌俏，她呢，隨時一副犯倔的模樣。

黃小仙這個角色火起來的時候，跟著火了一句話，是電影里她的男領導說她，“二百五的腦子，林黛玉的心。”

我看這話再加上個“懟死人不償命的嘴”，就可以完美套上白百何的大部分角色身上那種用盡全身力氣、咬牙切齒維持體面的小勁兒。

上一秒還含著眼淚在說“我忘不了你”，你以為她可算是要低頭了。

緊接著就能甩出一句“因為我從來就沒記得過你”，啪地一聲掛掉電話再哭出聲來。

誰舍得跟這么個姑娘計較呢，反正她一定是會憋著口氣給你懟回來的。

02

最擰巴的小妞，“偏要勉強”

現(xiàn)在想想，黃小仙領導那句話真是妙啊。

神經(jīng)大條愛懟人這些都沒什么，偏偏是配上了一顆“林黛玉的心”。

讓白百何演的角色，從“缺心眼兒大妞”，一下子進階到了“有點小脾氣、擰巴又難搞的都市女郎”。

因為擰巴，即便懟遍所有人，也稱不上什么獨立大女主。

《失戀33天》大火的那一年，另一部臺劇《我可能不會愛你》播出。

我一直覺得里面的女主角程又青，和黃小仙在某些方面有點像。都是身處大城市的女白領，直性子，能懟人，藏著一顆“林黛玉的心”。

程又青在三十歲的關口，事業(yè)愛情都不順遂，躲進公司茶水間哭著給媽媽打電話問，“還是有人愛我的對不對？”

黃小仙呢？在東直門大街上追著出租車狂奔，車上是那個被她懟得不厭其煩的出軌前任。

人家一去不回頭，她在后面邊哭邊跑說，“可不可以原諒我，可不可以等等我？我不要自尊了?！?/p>

罵過了一百次狗男女，還是忍不住想到一起在故宮看雪的時候，對方呵在手心里的那口氣。

但其實大家都知道，她的擰巴就在于她全都要。

她要自尊、要面子，也還想要已經(jīng)回不來的愛情。

就像程又青，說了那么多無比正確的熟女魅力十三條，還是忍不住因為“沒有人愛我”這種事號啕大哭。

哭完便也這么算了，灰溜溜地跟男閨蜜走進了北京凌晨的夜色里，赴客戶無理取鬧的約。

用現(xiàn)在的眼光來看，為一個男人放下自尊這種事，實在太不體面、太不都市女性了。

然而這才是她搭建起來的東西——

并非金光閃閃、無往不勝的塑像，而是一個剛好卡在腳下，讓你能坐下來抬頭看天、低頭自憐的臺階。

要不要為愛瘋狂不重要，但生命中總有些無法宣之于口的小挫敗，讓人反復思忖、膈應著，想過要不要放下自尊和驕傲去挽回。

只不過在大家還沉迷白百何的那個階段，這小挫敗多半也就是出自愛情和自我感傷，和一點說不清道不明，但“我偏要勉強”的小心思。

以至于前兩天我還在和同事討論，白百何現(xiàn)在要想煥發(fā)演藝事業(yè)第二春，倒不用糾纏在懟人女王的人設上。

而是建議再去扒拉幾個像當初《失戀33天》一樣的網(wǎng)絡熱帖當劇本。

比如紅遍全網(wǎng)的“圖書館30秒”故事：年輕男女相戀多年準備結婚，意外發(fā)現(xiàn)對方早已和同門師妹曖昧了一年。過生日時女生在閉眼許愿，對象刷著手機上安慰“圖書館停電好害怕”的師妹。

“我許愿的30秒里，你是在擔心她因為圖書館斷電而害怕呢？還是希望以后年年都能陪我過生日？”

這話隨便讓哪個女演員講，估計都是一股矯情兮兮的青春疼痛味，但我卻能想象讓白百何來說會不一樣——

多半是梗著脖子坐在桌對面，咬著牙、冷著臉，幾分憤恨幾分輕蔑幾分憂傷。

是大家所熟悉也會心疼的，颯爽年輕女孩嘴硬著悄悄心碎的姿態(tài)。

是的，十年過去了，她依舊是那個大家心目中那個最能讓女生產(chǎn)生代入感、也最適合演出這些小心思的女演員。

白姐不能永遠年輕，但永遠有一茬一茬的年輕姑娘，愿意為了這點代入感買單。

畢竟在她扮演的這些形象身上，人生真正的苦楚都還沒來得及現(xiàn)形。

唯有這份年輕人特有的、奢侈的小煩惱，真實得無比戳人。

30歲的顧佳已經(jīng)為了孩子“怕老又怕死”了，27歲的黃小仙卻不需要考慮婚姻、生育和雞娃，甚至連程又青的中女危機都沒有。

能讓她流眼淚的，只剩下求而不得的愛情，和虛頭巴腦的自尊心。

這很明顯是個駕在半空，不高不低的幻想，一個“普通女孩在大城市獨自生活，喜憂參半，但總歸是活得還不錯”的幻想。

沒有如今都市劇里那種人人削尖腦袋實現(xiàn)階級躍升的卷味。

也不像兩年后上映的《小時代》，把所謂的都市幻夢硬生生拔高到了最繁華亮麗、紙醉金迷的形態(tài)。

白百何只是在她的小妞宇宙里，隨手搭著歪歪扭扭的高樓，里面住著一個個復雜得有點兒千篇一律的姑娘。

說她們現(xiàn)實主義吧，一個個偏把愛情當生活必需品；

說她們不切實際吧，又的確都是勤懇打工擠地鐵、被老板訓到狗血淋頭的普通人。

當然這一切也都沒什么關系，剛好能貼上年輕女孩那份似懂非懂的幻想。

擰巴小妞的世界里，萬事皆可擰巴，但同時萬事也都有臺階下。

03

落地生根的都市夢

十年前我去看《失戀33天》的時候，還是穿校服背書包的年紀。

對都市女性光鮮獨立的形象充滿向往，卻又對真實的都市生活一無所知。

大熒幕上的白百何，在當時的我看來，就像是在出演著一部平民版的《小時代》，抹去了文化差異的《老友記》。

她剛好帶著一個模糊的身份標簽憑空出現(xiàn)，沒人知道她是大城市本地人還是外地打工仔，不知道她前25年的人生走向，也想象不到她今后會往何處去。

只有一個站在城市中心的姑娘，和以她為原點、全憑她自主選擇建立起來的社會關系。

前任現(xiàn)任、合租室友、同事閨蜜，擦肩而過的約會對象，連帶著她的存在本身，與這座城市之間，構成了一個最輕盈的力場。

那是當時還被圈在學校高墻內、七點半沒到家就要打電話報備的我，尚未觸碰過的自由。

當然我現(xiàn)在也意識到了，這是一種不太經(jīng)得起推敲的自由。

白百何倒是也演過一個看似更經(jīng)得起推敲的女白領，北漂十年人到三十的地產(chǎn)經(jīng)紀人，遇上了房租暴漲感情不順母親生病一大堆倒霉事兒。

前面說黃小仙沒經(jīng)歷過的那些焦慮、不安、痛苦，她都有。

但真正演到了這種現(xiàn)實壓力大過理想主義、水深火熱的人生階段，好像又總讓人覺得有點不對勁。

電影里她被一堆破事逼到崩潰，哭著說自己這些年一天都沒有偷過懶，來了北京這么久，也沒去長城看過楓葉，沒去故宮看過雪。

我突然就想起了那個仿佛飄在半空的黃小仙。

在故宮雪景中搞對象，在音樂噴泉前和人接吻，生活中仿佛處處點綴著浪漫的小夜曲。

這種浪漫如今其實已經(jīng)沒那么流行了。

遠比不上她演的地產(chǎn)經(jīng)紀人“只想搞錢”的金句更戳中當代女性價值觀。

但那點想去長城看過楓葉、去故宮看雪，想在大城市里變成黃小仙的執(zhí)念。

大概是每個我這樣懷揣著都市女郎夢走進職場，最終卻變成灰頭土臉上班族的女孩，都曾有過的階段。

只是當初的我不會想到，自己能從一個穿著校服看電影的觀眾，變成置身其中，體驗著這一切迷茫與快樂的局內人。

幻想會落地生根，變成最真實的生活。

我當然沒有成為另一個黃小仙，只有她的普通，卻學不來她的張牙舞爪、橫沖直撞，和一路都能有人保駕護航的好運氣。

但十年后我知道，做不成她也沒關系。

畢竟那樣的尖銳和不流俗，有時候也意味著疲憊和受傷。

就像最開頭白百合在劇里懟老公，“（被生活）磨圓了，就好滾了唄。”

我現(xiàn)在聽完只會嘿嘿一笑——有時候磨圓了確實比較好滾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