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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正驅(qū)車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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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非常幽默。車前燈沖破了向前聚攏的霧和暮色，基爾伯特這輛紙殼車剛才差點打不了火，伊萬在被口頭宣布前已經(jīng)被書面確認(rèn)死亡［1］。況且，即使并非每個重大歷史事件他們都趕得上在場，敢主動從中逃出的也只有基爾伯特。伊萬可是“無辜”的，他被從會場硬拉出來，悄悄躲過后花園里緊張得渾身僵硬的保安，坐在在副駕上時已經(jīng)精神渙散。說真的，他要散架了，他腦子里還被迫不?；胤胖⒄Z。［2］

再加上，想想德.國.人怎么對待自家逃兵的，更好笑了。雖然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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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睡著了，不然本大爺用指節(jié)在你腦門上敲一支卡林卡?！保?］基爾伯特威脅他，然后被自己的爛笑話kesesese地逗笑了。伊萬瞟他一眼?；鶢柌乜隙ㄕ幱诟叨染o張中，他正一邊打方向盤一邊在意后視鏡里那輛剛才與他們錯車而過的皮卡，不然不可能像那群老傻瓜一樣發(fā)出諂媚而空洞的干笑聲，蝙蝠都能做得更好。沒人會來管我們的基爾伯特，在這個節(jié)骨眼。伊萬張嘴想這么勸，結(jié)果打了個唿哨，是肥啾乞食的鳴聲，惹得基爾伯特轉(zhuǎn)頭來不看路直盯著他，兩人再尷尬地轉(zhuǎn)開眼結(jié)束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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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外只有一成不變的防風(fēng)林。車?yán)锼兰?，收放機被偷很久了，竊賊還很仁慈地只撬左車門鎖沒砸玻璃，所以伊萬可以一邊擔(dān)心著被甩出去（安全帶扣鎖也壞了）一邊估摸那些拆碎的電路板能在黑市上賣多少。他不敢去，難以預(yù)估他出現(xiàn)在那兒的后果?；鶢柌胤炊浅？?。

但基爾伯特也從沒告訴他到底那兒有些什么，就像他不知道他們能逃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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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爾伯特叫他別睡著，他也睡不著。身體輕得不像話，甚至沒有血漿和傷口能讓他感覺到活著。過去他們隕落在戰(zhàn)場上，現(xiàn)在幾根筆尖就能戳死他們，就像戳爛蒼蠅。無數(shù)文檔、報紙和簽名糊在窗玻璃上，字跡湮滅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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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p>

基爾伯特一巴掌抹干凈那些紙糊，伊萬揉揉臉，打開車門。實際胳膊肘一頂就開了。是海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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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灘嘛。

基爾伯特從下車起似乎就松了一大口氣，這會兒正努力想哼出一支蹩腳的小調(diào)，但他做不到因為他正抑制不住地，拼命地笑出聲來。他看起來好開心。

“你不笑嗎伊萬？”這張丑惡的，露齒而笑的臉幾乎要裂了?！靶Σ怀鰜韱幔俊毙Σ怀鰜韱嵋寥f？伊萬堅信基爾伯特會馬上扒掉衣服沖進(jìn)海里，因為他已經(jīng)被一連串笑聲嗆得要咳出來肺了，噴濺的唾沫如同飄散的孢子。

你為什么不笑啊伊萬？老同志？好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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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爾伯特沒笑夠，他可能永遠(yuǎn)都停不下來了。后備箱里又冒出兩大瓶醫(yī)用酒精，玻璃瓶卡當(dāng)哐啷。

“哈哈哈哈哈……好同志……稅.務(wù).部那個好同志給本大爺帶了這個……大娘的家釀賣完了！大家都想喝酒！咱們該為禁酒令以身作則啊，所以干杯?。　?/p>

伊萬拔掉橡膠塞。這一撞使瓶里液體漾出大半。他只啜了一口。淡而無味?；鶢柌赜直或_了，是水。

盡管是水，他看著基爾伯特興奮得通紅的臉，仰脖一飲而盡。酒不醉人人自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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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著?！弊眭铬傅募一镉直С鲆豢诖蠛凶?。“滾遠(yuǎn)點?！彼突鶢柌赝瑫r從車邊走開。銀發(fā)青年顛顛倒倒的步伐讓手里的銀色一窺一窺，伊萬認(rèn)出來那是他之前送的航空油打火機。

“清醒”的基爾伯特偶爾會抽根煙。

“喝醉”的基爾伯特此刻正蹲在地上點什么東西，又急著跑開，臉朝下絆倒，又屁滾尿流的爬起來繼續(xù)跑。龐大的爆炸聲和璀璨在伊萬鼻尖炸開來。

幸好火藥因為低溫沒有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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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紫，綠，紅花相繼開放，張開，崩裂，光的碎片滑落進(jìn)夜的口中。他瞥一眼基爾伯特在不同顏色的光照下仰望天空相同的得意神情。那過于溫柔了，反而不像基爾伯特。

結(jié)束了。

“他們欠你一場煙火?！彼χ聪蛞寥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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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萬沒有任何表情。他不知道該對以什么表情。

“你笑啊?！被鶢柌卣f。

……

他看著基爾伯特的笑垮下來。隨著玻璃炸裂的一聲巨響，他已經(jīng)被基爾伯特沖倒在地。齜牙咧嘴的，真滑稽。他想。

什么都聽不到。耳鼓大概炸了，因為只剩眼前基爾伯特猙獰的臉，那雙紅眼睛像暴怒的獸。沒有一絲聲音。

真是懦夫。接下來至少幾十分鐘基爾伯特一直在拳毆他，光針對面部和胸部，眼皮腫了，頭暈?zāi)垦?，腦漿好像要從左耳洞里流出來。他一動也不動?；鶢柌匾矝]掉一滴淚。但他在說基爾伯特。真是懦夫。

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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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爾伯特打不動了。半個世紀(jì)的文職工作只是在養(yǎng)懶漢。他摸下基爾伯特腰間的手槍皮套，空的，可能換酒喝了。他第一次有點慶幸?；鶢柌貎墒骤圃谒珙^大口喘氣。甚至這個時候，他都能翻過身來把他()了，他覺得有點悲涼。

“為什么？”基爾伯特問他。

為什么。

他渾身一震。

基爾伯特在問他為什么。

這個時間段里，他監(jiān)控基爾伯特，()基爾伯特，打基爾伯特，吊基爾伯特胃口，給基爾伯特大衣穿，合作，一起嘲笑老家伙們的禿頭，吵架，最厲害的一次讓基爾伯特住了兩周院，但沒一次他打心眼底相信基爾伯特也相信著，他覺得只有他自己那么蠢。

他還是不信，拼命拿手扒開眼皮從縫兒里看基爾伯特的臉。他以為那只是人.民一時涌動的情感。不對，明明誰都不在意，大家都只想搶購和囤積土豆和卷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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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爾伯特還是沒掉淚。沒誰掉淚。但世上居然有一種從每個毛孔里出來的哭泣。居然有人能從身上每一個洞里哭出來。

他信了，基爾伯特信了，但他們都覺得對方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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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得那么快，太陽從海水里聚攏起來，升起來，橘紅色起起伏伏，那是時代的潮音，退潮了，漲潮了。

他本來就不該笑，他該說，生日快樂，當(dāng)然也有基爾伯特的一份。

他其實還是哭了。淚水靜默地劃過臉頰，合著血，打濕鬢角，流經(jīng)耳朵，流到沙灘上，和砂子，和那些干凈的透明的玻璃渣混合在一起。海總是干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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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呼嘯，漲潮，退潮，漲潮。

那場煙花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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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走？”基爾伯特拍拍車門。伊萬在十米開外搖頭?！拔铱纯春??！被鶢柌夭簧?，火車站不到十公里，他走得到。說真的，基爾伯特走了，他得下去泡泡。管他七月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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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永別吧?！薄白吆谩ｉ_車看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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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日出，新鮮的紅日。他目送晨光里基爾伯特的車屁股一跳，后車窗里的打字機和傳真機也跟著一跳。即使順了點東西走，基爾伯特也肯定沒撈到什么大魚。他從來頭疼行.政工作。伊萬知道，所以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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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撿起他從砂子里一腳踢出來的螺殼，在他的手心汪出一點水和沙礫?；鶢柌叵胍侵A珠筆沒要到，多少有點可惜。他也想要，所以下次去問問阿爾弗雷德試試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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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1］老戈搞錯順序，先簽辭呈再演講，頭疼

［2］最后24小時，克宮里塞滿了阿爾家記者

［3］老葉惡作劇，直接用木勺在助手同志的腦門上敲卡林卡

［4］解體本來該有煙火，結(jié)果大家都忘了，基爾自費給伊萬放了一場

［5］老戈的鋼筆沒水了，阿爾家記者借了他一支MontBlanc圓珠筆，差點被老戈揣走，現(xiàn)存Washington的Newsmuse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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