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大！”

“我押2兩！買小！”

“好小子出手夠闊，跟了！”

“別擠別擠，買定離手了啊，開！”

眾人皆探頭去看，盤子內(nèi)兩骰子不偏不倚停在了7點。

“日了！”一個估摸十八九歲，濃眉大眼的少年咒罵道，不情不愿地看自己的銀子被對面的賭客攬入懷中。今天本來手氣不錯，小賺了幾百文，只因最后一盤頭腦發(fā)熱下了豪注，連本帶利輸?shù)酶筛蓛魞簟?/p>

“茁爺，這下還玩嗎？今天難得手這么熱，不能就算了吧？”對面那人滿臉堆笑，似是還未盡興，周圍的看客也紛紛起哄，嚷嚷著再來。

“玩，怎么不玩？”少年伸手向自己的粗布口袋探著，“我還怕你得了便宜不奉陪了呢，這次我買……買……”少年登時泄了氣——他口袋里一個子也沒有了。

“罷了罷了，今天算你走時，爺爺還有點事沒辦，先行告辭了?！鄙倌曛坏脤擂瓮讼拢D(zhuǎn)頭走出了賭場，后面?zhèn)鱽硪魂噽u笑和哄鬧。

此時正是三月，春色旖旎，此間又是煙花之地，往來絡(luò)繹，一派盛世氣象。這是恒實國帝都東臨區(qū)的“亨來酒樓”，賭場酒局觥籌交錯，二樓之上是“天香閣”，才子嫖客在此賞舞聽曲。

走在街上，少年犯了嘀咕，他臨走時偷偷順走了桌上的一丁碎銀，動作之快，手法之熟練，根本無人察覺。眼下這點尚能對付今天一頓飯錢，可是明天如何，后天又如何呢？沒有多想，少年決定先填飽肚子，來到一家炊餅攤前。

“王叔，來兩個大白饅頭！”攤主抬頭，一看便知這渾頭小子今天又輸了錢，搖著頭接過銀子，拿出三個花饃給他。

“謝謝王叔！”少年心里涌過一陣暖流，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被少年叫作王叔的是一個50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臉色黝黑，手上老繭橫生，一看便是飽經(jīng)生活風(fēng)霜的走夫販卒之輩。

“我說你個毛頭小鬼，成天正經(jīng)營生不干，去賭桌上廝混，這幾條街上的誰不知道亨來酒樓的人手段臟，你一個伢子過去不是剛好進(jìn)他們的圈套了？你看這，哎呀！”

“王叔沒事的，愿賭服輸，興許是我手氣不好，不見得是人家玩把戲?！鄙倌暌贿吙兄x一邊嘟囔著。

“你呀，就是容易把人想得太好了，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跟著鐘叔當(dāng)修補匠吧，這太平世道學(xué)門手藝混碗飯吃不是難事，何況你孤苦伶仃的，在京城以后還要成家，運氣好找到不挑彩禮的女娃家還能少掏點銀子……”

“得得得，王叔你別說了，我沒這方面的打算?！鄙倌赀B忙打住。

“咳咳，另外，鐘叔不止一次跟我說了，說你小子有天賦，比他年輕的時候強，是做這個的料，以后好好干，能接他的班，在外頭鐘叔的名聲響口碑好你也是知道的，左鄰右舍的家里有物什壞了誰不找他？你聽叔一句話，早點跟他……”

“好了好了，王叔我聽你的，先不說這個了，聽說了嗎，當(dāng)今圣上明天要在西街巡行，叔想不想跟我一塊去見見天子是何模樣？”

“你要去便去好了，我還要擺攤，就不湊這熱鬧了?！?/p>

“那好，王叔我走了！”

“你等等，”攤主攔住他，“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我知道你這孩子心眼好，就是涉世不深，出門在外容易上當(dāng)受騙，以后會吃虧，這么多年我看出來鐘瑞安是個好人，你以后跟著他我才放心?！蓖蝗凰悠饋恚プ∩倌甑氖郑骸白乱?，你答應(yīng)我，以后好好跟著鐘叔，你答應(yīng)我好不好？”

“好好好，王叔我答應(yīng)你，今晚回家收拾收拾，明天就卷鋪蓋去鐘叔那，不用擔(dān)心我的。”

“好，這樣我就沒什么牽掛了……”攤主終于松開了少年的手，目送他離開，看著他的背影長長嘆了一口氣。

少年走在路上，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關(guān)于自己的身世，他是從王叔那聽來的，就跟所有父母騙小孩說的故事一樣，他是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天被人在街上撿到的，這么多年一直是柳春巷的街坊鄰居你一把屎我一把尿，東拉西扯長大的，尤其賣炊餅饃饃的王叔對他最好最親。王叔也說他自己無親無故，一個人在恒實帝都打拼，只能賣些吃的謀生計。人們都說他倆像父子，他把王叔當(dāng)?shù)跏逡泊蛐睦锇阉?dāng)兒子，不僅照顧了他大部分的起居，給他找了個沒人住的舊房子，平時有什么好東西也不藏著掖著，無私無償?shù)胤窒斫o他。這么多年他一直對王叔感激在心，這種默契已經(jīng)是日常了，所以看到王叔今天的神態(tài)和話語，他總覺得透著一股奇怪，但那些話的確是情真意切的，沒什么不對勁。

少年不再多想，今天輸了銀子，他心情不好，想出城散散心，聽說外面的茶花開了，姹紫嫣紅，甚是怡人，出門看看早春風(fēng)光倒也不錯。

轉(zhuǎn)眼天色漸晚，已是日暮西山，少年逛得盡興，走出了約幾十里地，猛然發(fā)覺時候不早了，便疾步向城門方向趕去。

恒實帝都東門處，只見城門上燈火通明，守卒森然而立，門外長長一串似乎在排隊的人，少年不明所以，也跟著排起了隊。排了近半個時辰，終于到了城門口，少年正待入里，被守衛(wèi)攔下。

“通行狀拿出來。”

“什么？”

“通行狀！明日圣上城內(nèi)大舉巡行，酉時之后人員不得隨意進(jìn)出城，需提前向官府報備，姓甚名誰，進(jìn)出何由，待檢查無誤后可申領(lǐng)通行狀一張用作臨時許可，我問你，你的通行狀在何處？”

“這個，這個通行狀......對了我今天好不容易才弄到的，沒成想丟在城里，大哥你應(yīng)該記得我吧，我是......”

少年還欲狡辯，不料守衛(wèi)根本不聽他的胡謅，一把將他揪出了隊伍外面。

他頓時傻了眼，這下子去哪過夜？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想起人們說過，出東門從城郊的楊樹林里穿過，有一座永安廟，十幾年前被遺棄了，但想來還是能暫住一晚的，于是少年便邁步走去。

他正值青年，身強力壯，雖然晚飯還沒交代，肚中早已咕咕連天，但腿下卻絲毫不慢。穿過楊樹林，又走出十幾里地面，前頭果真有一座永安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