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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開灰號角后，雷婭再一次遇到了騎士。

已是黃昏將至，太陽已漸漸墜入遼遠的天際線里，千里爛泥和朽木的表面泛著金黃色的微光，云層愈發(fā)嚴厚。騎士坐在前方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背對著灰號角的堅固堡壘，目光呆滯，神情恍惚。

她就那樣一個人坐著，就像一座墳。

雷婭猶豫了很久，最后還是走了過去。

“你還沒走嗎？”

雷婭在騎士身邊找了點空位，縮著身子坐下。艾喬的臉微微一偏，也不知道到底看沒看她。

一眼望去，前方只有灰蒙蒙的大地與無數(shù)扭曲上升的枯枝，天地間一片寂靜。

雷婭注意到，騎士的手中握著一個圓盤，那是個看上去很貴重的勛章，黃金為底，紫晶鑲嵌，中間雕刻著一只振翅飛翔的燕子，它的身姿挺拔俊俏，但雙眼已失去了光澤，整個勛章雖然沒有破損，但卻像銹蝕了一般黯淡無光。

“它的主人叫埃德加.朗，我們曾經(jīng)是一個軍團的戰(zhàn)友?！?/p>

艾喬終于開口了，每個字似乎都要耗盡她一身的力氣。

“我十五歲被冊封為神圣騎士，十六歲進入帝國軍團，在封爵的那天，我能感受到父母眼中的驕傲，以及子民的崇敬。那時我確實對未來充滿希望，若是以這種偉大的身份，我或許可以改變這個世界。讓他們知道白耀帝國是英雄的國度，永遠不會有人生活在無助與痛苦中。 ”

“后來，天亮的時間越來越短，太陽基本不再升起，將近三十年沒有發(fā)生戰(zhàn)事的帝國重新組織軍隊，我們被送上了戰(zhàn)場，先是討伐一些盜賊流寇，再是周邊的部落蠻夷，甚至帝國的附屬國，起初我們堅信這樣是為了帝國的存亡，但是后來我們接到的命令越來越少，軍隊鮮有進城的時候，只能不斷進行那些根本不知道目標的戰(zhàn)爭，天空在我們頭頂降下黑暗，亡靈生物從各個角落涌現(xiàn)出來……”

她用力地吸了下鼻子，然后高昂起頭，像是不想讓雷婭看見她的表情。

“軍隊在黑暗之中徘徊了一天又一天，視野根本不復存在，我們的糧食吃完了，燃料消耗殆盡，剛建好的防御工事第二天就被摧毀，我們像無頭蒼蠅似地轉(zhuǎn)悠了三個月，抵御黑夜和喪尸的侵襲，但最后還是沒能擋住他們的攻擊。那天晚上，最大最兇的一波尸潮襲擊了我們?！?/p>

“你們一定浴血頑抗到了最后，那是一支英雄的隊伍?！崩讒I輕輕地說。

淚水終于從艾喬眼中奪眶而出。

“不，我逃跑了?！?/p>

雷婭的喉嚨一陣發(fā)澀，準備好的安慰話全堵回了肚里，艾喬接著說：

“夜里，僵尸從四面八方襲來，我們能聽見他們的腳步聲，但卻看不見他們在哪。篝火全部熄滅了，集結(jié)起來的戰(zhàn)士被沖的七零八落，我們一路打一路退，最后被逼到了懸崖之上，當時與我站在一起的，只有埃德加一個人。”

“我不知道那天來了多少僵尸，它們和山脈一樣，一眼望不到頭，一只踩著另一只的身體，滾雪球般地碾過來，所有被它們抓住的人都瞬間消失了，就像被巨浪卷走一樣。我什么也看不見，腦海中全是各種各樣的悲鳴，嘶吼，哭泣的聲音，仿佛有無數(shù)人在身下拉扯著我的腿，想要將我拖入地里去，可我低頭看到的卻是我父母和戰(zhàn)友的臉……”

“我不想再戰(zhàn)斗了，腦袋像是要炸開一樣痛，于是我丟下劍，腿一軟就跪到了地上。但是埃德加……他……他將劍丟回我的手中，然后把我推下了懸崖，一個人向著尸海前進的地方?jīng)_去……”

太陽沉入天際，光芒已經(jīng)非常微弱了，遠方傳來烏鴉嘶啞的哀鳴。騎士的手指摩挲著那枚勛章，它的頂端隱隱藏著一行小字：

風馳電掣，一往無前，授以神圣之名——飛秒騎士，埃德加.朗。

“當我勉強從失神中恢復，身邊已看不到戰(zhàn)友和亡靈，只有黑暗而已。我開始獨自一人奔跑，直到森林的盡頭，直到天邊燃起曙光，當我回過頭去，身后早已黑如深墨，而我的手中只留下了這一枚小小的勛章?！?/p>

“那是他留給我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東西?！?/p>

“走出永夜區(qū)域后，我開始尋找散落的士兵和其他可能幸存的騎士，但五年過去了，我得到的消息依然有限，當我聽到范.文迪卡特的名字時，我以為我可以揭露一個大的陰謀和騙局，但沒想到……”

兩人之間陷入了沉寂，耳邊只有艾喬偶爾的抽泣聲——短短數(shù)聲。

“那……你還會繼續(xù)你的調(diào)查嗎？”

其實雷婭不該問這個問題，也沒有必要，因為答案已十分明了。

“會?！?/p>

艾喬最后抹了把眼睛，她已經(jīng)憋回了眼淚，只有眼廓還紅紅的，她深吸一口氣，像是平復自己起伏的心情，許久才說：

“范雖然向我們展示了他的記憶，但其中仍有不少存疑的地方，我打算向東出發(fā)，去尋找一些當年在皇宮里工作的護衛(wèi)，如果運氣夠好，我能找到一位和我一樣流離失所的騎士，這樣就能深入了解一些當年的黑幕了。如果有必要，我還會重返西方?！?/p>

“可是這一切真的值得嗎，”雷婭不由地擔心起來，“別說回到永夜之地，你在灰號角的境遇就已經(jīng)夠危險了，而且白耀帝國和他的人民萬一真的覆滅了呢？那時候就算你找到了真相又有什么用呢？那皇帝對待你們的態(tài)度你也看到了，即便這樣，你還是想繼續(xù)替這個國家找出元兇？”

艾喬垂下眼瞼，是啊，一位失去了國家，君王和愛戴的騎士究竟算什么呢？頂多算個孤魂野鬼罷了，她的一舉一動又能有多大的意義？

“我不知道，但當年沒能為帝國和戰(zhàn)士們做到的事，必須有人去完成。”

騎士站了起來，拾起自己的雙刀，將它們重新掛到背上，她轉(zhuǎn)過頭——雖然看起來還是沒從痛苦中走出，但上面的淚珠已經(jīng)干涸了，雷婭看著她半蹲在自己面前，然后從懷中掏出一個閃亮的圓盤。

它的上面雕刻著一座三角山峰，周圍被金屬環(huán)抱，其間閃耀的光澤比星星還要華麗。

“這是……”

“它是開山騎士的象征，現(xiàn)在，我把它交給你保管?！?/p>

“啊……不行，”雷婭驚得合不攏嘴，“這一定是對你很重要的東西，我怎么能擅自擁有它呢?！?/p>

艾喬搖了搖頭：“正因為如此，我才更希望你收下它，這幾天來我受到你太多幫助，手邊卻沒什么報答你的東西。這個紋章可以讓你感受到我的存在，并能將信息傳遞至另一個騎士之章中，如果有一天你深陷險境，就用它來呼喚我，我會及時現(xiàn)身的?！?/p>

“可是，為什么是我……”雷婭仍有些不解，這枚勛章的份量太過沉重，一直壓到她的心坎里。

“我不想與各城邦的平民百姓見面，每當他們看到我，質(zhì)疑聲與哭泣聲總會相伴而來，那種感覺足以讓我整宿整宿睡不著覺……但是你不一樣，雷婭。事實上，我已經(jīng)快五年沒和人這么輕松地交談過了?！?/p>

騎士露出一個憂傷的笑容，然后轉(zhuǎn)過身去，留下雷婭一人原地發(fā)愣。

“再見，暗鴉，改天我們或許會再次見面。”

隨著騎士的背影逐漸遠去，太陽也終于隱匿于大地之下，夜色覆于這片廣闊的沼澤上，四周一片晦暗，只有騎士身上那件鎧甲在固執(zhí)的閃著光芒。

你很少能看見如此殘破的兵甲，它的上面布滿裂紋，有著燒灼與撕扯的痕跡，黃金的光澤，精密的紋路早已在數(shù)不盡的戰(zhàn)爭中磨平消失，正如騎士顛沛流離的一生。

她比所有人都要堅定，同時也比誰都要絕望，但夜幕降臨之后，她確實是那唯一璀璨的存在。

在噼里啪啦的篝火前，雷婭捧著那枚山一般，以及一個金黃色的小人圖騰——這是她在灰號角之旅中得到的禮物。在火堆的另一面，格瑙大張著嘴，似乎還沒從這個震撼人心的故事中回過神來。

不知不覺，東方泛起了魚肚白。

“呃，雷婭，天都亮了，你的朋友好像還沒來啊?！?/p>

“是啊，艾喬不是個會爽約的人，她肯定是在路上遭遇了什么急事……”雷婭攪動著殘余的焦炭，這團火焰陪伴他們度過了一個漫長寒冷的夜晚，現(xiàn)在太陽終于要升起了。

騎士沒能按時赴約，這確實有點奇怪。但雷婭并不擔心艾喬的安危，她的實力有目共睹。

兩人站在荒原之上，被清晨的寒風吹得瑟瑟發(fā)抖。格瑙不由地抱怨：“雷婭姐，我們已經(jīng)在這等了一整晚了，還得繼續(xù)等下去嗎？”

“當然不等了，咱們走吧。”

“走？我們走哪兒去？”

雷婭嘴角一翹，從懷中掏出一張破舊的黃皮紙交給格瑙。男孩不解地接過，往上面瞧了一眼，臉色瞬間由白轉(zhuǎn)綠。

“這是從哪搞來的……你……你打算接這筆單子？”

“為什么不？”雷婭湊上前來，“你看看這賞金……300個綠寶石哎，活捉的話價格更是翻了四倍，外加一棟磚瓦別墅！你能想象這是多大一筆錢嗎？”

“可是……這上面的殺人犯看上去很……很恐怖啊，萬一把命也搭上了……”

雷婭開懷大笑，同時用力拍著格瑙的背：“小老弟，咱們游俠也是要吃飯的，要是不冒點作死的風險，咱們在荒野吃什么活呢？反正艾喬小姐今晚沒到，咱們不如先去找點活干——走吧，去貝加錫城！”

璨金兵甲篇.完

終于，我把這個篇章寫完了，期間花費的時間超過我的預期，但寫的過程還是比較舒服的(?′ω`?)

如果不鴿的話，下一個篇章將在下周與大家見面，這是段對我而言很特別的故事，同時也加入了rainimator動畫的一名角色（沒錯Ceris就要與大家見面噠），有大家的點贊和關(guān)注我一定會更加勤快地更新嗷～～所以請期待：

《群鴉：將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