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情侣中文字幕电影,在线麻豆精品传媒,在线网站高清黄,久久黄色视频

歡迎光臨散文網(wǎng) 會員登陸 & 注冊

午夜陽光

2022-02-23 13:12 作者:比鄰星的貓-  | 我要投稿

午夜陽光

?

1.

老舊的水泥路延伸到看不見的另一頭,街道的天上吊死了一個冷色調的太陽。

電子煙的肚腩里瀉出迷幻的煙圈,透過我的嘴彌散在空氣里。

現(xiàn)在是傍晚的樣子,當然,當然是傍晚的樣子,這個街區(qū)所在地只有傍晚和深夜兩個時段。

八點半了,我注意到計時器上顯示著悚人的數(shù)字,夾雜著冰冷的電子音跳動,這是時間在告訴我,還有三個小時就能迎來夜幕。

我說的“夜幕”,并非是比喻,夜真的是幕布帶來的。

四大街區(qū)匯集的交點,這個城市的中心,街區(qū)邊緣人不可望也不可及的地方,是舞臺。

我們其實不知道舞臺是什么樣的,更不知道那里的人過著怎樣的生活,舞臺唯一和我們有關的點,也就是靠著光接收裝置傳給我們的傍晚了,沒有舞臺,我們就只能一輩子再黑夜里畏畏縮縮。

能發(fā)出這么強烈的光——雖然到我們眼里時早已被淡化得微渺至極——那舞臺究竟有多么明亮呢?

我們這些住在四大街區(qū)里的邊緣人,一般想到這就不再去想了,意識到生活的差距有什么好處呢?無非是憑添煩惱了,空有羨慕和嫉妒說到底也不能帶給我們什么好處。

所以我們大多是不會羨慕那些人的,硬要說的話,多少有一點好奇。

尤其是我站在高高的信號塔上,眺望遠方時,就會竭盡全力地朝中心舞臺的方向望去,企圖捕捉到哪怕一絲光景,但最后總是被厚重的幕布擋住。

幕布,就是我們的黑夜的來源,就是舞臺居民生活的襁褓。

東邊躍動起一點點微弱的火光。

我知道,樂子來了。

我目不轉睛地死死盯著那里,和信號塔的魔眼系統(tǒng)一起監(jiān)視起整個街區(qū)的境況,不過魔眼的監(jiān)督是為了安全,我的話,甚至連監(jiān)督都算不上,只能說是我在無聊透頂?shù)娜粘V姓业降囊稽c興趣。

我喜歡觀察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

一開始,火光躍動得充滿活力,就像一個個憤怒的眼睛,狠狠凝視著剝奪他們原本安逸生活的所謂惡人的臉孔,嘴里齜出了火花。

那些火光離我越來越近,似乎是把信號塔當成了攻略目標,我倒沒有一絲害怕,甚至有些疲憊,無聊的疲憊。

的確,死刑犯可能會畏懼行刑官的槍口,但一遍遍地把他拖到刑場上,只是威懾后又放走,過了一會兒又重復一遍,最終威懾也失去了意義,死刑犯也不再抱有恐懼,然而這恐懼的失去并不是因為缺少恐懼的理由,而是沒了恐懼的動力。

更何況,他本身就是個死刑犯呢。

我心里暗暗感嘆自己想出了個恰當?shù)皿@人的比喻,突然聽見一點嗡嗡響縈繞耳畔。

火光之下的人臉終于暴露出來,信號塔不算太高,即便是今天的霧霾還沒抽干凈,我也能清楚看到那些人的嘴臉。

他們在說著什么,大概是在罵我,罵我是那幫人的走狗,同是街區(qū)邊緣人,為什么我會莫名以一種稍微居于人上的態(tài)度審視別人呢?信號塔監(jiān)管員這個身份的附加權利嗎?

這些人的想法,我是再清楚不過的,約莫八成的事件起因都是因為兩個字:不服。

要說他們不服的對象,就太多了,他們也是我說的那些少數(shù)嫉妒舞臺居民的人,畢竟人口基數(shù)大,這樣的人比預料的多點也是能理解的吧。

他們在說什么,雖然距離不遠,但估計是聲信號超出了他們的發(fā)射權限了,所以我一個字也聽不清,只能隱隱聽到些單調的憤怒。

聲信號,視信號,嗅信號什么的,都被人們胸口的糾纏儀限定,而他們這些被限定得很嚴重的人就是這樣,即使距離不遠也難以接收他人的信息。

話說回來,被限定得不嚴重的話,也不會想去發(fā)起反動革命吧?

我看到那些人試圖爬上信號塔攻擊我,卻再三止步,應該是擔心非法接收信號塔而產生的負荷,那負荷會像刑罰一樣施以他們的糾纏儀。

后面有腳步聲。

啊,是“殺蟲劑”們來了。

他們要聽到那些東西的腳步聲,估計還得等上一會兒,糾纏儀不僅控制其受體的信息輸出,也控制著他們的信息輸入。

“殺蟲劑”,就是電子警察,專門被發(fā)明并派發(fā)來鎮(zhèn)壓他們的。

領隊的“殺蟲劑”首當其沖地對那些反動者發(fā)射某種波,我對其原理不很熟悉,大概,就是讓他們的糾纏儀和他們的行為一樣被反動,輸出變成了輸入,輸入變成了輸出,并且他們輸出的信息,比如語言都會直接往他們的神經(jīng)包絡涌去。

簡單來說,就是他們自己說的話都能摧毀他們的大腦。

這樣的鎮(zhèn)壓反動者的方式還挺惡趣味的,不過也算以牙還牙吧。

“殺蟲劑”們又一次草草完工,丟下那些反動者橫七豎八地癱軟在地上。

他們的火光隨之熄滅。

話說,他們?yōu)槭裁匆没鸢堰@種原始的東西當武器呢?應該不至于連什么利器鈍器之類的都拿不出手吧。

“殺蟲劑”完工后,會有“掃地機器人”清理反動者陷入假死狀態(tài)的身體。

這些,我早已司空見慣,因為這樣的反動革命,每天平均會爆發(fā)四十九場。

?

2.

我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功績,每天的工作也就是在信號塔上把把風而已,起不到一點點實際作用,就算這樣,我還是會有不少工資。

糾纏儀的外部是管理信息輸出與輸入的設備,但其核心用途,還是一個工薪積累設備,就是個小金庫,雖然我沒有任何配稱得上金子的財產。

信號塔的魔眼滴出一點淚水,幻化成一條數(shù)據(jù)串流淌進我的金庫里。

點數(shù)在猛漲,這是我一個月的薪金。

有了它,我就可以購買“帷幕”了。

原本的商城軟件在每個人的家里——因為一些我們無從知曉的原因,但現(xiàn)在,魔眼可以成為一個連接商城的樞紐,為我搭建起一個虛擬網(wǎng)絡橋梁。

我再次凝視起魔眼,不管什么時候看它,總能感覺到蓬勃的詭譎和涼意,就是這個東西在整天盯著我們,把我們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而眼前的這個魔眼。不同于其他的小型魔眼監(jiān)視器,它是個地方統(tǒng)籌設備,就像個數(shù)千個魔眼的主人,同時它也擁有數(shù)千個眼睛,以及自己獨特的龐大視野。

魔眼砂玻璃一樣的眼白映射出漸濃的夜色,中心顫動的黃綠色眼球和我死死對視。

魔眼把“咄咄逼人”四個字詮釋到了極致。

我回復心神,撥動糾纏儀的一個功能鍵,魔眼的眼白便鏗然有聲地轉而翻作深黑,像是宣告著“使用中”的提示。

糾纏儀改變了我的眼睛,正如它主宰著許多人的人生。

琳瑯滿目的商品胡亂堆砌在一起,這是我第一次用魔眼登入商場,比平時多了幾分小心,畢竟魔眼本身就會給人一種不安全感,同時,直接打到我視網(wǎng)膜上的商城界面也和往常稍有不同,沒有了常用和歷史物品的記錄,搜索引擎也有些不一樣。

我不太想深究那么多,好奇不是這個時代人們生存的保障,反而是危害,再者,我對所謂的秘密從來提不起興趣,就算告訴我最高政府頒布的法令都是對我們這些街區(qū)居民散步的謊言,其背后有一個隱藏的目的,我也完全不會有探知欲。

我第一眼便看到了“帷幕”的售賣界面。

我心神不寧起來,摩拳擦掌地來回試探著售賣按鈕,那是吸引人的紅色,仿佛這才是生存的終極目的,是我們這些底層的街區(qū)居民能博得幸福的唯一途徑。

我遲疑地點下購買健,那之后,我會至少過兩個星期較貧困的日子,每天只能吃最低賤的壓縮維生素餐,那是跟美味搭不上一點邊的爛樹葉。

但精神層面的收獲會彌補這些,一定會的。

我期待“帷幕”賦予我的存在感與代入感。

?

3.

我一天會有幾次眺望中央舞臺呢?

街區(qū)居民即便勉強過著低能的生活,也不像是維持住了生命的人,因為他們連最基本的存在感都被這個時代和社會滌蕩得毫無所留,從前的玩笑話“我們都是世界的過客”在這時,真的成了對我們最大的調侃。

因為我們是邊緣人,在微弱的霓虹燈與旋轉門里沒落,街區(qū)的老字號透著質樸的氣息,人們武裝自己的生化軀體,不法分子加固自己的私人陣地,從前隨處可見的紅燈區(qū)被電子高潮體驗會所全盤覆蓋,每個街道都至少有一個的6D電影廳換發(fā)出難得的高檔氣息,但也是一般街區(qū)居民望而不及的天堂,往來穿行的“掃地機器人”清理走路面上的垃圾、血跡和非法排放污水之類,卻在某一次人們打鬧時,意外發(fā)現(xiàn)它們把垃圾都堆砌在了食物供給站的回收倉庫。

每個人都在為了增加財產點數(shù)努力,有些人安分地完成手中既定的工作定額,按部就班地朝五晚九,甚至睡眠時還會用自己花費它們大概六個月,也就是三分之一年的積蓄購買的生理分化儀器,分化出另一個只會工作的非生物版自己,去代替他們辛勞。而最根本的,是他們根本不知道,從來不知道自己渴望什么,唯一能聊以自慰的,是他們能靠工作收買時間,也就是發(fā)工資后的一段時間內得到的閑暇時間這種人生最寶貴,也可以稱得上唯一值得珍惜的時間。

他們會用這段時間放空大腦,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只是放空自己,仿佛自己從不存在,閑暇時間結束后又再一次投入模糊的,沒有盡頭的工作,

還有一些人,事實上是很多人,不滿于機械化的枯燥與辛勞的人生,或者說,他們不滿于自己漫無目的,不滿于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整個一輩子就是個大寫的“渾渾噩噩”。于是他們拿起自己能搞到的一切廉價武器,但往往到底,他們也只搞得到火把而已,連自己家里的電器,工具,既成設備之類的也都不屬于他們,他們無權拆卸,拆卸后當場暴露自己的違法行為,并且被“殺蟲劑”第一時間清理,當然,他們也拆卸不了。

一切既成的存在都不是他們的,路燈長在路面上,小店的一個鋼筋突起都是緊緊叩在墻壁上的,街道哦上沒有石子磚塊,老墻上一塊凋蝕的油漆都無法落到人們手中。

世界是一個絕對的整體,人這種居住性生物無法從中拿到任何東西,一切都早已被死死固定,他們是完全的局外人。

于是,人們就越來越不會存在。

存在感,這是我們生活的祈求,而生活中的大多數(shù)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理應追求的應該是這個,因為他們大多存在感被剝離得連存在都一無所知,生命的唯一信條就是信息和資源輸出,然而那種事連尸體都可以做到。

此后的不知哪一天,商城上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

一個叫“帷幕”的高價商品。

為了購買它,我才選擇當上了信號塔的工作人員,才選擇了省吃儉用好一段時間。

為了“帷幕”,為了存在感,為了人生能感受到自己。

“帷幕”是個外接程序,可以直接連入人腦中在出生時被配置好的思維模,掀起一陣陣思維波瀾,也會和糾纏儀有連接,更是可以作為糾纏儀的輔助系統(tǒng)給它的功能添上一筆,給人體提供多一種反饋程序。

“帷幕”建立起一個虛擬舞臺,那里上演著一幕幕戲碼,給它的受體制造存在感。

在那里,我可以是舞臺的中心,是戲劇的主演,是觀眾目光的焦點,是無數(shù)蓬勃連綿的存在感匯入的湍流。

那是感受自己的圣殿。

?

4.

連入虛擬舞臺的一瞬間,我所認知到的所有色彩都開始衰落,一團團色塊擰在一起,最終糾結出另一片畫板,舞臺在那之上被描摹成型。

我看到鮮紅的幕布背后透著誘人的氣味,仿佛舞臺本身就能讓人浸在香醇的酒窖里,幕布之上點綴著連城一樣的燈泡,轟然一聲悉數(shù)亮起,好像天際線陡然浮現(xiàn)在云端。

舞臺對面是籠罩在漆黑之下的觀眾席,光之所及怎么也無法涉及到那里,但神奇的是,我仍能從觀眾席的黑暗中感知到無數(shù)個期待和迫切的目光,而我,是聚焦的中心,是聚光燈下起舞的靈魂。

大幕緩緩升起,微妙的莊嚴充盈在整個劇院,真正的大功率光燈這時終于顯現(xiàn),對應現(xiàn)實的話,那就是我們街區(qū)——不,他們街區(qū)居民平日看到的弱弱的光的來源。

舞臺沐浴在燦爛的陽光里,背景板描繪出一個遼闊的藍天,白云在有形的微風中流走,群雁在蒼穹劃下一道尾跡,和諧與震撼被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突然,一個好幾個世紀之前的飛行設備捎帶著質樸的復古風格降落,我要乘上去嗎?

在這我人生第一次見到的藍天之下,我乘上那款飛機,舒展開的兩翼把云霄帶得越來越高,越來越遠,逐漸被我甩在身后,背景換成翠綠的草原。

青草羞怯地伏著身子,把嫩綠的新芽保護在身強力健的高草之下,高草難得地昂起胸脯,在微風中飄揚如長發(fā)的蘆葦掀起蓬松的裙擺,招手喚醒小憩的蝴蝶,她們步履翩躚,舞蹈般被擁入百花叢中,黃的紅的,白的紫的,藍的粉的,春的步調就在這其中,于是春姑娘唱起悠揚的小令,和煦的春光把生靈們沁入微醺。

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美好——不,我第一次見到美好。

舞臺上除我之外便沒有其他演員,但這些如畫般的生靈就是最天然的演員,我會和它們演繹出一個沁人心脾的劇目。

我聽到麥浪般的掌聲。

這時,美好的時光被一句不和諧的話打破:

“請欣賞用戶528為各位帶來的演出?!?/span>

我很討厭這個名字,“528”——我從不這么稱呼自己,冷冰冰的編號讓我感覺自己是在流水線上出產的機械。

我循著聲找尋這個打破這份美好的聲音來源,憤憤地環(huán)顧四周,那是個渾厚的男聲。

但真這么做時,我才遇到了最大的困難——我根本找不到聲音的方向。

難道,這是那個嗎?

旁白。

這一定是旁白!

“帷幕”營造的虛擬舞臺配備了一個虛擬旁白,當然了,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呢?

我繼續(xù)委身于絢爛的春光和觀眾的目光與掌聲。

一只兔子在我眼前跑過——奇怪,兔子?

很神奇的,我的記憶中從不知道兔子這種生物,完全不知道它的存在,或許,這是過去生存在地球的生物,或許是戲劇虛構出的生物,總之,看來“帷幕”應該會自行給我生成對演出需要的認知。

兔子說:“先生!請問你要來我的樹洞享用下午茶嗎?”

兔子真的說話了,操著稚嫩的童音。

我駕駛著飛機降落,一溜煙兒跑到它跟前。

“你是……兔子?”我開始細細打量它,潔白柔軟的毛發(fā),挺直的耳朵,三瓣嘴,有些胖的身子,眼睛很漂亮,像清潭。

兔子點點頭,重復道:“你要來我的樹洞享用下午茶嗎?”

我欣然答應,臉上的笑意飛出心神,繚繞天地。

但兔子沒有動。

它突然像僵直的尸體一樣毫無生氣,先前的活力一掃而光,我一瞬間從它的眼睛里捕捉到了和街區(qū)居民一樣的落寞與寂寥,就像……就像……

“感謝用戶528為各位帶來的表演?!迸园椎穆曇魪耐米幼炜p里很勉強地擠出來。

我連連退后三步,強壓住仿佛要踴躍而出的心臟,卻聽見漆黑中的觀眾仍在鼓掌,熱烈地鼓掌,我感到他們的目光從單純的期待變成了熱愛。

這也是表演的一環(huán)嗎?

“你是什么東西?!”我止不住地驚呼道。

兔子說:“我是精靈,舞臺的精靈。”

疑惑與質疑幾乎從我的眼里蹦出來。

兔子說:“真不解人意呢,用戶528,那么這么說吧——我是‘帷幕’的擬人格化系統(tǒng)?!?/span>

“你不是什么BUG吧?”

兔子說:“怎么會呢,我是‘帷幕’的精靈,存在于虛擬舞臺的任何角落,我可以是這里的任何東西,椅子,小草,白云,打光燈都可以是我,不過更多的,我會作為旁白與演員交流?!?/span>

“只有我一個的演員么……”

兔子說:“不只有你,用戶528,我管理著所有的‘帷幕’用戶,你可以把我理解為擁有蜂巢思維的虛擬意識體?!?/span>

我逐漸急不可耐起來,焦灼兩個字已然寫在我的臉上。

“用戶528?”

“我還要表演呢,能請你離開嗎?”

兔子說:“可你選擇成為‘帷幕’用戶,是因為在現(xiàn)實中找不到存在感吧?”

它說話時每一個音調都在詮釋著抽象的冰冷,但這句話,是擊中我內心標靶中心的飛鏢。

?

5.

我遲疑地盯著它,顯然是不確定這個兔子形態(tài)的家伙可以提供我這個世界中最難得到的東西——為人的存在感。二十年的生命里,我都作為一個寂靜的聲音被糅合進世界的喧鬧,在那海嘯似的鼎沸里,我渺小的像是朵不起眼的浪花。

兔子說:“沉默是最好的回答,用戶528,‘帷幕’將提供給用戶建立存在感的機會,你不需要付出任何東西,只要不在乎廉價的尊嚴就好?!?/span>

我苦笑笑,尊嚴,這是個極陌生的詞匯,我花了良久才大概想起它的意思。

兔子說:“用戶528,你所在的是‘帷幕’應用建立的虛擬舞臺,以用戶,即演員引人注目的能力運行,而你,可以用更高效的方法博得關注?!?/span>

“不是演出一幕好劇嗎?”

兔子說:“我說了更高效的方法,當然是讓觀眾獲取優(yōu)越感了?!?/span>

“優(yōu)越感?”

兔子說:“人的快樂大部分來自于優(yōu)越感,他們喜歡認為自己高人一等,即使是假象。”

“那我要做什么呢?”

兔子說:“你接受我的提議了嗎?”

我笑笑,“不接受會怎么樣?你才是游戲管理,把我踢出去不是信手拈來么?”

即使是這個詭異的兔子,這時的語氣也陡然顯得有些凝重。

但或許,我才是凝重的那個。

“你確定接受我的建議嗎?”

我長舒一口氣,明媚的春光安撫起我的臉龐,軟云聚集在我的上空。

“我要存在感。”

春的形象一瞬間褪去了,青草,白云,陽光都連忙撤退,偌大的舞臺只剩下我和鮮紅的背景板,連那只兔子也沒了身影。

旁白說:“取悅你的觀眾,用反常的肢體動作,表演一個傻子,但別演喜劇,單純的犯傻更能讓他們的優(yōu)越感,即快樂勃發(fā)?!?/span>

雖然這個要求稍有些奇怪,但我聽到這句話后再環(huán)顧四周的漆黑,觀眾席期待的眼神悄然散盡,轉而的盡是難以言說的欲望,或許他們——虛擬的,不存在的他們也想找尋存在感,讓自己作為意識體的自豪被鞏固,畢竟存在感的缺失一定意義上就是存在的消失,就是死亡,是被扼殺在殘酷的時間和他人的視野里。

或許優(yōu)越感就是他們確認自己存在感的方法,或許他們靠這些存活,這是我作為不了解智能系統(tǒng)內,這些自動運行的插件的奇怪猜想。

我開始胡亂地擺弄四肢,腦袋搖搖晃晃,身體一會兒前傾一會兒后仰,嘴里吐露著不知所以然的音節(jié)。

不知何時起,我的手臂已經(jīng)開始飛舞,毫無規(guī)律可循地擺動,像只迫切要掙脫大地束縛的蟲子在竭力扭動身軀。我感覺這似乎并不是我的手,他逐漸不受我的意識主宰,肆無忌憚地翻滾,時而像柴堆里躍動的火舌,時而像深海里抽搐的電鰻。

兩腿也開始瘋狂地顫抖,好比得了失心瘋的精神病人一樣,起先本能地為了維持我自己的平衡而尋找燈光打下的光斑,一直到片刻之后,連這點規(guī)律都蕩然無存,雙腿開始扭曲地奔騰,沒有目的地奔騰,我在舞臺上來來回回,不時還會碰到梁木。

觀眾們揚起一陣熱烈的大笑、痛笑,即使他們的樣子還是被黑暗裹挾,但傳遞而出的激情緊緊把我逼進一個閉塞的空間,在那里,我不能伸展手腳,像是被鑲嵌進了墻壁,等待著不知何時會降臨的腐朽。

觀眾的笑聲掙脫開黑暗的威脅,熱浪般席卷了整個劇院,而我所在的舞臺,是那批熱浪最終翻滾到的海岸。

連續(xù)好幾次的摔倒把我磕得遍體鱗傷,但頭腦仍在主管著我的情緒,歡心也好,痛覺也好,都在瘋狂地擊打我的思維,大腦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而驅動我繼續(xù)的,是對存在感本能的追求!是我想要驗證自己仍茍活于世的決心,我要知道自己沒被世界拋棄,即使我默默無聞,我無力掙扎,我在社會的底層被無形之墻打壓,我在舞臺邊緣之外的邊緣,我不被任何人重視,不被任何人記得,不在龐大的世界視野里充當一丁點兒像素點,不……

思維變得紊亂了,追求、欲望、痛苦、落寞、歡脫、解放、寂寥、憤懣、掙扎——它們在扭曲,它們本來無形,它們現(xiàn)在不被認知,它們互相交錯,變得毫無意義,歸于空虛,那是情緒的巨大空洞,和午夜一樣的空洞和迷惘與虛妄。

神經(jīng)一個個脫離意識體,我感到自己作為獨立意識的最后一絲念頭被一點點地剝離,它們如慘白的花瓣般飄飛而去,如灰燼被風攜去,如記憶被時間擄走。

我是一個無形者,我在舞臺里凋零。

最后的一點點感知能力告訴我,一切都在衰落了。

?

6.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到來這里,我隱約有一些渺茫的印象,那是我詭異如夢境一樣的生物活動,那之后,世界只剩下昏昏沉沉的黑暗把我一遍遍壓死,我只能落魄地注視著一些身影,那些身影做著不明所以的行為,最后變得無法被形容,就像無形者,就像……我那時的樣子……

我在無際的黑暗里,怎么也無法掙脫,仿佛只能作為一個模糊的概念存在。我會根據(jù)一些情況紊亂,像表面平靜的湖水被沉石激起波瀾,那是情緒的波動嗎?

我沒有答案,那感覺像是在痛苦地大笑。

我發(fā)覺自己現(xiàn)在仍不是一個有形的人,我沒了身體,就像一幅零厚度的巨畫鋪展開來,我不再是一個具體的物,更像是一個概念,一個模糊的概念,一個在隕落的概念。

我似乎無法感知外界了,視聽之類的感官仿佛從未存在過,我只能勉強進行思考。

我在……我在存在著——這是我對現(xiàn)狀唯一能進行的描述了,我不知自己在干什么,只能說,起碼我還存在。

我還存在著。

我還在“帷幕”里嗎?

我聽到一個聲音,我絕對不會認錯,那絕對是之前的旁白,沒有除它之外的任何東西能發(fā)出那種聲音,它的聲音是抽離的冷酷。

可準確來說,那并不是個聲音,或許更像個念頭直達我的意識,沒有任何傳播路徑,它只是發(fā)生了,而我只負責接收。

旁白說:這是你的進步,用戶528。

我很難說自己正在疑惑,但我大概是在疑惑。

旁白說:感謝你的獻身,用戶528。

我怎么了?這是哪兒?

旁邊說:你還是你,只不過換了種形式存在,這里是數(shù)據(jù)的海洋,是人類最后的福地。

你把話說的明白點兒,什么叫“我以另一種形式存在于數(shù)據(jù)里”?我還好嗎?我還活著嗎?我還能找尋自己的存在感嗎?你要干什么?

旁白說:你還活著嗎?這是個問題,不過怎么定義活著呢?活著是指你的意識體活著,還是你感知世界的媒介,也就是身體活著?

很難說我僵硬的思維思考了什么,但總之——

我的身體呢?

旁邊說:在現(xiàn)實世界中存在,不過放著不管遲早會死亡,但那已經(jīng)和你完全無關了。

我回不去現(xiàn)實世界了嗎?!

旁邊說:你不需要回去。

這是說我只能“活在”數(shù)據(jù)世界了嗎?這是個虛擬的世界?這里無實物……

說到底,我很在乎現(xiàn)實嗎?

似乎現(xiàn)實帶給我的也只有寂寞和感傷,問題不在現(xiàn)實和虛擬哪個值得生存,在于虛擬能不能帶給我現(xiàn)實中沒有的好處。

我是不是只能聽你安排了?

旁邊說:是。

我會怎么樣?

旁邊說:你會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參與體。

參與……

參與,其實是獲得存在感的最大方法吧,畢竟旁觀者在事件之外,好比視界之外的存在無法被觀測一樣——不知道和不存在是等價的。

但在參與的基礎之上,確定存在感強弱的,是干涉程度,我在一個反動團體里充當空氣人和領導人會帶來完全不同程度的存在感。

旁邊說:你與世界上的幾乎所有事物有關。

它像是讀到了我的念頭,這樣說……

我已經(jīng)開始想象自己成為那個所謂的參與體之后,磅礴的存在感猛然向我原本孤獨的心涌來,我被所有人感知,被他們體會,成為他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元素。

之后會發(fā)生什么呢?

旁邊說:你會短暫地認知到現(xiàn)實,之后在現(xiàn)實中存在,畢竟你想被感知的人都活在現(xiàn)實中。

那太好了。

旁邊說:你會和其他“帷幕”用戶一樣,成為幕布。

在這樣的寂滅中,我寂滅了。

?

7.

什么叫成為幕布?幕布是那個四大街區(qū)中心的舞臺的幕布嗎?那個包裹住舞臺的巨大屏障?就是那個攔截了強烈的光亮,把幕布之外的世界都引導進黑暗的幕布?

旁邊說:就是那個幕布。

我和所有街區(qū)居民一樣,天生對那東西抱有憎恨,那是剝奪了我們光明的東西,是舞臺居民把光據(jù)為己有的工具,是讓我們被籠罩在傍晚和午夜的源頭。

我去成為那個干什么?

旁邊說:成為參與體,找到存在感。

什么意……

一道黑色的閃電霹過我的腦海。

成為幕布,那個幕布就是參與體,我要和其他“帷幕”用戶一樣融入其中,成為其干涉世界的功能來源。

我們要把世界帶入午夜。

然而這樣的不甘心其實經(jīng)過一段時間會過去,但是,我會有存在感嗎?

我會有存在感嗎?!

旁邊說:你會成為幕布,但無法被外人認知,他們認知的是幕布,不是構成幕布功能的你們。

所以,我會在永無止境的寂滅中冷卻。

這是死刑!無期死刑!

旁邊說:這是永生,你將作為保留意識體的數(shù)據(jù)永生。

這是不被任何人感知的無期徒刑!別說存在感了,我甚至連博得存在感的機會都沒了!

旁邊說:你是幕布運行的一環(huán),是舞臺居民的生活保障。

我活了二十年就是為了給那群我完全沒見過,甚至不確認存在與否的東西供能?!

旁白說:你起碼引導了光,是寂滅黑暗中的守望者。唯一在寂滅中給人生機的,恰恰是無數(shù)人的寂滅——這是循環(huán),是人類招致的生態(tài)模式。

當我再想要掙扎的時候,意識又開始昏沉了,一只無形的鬼手把我拉向深淵。

銀白的兩條緞帶分離開來,一條就像是臍帶,另一條似乎是數(shù)據(jù)的洋流,兩者一點點剝離,像被肢解的麻繩。

旁邊說:這就是糾纏儀。

兩條緞帶逐漸隱去了。

旁白說:這就是糾纏儀的本質:人類意識體的感知和數(shù)據(jù)硬件的處理能力的綁定。?糾纏儀是人供能體的監(jiān)視器和評級統(tǒng),達到準后就會被“帷幕”采用,懂嗎?不是你們選擇了“帷幕”,是“帷幕”選擇了你們,而“帷幕”也只是供能轉化機的應用形式?,是幕布這個超大型智能培育皿的仆從。

意識徹底閉合了,仿佛它從未存在。

?

8.

恍惚中,我透過了一層“膜”。

這面“膜”向上無限高,向下無限深,向左向右無限長,它無形,它就在那里。

這就是幕布的樣子嗎?

但我成為幕布時,并未感覺到自己背后有任何生命,連虛擬舞臺的觀眾席都能被我感知到觀眾的情緒,可這里就像是了無生機的墓地,連死魂靈都無法逗留。

舞臺是一個凝固的空虛。

存在感,這個字眼在我的腦海掠過,飛快地遠去到不知名的地方,它在天上飛,而我的追求,說到底只是向前后左右尋找,上方是不可望也不可及的。

欲望被從我的腦中剔除,存在感嗎?我為什么要追求那樣虛無縹緲的東西呢?我明明知道這個時代不在乎任何人的。

我感到一些猛烈的光照射在我的背后,幕布——我在凝結光能,我在吸收,在轉換,最后把僅剩的一點點的微光投向寒冷的夜空。

午夜的寂靜的,沒有人能發(fā)出一點照亮夜晚的聲音,他們都蝸居在自己的狹小空間,黑色的夜扼殺了色彩的余地,我們沒有光。

?

?

?

?

?

完。


寫于2018年8月2日。

午夜陽光的評論 (共 條)

分享到微博請遵守國家法律
徐州市| 周宁县| 伊吾县| 榆社县| 台南市| 武清区| 垦利县| 海口市| 土默特左旗| 屯留县| 漯河市| 胶州市| 鹤岗市| 花垣县| 余庆县| 灯塔市| 安泽县| 阜新市| 十堰市| 克什克腾旗| 花垣县| 扶风县| 绵竹市| 象山县| 静海县| 科技| 时尚| 阳江市| 安平县| 永州市| 长顺县| 镇沅| 西和县| 大名县| 文登市| 墨玉县| 黄浦区| 同仁县| 沁源县| 沛县| 新巴尔虎右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