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創(chuàng)作，文中戲詞部分參考新編京劇《赤壁》中于魁智老師舌戰(zhàn)群儒部分，云堇神之眼設(shè)定部分參考西西弗斯老師的《走雪》走雪 | Sisyphus #pixiv https://www.pixiv.net/novel/show.php?id=17012383。業(yè)余寫手，考究不足，還請海涵?！?/p>

「乍聽得云洋沸凄風(fēng)陣陣

驚醒我破奸邪熱血騰翻

嘆當(dāng)年哀鴻遍野血浪櫓漂

荒山千里起新墳

篳路藍(lán)縷得今朝

天道昭彰我豈怕沖陣

妖魔祟邪何足論

我一劍當(dāng)出蕩海清」

一曲終了，云堇立在臺中央，眼中還殘存著些許戲中人物的神韻，迫不及待地向臺下的兩位觀眾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怎么樣？"

"太棒了！尤其是最后那句‘一劍當(dāng)出蕩海清’！好像群玉閣又砸在我眼前一樣！"

熒幾乎拍紅了巴掌，雖說她是個只能看看熱鬧的外行，但云堇方才臺上一動一念，卻真恍如眼前大敵壓境，唱到"天道昭彰豈怕沖陣"，她渾身聳然一振，眼噙淚光，仿佛全身每一根毫毛都透出一股視死如歸的悲壯來。熒打自心底佩服，她甚至一瞬間覺得，云堇才是那個在孤云閣上與奧賽爾血戰(zhàn)的人，因為就算是親身經(jīng)歷了那場硬仗的自己，現(xiàn)在可能也沒法這么完整的重現(xiàn)那時的神色。

"你呀，就會哄我，我唱什么你都說好。"云堇紅著臉埋怨一句，連忙又望向一旁端坐如常的鐘離。

"鐘離先生，請您多多指導(dǎo)。"

"云先生客氣了，在下不過一介閑人，那里敢對云先生的作品妄作評價。"

“先生不必謙虛，若說璃月港有誰最了解云堇的戲，那便非先生莫屬了，還望先生不吝賜教，多多指點云堇?！?/p>

鐘離托腮蹙眉，細(xì)細(xì)地思索一番，隨即斂衽道:

“方才一曲，云先生神色堅毅果決，唱腔悲愴婉轉(zhuǎn)，形體悲壯蒼涼，確有旅行者所說身臨其境之感。只是……”

鐘離停頓了片刻，又恭敬問道:

“敢問云先生，可否將此戲的題目再說與我聽?！?/p>

云堇點點頭，朗聲道:

“此戲名為‘蹈火’，唱得是璃月軍士與眾仙協(xié)力擊敗漩渦魔神奧賽爾的故事?！?/p>

“何謂‘蹈火’？”

“軍士們舍生忘死，甘愿為璃月蒼生蹈火赴湯，此等壯舉，是謂‘蹈火’?！?/p>

“既是軍士舍生忘死，為何在戲詞之中只敘述了旅行者的功績?！?/p>

“這……”

云堇垂眸，娥眉微蹙，蔥指抵著下頜，細(xì)細(xì)地想了半天，鐘離也不催她，神色如常地品茶休憩。反倒是熒被鐘離一席發(fā)問搞得有些尷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縮在一邊小心窺視著云堇的臉色。她深知戲劇對云堇的意義重大，也深知云堇為了這出蹈火耗費了多大的心力，方才鐘離話說的委婉，卻已一語道破了蹈火詞不對題的致命傷，以云堇精益求精的性子，又怎么能容許將這樣一出詞不對題的廢戲呈現(xiàn)給觀眾呢。

云堇思索半晌，忽而斂衽，向鐘離深施一禮。

“多謝先生指點，云堇明白了?！?/p>

“哪里，在下不過說些皮毛，云先生隨便聽聽就好?！?/p>

“先生謙虛了，多虧有您，否則云堇便要將這詞不對題的戲搬上戲臺了?！?/p>

云堇謝罷，隨即便要留鐘離用飯，鐘離望了一眼如坐針氈的熒，干咳一聲，只道堂主還有事喚他，婉拒了云堇的邀請。

鐘離走后，云堇呆坐了半晌，宛如入定一般，也不言語，就端著茶杯癡癡地發(fā)愣，直至滾燙的茶水涼透了也渾然不覺。

熒不敢打擾，默默地提了茶壺去續(xù)熱水。茶水涼了又續(xù)，續(xù)了又涼，直至給一壺釅茶生生沖成了白水，云堇才終于回過神來。她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屋內(nèi)已然一片昏暗，窗外華燈初上，原來自己竟是一不留神整整愣了一個下午。她連忙起身，四處張望著熒的身影，卻看見熒正坐在她對面陰影里，滿眼溫柔地看著自己。云堇又是愧疚又是羞赧，連忙上前牽住了熒的袖口。

“熒……我……”

她漲紅了臉，嗚嗚啊啊了半天，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只扣著熒的袖口，撒嬌似的輕輕晃著。

熒好容易才克制住將她摟在懷里的沖動，笑了笑，柔聲安慰道:

“沒事啦，難得能有機會像這樣陪陪你?！?/p>

“可是，難得的休假，卻讓你在一旁干坐了一下午，我……太過意不去……”

“能和云先生獨處一下午，璃月有多少人求還求不來呢，想是我平日里行善積德，感動了巖王爺，這才給了我這步造化?！?/p>

熒邊說著，邊合掌向著往生堂的方向夸張地作了幾個揖。

云堇不禁莞爾，佯怒嬌嗔道:

“油嘴滑舌，你平日里在外頭也是這樣討女孩子歡心的嘛？”

“您明察，我平時去到的地方，別說女孩子，母丘丘人都不一定能碰上幾個，以我現(xiàn)在的丘丘語水平，要討它們歡心，唔，可能還困難了點?！?/p>

“你討厭死了！”云堇嬌嗔一聲，抬手輕輕在熒的胳膊上打了一下，隨即扭過臉去背對著熒，鼓著嘴慪氣。

“誒，真生氣啦……”熒哭喪著臉湊上去，捏住云堇的衣角，試探地晃了晃?！霸戚澜憬銅別生氣了好不好，你看都這個時間了，我請你去吃萬民堂的水煮黑背鱸，原諒我好不好~”

“那可不行?！痹戚擂D(zhuǎn)過頭，正望見熒可憐兮兮的表情，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白屇闩懔宋疫@么久，該我請客才是?！?/p>

這頓晚飯，云堇只草草地吃了幾口，熒知道她是在為戲詞的事發(fā)愁，于是取食盒打包了剩下的飯菜，早早地結(jié)束了這頓略顯無味的晚餐。

濃云遮月，二人漫步在通往玉京臺的小路上，半晌無言。夜里的玉京臺要晦暗得多，幾盞油燈賣力地散發(fā)著光亮，可依舊照不清近處的房檐，遠(yuǎn)處的山廓昏昏沉沉，偶爾傳過夜鶯的啼叫，從東首過來，又呼啦啦往西頭去了。復(fù)行了一段路，云層漸薄，夜色里有了微光，沒見著夜鶯，只有池子里不知疲倦的蛙鳴。

神女劈觀后，云堇便開始了《蹈火》的創(chuàng)作，她從云來海遠(yuǎn)渡孤云閣，在高聳入云的斷巖上俯瞰層浪疊起的海面，又徒步穿過歸離原，撫過殘垣斷壁，眺望遙遠(yuǎn)時間里璃月先民篳路藍(lán)縷的艱程……如此數(shù)月，無數(shù)的修改后，《蹈火》誕生了。

“你覺得，該如何解決鐘離先生指出的問題?！痹戚劳蝗粏?。

終于來了。熒心想，這個問題她打從鐘離回家就開始琢磨，她知道云堇遲早都會把這個問題拋到自己面前。還好，稻妻一行后，她思考問題的角度也已不同往日，作為旁觀者，她似乎更能跳脫出作者的掛礙，在思考了一下午后，她大概也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覺得，鐘離所說的問題，可能并不是詞不對題?！彼f。

云堇側(cè)過臉哦了一聲，示意熒繼續(xù)說下去。

“蹈火要唱的，是千年來為護(hù)璃月生民拋顱灑血的英雄?？蛇@英雄，并不是一個人，他不該是帝君、七星亦或者我，而該是城樓上每一崗哨，碼頭上每一盞燈，嚴(yán)冬中每一粒飯。但這篇戲詞卻沒有跳脫個體概念的英雄，所以……”

“所以，并不是‘不對’而是‘不夠’！”云堇眼中的精光迸射而出，仿佛要照亮整個玉京臺，她撫掌跺腳，雙手牽住熒，興奮地一蹦一跳?！拔颐靼琢耍?！是這樣的！”又低頭，停在半空的目光微微一怔，隨即轉(zhuǎn)到熒的身上。

“快去吧，路上別摔了。”熒心領(lǐng)神會，給食盒套在云堇的手腕上，又補了一句:

“有事隨時找我，我一直在客棧，房間你知道?！?/p>

云堇點點頭，匆匆道了聲回見，順著來時的路跑走了，熒望著她興奮的背影被黑暗縮成一個點，憑空握了握拳，方才那股觸感還殘留在掌心。

那是云堇第一次牽她的手。

熒沒再多繞路，早早回客棧休息了，她有預(yù)感，明天可能會更忙，所以要盡量多保存一點體力。

云堇只比串街小販的鈴鐺聲來的晚了一點。她疊指叩上房門，屋內(nèi)卻沒半點動靜。

“唉，我糊涂了?！痹戚缆裨棺约海淮笤缇蛠泶驍_，旅行者怕是還沒醒呢。

“你哪糊涂了？”

云堇嚇得一抖，忙一回頭，卻看見熒正提著幾個油紙包，笑吟吟地望著自己。

“進(jìn)來，邊吃邊說?！?/p>

熒捅開門，給紙包攤在桌上，取了茶葉，滿滿砸了一壺開水，蓋蓋悶上，又從抽屜拿出兩幅杯碟，用開水燙了遍，整齊的擺在云堇面前，一套動作駕輕就熟，盡顯干凈利落。

“不知道你愛吃哪種，就挑了幾樣清淡的拿?！睙蓴傞_油紙包，里面是幾個包子和幾樣清口的小菜。

“這……你早知道我要來??？”云堇有些驚詫的看著桌上這一套東西。

“唔，倒是不難猜。”熒提壺斟了杯茶，吹了又吹，推到云堇面前?！皼鰶鲈俸?。”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昨晚那么興奮，想是又有了什么新想法，大約是琢磨了一宿沒怎么睡，想起早找人聊聊，我說得對嘛？”

云堇被說中心思，不禁想起昨晚興奮之下和熒牽手的事，面上飛過一抹緋紅，垂眸默默啜著茶水，不時偷瞄一眼熒的表情。

“反正我最近都在璃月，有什么事不用那么急……來，快吃吧，你從昨晚開始就沒怎么正經(jīng)吃東西，這么下去別說蹈火，不等上臺你就熄火了?！?/p>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熒好說歹說可算是逼著云堇正經(jīng)地吃了頓飯，用完早餐，熒又沏上兩杯茶，托腮拄著桌子，道:

“云先生，請。”

云堇清了清嗓子，大概捋順了思路，終于說道:

“我細(xì)細(xì)回憶了你和鐘離先生的話，你們說的沒錯，璃月的英雄，不該是特定的某人，而是每一個曾為這個國家舍生忘死的軍士。所以……”云堇深吸了一口氣?！斑@出戲，我決定放棄‘主角’?！?/p>

熒一口茶差點噴到天棚上。

“放棄主角？你不怕那群票友拆了范二爺?shù)膽驑牵俊?/p>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云堇連連擺手?！斑€是要由我來唱，只不過這次我想扮演一個無名無姓的千巖軍卒，從普通人的角度，來悼念那些幾千年來守護(hù)璃月的無名英雄?！?/p>

熒凝視著云堇那雙精光奕奕的眼，只覺得她渾身都散發(fā)著某種縹緲的光彩，恍惚間，她的身影仿佛和七天神像上的鐘離重合起來。原來如此，熒微微勾起嘴角，原來這便是鐘離安心離開的原因。

璃月不再需要神，因為神的美德早已融入了每一個璃月人的血脈，世代流傳，不離不改。

“想什么呢，笑得那么開心?！痹戚佬χ焓衷跓傻难矍盎瘟嘶巍?/p>

熒這才回過神來，有些害臊的撓了撓頭。

“想法不錯，我覺得可以試試?！?/p>

“所以啊，我想去千巖軍當(dāng)志愿者，和他們一起執(zhí)行任務(wù)，體驗下他們平時的生活?！?/p>

熒只覺得眼前一黑。好么，這姑奶奶出趟城韻寧都能給冒險家協(xié)會掀個底朝天，真要是讓自己帶到千巖軍里……萬一真有個三長兩短的，那別說韻寧或者云夫人，單全城的戲迷就能給自己活吃了。

熒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只覺得太陽穴噔噔地跳，又看了看滿眼閃著堅定的云堇，思忖再三，終于無奈的長嘆了一聲。

“如果伯母同意的話……我就沒意見?！?/p>

云堇聞言，兩手一叉腰，杏眼中開出兩朵笑花來。

熒讓她這么一笑，三魂丟了七魄，心尖一陣酥癢，連忙錯開眼神道:

“你別沖我笑，笑也沒用。好姐姐，軍營不是等閑去處，擦了碰了事小，要真有個三長兩短的，你要我今后如何自處啊?！?/p>

“早知道你會這么說，我昨晚就和母親商量過了，她說如今我是云翰社的當(dāng)家，一切事我當(dāng)自有分寸，況且此去既能采風(fēng)，又能為百姓做些事情，她支持我去~”

“雖然沒有根據(jù)，但總覺得你在唬我……”

“呼呼?！痹戚烙值靡獾匦Φ?。“這句話我也料到了，喏，這是母親托我?guī)愕男??！?/p>

熒將信將疑地接過信箋，小心地展開。云夫人的字娟秀大方，措辭委婉得體，大意是說女兒任性倔強，此去采風(fēng)，有勞照顧，若有不周之處還請自己多多擔(dān)待，信的最后，還蓋上了云夫人的名章。

雖然不排除云堇偽造印章的可能性，但……

熒覺得太陽穴跳得更厲害了。

“云老板……”熒揉著快要裂開的額頭?！澳愕降自趺春筒刚f的？”

“唔？”云堇歪歪頭?！拔揖驼f我想去千巖軍幫忙，旅行者也會隨行，她就答應(yīng)了啊~”

可惡！她好可愛……不是……這母女倆真是吃人夠夠！

熒放棄了，她覺得一定是自己丘丘人殺得太多，現(xiàn)在因果償還，全都是報應(yīng)！倒也是，畢竟是名號比名字還長的旅行者，有這么個人型戰(zhàn)車當(dāng)貼身保鏢，換誰也不會擔(dān)心。

行吧，這就是命里注定。熒琢磨著，若是去荻花洲呆上幾天，大約也不會出什么事吧……

“好吧?！睙善v地往椅背上一靠?！澳悄阆然厝ナ帐笆帐?，下午咱們?nèi)ポ痘ㄖ迒枂枠蛭鳎茨懿荒茏屧蹅冊谀谴羯蠋滋??！?/p>

“嘿嘿~”這已經(jīng)不知道是云堇今天第幾次擺出這幅得意的笑臉了?！半S身的行李我都打包好了，千巖軍那邊也打好招呼了，橋西說剛好有兩個老兵回老家探親，我們?nèi)绻敢獾脑捒梢匀ロ斔麄兊娜薄！?/p>

“我常常在懷疑，清炒蝦仁是不是有提升行動力的藥效……”

熒不必收拾行李，她簡單補充了些繃帶傷藥，換上只有在應(yīng)付強敵時才會使用的“磐巖結(jié)綠”，又隨身揣了七種元素抗性的元素精油。雖然她相信云堇的實力，大概不會有什么機會用得上，不過……萬事小心為上……

荻花洲是璃月要道之一，把守通向北方的門戶，可如此交通要道，總務(wù)司撥下的千巖軍卻少之甚少，以至于其中重中之重的石橋如今竟只有橋西一人把守。

不過，倒也不奇怪，畢竟荻花洲再往前，就是望舒客棧，尋常的魔物除非活得不耐煩了，否則大多都不會選擇在這附近作亂。

二人一路行至荻花洲，首先映入眼簾的卻不是人常說的碧水接天花勝海，而是一條丫丫叉叉長得要命的車隊。

見到橋西的時候，他正讓一群焦躁的商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手中鉞矛丟到了一邊，取而代之的是雪片一般雜亂的各類通行證。橋西一見倆人，眼淚差點沒噴出來，他矮著身子從一堆外國商人里擠出來，離老遠(yuǎn)就能看見那張蜷縮到一塊去的苦瓜臉。

“云先生，旅行者，你們可算來了?！?/p>

“怎么著，橋頭兒，今天荻花洲有娶親的？”熒打趣道。

“哎呀，我的祖宗，您快別開玩笑了。這不是我那兩個弟兄回家探親，本來人手就不夠，誰知道又從蒙德一下來了好幾個商隊，個個都要從我這過手續(xù)，你說我這……”

話還沒說完，便聽那頭隊里又嚷嚷上。

一個扯著嗓子喊:

“能不能讓我先過啊！我這車?yán)锒际酋r貨！禁不起放！”

排他前面那位不樂意:

“憑什么！就你那是鮮貨？我這是今年新釀的蒲公英酒，最得趁新鮮喝，多放一天我就少掙好幾百摩拉，耽擱得起嗎？”

橋西朝倆人一攤手，連忙又要顛顛地又?jǐn)D回人堆里，卻被熒一把拉住。

“看你還是不急，你趕緊把要檢查的文件告訴我們，先一起把這些車隊送走再說?！?/p>

“是啊，咱們一人負(fù)責(zé)一個隊伍，先把車隊分流了再說”云堇說。

“哎呀，是了是了，我都忙昏頭了，來來來，這邊這邊。”

三個人將車隊從當(dāng)中一分而三，各自引了一隊人到旁邊。所幸荻花洲并沒設(shè)什么正規(guī)的關(guān)卡，所說檢查，也不過是查下商人們是否有正規(guī)的通商手續(xù)，再看看隨行的貨物有無違禁品，至于正式的檢查還是要由總務(wù)司專門負(fù)責(zé)。這些大多是蒙德來的客商，手續(xù)齊全，態(tài)度也算配合，偶爾有不耐煩說話沖點的，看見云堇和和氣氣的笑臉，當(dāng)時也就都給抱怨咽了回去，隊伍動了起來，蚯蚓似的蠕動著向前走。

即使是這樣，排查工作還是一直持續(xù)到了晚上，當(dāng)最后一輛貨車通過石橋，已是月上檐梢，遠(yuǎn)處的璃月港一片燈火通明，四周蛙鳴陣陣，只有繁星殘月以及不遠(yuǎn)處客棧星星點點的光亮作陪，荻花洲終于得以清凈片刻了。

“云先生，旅行者，你們辛苦了！今天多虧有你們，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好?！睒蛭饕粡埧喙夏槾藭r終于舒展開來，連說話都多了幾分底氣。

“您不必道謝，本來我們就是來幫忙的，這樣的工作您每天都要做，而我們不過才做了一天，哪里敢稱辛苦?！痹戚酪恍Γ⑽⑾驑蛭鼽c了點頭。

“其實，往常也沒有這么忙?！睒蛭鲹狭藫项^。“不知道怎么回事，這兩天來往的客商特別多。”

“說起來，好像真是這樣?！睙烧f?！捌綍r從這走的時候商隊是有，可從來沒一口氣來過這么多啊?！?/p>

熒隱隱覺得有些異樣，可一時間又沒有什么成型的想法。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她想。

“你怎么了？”云堇湊過臉，有些擔(dān)心地問。

“啊，沒事沒事?！睙蓴[了擺手?！懊α艘惶欤銈円苍擆I了，我去前面茶攤借個火，做點吃的。”

“那我來幫你。”云堇說。

“不用啦，做個飯而已。你不是還要采風(fēng)，正好橋西也在，趁著這會清閑，你們正好好好聊聊?！?/p>

熒說完，提著背包走了，單留云堇和橋西坐著喝茶。

“橋西先生，您這些年，就一直這么守在這？”云堇柔聲問。

“是啊，怎么了。”

“那您很少回家吧。”云堇又問。

“嗐，我光棍一根，回家也是閑著，不如守在這，還能找點事情做?！?/p>

“原來您還沒成家?！痹戚佬Φ?。

橋西臉一紅，抓著頭說:“是啊，干我這行的，刀口上舔血，光棍一根還好，真要成了家也是聚少離多，不白讓人姑娘跟著擔(dān)驚受怕嗎。”

“那您就沒想過調(diào)回城里去？”

“沒想過?！睒蛭鬣嵵氐?fù)u了搖頭?！拜痘ㄖ奘墙煌ㄒ?，上頭將把守石橋的任務(wù)交給我，就是對我的信任，我絕不能辜負(fù)這份信任?！?/p>

云堇點了點頭，又說:“可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您日復(fù)一日的守在這，若是熬壞了身體可怎么辦?！?/p>

橋西哈哈大笑，說:“難為云先生擔(dān)心了，沒事，我這崗是輪換的，每天都有其他弟兄來換班。這幾天是換崗的兄弟臨時有事，才忙了些，等他們回來，他們一回來我就能歇了?！?/p>

“您真的辛苦了?！痹戚勒?，斂衽向橋西頷首致意。

橋西慌了神，向云堇連連擺手道:“云先生言重了，我是個軍人，天職就是保衛(wèi)一方平安，更何況我自幼喪親，全靠鄰里街坊和千巖軍的接濟(jì)才有今天，如今不過是守一座橋，我怎么敢談辛苦。”

“一座橋沒日沒夜守起來也不容易了?！?/p>

熒提著食盒走了過來，將里面的飯菜整整齊齊地擺在桌上。一盤干鍋臘肉，一份奶油松茸，一碟輕策農(nóng)家菜，又熬了一大鍋的嘟嘟蓮海鮮羹，熱氣騰騰地碼了一桌子。

“旅行者……這……”橋西舉著筷子不知從何下口?！斑@是不是太多了?！?/p>

“難得來一趟，就當(dāng)是給你改善生活了?！睙蓾M滿盛了一大碗海鮮羹推到橋西面前。

“不，我是說，吃太飽了不方便夜里站崗?！?/p>

“你盡管睡，今晚我們倆替你輪崗?！?/p>

“那怎么行！”橋西叫道。

“您這幾天白天排查商隊，晚上還要站崗，如果再不休息，不僅會熬壞身體，更會影響之后的工作，不如勞逸結(jié)合，今晚就讓我們來輪崗吧?！痹戚酪矂竦?。

好說歹說，橋西才終于答應(yīng)將今晚的輪崗交給熒和云堇，三人吃完晚餐，草草收拾了桌椅碗筷，熒便催橋西去休息了。

入夜后，洲上夜風(fēng)漸起，吹動成片的荻草海浪般層層翻涌，淺灘上，青蛙默契地趴成一片，附和著荻海涌動的浪聲，將聒噪的蛙鳴隨著夜風(fēng)連綿不斷地送向遠(yuǎn)處昏暗的山崗。

“添件衣服吧，夜里涼。”熒遞過一件千巖軍的制服外套，那是她剛剛出崗之前在橋西的宿舍翻到的。

“某些人在提醒我之前是不是要記得把自己的肩膀包起來。”云堇戳了戳熒露在外面的肩膀和后背。

“我這么穿動起手來方便！你不一樣，夜里風(fēng)這么硬，萬一著涼倒了嗓子，我非以死謝罪不可。”

“呸呸呸！不許胡說，好端端的總提什么死?！痹戚涝沟?，又突然回過神來?！皠邮?？你要和誰動手。”

“我也不知道?！睙沙谅暤?。“但這幾天可能不會太平了。”

“怎么講？”云堇問。

“剛才去茶攤借火的時候遇見兩個打尖的客商。我問他們?yōu)槭裁催@么多車隊都會趕在這個時候一起來。他們說，不知從哪來的一群魔物，幾天前堵了從蒙德到璃月的商道，大批的車隊被堵在路上過不來，直到這幾天，魔物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自己散去了?！?/p>

“你是說……”云堇點了點頭，似乎也理解了些旅行者的憂慮。

“嗯，我懷疑這群魔物是看準(zhǔn)了荻花洲人手不足的時機，故意積攢大批客商讓他們經(jīng)過荻花洲，增加橋西的工作量，從而讓他夜間失神，守備空虛。”細(xì)細(xì)再一想，又覺得邏輯不通，不禁蹙著眉微微搖頭。

“你是在想，不過是群魔物，就算過了石橋，前面還有望舒客棧擋著，魔物再怎么兇悍也過不了降魔大圣那一關(guān)?！?/p>

熒點了點頭，云堇雖然與自己結(jié)識不久，但卻總能料中她的心思。

“不過小心為上，戲文里常有這種橋段，莫要中了調(diào)虎離山之計?！?/p>

說話間，風(fēng)漸漸大了，從細(xì)聲細(xì)語地吹拂變成焦慮煩躁地抱怨，吹到最后變成了歇斯底里地怒吼。雨幕隨著風(fēng)降了下來，豆大的雨點熱爆爆地砸著窗沿，將個荻花洲砸得白煙滾地。

“不對！”熒驟然反應(yīng)過來，倉啷一聲將磐巖結(jié)綠抻在手中?！翱烊グ褬蛭鹘衅饋恚屗o千巖軍發(fā)信號，叫增援！”

云堇沒發(fā)問，縱步向橋西睡覺的木屋奔去，她剛覷見了，在升騰的水霧里，正有好幾隊魔物遠(yuǎn)遠(yuǎn)打著火把，窸窸窣窣地向荻花洲涌來。

暴雨越來越大，砸得熒幾乎睜不開眼睛，她隱約看著那一大群魔物愈來愈近，先是一小隊丘丘人和丘丘暴徒，約摸有七八頭左右，它們趟水而來，一個個張牙舞爪，異?？癖?，但卻似乎受到某種約束，像被鏈子拴住脖頸，遲遲沒有發(fā)起進(jìn)攻。熒提指一點眉心，展開元素視野，遍覽四周，果然，這隊丘丘人遠(yuǎn)不是主力，它們之后，是由大約六七十只手持巖盾火把的丘丘人與丘丘暴徒組成的突擊部隊，再往旁邊看去，四周淺灘上，五六個竹筏上站滿了冰弓手，隊伍后方，是四個渾身黑氣彌漫的丘丘薩滿，正不知疲倦地?fù)]舞著法杖，這場暴雨看來正是它們的杰作。但事情遠(yuǎn)沒有這么簡單，熒凝神向最后望去，只見一道山巒般聳立的身影撕開雨幕，巍峨地聳立在隊伍的最后方，那是一只被深淵魔法強化過的巖丘丘王，兩個肩頭，還各懸浮著一只深淵法師。

熒心下一動，腹中已有盤算。這群魔物雖有備而來，但卻也并沒有看起來那么唬人，就算是被深淵魔法強化的丘丘王，難道還能比“女士”更難纏嗎？

要先把天氣拉回我的主場。

熒既有思路，腳下便不再遲疑，周身雷光一盛，乍然沖出，她身影神速，有如驚雷掠空，割開彌天雨幕，手中綠劍直指布雨的丘丘薩滿。魔物見她動作，似是早有準(zhǔn)備，兩旁冰弓手搭弓引箭，一齊射出，這一射，以多取勝不求準(zhǔn)度，只要射中，在這漫天雨勢中，冰元素瞬間就會將熒凍成冰塊。

熒瞥見箭來，劍勢一轉(zhuǎn)，磐巖結(jié)綠鋒刃旋過周身，驟然生出幾個碩大的巖塊，將四面八方飛來冰箭盡數(shù)擋下，熒心知攻勢已老，不宜再進(jìn)，當(dāng)下調(diào)轉(zhuǎn)劍鋒，連同四方巖塊一同當(dāng)空砸下，高空一擊，宛如流星天降，幾個丘丘士兵躲閃不及，被巨大的巖塊死死釘在地里，其余魔物也被這波重?fù)舻臍饫苏痫w。

熒入敵陣，腳步不停，眼中金光一盛，綠劍隨即鏗然入地，將四方巖塊盡數(shù)引爆，巖塊崩裂，在熒的驅(qū)使下化作漫天鋒利的巖刺，沖破雨勢，四散爆出，丘丘士兵舉盾防御，卻依舊難擋沉重的勢頭，被接踵而至的巖刺撞碎屏障，掀飛出去。

一套反擊兔起鶻落，敵陣已亂，熒借著巖刺掩護(hù)，又化身雷光，仗劍直取后排，幾個丘丘暴徒掄著巨斧劈過來，被熒側(cè)身堪堪避開，腳尖點上魔物膝蓋，劍鋒一揚，斬斷魔物手臂，左手再爆風(fēng)壓，打碎前來偷襲的暴徒正臉，借力又向前沖去。前方的丘丘人毫無退縮之意，紛紛掄著戰(zhàn)錘撲將上來，熒也不躲，側(cè)身沉肩撞去，連帶魔物的頭骨一齊撞得粉碎，原是她早已用巖元素在周身鍍了一層甲胄，尋常武器根本近不得身。

熒仗劍再殺幾人，還未喘息，左邊一把戰(zhàn)斧，右面一支冰箭同時襲來。熒屈起右肘抵住魔物肋下隔開戰(zhàn)斧，又一仰身，閃過冰箭，冰箭正中魔物腋下，瞬間將它凍成了一坨冰塊。這一下魔物已然身亡，被熒推著擋在身前，一路又碾死數(shù)頭魔物。

守在最后的深淵法師終于按捺不住，咯咯怪叫幾聲，驅(qū)使著山一般的丘丘王直沖而來。丘丘王來勢洶洶，路上魔物紛紛讓行，跟在它身后幾尺的地方伺機而動。丘丘王入陣，熒突擊攻勢頓然受阻，她深知不能硬拼，急忙調(diào)轉(zhuǎn)身形向旁奔去。

丘丘王一聲爆吼，直追過去，熒跑在前面，連丟幾枚豐穰勾玉，都被丘丘王巖鎧彈開，被深淵魔法強化過的丘丘王狂暴更甚從前，幾枚勾玉雖沒對它造成太多傷害，卻勾動它嗜血的欲望，它近乎失控地追上去，來不及閃開的魔物被它踩在腳下，一命嗚呼。

熒轉(zhuǎn)眼已經(jīng)跑到了水邊，竹筏上的冰弓手齊刷刷地將弓箭對準(zhǔn)了她的要害，嗖嗖幾箭，都被熒揮劍隔開。熒不敢耽擱，向著竹筏直沖過去，身后丘丘王的腳步越來越近，而新一輪箭雨也早已蓄勢待發(fā)，身在半空中的熒來不及閃避，下一秒就將被凍成冰雕。

本該如此。

熒周身乍然碧光大盛，霎時間，數(shù)道氣旋沖天而起，風(fēng)息激蕩，將熒吹向更高的高空，身后風(fēng)之翼撲啦啦展開，躲開了夾攻的困境?？耧L(fēng)帶起水上波浪翻騰，輕易就掀翻了那幾艘竹筏，丘丘人不諳水性，被甩進(jìn)水里很快就被巨浪吞沒，稍微好些的，拼命扒著竹筏的碎片，掙扎著向岸邊游。

可是岸邊，是它們已經(jīng)被憤怒沖昏頭腦的王。

丘丘王一頭扎進(jìn)風(fēng)暴翻覆的水中，卷起更大的波浪，將那些剛逃到岸邊的丘丘人又重新卷回水里。兩個深淵法師目目相覷，飄在半空中懊惱地怪叫，但是下一秒，身后恐怖的元素反應(yīng)就讓它們驚惶地回過頭來。

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熒懸停半空，高舉磐巖結(jié)綠，劍鋒之上雷光涌動，磅礴無匹。傾盡全力的一劍斬出，雷轟電轉(zhuǎn)，肆虐的雷暴裹挾著深淵法師，沖進(jìn)波濤翻覆的狂風(fēng)中，產(chǎn)生劇烈的擴散反應(yīng)，將感電的傷害又提升了一個檔次，在雷暴持續(xù)的侵蝕下，丘丘王那被強化過的巖鎧逐漸崩裂，露出里面粗糙的皮膚。

熒沒有放過這轉(zhuǎn)瞬即逝的機會，從半空縱身躍下，磐巖結(jié)綠發(fā)出刺耳的破空聲，精準(zhǔn)地釘進(jìn)了巖鎧的裂縫中。丘丘王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慘叫，痛苦地將熒甩下后背，原地晃了晃，卻依舊沒有倒下。

可熒似乎并沒有再糾纏的意思，她振臂一揮，甩掉劍上血水，從容地向剩下的丘丘薩滿走去。

丘丘王憤怒地捶著胸口，忍耐著感電帶來的麻痹，強行沖破風(fēng)暴跳上岸來。

突然，一根巨大的巖刺憑空出現(xiàn)，剎那間貫穿了丘丘王的身體，那是熒在剛剛攻擊時留在它體內(nèi)的微型巖造物，它在吸收了魔物體內(nèi)的巖元素后將會驟然膨脹，從內(nèi)部摧毀敵人?！霸賵杂驳膸r石也逃不過內(nèi)部的磨損”，這是很久之前她從鐘離那學(xué)到的。

丘丘王轟然倒地，到死也沒弄明白那根致命的巖刺究竟是從哪來的。

解決了最棘手的敵人，熒終于松了口氣，大量消耗元素力的疲憊也在一瞬間涌上四肢。

“旅行者！我來晚了！”

橋西姍姍來遲，他被云堇叫醒，剛要拉響信號彈請求增援，突然被一群丘丘人堵在了屋里，云堇為他開出一條通路，他才趕忙發(fā)了信號后前來支援。

“沒事，你來得正是時候，還剩下幾個薩滿，解決掉就結(jié)束了。”

話音甫落，大地突然一陣震顫，頓時山崩地裂，景物皆摧，熒腳下一陣趔趄，將將穩(wěn)住身形，卻忽感凍氣撲面，原來剛剛那只被卷入雷暴的深淵法師正拼盡最后一口氣，向自己打來一發(fā)冰元素魔法。熒想撤步躲開，卻無奈此時地動山搖，無處落腳，她避無可避，只得提劍格擋。適才下過暴雨，凍氣輕易就把熒的身體徹底封凍起來，所幸有巖元素的貼身防護(hù)免于凍傷，可也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

但那是致命的，山崩地裂之后，地震終于停止了，可在遍地的碎石中，赫然聳立著一只體型巨大的巖龍蜥。

竟然還有增援？！

熒不禁暗罵自己輕敵，可一切似乎都晚了，那頭格外巨大的巖龍蜥狂暴地向天咆哮一聲，將身體蜷成一團(tuán)，飛速旋轉(zhuǎn)著，流星一般向自己撞來。

“小心！”

熒從沒想過，在自己命懸一線的時候，毅然決然擋在自己面前的，會是這個連神之眼都沒有的普通人。橋西橫著鉞矛，毅然接下了龍蜥的重?fù)?，沉重的沖擊力在高速的旋轉(zhuǎn)下威力倍增，輕而易舉就將橋西掀飛出去，他重重地撞在橋墩上，那柄鉞矛也被折成了兩截，枯枝一般甩出去老遠(yuǎn)。

“橋西！”熒奮力地掙扎著身體，用渾身的元素力沖擊著身上的堅冰，但是來不及了，巖龍蜥已經(jīng)向著倒地不起的橋西飛馳而去，眼看就要把他碾成一堆肉泥。

突然！

“大膽——妖——孽——”

一聲唱白，只見云堇渾身金光奪目，有如旋云開相，從天而降，護(hù)體巖盾盡數(shù)消弭沖撞力道，加倍奉還，將巖龍蜥彈飛數(shù)丈之遠(yuǎn)。

云堇飄然落地，神情肅穆，手中花槍上下翻飛，風(fēng)雨不透，仿佛戲詞中稱頌的巾幗英雄，風(fēng)姿颯沓，巋然不動。

巖龍蜥翻過身來，被方才的反擊徹底激怒，山吼一聲，又沖將過來。

云堇不退不讓，擎槍一振，隨即披掛上身，周身旌旗攢動，一步踏出，便聽得金鼓聲響，殺聲震天。

“神君入戲——紅毹登臺——”

只見云堇手中花槍一抖，四兩撥開千鈞勢，銀槍翻覆退妖邪，憑空挽出朵朵槍花，朵朵刺向龍蜥要害，步步緊逼，一時間，強如龍蜥，竟?fàn)柟?jié)節(jié)敗退。云堇乘勝追擊，一桿槍舞動風(fēng)聲，一槍破鱗，一槍斷爪，一槍搠眼，一槍碎骨，真正是一人千軍萬馬，兩步萬水千山！

“著！”

一套槍扎下來，眼看龍蜥再無毫無還手之力，云堇力守一念，長槍電射而出，自龍蜥口中刺入，手腕一挑，直將龍蜥腦髓攪個稀爛，龍蜥頓時軟踏踏地癱倒在地上，一命嗚呼。

云堇長舒一口氣，擺手散去旌旗，連忙去查探橋西的狀況。橋西滿臉是血，口中還不停地涌出帶氣泡的血沫，大概是剛才的沖擊傷到了肺部。熒也終于擺脫了冰封束縛，快劍解決了剩下的幾頭魔物，連忙趕了過來。

千巖軍的增援終于趕到，簡單處理了橋西的傷勢后，將他送到了城中的醫(yī)館進(jìn)行進(jìn)一步治療。

熒則在休息片刻后，與云堇回到了云翰社，她倆身體均無大礙，只是熒消耗過大，一沾枕頭就沉沉地睡了過去，直睡到第二天夕陽西下才將將醒過來。一時間，全城傳遍了云堇和旅行者配合千巖軍擊退魔物大軍的故事。

云翰社里，云堇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立在母親座前，不安地搓著手指，熒則站在她旁邊不遠(yuǎn)的地方低著頭數(shù)著腳下的地磚。

云夫人喝著茶，和顏悅色地望著座前立著的兩個孩子。

“堇兒?！痹品蛉藛镜馈?/p>

云堇嚇了一跳，把頭埋得更低。

云夫人莞爾，柔聲道:“把頭抬起來吧?！?/p>

“母親……堇兒錯了……”云堇依舊不敢抬頭。

“不，都是我，是我大意輕敵，伯母您別動氣，千錯萬錯都在我，真的和云堇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熒忙抬起頭，兩步上前，擋住云堇半邊身子，慌忙辯解道。

“怎么能怪你，是我吵著要去采風(fēng)的，結(jié)果遇上這樣的事，反而害得你們受傷……”

云夫人看她們互相攬錯，忍不住噗嗤一聲樂了出來。

“把頭抬起來吧，為娘沒怪你。”

云堇這才抬起頭，望見母親和藹地望著自己，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還有你，旅行者。”云夫人側(cè)過臉來?！斑@次多虧有你保護(hù)堇兒，我還要向你道謝才是。”

“沒有沒有……”熒慌亂地擺著手?！白詈筮€多虧云堇出手，否則我大概也要被人抬回來了?！?/p>

“凝光大人剛剛來信了?！痹品蛉诉f過一封信箋?！靶爬锔兄x你們保護(hù)了荻花洲，日后將公開對你們的義舉進(jìn)行表彰。還說那個受傷的千巖軍因為送醫(yī)及時，已經(jīng)脫離危險了?！?/p>

“太好了！”二人同時仰起臉，對視一眼，會心地笑起來。

云夫人看著兩個孩子，微微點了點頭，正色喚道:

“堇兒?！?/p>

“是?！痹戚来?。

“此去采風(fēng)，可有收獲？”

云堇一愣，隨即揚起笑臉，開心地答道:

“母親放心，這出蹈火，定將是堇兒出科以來最令人驚喜的作品?！?/p>

“那便好，那便好啊?！?/p>

《蹈火》的公演，定在了兩個月后的十五。

因為荻花洲的義舉，凝光給云翰社開了綠燈，準(zhǔn)許他們在玉京臺前的廣場搭臺唱戲，這場戲的票價低到嚇人，云堇想讓更多的人聽到這出戲。

白駒過隙，轉(zhuǎn)眼到了公演的日子。

戲臺前，千百盞霄燈，將玉京臺照得恍如白晝，包括當(dāng)值或在外的千巖軍在內(nèi)，全璃月港的人幾乎都來了，熒推著重傷初愈的橋西在后臺搶了個好地方，整個玉京臺人聲鼎沸，就等著大幕拉開，好一睹紅毹嬋娟的神采英姿。

終于，臺上有了動靜。喧鬧的玉京臺驟然鴉雀無聲，所有人屏氣凝神，靜待云堇亮相。

大幕拉開，四下嘩然，只見云堇不披掛，不扎靠，沒有鳳冠霞披，沒有沖天長翎，竟是最普通的千巖軍武生的打扮。

臺邊弦?guī)熼_弦，先起一段西皮搖板。

云堇凝神，開嗓唱道:

「保家鄉(xiāng)投巖軍十?dāng)?shù)余載」

又轉(zhuǎn)西皮原板。

「踏山巒趟弱水生死度外

今日里將身來在云來海

卻見那水中魔翻浪逞兇

念曾經(jīng)巖帝勇魍魎驚恐」

一句唱罷，云堇向臺中邁了兩步，渾身一聳，抖擻一腔精神，弦?guī)熈ⅠR接上，板調(diào)一轉(zhuǎn)西皮流水。

「磐巖槍吳鉤劍屠虎斬龍

云閣內(nèi)鉞斧矛獨擋萬眾

孤勇血灑云洋誰不拜崇」

倏地，臺上風(fēng)波涌起，自幕后又轉(zhuǎn)出一青面獠牙的海魔，云堇一驚，抖落花槍，踏方步與海魔周旋起來。云堇舞花槍繞頸翻飛，風(fēng)雨不透，卻是招招落空，反觀海魔游刃有余，像與云堇戲耍一般，時而側(cè)身躲過，時而伸手奪槍，幾輪爭斗下來，云堇花槍被折為兩截，力竭屈膝，跪倒寰塵，但雙目中卻烈火猶燃，目眥欲裂，怒視著海魔。

那海魔一拍肚子，開口唱道:

「他巖帝今已是魂歸九幽

你軍卒我看也水盡山窮

何苦來相拼斗徒增骨肉痛

莫不如棄兵甲你龜縮家中」

云堇怒啐一口，強撐起身，直惱得七竅噴火，怒發(fā)沖冠，弦?guī)熩s緊跟上西皮快板，云堇破口唱道:

「你但見妖邪祟人多勢眾

我覷你百萬兵蚊蟻沙蟲

守故里保家鄉(xiāng)豈懼浪涌

秉仁德萬民擁方可屠龍」

那海魔又辯:

「璃月神去數(shù)將終

我掌四海定宇中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

人力豈能抗天工」

云堇咬碎銀牙，高聲回道:

「說甚么璃月神去數(shù)將終

仁杰才俊滿寰空

說甚么你掌四海定宇中

江山血染火焰紅

說甚么識時務(wù)者為俊杰

俊杰豈能棄兵戎」

海魔再辯:

「云來四海本清凈

風(fēng)平云息得安寧

若非巖君欲熏心

何來招惹血雨風(fēng)」

云堇再回:

「妖邪豈敢妄言辯

且看天道立當(dāng)中

若非兵燹汪洋涌

黎民歸田卸甲戎」

那海魔惱了，掄刀向云堇砍去，云堇提槍招架，不過三招便身中數(shù)刀，翻一僵尸，倒落塵埃。

海魔搖頭晃腦，振袖撫須，邁步來在臺中，指著倒地的云堇哈哈地大笑。

「你如今遭慘敗性命斷送

又談何保家鄉(xiāng)人抗天工」

話音甫落，只聽得二幕后畫角聲震，殺聲震天，七八個千巖軍由幕后涌出，皆是刀砍斧剁一般齊，妝容扮相與云堇一般無二。戲臺上“三兩人千軍萬馬，六七步萬水千山”，這七八千巖軍，便是那為璃月赴湯蹈火，忘死舍生的英雄子弟！

只見他們將云堇尸首護(hù)在身后，眼噙淚光，寸步不讓，無畏驍勇，氣貫長虹，一眾人抖落花槍，直指海魔，霎時間，金鼓聲震，弦響鑼鳴，臺上區(qū)區(qū)數(shù)人，竟真似萬馬千軍，震天撼地！

「吾還有北七星紫氣貫虹

吾還有羈旅人青鋒斬龍

吾還有血肉軀巋然不動

吾還有忠義心萬民影從」

千年前，無數(shù)先民創(chuàng)立了這座城市，千年后，吾輩必以自己的血肉守護(hù)璃月的每一寸土地！千巖牢固，重嶂不移。干城戎甲，靖妖閑邪！

海魔終于被千巖軍趕回了海里，他們抱起云堇的“尸體”，悲憫的目光掃過臺下百姓，悵然轉(zhuǎn)入了幕后。

全劇終了，臺下涌起雷鳴般的掌聲，歡呼的浪潮幾乎要淹沒整個玉京臺。云堇和眾人上臺謝幕，如波濤般聳動的人潮里，她一眼發(fā)現(xiàn)鐘離的身影，鐘離撫掌，沖她微微點了點頭，云堇這才露出笑顏來，巖王帝君離開后的第一個年頭，她終于成功將這出戲獻(xiàn)給了璃月的百姓。

《蹈火》大獲成功，成為了云翰社自神女劈觀以后又一經(jīng)典之作。

公演成功后，云堇被各大報社爭相采訪，忙得腳不沾地，熒處理好了淵下宮的麻煩，一時也無事可做，索性就在璃月港暫時住下，每天幫冒險家協(xié)會處理些鎮(zhèn)壓魔物的小任務(wù)。

烏飛兔走，朔風(fēng)漸起。

這年，璃月港竟罕見的下了雪。

風(fēng)卷云舒，雪霏盈曦，紅梅點雪，傲立霜中，更為深冬的璃月增添幾分風(fēng)雅。

窗外雪片紛雜，云堇終于閑下來，她披上棉衣，打算前去邀旅行者一同賞雪，誰知還未出門，就聽得門外擊戶。開門觀瞧，卻見熒紅著鼻頭，正笑盈盈地望著自己。

“要一起走走嘛~”

云堇和熒漫步在輕雪紛揚的小路上，半晌無言。熒不知道該聊些什么，自己并不太懂戲劇，硬要開口恐怕也會惹得氣氛尷尬，若聊些旅行見聞，可是自己那點家底，早在幾個月前就跟云堇抖落光了，這幾個月她一直在想，會不會自己原本就不該喜歡上這個女孩，云堇善良，優(yōu)雅，有才學(xué)，是璃月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名角，而自己……

“你知道嗎？”

云堇溫婉的聲音打斷了熒的胡思亂想。

“這里，就是我小時候?qū)W藝的地方?！?/p>

順著云堇手指的方向望去，熒才發(fā)現(xiàn)，自己跟著云堇竟然一路走到了云家的祠堂。

云堇推開門，望著一片素白的院子，忽然牽起熒的手跑過了門檻，云堇的手心溫暖柔軟，熒不禁嚇了一跳，卻又不由得將手握得更緊。

“每到這個季節(jié)，我都會想起小時候。”坐在屋前的臺階上，云堇攥著熒的手掌，娓娓地講起往事。

“那時候我還沒出科。有一次，母親教了我一出關(guān)于英雄踏雪的戲，可那是我根本就沒見過雪，就算背熟了戲詞，也完全融入不了角色?！?/p>

“后來呢？”

“后來……”云堇羞赧一笑?！昂髞?，我便壯著膽，撒謊騙母親說要去朋友家借宿幾日，跟著幾個冒險家去了龍脊雪山。”

“你膽子還真大。”熒笑道?！澳敲葱【透疑淆埣寡┥健?/p>

“我哪有那個本事，才剛出營地沒一會就被人抬回來了?！?/p>

云堇也笑，但笑眼里隱隱的藏著幾分苦澀。

“那次回家之后，我被母親狠狠地教訓(xùn)了一頓，好些天都下不了床，她還要我在祖宗牌位面前立誓，再也不做這種至自己于險境的事?！?/p>

“但我不后悔，那天，我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雪，看到了詞中唱的百丈堅冰，萬徑無人……我不后悔。”

云堇望著漫天飛雪，目光仿佛透過層層的光陰，又回到了那時的龍脊雪山。

“出科以后，我唱得第一場戲，便是那出害我挨打的雪戲?！?/p>

“當(dāng)我登臺時，我突然覺得一切都變了。臺下坐著的，不再是雀躍的觀眾，而是雪山上凍徹心扉的磐巖，我足下踏的，不再是鮮紅的臺板，而是堅若生鐵的凍土，我聽不見弦聲鑼聲，只聽見朔風(fēng)掠過我的耳朵，嘶吼著撲向山窮水盡的英雄?！?/p>

“我就是那個走投無路的英雄，我唱啊，吼啊，直到涕淚橫流，被冰風(fēng)凍在臉上……當(dāng)我回過神來，戲已終了，臺下又變回了觀眾，他們歡呼鼓掌，說我是璃月新星，可我卻只記得那座冰封的山脈?！?/p>

“下臺以后啊，我便在戲服的口袋里摸到了這個?！?/p>

云堇撫上自己胸前的神之眼，眼中漾著驕傲的笑意。

“從那時我便明白了，臺下的汗，臺上的淚，都是我的榮耀，只要是為了這份榮耀，受傷也好，挨打也罷，都是值得的?！?/p>

云堇開心的踢著腳下的雪，又低聲補了一句。

“我從沒對別人說過這些。”

熒聽得真切，強行斂住眼中驚訝，呢喃道:

“那為什么……”

后半句話還未出口，熒忽然感到一個柔軟的東西抵住了自己發(fā)問的口。那是云堇的嘴唇，她絹帛一般輕盈，柔軟的雙唇，撥開她的唇齒，用香軟的舌頭在自己口中悱惻。

一吻，將所有的疑問盡數(shù)消弭在漫天的風(fēng)雪中。

航行的船只

遇到港口也會停泊

客居的旅人啊

我想

于你珍貴的

便該叫她散在風(fēng)里

每一次奔跑都是相擁

每一次呼吸都是重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