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流離(第七章)
昔日貴族小姐,衣著華麗,頭戴金釵;今時落難至此,衣裙臟亂,鞋靴破漏,讓時隔一年未見過面的周生辰,并未將人認(rèn)出來。 他上下打量一眼,按照猜測詢問,“不知二位姑娘可是從南面過來的難民?” 難民?時宜低著腦袋,緊緊拉著成喜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言,畢竟她這一身狼狽模樣,認(rèn)不出來也好。 宏曉譽(yù)見兩人不回話,擔(dān)心兩位小姑娘心生懼怕,特地下馬輕聲問候,“姑娘別怕,我們是南辰王軍的人,不會傷害你們的?!? 時宜輕抬起頭,低聲回應(yīng),“多謝將軍關(guān)懷,我二人路過此地,并非難民?!? 周生辰聽著她的聲音,隱約覺得有些熟悉,好奇究竟在何地見過此人,他將視線落在時宜身上,踩上馬鐙翻身下馬,難以置信問道:“你是...時宜?” 廣陵王妃應(yīng)在中州城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怎會流落在荒郊野嶺?若非是聽了她的聲音,費(fèi)了些功夫,否則根本聯(lián)想不到,她會是漼時宜。 宏曉譽(yù)一頭霧水,不明所以,“師父,您認(rèn)識這位姑娘?” 既然已被認(rèn)出,時宜無法再繼續(xù)隱藏,忍著腳下破了水泡的痛感,屈身向他行禮,“見過皇叔。” 皇叔二字脫口而出,她忽然怔住,這才反應(yīng)過來忘記了改掉對他的稱呼。 看著她滿臉灰土,臟亂衣裙,肩上背著包裹,周生辰不知曉原因所在,著實(shí)詫異不已,“時宜,發(fā)生了什么?你怎會...?” 半月前的經(jīng)歷,每一句提起都會撕開還未結(jié)了痂的傷疤,眼里熱淚來的猝不及防,剛一抬眸,眼中便淚光點(diǎn)點(diǎn),委屈情緒不由地往外釋放。 她一言不語,是不想說,亦是不敢說。 對于她的遭遇,以及究竟為何會在此處碰見,周生辰心中滿是疑惑,但因天色已晚,不宜在外耽擱,眼下最要緊的,是盡快找一處棲息之地安頓下來。 周生辰滿眼心疼,吩咐著手下徒弟,“曉譽(yù),讓時宜上你的戰(zhàn)馬,另外一位姑娘,上鳳俏的戰(zhàn)馬,前面就到鄴城了,務(wù)必在天黑前趕到?!? “是,師父。”宏曉譽(yù)應(yīng)下,走向戰(zhàn)馬。 手上盤纏不足,沒有能力繼續(xù)趕路,他愿意相助,時宜萬分感激,她忍著痛一點(diǎn)點(diǎn)跪在滿是碎石的土地上,哽咽道謝,“多謝殿下?!? 本就看著身子虛弱,哪能跪在這滿是碎石的地上,周生辰見甚急忙彎腰,伸手將她扶起,“你這是做什么?快些起來。本王是你的皇叔,一家人,無需與我再多客氣,好了,快上馬吧,等到了客棧,你好好休息一下。” 她微微怔住,一家人?她已不是廣陵王妃,哪里還有資格喚他一聲皇叔。 時宜沒出聲解釋,勉強(qiáng)頷首,強(qiáng)撐著腳下疼痛,走向宏曉譽(yù)身邊。 然而這些異常之處,全然被心思敏捷的小南辰王捕捉。 上了戰(zhàn)馬,果然要比徒步快上許多,臨近遲暮之前,周生辰一行人馬,在鄴城內(nèi)一家客棧落了腳。 灰頭土臉數(shù)日,終于有了機(jī)會沐浴,時宜從包裹里找出唯一一件干凈整潔的青色衣裙穿上,一瘸一拐地勉為其難坐在床榻上面。 連續(xù)走了十幾日,腳下水泡瘙癢難耐,腳腕處盡是磨痕,正當(dāng)時宜查看時,房門響起敲門聲,她原以為會是宏曉譽(yù),想著都是女子,便直接出聲應(yīng)允。 不料推門而入的人,卻是脫下鎧甲,換上藍(lán)色竹葉紋常服,恍然間,險些以為回到了那年在酒樓的二樓廂房,那日...他同樣穿的這件常服。 可惜短短一年,她家破人亡,被夫家一紙休書趕出家門,如今的她,再不是當(dāng)初的名門小姐了。 時宜慌亂穿上靴子,起身行禮,“殿下。” 周生辰緩緩走近,將手上白色藥瓶遞到她的面前,“我見你走路不太方便,猜想是磨破的可能,所以拿了這瓶藥給你,涂上以后,會好的快些。” “謝殿下?!彼焓纸舆^,這瓶藥,以及他的出現(xiàn),猶如雪中送炭,除了道謝,她再不知該說些什么。 “怎么...不叫皇叔了?”周生辰試探詢問,想要以此為入切點(diǎn),聽聽她究竟經(jīng)歷了哪些變故,為何不在中州生活,而是和婢女只身在外,連輛像樣的馬車都沒有。 她在心中嘆了口氣,試著維持情緒,用平淡語氣告知,“廣陵王寫下休書,將我趕出府內(nèi),我與二皇子不是夫妻,無法再稱呼您為皇叔了?!? 既然開了口,倒是沒必要說一句藏一句,索性全然道出,“我阿舅,被誣陷有謀逆之心,朝中大臣聯(lián)名彈劾,陛下下旨...將漼氏滿門抄斬,因我當(dāng)時還是廣陵王妃,才得以逃過此劫?!? 周生辰在朝中與漼太傅共事許久,不說萬分了解,但也絕不相信會是惦記皇位的臣子,至于究竟被誰誣陷,沒有證據(jù),他無法憑空懷疑,何況自從離了中州,他一年四季都在外打仗,除了每日商討行軍計劃,根本不知曉京師目前狀況。 不在的這段日子里,沒想到...漼氏發(fā)生了如此大的變故... 時宜吸了吸鼻子,用手背匆匆擦掉落在臉上淚水,周生辰心中百般交雜,想要安慰,奈何不善言辭,不知道該從何開口為好。 他從衣襟取出一條干凈手帕,時宜睜著一雙淚汪汪的雙眼看向他,淚水如同斷了線的風(fēng)箏往下掉落,引得他手足無措,眉頭情不自禁皺起。 周生辰拿起手帕,手指一點(diǎn)點(diǎn)靠近,輕輕擦拭眼角淚水。 即便過去相識,可他終究是小南辰王,或許是意識到在他面前哭泣,顯得過于不合禮數(shù),時宜垂下眼眸,往后輕退了半步,“殿下,民女失禮了?!? 他后知后覺,尷尬地收回騰在半空的手,不愿讓她提及傷心事,可又很是關(guān)心,:“時宜,離開中州以后,你今后有何打算?” “我想回清河郡,來的路上原本租了輛馬車,不料手里的盤纏不夠用,無奈下,只好和成喜決定一路徒步回去。”過程是苦了些,難了些,好在還算是有個盼頭,不至于整日沉浸在低落情緒當(dāng)中。 “正好,本王要前往安德,會路過清河郡,你這一路,可以安心跟著王軍,等到了地方,我會安排人送你回去。”在不耽誤行程的情況下,與其讓兩名弱女子一步步走到清河郡,倒不如同王軍一起,還能多少放心一些。 他一次次幫助,時宜感激萬分,提起兩側(cè)衣裙就要下跪,周生辰察覺后伸手阻止,“不必拘禮,本王還有事務(wù)處理,你勞累許久,在房內(nèi)好生歇著?!? 送了藥,知曉了她的經(jīng)歷,周生辰走出房間,剛巧在門口不遠(yuǎn)處碰上大弟子,隨即吩咐道:“曉譽(yù),你去告訴店家,備些吃的送到時宜房內(nèi)。另外,趁天還亮著,再去街上,替時宜姑娘和成喜姑娘置辦幾身衣物,買兩雙舒適的鞋靴?!? 宏曉譽(yù)暫時還不清楚時宜的身份,不過既然師父發(fā)話,自然要乖乖聽從,“師父放心,弟子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