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動在海面下，楓冷眼注視著船身被浪潮拍打。

　　遠方的墨色云讓海洋加深顏色，達成了某種并不美好的水天一色。

　　“時昌先生，你在看什么呢？”

　　栗發(fā)的青年楓保持著所謂的藝術(shù)家風度，言語中是天生讓人親近的溫和。

　　“十?！?/p>

　　楓沒有回頭看向青年，嘴中念叨著讓人不解的數(shù)字。

　　青年一臉愕然，似是不明白這個神宮家的遠親在做什么，未等他多想，楓繼續(xù)開口了。

　　“九?！?/p>

　　“時昌先生，一會兒有什么事會發(fā)生嗎？”

　　“八?！?/p>

　　楓閉上眼睛，自顧自的倒數(shù)，天上砸下豆大的雨珠，青年也熄了搭話的心思，只是想著離這個怪人遠一點，所幸回到船艙內(nèi)。

　　………

　　天空的異樣，已經(jīng)被注意到了，無邊際的黑暗下，渺小的船只逃逸的速度顯得相當可笑，黑云依舊以極快的速度靠近。

　　楓的倒數(shù)不停，身子終于開始動作，熟練的仿佛演練過無數(shù)次，用衣服將手臂與鐵欄桿打了個死結(jié)。

　　“三?！?/p>

　　楓低聲道，海平面上裹挾著撲騰翻涌的大浪已經(jīng)能清晰看見，雨點愈發(fā)密集，楓甚至能隱約看見天穹上一閃而逝的電光。

　　“二。”

　　雷聲后至，轟隆作響在楓耳畔，天空的咆哮讓楓也隱隱鼓膜生疼。

　　“一。”

　　浪來了。

　　楓面前的，是一堵嘆息高墻，隨后坍塌，楓能回應他的，只有漠然的眼神，拼命壓抑的絕望。

　　外界，XenoGear發(fā)出刺耳的提示音，內(nèi)部顯示網(wǎng)絡(luò)連接的屏幕由綠轉(zhuǎn)為通紅。

　　伊澄在強行停止了楓的連接，不透的黑色玻璃下，楓蒼白著臉，虛汗打濕了額前的短發(fā)，讓它們糾纏著凌亂，粗重的鼻息結(jié)合布滿血絲的眼球，讓楓整個人看起來都相當可怖。

　　楓被伊澄架了起來，虛軟的腳步讓伊澄只能勉強拖行他。

　　“醫(yī)生?。?！”

　　伊澄手機屏幕的光點亮了幽靜走廊。

　　“BOARD，為什么連同溺亡的幻覺也會模擬?！?/p>

　　“白川伊澄，無權(quán)訪問?！?/p>

　　屏幕正中站立著一道身影，看上去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身著常見的白色運動服，淺黃長發(fā)如瀑搭在肩上，金色眸子閃動著人性化的靈光。

　　她的活動范圍僅有一個手機屏幕那么大，用手一撥，屏幕上的兩個APP就調(diào)換了位置。

　　又或許是覺著礙眼，只是用指尖輕點了點一個聊天軟件，便讓它在網(wǎng)絡(luò)的世界里自我毀滅。

　　“BOARD，回答這個問題需要什么權(quán)限？”伊澄攢緊了手機，他有些不好的預感正在逐步變現(xiàn)。

　　“唔，只有小璃奈的權(quán)限可以啦。”這略顯機械感的語音，在沙啞中伊澄竟也聽出了一絲異常。

　　“能信任你嗎？”

　　屏幕中女孩猶豫了一秒，用毫無感情的語音配上生動的神色。

　　“至少與小璃奈有關(guān)的事可以?！?/p>

　　BOARD用合成音模擬一聲輕嘆，隨后消失在手機屏幕中。

　　霎時，走廊的燈光全部亮起，讓這里如同逆轉(zhuǎn)時間至白晝，而墻上帶兩角的灰色WIFI信號圖標，成為唯一矚目之物。

　　“怎么了？燈全部亮了起來?！?/p>

　　“快，先去社長的房間確認一下。”

　　同一樓層的醫(yī)生和技術(shù)人員驚呼著，開始手動關(guān)閉電燈。

　　是了，伊澄早該想到的，從誕生的那一刻起，BOARD就不再作為工具，而是與他同等的，穿梭在網(wǎng)絡(luò)中的幽魂，一個生命！

　　伊澄盡量用背后抵住墻壁，與他一墻之隔的房間內(nèi)，璃奈依舊睡在夜里。

　　BOAED為她模擬了一片星空，湛藍的光暈在天花板上擴散，星星點點的微光輪轉(zhuǎn)，空調(diào)也到最舒適的溫度。

　　自天花板安裝的軌道上垂下的機械臂，動作輕柔的捏住被子兩角，為她蓋好被子。

　　但凡是想要進入這個房間的人，不僅需要有通過第一道機械門的權(quán)限，還需要得到BOARD的同意，如此才能通過第二道鋼化玻璃門。

　　而現(xiàn)在，只有門上的小屏幕可以看到房間內(nèi)一切安好，一切的通行權(quán)限都被鎖死。

　　“白川伊澄，他們最近有點吵了，無用的醫(yī)生不應該呆在這里。”

　　伊澄苦笑道：“你知道的，那些醫(yī)生的任務(wù)也并非是治愈社長。”

　　這些醫(yī)生最大的作用，是為進入偽城的人提供心理疏導，畢竟沒有人喜歡一次又一次被揭穿上傷疤，長時間的情緒極端化會引發(fā)嚴重的生理反應。

　　“白川伊澄，我能信任你嗎？”BOARD又冒了出來，這次她抱膝坐在屏幕里。

　　“任何時候都可以，BOARD?！?/p>

　　“那為什么不按照我的提議做？”

　　伊澄仰視天花板，茫然到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次日正午，楓躺在潔白明亮的病房內(nèi)，翻來覆去依舊無法脫離那種近乎真實的死亡驚懼感。

　　冷汗打濕了衣襟，攀附在脊柱上的，酥麻的感覺，讓想要起身都做不到。

　　伊澄清晨來過，當時楓仍處于昏迷狀態(tài)，他只是悄悄留下一張銀行卡就走了。

　　錢，并不是人生在世唯一追求之物，但對于現(xiàn)如今的楓來說，他巴不得一次性掙夠下半輩子妹妹連同自己的所有花銷，那樣說不定能讓他開心的跳起來。

　　在看見那張銀行卡的瞬間，楓就懂了，白川伊澄，這個被外界譽為數(shù)十年難得一見的科研天才，其背后倒也有數(shù)不盡的無奈，以至于只能用金錢來盡力彌補自己的過失。

　　他并沒有什么好抱怨的，如若不時對方，自己說不得還在三班倒的工作中茫然，為了若葉的未來而苦惱。

　　楓的嘴角拉出一個淺顯的，帶著期盼的弧度，這一笑隨之而來的是驚懼感再度上涌。

　　他強忍著不適，咧嘴道：“找到你了。”

　　在幽暗的海中，楓失去意識前最后所見的，乃是一大一小兩個虛影，拼命掙扎著，似乎又無力抗爭海潮。

　　在他們身上一閃而逝的強烈光輝，楓相信，那就是他最終尋找的目標。

　　只是，楓模糊的印象中，難以看清那虛影的面容。

　　今日的東京風平浪靜。

　　但對于千尋而言，這并不算美好的一天，主要原因就在于老哥瞞著父母幫自己請了假，還神神秘秘的求自己幫他處理一些工作上的問題。

　　她大概可以想象到，惠一個人百無聊賴的景象。

　　對于伊澄的工作，千尋素來一知半解，只大概知道是在一家很有實力的科技公司應職。

　　當她真切的跟著老哥來到天王寺科技樓下時，還是不免震驚。

　　“老哥你你你……”千尋有些結(jié)巴，看著天王寺科技內(nèi)部墻上的WIFI標識，激動的手在顫抖。

　　“先跟我上來吧?！币脸螄@了口氣。

　　千尋少見的歡呼著高伸雙手，其模樣讓伊澄很不道德的想起了一些例如侯莫辛普森，這樣的美漫的主角。

　　“前輩我來啦?。　?/p>

　　伊澄看著她，欲言又止。

　　這次，BOARD終于沒有為難伊澄，兩人一路通行來到病房門外。

　　伊澄豎起食指，示意千尋噓聲，為了能見到前輩，千尋立刻回了一個將嘴拉上拉鏈的動作。

　　她期待的神情落在伊澄眼中，讓他恍惚著沒能跟上妹妹的步伐。

　　房間的角落放上一盆茉莉，這是今早才到的，因為通風的緣故，屋子里只有淺薄的香氣，風透過紗窗卷上床頭，讓粉色的發(fā)梢微微揚起，算是意外的問好。

　　千尋第一次與前輩的相遇，并不好。

　　她盡量試著將臉貼在玻璃上，能看見精致如人偶的璃奈睡在玻璃另一面。

　　“前輩……你好？”千尋小心翼翼的打招呼，但并未得到任何回應。

　　“哥，這是怎么回事……”

　　慌張的語氣讓伊澄的心也跟著揪起來，他強行鎮(zhèn)定，呼喚出BOARD。

　　“BOARD，解鎖一臺XenoGear的權(quán)限?！?/p>

　　他不顧千尋反對，推著她出了房間，而千尋依舊沒有從巨大的震驚中緩過神來。

　　等到他們來到隔壁房間，日日雇人打掃的房間內(nèi)，此刻已有一臺機器投入運作了。

　　顯然，雖然死亡令人畏懼，但楓仍是挺了過來，這不免讓伊澄暗暗心驚。

　　他素來自視甚高，卻夜不能保證自己螚盡快脫離近乎真實的死亡錯覺。

　　“千尋，你今天經(jīng)歷都任何事都絕對不能透露出去，好嗎？”

　　“璃奈社長目前出了一些小小的狀況，我希望你能盡量幫助我，也是幫助社長恢復?！?/p>

　　“你就當，我的請求吧……”

　　這是人生中，千尋第一次聽見哥哥的祈求。

　　她從未想過這樣一件事，世上無人是萬能的，即便是天才如伊澄也有不得不尋求他人幫助的時刻。

　　“怎么做？老哥……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行，我也不知道怎么幫你和前輩……”

　　千尋語氣帶著不確定和猶豫，雖然她倒是很相信伊澄，但科學的事，對于她來說顯然難以理解，就比如眼前這臺能容納一個人躺進去的機器。

　　“你接下來的經(jīng)歷將會比任何科幻作品都接近真實。”

　　“只要進入XenoGear，我會引領(lǐng)你的……拜托了。”

　　千尋張了張口，最后還是沒有說出自己其實很怕里面那種逼仄黑暗的環(huán)境。

　　她只是乖乖的套上一身的傳感器，選了個相對輕松的姿勢躺在XenoGear內(nèi)，透過外罩也只能隱隱約約看見外面，這讓她相當不安。

　　隨著操作面板投影在眼前，千尋的目光凝結(jié)在“確認登錄”的選項上。

　　兩秒過后，系統(tǒng)響應，操作面板散成湛藍顆粒飄散。

　　千尋能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遠去，身體像是和現(xiàn)實斷鏈，感官逐漸微弱直至徹底消失。

　　偶像自有她該去的地方，千尋只是一個心跳的時間，眼前就換了場景。

　　出現(xiàn)在的眼前的是不認識的活動室，墻邊的白板上寫著日期未知活動安排，千尋大致看了一遍，似乎是要舉辦大型的校內(nèi)活動。

　　白板角落畫著一只可愛但奇形怪狀，帶著一對翅膀的生物，下面寫著“學院偶像之神的庇佑使你運氣倍增?！?/p>

　　【運氣倍增嗎……偶像？】

　　千尋一驚，這里說不得是一間偶像的活動室。

　　站在窗邊能隱約看見另一座樓外墻上印著虹咲特有l(wèi)ogo，她迅速明白了目前的狀況。

　　“這樣真實的體感，老哥你到底在進行什么啊……”

　　千尋推開窗，青苔攀附在角落，灰塵揚揚灑下，這也讓進入校園尋找千尋的伊澄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風帶來了淺淡的伊澄的呼喊，千尋探出身子去，左手撐著窗沿，右手向著哥哥招手。

　　是了，正如契科夫所說的，這扇窗戶就是那把非發(fā)射不可的槍。

　　在千尋尚不能反應過來的瞬間，她身子一翻已經(jīng)跌入半空了，她這時才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

　　甚至連尖叫聲都來不及發(fā)出，半空中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只剩下臉色難看的伊澄。

　　“BOARD！！”

　　再睜眼，海上的搖晃讓千尋的身體失衡，重重倒在甲板上。

　　但預想中那樣強烈的痛楚卻并未傳來，只是由于跌倒，手下意識撐住自己而擦破了點皮罷了。

　　這與想象不符，千尋的眼睛睜開一條細線，蔚藍填滿了所見，手腕的疼痛那樣清晰，讓一向被保護的很好的她略微不適。

　　“媽媽，偶像姐姐站不穩(wěn)了?！币宦暫魡緜鱽?，一個俏生生的女孩站在千尋面前，千尋看清她的容貌，不可置信的驚呼出聲：“你怎么………”面色宛如見鬼了一樣。

　　她理所當然的清楚她，畢竟這張臉千尋曾經(jīng)在鏡中看了一遍又一遍，又怎么會認不出來呢？

　　“姐姐你起來啊?！?/p>

　　她笑靨如花，千尋卻不知道有什么可高興的，記憶中，對于這一段時間的印象也很模糊。

　　海上。

　　【為什么偏偏是海上？】千尋心中疑惑。

　　父母對于船，似乎有著不可言說的恐懼，或者說，他們總是對一切遠行工具，對千尋小時候那些旅游的事避之不談，也不再允許她離開他們身邊。

　　理由總是“你還不能照顧好自己?！边@樣的話千尋已經(jīng)煩了。

　　在她沉思時，面前的小千尋已經(jīng)牽住她沒受傷的一只手，想要拉她起來。

　　千尋接受了自己的好意，順勢從地上狼狽起身，顛簸的輪船上，天光照出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這是哪？”千尋問道。

　　小千尋嘴唇張開，瞪大了眼，朝著身后喊道：“媽媽，偶像姐姐摔傻了??！”

　　“不不不我才沒有傻，我可能只是…只是忘了。”周遭的一切，波瀾起伏的海面上孤獨遠行的船，尚且年幼的自己，讓千尋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對。

　　“忘了這是哪……”

　　“所以說姐姐就是變傻了，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小千尋用著看透一切的表情微微點頭。

　　“我叫……”

　　千尋拉長了尾音，開啟了一場頭腦風暴，思索著在這樣情況下如何回應。

　　但留給她的時間極短，于是她在熟悉的名字中挑了最熟悉的那個，生硬笑道：“我叫結(jié)城惠，是高中生啊。”

　　小千尋狐疑的看著這個面相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姐姐，頃刻才松口氣似的說：“原來姐姐沒事啊，沒事就好。”

　　她看著對于這個名字并不在意，千尋放下心，剛剛大腦里閃過的也只有惠和哥哥的名字，一緊張就說出來了，看來面前這個年幼的自己并未結(jié)識惠。

　　小千尋邁步向著船上二層的樓梯走去，“嗒嗒嗒”踏上臺階，又轉(zhuǎn)過身向著千尋招手。

　　“大姐姐你快來啊，小若葉還等著我們呢。”

　　“若葉？？”千尋再次一臉懵的跟上前去。

　　“你是說我知道的那個……五十嵐若葉？虹咲的……”

　　“哼哼，惠姐姐果然摔傻啦，若葉上船的時候介紹過自己，但是呢，虹咲是什么，若葉有說過嗎？”小千尋點著頭，用‘我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對著千尋道

　　“虹咲啊，就是那個虹咲……在臺場，她們的偶像社團全球有名的。”

　　“就是那個……”

　　千尋的話卡在嗓子眼里又吐不出去了，白色的鐵制樓梯盡頭，安靜站著一位銀白發(fā)的少女。

　　瞳色灰白，眼底流轉(zhuǎn)千波，她整裝撫平衣褶，規(guī)規(guī)矩矩的垂下手，見千尋望來，嫣然一笑下倒是讓千尋失神。

　　“ACE啊?！?/p>

　　【現(xiàn)在的五十嵐若葉真符合刻板印象啊?！?/p>

　　當然，標志性的銀白發(fā)色，只是尚未及至她數(shù)年后，在虹咲校內(nèi)出演FirstLive那般初見就驚為天人的美貌，笑容也明朗許多。

　　說起來那還是一場非常非常特別的live，其爭議，即使是千尋作為前輩和人氣偶像的角度來說，也有些難以評判。

　　那一天，五十嵐若葉告訴了所有人，新人學院偶像的最速登頂記錄是十分鐘，并且這一記錄未來也很難有人打破。

　　至于千尋為什么會記得如此清楚，主要是因為AE錄制的某首單曲在那天上線……

　　“不，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有問題?！?/p>

　　“錯了，絕對錯了，我根本就沒有在現(xiàn)實中見過五十嵐若葉?！?/p>

　　冷汗順著側(cè)臉流下，脖頸上映出條條水漬劃過的痕跡。

　　千尋快步上前，手搭在若葉雙肩，直視那洶涌著強烈情感的雙眼。

　　“假的？真的。不不不我如果見過，怎么會忘記你，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五十嵐若葉?！?/p>

　　記憶深處，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于海上揭露了它可怖的一角。

ps：找不到原封面了，有沒有好心人給我發(f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