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二旗的互聯(lián)網(wǎng)女工,租不到一個安全的房間

要證明我是受害者,同時要證明我不是個“瘋女人”
這是千萬個北京租房故事中的一個。
在發(fā)生這件事之前,我以為它永遠不會落在我身上。在發(fā)生之后,我才知道,這是我身邊的女性朋友,以及她們的女性朋友們共同的故事,但在此之前,我們從未談起這件事。
今年5月,我入職了后廠村的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需要坐班。這意味著我要從東四環(huán)搬去遙遠的北五環(huán)。計劃看房之前,我給自己確定了三條底線。
1、月租3000元左右
2、房間朝南
3、室友全是女生
三條底線的重要性有先后之分。第一條是我能承受的最高房租,在能力范圍內(nèi),我希望自己住在一個盡量安全、現(xiàn)代、敞亮的小區(qū);第二條來自經(jīng)驗,一個朝南的房間,意味著失去客廳和餐廳之后,我至少能夠在上班前一小時和周末兩天享受到自然光。
“室友全是女生”被排到最后。做記者到第四年,我逐漸確信,面對任何人,只要你和他建立了具體的對話關(guān)系,就很難被惡意對待。
壞事沒有那么容易落到我們頭上。
一
我的生活在8月的一個周五急轉(zhuǎn)直下。
晚上12點,我加完班回家,走進衛(wèi)生間洗衣服。5月以來,我和兩對陌生情侶合租在一起,其中一對住在主臥,擁有自己的衛(wèi)生間;另一對室友的房間和我之間隔著一個大客廳。他們很愛干凈、熱衷做飯,我常常在餐廳碰到他們,有一次還撞見一個女室友自己包了一大盤餃子。我們維持著禮貌的點頭之交,我對自己的居住環(huán)境很滿意。
門半掩著,我能聽到旁邊的主臥里傳出來的男性歌聲,我有些奇怪,之前從沒聽到過。
我繼續(xù)洗衣服,余光瞟到主臥的男室友走了出來,在客廳和飯廳之間走來走去,我沒在意。
搓洗結(jié)束,我把衣服放進洗衣機,按下脫水鍵?;氐阶约旱姆块g,我點開最新的綜藝,打算開始享受周末時光。
突然,我的門被推開了,我嚇了一跳,扭頭看過去。男室友站在門口,光著上半身,低著頭,什么也沒說。我走過去關(guān)門,下意識問了句“怎么了?”這時候才注意到,他只在下身圍了一條浴巾。
我把門迅速關(guān)上,有些懵。
他的右手拿著一個小小的正方形的東西,我希望我看錯了。
在那一瞬間,我在想我是不是誤會他了。也許是風(fēng)不小心把門給吹開了,而他剛好站在哪里?也許是他有事要告訴我?他之前幫我拿過一次外賣。但我今天沒點外賣。
緊接著,門外響起了巨大的呻吟聲。我徹底無法找理由了。

我感受到巨大的恐懼,拿起手機給他的女朋友發(fā)信息,我剛搬過來時見到過她,她看起來熱情能干,主動加了我的微信。
“姐姐你好,你在家嗎?”
“我沒在家,出差了。我對象在家?!?/p>
“有點奇怪……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喝醉了,他一直在房間外面待著,在亂叫?!?/p>
“是的,今兒有點喝多了(捂臉的表情)”
“你什么時候回來呢?”
“我這邊還要出差一陣子,不好意思啊,他這喝多了有點擾民,我這邊打電話問問?!?/p>
我沒辦法告訴她全部的真相,那聲音就在門外,聽起來已經(jīng)不像人了,我害怕被報復(fù)。我真希望有人能止住門外的聲音,但沒有人走出來,是不是意味著另外兩個室友都不在家?
幾分鐘后,門外的叫聲停了,傳來開門進屋的聲音,緊接著是男人說話的聲音,我猜測他接到了電話。
我不敢再出去,確定房門鎖好后,我把自己的書柜、椅子都移到了門邊。
我把燈關(guān)了,坐到床沿邊,盡量不發(fā)出任何響動。問題出在哪里呢?我忍不住回想,這一對情侶看起來感情很好,他們總是一起做飯,一起出門。他們往冰箱里整齊塞入網(wǎng)紅雪糕、牛油果和新鮮蔬菜,房間里常常傳出笑聲。歐洲杯期間,男方在大半夜炒過好幾次小龍蝦,香氣逼人,我還和朋友感嘆過。除了偶爾在客廳碰到點個頭,我們沒有任何交集,四位室友里,我只單獨添加了一位女室友的微信。
在床沿邊坐了一晚上,天快亮的時候,我迷迷糊糊睡著了。第二天中午,確定門外沒了響動,我沖出去把自己衣服從洗衣機里拿出來,把晾內(nèi)衣的衣架從公共陽臺取下來,掛回自己的房間。隨后立刻收拾行李,買車票,去外地找朋友。
這是一個安靜的沿海城市,我們喝酒,散步,聊了十小時的天。我分給這件事的時間不足十分鐘,像是完成一個不想完成的任務(wù),在聊天的中途,我迅速平靜地講了一遍,不等朋友感嘆,就扯向別的話題。
周日傍晚,我拖著行李回到北京,在家附近的商場里吃冰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發(fā)抖,我恐懼回到那個家。
我開始給附近不多的朋友發(fā)信息,詢問她們能不能讓我去借宿一晚,或許幾晚……
聯(lián)系好一個朋友后,我打開手機備忘錄,記下自己外宿一周的必需品。隨后,我一邊和她保持通話,一邊趕回家,提起客廳的行李箱,沖進門,把衣服牙刷一股腦塞進去,又火速沖了出去。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在不同的朋友家輾轉(zhuǎn),他們大部分住在東邊,坐地鐵去我的公司需要一個半小時。
我開始反復(fù)敘述,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一根又一根繩索。
二
這個房間曾經(jīng)是我最好的選擇。
西二旗附近公司林立,年輕人多,租房需求大。大部分的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提供500元至2000元不等的租房補貼,房價隨之水漲船高。
過去,我習(xí)慣在自如上租房,我相信大平臺,從業(yè)人員素質(zhì)高,管理得當,出了事也有保障。但自如的月租金普遍比市價貴500到800塊,因此在看房之初,我決定先試試在豆瓣小組找房。

西二旗巨大的需求孕育出混亂不堪的租房市場。我看房時趕上畢業(yè)季,街道上到處都是騎著電動車帶人看房的個體中介,他們共享平臺以外的房源信息。這些房間的鑰匙就放在門墊底下、廢棄花盆或是水井箱里,誰來了都可以開門,帶人看房。
頂著烈日看了兩天,到最后,我已經(jīng)不再堅持自己的底線了——預(yù)算提高到3200元,朝向好說,房子里的女生加起來比男生多就行。
第二天晚上10點,在“隨時會被人搶訂”的壓力下,我訂下一間寬敞帶陽臺的客廳隔斷,交了1000元定金。中介向我保證,這個房子里住了一對情侶和一名女生。
隔天,一臺面包車載著我和我的全部家當,來到新小區(qū)。第二天一早我就要去新公司報道。
晚上10點,一個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走進來,他是來和我簽合同的二房東。
簽字前,我問了最后一句:“這里是一對情侶和一個女生住是吧?”
“啊?不是啊。一對情侶一個男的?!?/p>
我感覺渾身僵住了。
男人看起來也酒醒了大半,他訕笑了兩聲:“難怪那中介昨天晚上打電話過來問我怎么辦?!?/p>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放下筆,打電話質(zhì)問中介,他聽起來很心虛,答應(yīng)把我的定金退回來。最后約定好,我在房子里先住兩晚,找好房子就搬出去。
我只能轉(zhuǎn)向自如,貴就貴一點吧,至少不會有坑蒙拐騙的中介,醉醺醺的二房東,還有誰都能拿到的房間鑰匙。我只想趕快安定下來。
最終,在入職的第3天,我搬去了那個月租2990元,朝北,和兩對情侶合租的房間。

這是一個可愛的房間。小區(qū)的綠化極好,身處5層,窗外是各種樹的樹尖。今年的北京多雨,盛夏夜晚,常常風(fēng)雨大作,泥土的草腥味被濺起來,蛙聲一片。我喜歡把窗戶大打開,讓蛙聲和雨聲一股腦沖進來,看著窗外飄搖的樹枝,我總想起童年時南方的雷雨天——除了主臥男室友在陽臺抽煙的煙味總是飄進來之外,這實在是一個可愛的房間。
三
住在朋友家里那幾天,我偶爾會想念自己房間里的雨聲。
伴隨著每天接近3小時的通勤時間,我開始新一輪的找房,這一次,“室友全女生”是一個必要條件。
漫長的通勤和找房把我折磨得疲憊不堪,恐懼逐漸變成憤怒,為什么,明明我是受害者,卻要承擔這一切時間和經(jīng)濟成本?
事情發(fā)生一周后,我決定向自如發(fā)起投訴。我清楚自己的訴求:不用涉及公安,不要清退對方留我繼續(xù)住,我只想盡快無責(zé)退租,拿回剩下的租金和押金,搬離那個房子,結(jié)束這一切。
9月的第一個周五,我打開自如APP,花10分鐘找到了投訴入口,給出的選項里不包含“性騷擾”,并且是提交給“管家”的。我只能選擇“鄰里糾紛”中的“其他”,寫下投訴內(nèi)容,附上我和女室友的微信聊天截圖:
性騷擾。重要#因為還未搬離,所以拒絕相關(guān)工作人員聯(lián)系同屋租戶。
兩天過去,我沒有收到任何回應(yīng)。與此同時,只要我在APP內(nèi)點進一套房子,點擊咨詢,就能在2分鐘內(nèi)接到一個女性客服打來的電話,非常親切地詢問我的租房需求,稱將馬上安排管家聯(lián)系我。

周一,我等不下去了,點了“催單”按鈕。一個大聲武氣的男聲打過來,是負責(zé)我們片區(qū)的新管家:“是你投訴嗎?我看你這寫的啥???”
“我不是已經(jīng)寫得很清楚了嗎?”一邊接電話,我一邊走向公司的天臺花園。對面噢了一聲,“咋回事兒???”
天臺各處都是正在抽煙的男同事,我迅速穿過他們,試圖找到一個人少的地方。我有點說不出口:“我被同屋的男室友騷擾了?!?/p>
電話里的人聲傳過來:“被騷擾了?你住哪個房子?給我一下你室友的聯(lián)系方式,我去問問。”他說得好整以暇,我的怒氣蹭地竄上來:“不行!我已經(jīng)明確在訴求里說了,不能去聯(lián)系他!我提前和自如聯(lián)系就是要避免和對方發(fā)生沖突,我的東西還在屋里,對方要報復(fù)我怎么辦?”
“哦,你說你被騷擾就被騷擾了?我不得聽對方說的啥???”
我感到被羞辱了,憤怒直沖腦門,我試著把當晚的事情敘述一遍,講明自己的處境,解釋為什么不能在我搬離之前去聯(lián)系我的室友。我開始發(fā)抖,這讓我口齒不清、顛三倒四,與此同時,我感覺到強烈的荒謬——我為什么要跟這樣一個人講這一切?他顯然根本無法理解我的無助。
“哦,照你說,你是被他調(diào)戲了?”
站在大太陽底下,我覺得頭暈?zāi)垦??!澳憧纯茨愕挠迷~!調(diào)戲!你根本沒辦法跟我共情——”他知道“共情”是什么意思嗎?他只會覺得我在矯情吧?“我沒辦法跟你溝通,你讓你的女同事聯(lián)系我。”
掛斷電話,我從天臺走回工位,沒法止住發(fā)抖。

我需要直接去聯(lián)系自如總部的人,和專業(yè)的人對話。我花十幾分鐘找到服務(wù)熱線,打過去,一個男聲。
這一次,我盡量平靜地敘述了那一晚的遭遇,整個過程中,對面沒有一句回應(yīng)。聽我說完,男聲冷靜地響起來:“請問您有什么證據(jù)嗎?”“什么樣的證據(jù)?我提交了聊天記錄截圖?!?/p>
“請問您有錄音或是錄像嗎?”“我沒有。”我又急了,“在那個時候誰能冷靜地錄音錄像?”在我提出無責(zé)換租的訴求后,他說:“女士,您的情況我了解了,但是缺少證據(jù),我們很難幫您申請無責(zé)換租。”
他的聲音太平靜了,我忍不住提高自己的音量:“什么才算證據(jù)?我作為當事人的敘述不夠嗎?我說過了,我只有一個要求,無責(zé)退租,在我搬出去之后,你們要怎么處理這個男租客是你們的事?!?/p>
“女士,我很理解,但您這個情況,去報案也不會被受理的?!蔽腋械阶约旱膽嵟褪Э匾蝗蛟诹嗣藁ㄉ?。
“難道非要發(fā)生了什么,我能去驗傷了,才能爭取自己的利益嗎?!”我說出了以為自己永遠不會說出口的話,“我要和你的領(lǐng)導(dǎo)談,或者我去聯(lián)系自如的PR,我是記者,問問他要怎么解決?!?/p>
對方答應(yīng)反映給領(lǐng)導(dǎo),我感覺挫敗。
兩天后的上午,我接到電話,依然是這個冷靜的男聲。他帶著歉意告訴我,“實在是沒辦法。”

我的戰(zhàn)斗狀態(tài)已經(jīng)消失了大半,只剩下疲憊。周圍的人都勸我,算了吧,別和他們扯了,最后要付出時間精力的是你自己。
四
在這樣反復(fù)的“自證”中,慚愧地說,我第一次真正地明白了那些被性騷擾的女性的處境。
我明白了面對陌生的男性有多么難以啟齒,不是因為羞恥,而是因為知道這注定是徒勞的。因為不想被輕視,所以反復(fù)訴說,但又因為這傷害并不顯性,因為它更多發(fā)生在內(nèi)部,要把自己掰開了揉碎了,付出巨大的溝通成本,鼓起勇氣信任他人,乃至教化他人。
我不想顯得歇斯底里,不想這討論僅僅止于自憐,我希望它是嚴肅的,因此在敘述時努力維持體面和理智。有朋友在聽完后問我:“感覺你看起來還好?”
太難了,要證明我是受害者,同時要證明我不是個“瘋女人”。
我理解了她們站出來講述的決心。
“要講述,這樣才不會被掩飾太平,這樣才能證明傷害真實發(fā)生了。”
我在日記里寫。

3小時通勤極大影響了我的工作,事情發(fā)生兩周后,我找到了一個和同事合租的房間,上一任租客會在月底前搬走。還剩不到兩周的時間,我想,要不就住回去吧?反正我白天都在公司。
我給女室友發(fā)微信:
“姐姐,請問您出差回來了嗎?”
“回來一周了。”
“哦哦好的,你不在我都不敢回家?!?/p>
“(捂臉的表情)實在不好意思。”
“你不用道歉,不是你的問題。你晚上都會在家嗎?”
“都會在家的?!?/p>
“好的,那我放心了?!?/p>
我希望她能意識到我在說什么。或許,我該買個攝像頭裝在房間門外面?這樣自如就不會說我沒證據(jù)了?;蛘撸铱梢栽诜块T外貼上紙條:我是記者。用以震懾對方。搬回去后,我把用來采訪的錄音筆隨身帶著,上廁所、洗衣服、晾衣服,只要走出房間門就打開,一周過去,它的內(nèi)存很快滿了。
現(xiàn)在,我需要在45天內(nèi)把房間轉(zhuǎn)租出去,支付50%月租金作為手續(xù)費,并且承擔轉(zhuǎn)租成功前的全部房租。
提交轉(zhuǎn)租申請后,我的房租自動上漲了100元,我把房源信息發(fā)到閑魚和豆瓣各個租房小組,15天過去,沒有人來聯(lián)系我。我有些慌了,聯(lián)系上過去的管家。他告訴我,可以幫我向經(jīng)理申請調(diào)價。價格降回3000元以內(nèi),我在半天內(nèi)接到了兩個租房請求。

兩個獨居的年輕女孩。一個加上了我的微信,另一個由她的女管家代替來聯(lián)系我——我很詫異,發(fā)生這一切后,自如內(nèi)部完全沒有預(yù)警嗎?她們都要求和我電話溝通,感覺自己找到了一個絕佳的房子,表達自己想租下來的強烈意愿,就像當初的我自己。
幸運的是,其中一個女孩兒有男朋友,經(jīng)常會過來陪她住。
五
“達洛維夫人說她要親自去買花?!?/p>
這是英國作家伍爾芙的小說《達洛維夫人》開篇第一句話,也是我從高一起對自己未來生活的想象:獨居在大城市,擁有偶爾聚會的朋友、漂亮的花店,讓我能自己去買一束花。
畢業(yè)三年來,我?guī)缀鯇嵺`著這一切。我和陌生人合租在北京的城東——一個恰到好處的與人相處的距離。這里聚集著大量的酒吧和咖啡館,因此聚集著不用坐班的記者、編劇和攝影師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的日常是選定小區(qū)附近的一家咖啡館,進去坐一整天,閱讀,寫稿。到了晚上,和朋友們約著吃飯喝酒,過清貧無秩序的生活。
今年5月,我決定給自己的生活一些改變,我選擇了一份遠在北五環(huán)的需要坐班的工作。遠離我的朋友們,遠離青春期的狀態(tài)和混沌的熱紅酒一般的生活。我期待自己能成為更加整飭的,獨立的,不那么情緒化的人。
事情發(fā)生后,我感到自己的自信心被損害了。對我來說,這是一種生活可能性的坍塌。
父母再次提出,要不要回家鄉(xiāng)發(fā)展?和以往不同,我沒有一口回絕。
我和周圍的女性朋友聊起這件事,她們每個人都能說出一兩件相似的事:在夏天喜歡光著膀子的男室友,通過群聊試圖加微信聊騷的男室友,擅自打開她的鞋柜,說“買這么多漂亮鞋子穿給誰看”的男室友。有人告訴我,她也因為證據(jù)不足面對過轉(zhuǎn)租,在距離轉(zhuǎn)租期限不到3天的時候,她只能向前來租房的女孩子保留部分事實,告訴她要小心一點。
我感覺自己的安全感降到了最低。
一天晚上,我坐在地鐵14號線東段上,很晚了,這節(jié)車廂里剩下3個人。我對面的年輕女孩戴著耳機,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我旁邊,他的朋友剛剛下車,他摸出了手機。我正在刷微博,一個窗口跳出來,顯示有人想要共享一張圖片。我用最小的動作按掉那個窗口,努力按下想大聲尖叫的沖動。
網(wǎng)易文創(chuàng)簽約中國冰雪,成為國家體育總局冬季運動管理中心、中國冰雪文創(chuàng)合作伙伴。
作者??懸章??|? 圖文??程漁亮??|? 編輯??菠蘿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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