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懸命（1）

電話通著，但宮羽蘭已經(jīng)虛弱得說不出話來。池諭佳掛斷了電話，勉強地站起身來，步履蹣跚地向著大門走去。盡管拄著手杖，但身受重傷的身體依舊難以恢復(fù)往常的機能，讓她每走一步，都要忍受著劇烈的不適。

剛走出幾步，她停下步伐，低著頭想了想，回過頭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牧知清。

“羽蘭她……出事了吧？”

池諭佳的眼神流露出少有的糾結(jié)，終于，她仿佛下定決心似的，果斷地抓住了青年的手。

“牧先生，你跟我一起來?！?/p>

“等一下，你這又是要去哪兒？”

“白河教會，羽蘭那邊的事情只能拜托白存郁神父處理了?！?/p>

“是臨川步行街邊上那個？”

“是的，看來你知道那里，那我就不多解釋了?！?/p>

池諭佳邁出了洋館，毫不遲疑地走向了大門。雖然她的身姿如之前的宮羽蘭那般颯爽，但眼睛里依舊表現(xiàn)出她在忍受著極大的悲痛。牧知清被她雖然柔弱，但十分堅決的手拉著走出門外，但依舊有些不安。

“等一下，諭佳，你不給白先生他們打個電話？”

“我剛剛通知過了，不過你要是想說交個救護車的話，估計沒什么用，一來到不了那么快，二來……算了，總而言之，如果我們不馬上趕過去的話，就來不及了?！?/p>

然后，她轉(zhuǎn)而朝向洋館，深吸一口氣，一聲長嘯。一時間山上眾音齊鳴，宛如數(shù)部樂器在合奏，在樹林中不斷回響著。無數(shù)的鳥兒從森林中騰躍而起，圍繞著洋館盤旋飛翔。

“云雀，去周圍尋敵，烏鴉和燕子去急救，用上你們所有的以太和瑪那，只要羽蘭還有生命體征，就不要停止嘗試復(fù)蘇?！?/p>

池諭佳麻利地指揮完群鳥之后，轉(zhuǎn)向牧知清：

“后院露臺邊有臺自行車，上次打掃庭院的時候你應(yīng)該看到了吧？把它拿過來。”

那臺自行車是宮羽蘭的，價格估計不便宜，所以不使用的時候，她都把它放在露臺的室內(nèi)，平時總是小心翼翼地打理著——雖然并不見她使用過。

“諭佳，你想騎車去？”

“你待在這里也不安全，所以我打算帶你一起去教會。事先問一句，你騎車穩(wěn)么？”

牧知清猶豫了一下，回想了一下那個自行車的外形，他不確定那臺自行車能不能載得動兩個人的重量。在想象了一下自己騎著車，后座載著池諭佳的樣子之后，他試探著問道：

“你是說，我騎車，你坐在后座上？”

池諭佳嘆了口氣：

“不愿意的話就算了?！?/p>

她頗有些不滿地扭頭朝著大門外走去。

“不是，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那樣感覺有點奇怪……”

牧知清慌了神，趕忙解釋道。然而池諭佳并沒有理會他的辯解，撐著手杖吃力地繼續(xù)往前走著。如果任由她賭氣的話，可能真的就趕不上了，牧知清一咬牙，朝著她的背影喊道：

“等一下，我這就去拿車，如果你非要生我氣的話，到了教會之后再說好不好？”

池諭佳的腳步停了下來。他扭頭趕緊跑向后院的露臺，將那臺銀色的自行車推了出來。檢查了車胎與鏈條之后，他拍了拍用作行李架的后座，車身很堅固，看起來能夠承受兩個人的重量，于是他跨上車架，嘟嘟囔囔地蹬起了腳蹬。

“大概知道該怎么樣和她打交道了，唉……”

飛快地從后院騎到前院，池諭佳已經(jīng)走出了大門，來到了山路上。

“諭佳！”

聽到牧知清叫自己的名字之后，池諭佳回過頭來，帶著些責備地看著他——好慢！

“走吧，不過行李架上沒有墊子，顛簸的話可能會不舒服，如果覺得我速度有點快的話，直說就行，我會剎車的。”

“我倒是無所謂，只求你不要把我們兩個都摔出去就行?！?/p>

不知道她這么說是真的擔憂，還是在挖苦自己。

“那就好，諭佳你愿意坐在后座上，我還挺開心的——我還從沒有騎車載過女生?！?/p>

池諭佳背對著他，臉頰泛起緋紅，他出乎意料的回答讓自己的無名之火消了大半。于是她轉(zhuǎn)過身，走到他身旁，輕輕一躍坐在了后座行李架上。

“你，不介意被我抓著吧？”

“為什么要介意？安全第一才是吧?！?/p>

沉默之中，她雙手環(huán)抱，摟住了牧知清的腰——雖然早就知道他身軀瘦削，但直到現(xiàn)在她才實際感受到這種瘦削的程度。在確認池諭佳已經(jīng)抓牢了自己之后，他用力蹬起了腳蹬。

“呼——”

仿佛如釋重負般地，他長舒一口氣。

“嗯？你剛剛是在嘆氣么？”

他搖了搖頭，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后自行車緩緩啟動，延著陡峭的山地公路沖了下去。突如其來的加速下坡讓池諭佳的心跳急劇攀升，雖然確實說越快越好，但這樣驚險地騎行還是讓她感到有些心悸。為了保持在顛簸之中身體的平衡，她用左手緊緊扶住了牧知清的肩膀。

“喂，在雪天騎車加速溜坡，你在開玩笑么？”

“我在很努力地控制了，剎車太急的話更可能會摔出去吧？”

池諭佳探出頭來在身后抱怨著，而牧知清同樣大聲地一邊望著前方，一邊回應(yīng)著?？雌饋硭茸约哼€要緊張，于是池諭佳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是更加用力地抓住了他——既然宮羽蘭信賴著眼前這個青年，那她也不必再去對他吹毛求疵。

自行車載著兩人在冬夜飛雪里穿行，頂著凜冽的寒風，兩人在沉默之中趕向目的地。半夜的馬路上沒有行人，車輛也是寥寥無幾，車過之處，只在純白色的大地上留下細細的車轍。

“看來你和她一樣，能讓人安心?！?/p>

坐在后座上的少女松了口氣，喃喃自語。細微的聲音自然直接消散在了空氣當中，一點都沒有傳到牧知清的耳朵里。

?

深夜時分，教會門前只有昏暗的燈光隱隱照亮著道路，雖然離步行街只有幾分鐘的路程，但這里的夜晚十分僻靜。不知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小時候，母親半夜帶他去醫(yī)院看病的情形，那時的醫(yī)院急診科室，燈光也如同今天晚上這樣暗淡無光。今晚的教會大概也算是一個急診手術(shù)室吧，不過手術(shù)臺上的患者，足以讓這座小城市里最好的外科醫(yī)生都束手無策。

池諭佳從后座上跳了下來，看著牧知清將自行車停在教堂門口之后，領(lǐng)著他向眼前這座并不高大的哥特式教堂的門口走去。大門前，一位穿著白衣的男子早在那里等候著他們。

“池小姐。”

他的語氣十分平靜，身姿也一如既往的氣宇軒昂，牧知清一眼就認出了眼前的男人。

“白存郁先生，羽蘭她——”

“悠納正在里面進行手術(shù)，我們到的時候，就只剩羽蘭小姐一個人倒在地上，行兇者已經(jīng)不見蹤影。池小姐，你看是不是有必要通知一下她的老師？”

“我想羽蘭絕對不會讓我們這么做，而且從昨晚開始，我就已經(jīng)收不到她祖父的信息了——大概我們的對手在此之前就想打個措手不及，先斬后奏?！?/p>

兩人在落滿積雪的臺階前零星地聊著天，牧知清則是站在池諭佳的身后一言不發(fā)。

“啊，小伙子，你又在這里。”

白存郁轉(zhuǎn)向他的方位，微微點頭，牧知清鞠了一躬，回應(yīng)著他輕描淡寫的問候。

“這是羽蘭的另一個助手，是經(jīng)過我允許之后她招的弟子?！?/p>

池諭佳閉上眼淡淡地說著。

“助手？諭佳，我……”

牧知清剛想要解釋，池諭佳立即瞪了他一眼，仿佛是在說“你給我閉嘴”。

“這樣啊，難怪上次我看到她和羽蘭小姐一起在工業(yè)園里……這種事情現(xiàn)在還不是最緊急的，畢竟處于戰(zhàn)時，當務(wù)之急還是擊退外來的魔法師?！?/p>

池諭佳躬了躬身，對白存郁的話表示認同。

“那么，我就進去了，希望你也同意他一起進去?！?/p>

“悉聽尊便。今天晚上的事情，我正要去調(diào)停協(xié)商。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更換圣護的地步，還請池小姐配合。我出去這段時間，這里交由悠華負責，有什么事情，找她便是?！?/p>

說著，白存郁十分平淡地從兩人的身旁擦肩而過，向教堂外的大門走去。當他在路過自己面前時，牧知清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似乎有些畏懼這個一臉和善的神父。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神父的樣貌，如果說第一次見面時，白存郁留給他的印象是威儀的話，那現(xiàn)在他會覺得，神父那年輕的臉上帶著一絲恬靜的俊美，鼻梁高挺，嘴唇紅潤，劍眉飛入鬢角下的幾縷黑發(fā)。英俊的側(cè)臉，精雕細琢的面部輪廓完美而無可挑剔，雖然極具柔美，但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向外散發(fā)著無法抵抗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