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桑桑貓繼續(xù)鏟除九人監(jiān)察組成員。從邊際劇場被桑桑貓的蒼蠅擊敗的尹力波和羅冶逃回城里，羅冶的心腹羅潮死了，尹力波卻反應(yīng)冷漠。在最失落的時刻，他得到進(jìn)入九人監(jiān)察組的提拔。

本文首發(fā)于未來事務(wù)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眾號?

王克?|?剪輯師，喜歡躲在靜謐的暗夜，透過時間線冒充笨拙的上帝。?

天人五衰

三十一?升級

全文約3100字，預(yù)計(jì)閱讀時間6分鐘

墻外的風(fēng)停住了，雪花凝結(jié)半空，天地間的一切就像是被按了暫停鍵的默片。唯獨(dú)懸于穹頂?shù)木扌偷包S驟然重啟，亮黃光芒再度照耀大地。公寓樓前，尹力波微笑著張開雙臂，讓從天而降的光和熱將早已凍得發(fā)麻生疼的軀體緊緊擁抱，盡情撫觸。他閉上眼睛，光芒肆意滲透眼皮，在瞳孔里爆炸，將世界變得如同過度曝光的立體投影。

這回蛋黃的重啟，是為我進(jìn)入九人監(jiān)察組而特地發(fā)出的報(bào)喜信號吧？他思忖。

是的，一定是！

有道是，前方是絕路，希望在轉(zhuǎn)角。很多時候把這句話反過來說，也能成立。曾經(jīng)，絕望像個頑皮的孩子，總是在尹力波剛覓得一絲快活的時候就蹦出來，打亂一切。他厭倦了紛擾無序，逃脫原來的人生，卻躲不開霉運(yùn)。在巨型蛋黃熄滅的日子里，冷風(fēng)裹挾躁動，暴雪宣泄仇恨，這座應(yīng)許之地變得滿目瘡痍，祥和不再。

希望來了，我上位了，人生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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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力波晃晃悠悠地打開公寓的小門。公寓里，天花板，地板，窗框，一切都在映射光芒。緊握拐杖的手心灼熱無比，熱力涌上腦門，記憶之墻轟然倒塌。

沙發(fā)上坐了個人。

怎么才回來？我等你很久了，那人說。

尹力波半瞇著眼，想說什么，舌頭卻像喝了一大瓶烈酒似地打結(jié)。

局長，好久不見啊，尹力波嘟囔道，喝點(diǎn)兒什么？威士忌？說著，他打開壁櫥，撥開沾滿灰塵的杯碟，從飄蕩著木屑和霉味兒的幽暗處掏出一只貼著墨綠色標(biāo)紙的酒瓶。

我不渴，那人冷冷道，大清早就往嘴里灌這玩兒意，你覺得合適嗎？

尹力波吃力地?cái)Q開木塞，噗的一聲脆響權(quán)當(dāng)回應(yīng)。上好的黑麥威士忌緩緩流入還沾染著咖啡漬的馬克杯，在虛擬的陽光里分外誘人。

尹力波輕輕晃著杯子，置于耳旁，深褐色的酒液在涌動，歡唱。

局長你瞧！我終于進(jìn)了九人監(jiān)察組，這只是開始！尹力波灌了一大口威士忌，攢了多年、留到這一天、這一刻才舍得喝的好酒。以后我會更努力，更上一層，然后回去找你姐表白！

尹力波旁若無人地大笑起來。

那人就坐在那兒，臉部陰暗，沒有言語，但他發(fā)出的回應(yīng)卻讓尹力波聽得真切。

尹力波你在胡說什么？

窗戶緊閉，海風(fēng)卻吹了進(jìn)來，從他臉前拂過，咸咸的味道，還帶點(diǎn)兒苦澀。

尹力波靠著墻，緩緩蹲下，坐在地上。終于，光線不再刺眼，他看清了來者的面目。

姜思萌直勾勾地盯著尹力波，雙眸通紅。告訴我，你到底多少歲了？他問。

小姜，你先冷靜聽我解釋，這座城和所謂的三十而疫，還有背后的故事很復(fù)雜，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尹力波答道，而且我說了你也未必能明白。

所以他們說的是真的，你和我們不一樣！姜思萌站起身，瞥視著縮在墻角的尹力波，嗓音宛若困獸。

王八蛋，你背叛了我們！

姜思萌揚(yáng)起手，緊握拳頭。

等會兒再打，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尹力波也抬起手，深沉的嗓音透著憂傷。人為什么要活著？

無奈，姜思萌對這問題嗤之以鼻，朝尹力波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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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貓記不大清上一次入睡是在何時。小女孩舒意謹(jǐn)領(lǐng)著她在蛋殼城里晝伏夜出，朝著半山道的方向一路前行。她們穿梭于隧道、檐下、橋底，那些貓頭鷹之眼無法觸及的地方。保險的行進(jìn)方式使得路程加倍，亦更為艱辛。蛋黃之光照射不到的角落，總是陰冷潮濕，臭氣熏天。三十而疫蔓延多日，蛋殼城如光照過度的油畫，徇爛的彩釉正一點(diǎn)點(diǎn)地脫落，顯露斑駁的蒼涼底色。

桑桑貓一直不覺得累，甚至很少感到口渴。唯有當(dāng)小女孩疲累不堪，或因變種獸所致的傷處疼痛難忍而不得不停下腳步時，她才會捧一把雪，或從樓宇外墻水管的破裂處掰下一截兒冰條，讓小女孩一點(diǎn)一滴地啜飲。

黎明時分，桑桑貓會溜進(jìn)剛開過派對的房子，尋覓殘羹給小女孩果腹。吃飽后，小女孩就在桑桑貓的懷里沉沉睡著，而她呢，就一直醒著，腦子里時而一片空白，時而人聲交替。

說來奇怪，自從兩天前，天際的蛋黃重啟發(fā)光，蛋殼城里的人暴戾之氣消散無形。偶爾讓桑桑貓撞見的蛋人，臉上也只有歡愉過度的疲倦和滿足。他們似乎把三十而疫忘得干干凈凈，甚至懶得去考究隨機(jī)走進(jìn)的派對究竟為何人而開，那人又是否活過了三十。

全城重啟，一切如初。

但真的是那樣？

桑桑貓心里很清楚，只有一個地方，或許能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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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你怪我么？”小女孩問道。疼痛發(fā)作，她醒了，豆大的汗珠早已漫過額頭。

“別鬧，你好好歇會兒，待會兒我背你走?！鄙ＩＸ堃贿呌昧揖平o她清洗肩膀上的傷口，一邊輕聲嗔怪。

“你就直說吧，我把那些活過了三十的人招來，把麻煩也招來，我活該被變種惡狗咬成這樣，”小女孩癡癡地笑道，“你現(xiàn)在就是這么想的，對不啦？”

桑桑貓沒有作答，只是輕輕地親了小女孩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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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行的第三日傍晚，半山道。

這兒的棕櫚樹和榕樹仍舊挺拔，與桑桑貓多日前造訪的時候并無兩樣。透過林子，汪繡雯的房子依稀可見。榕樹下，桑桑貓拉著小女孩的手，駐足不前。玫瑰色的暮光灑落枝頭，片片縷縷的殘雪甚是耀眼。桑桑貓放眼望去，林子深處影影綽綽。那些黑影雖個頭不大，隨著緩慢的爬行，呲牙、低吼和蹄爪踩踏冰碴覆蓋的泥土地面的雜響傳來，窸窸窣窣，滿懷惡意。

一條變種狗從樹后探出頭來——姑且說那是一條狗，畢竟它長了一顆狼狗的腦袋——桑桑貓先是和那雙碧綠色的眼睛相撞，很快就發(fā)現(xiàn)后面還有四顆晃動不已的亮點(diǎn)——這家伙的背上，還頂著兩個腦袋，一個朝左，一個朝右。三顆狗頭各自盯著不同的方向，使得這家伙的后肢不跟前肢，左腳踩上右腳，長長的尾巴還暴躁地抽打背上的腦袋。

雖然心生恐懼，小女孩還是不禁笑出聲來。

桑桑貓抓緊了小女孩的手?！斑@里怎么會變成這樣？”

“這兒不是一向如此？”小女孩冷冷道，“這片林子深處，曾經(jīng)是超貝基因的研究所，各種軍用民用的基因?qū)嶒?yàn)的集中營，現(xiàn)在沒人管了，可不就成了怪獸動物園?！?/p>

“不可能——十幾天前我才來過這里，我記得這兒很寧靜，沒有這些東西的！”

小女孩抬起頭，明亮雙眸將桑桑貓擭住?！吧洗蝸?，見的汪繡雯？”

桑桑貓點(diǎn)點(diǎn)頭。

“她讓你戴上那副帶有面具的裝置，你也照做了吧？”

一時間，桑桑貓無語凝噎。一眨眼的工夫，三頭怪狗步履蹣跚地爬了過來，咧著嘴，露出森森白牙。三顆腦袋齊齊昂起，發(fā)出尖厲的嗥叫，引出一堆形態(tài)各異的變種獸，什么尾巴撕裂亮出鋸齒的灰貓，用后腿直立行走、沒長前肢、只有血盆大口的狐貍，或是只長了一雙碩大利爪的蝙蝠，紛紛從樹頂跳落地面，好幾十只圍成一圈。它們一邊圍攏，一邊抖動濕漉漉的身體，散發(fā)著刺鼻的腥臭。

桑桑貓頭皮發(fā)麻。

她想起來了，剛戴上汪繡雯的裝置，亦是這般感覺。她閉上眼，耳中響起汪繡雯的爽朗笑聲，隨即化作猶如羽毛的低吟，在顱內(nèi)肆意撩撥，泛起陣陣漣漪。

三頭怪狗在桑桑貓跟前俯下前肢，做好了撲擊的準(zhǔn)備。小女孩不由躲到桑桑貓背后，抓過裝送靈環(huán)的帆布包。周圍的尖牙利爪蓄勢待發(fā)，她愈加慌亂，帆布包的鏈子竟怎么也拉不開。

“別慌，有我呢?！鄙ＩＸ埖暮聿枯p輕蠕動，發(fā)出讓人心安的腹語。林子深處隨即傳來嗡鳴。小女孩抬頭望去，是蒼蠅，蔽日遮天的蒼蠅，瞬間席卷整座樹林。黑暗中，撞上樹枝樹干的蒼蠅破裂爆炸，噼里啪啦地迸發(fā)作一串串的耀眼光斑，更多的蒼蠅則龍卷風(fēng)般地將兩個女孩護(hù)在中心。

大地在震顫。桑桑貓輕輕揮手，蒼蠅的旋轉(zhuǎn)愈發(fā)猛烈，地面的冰碴被卷起，隨著蒼蠅一起飛向變種獸群。那些饑腸轆轆的家伙哪是對手，只得慘叫著四散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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蠅群散去，絢麗霞光再度籠罩大地，林子寧靜如初。桑桑貓睜開眼，蹲下身，輕撫著小女孩的臉蛋，親了親那雙因?yàn)轶@愕而瞪圓的眼睛，摟住冰冷的小身軀?！坝H愛的，別害怕，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忽然間聽到了汪繡雯的笑聲，然后腦子里就像是發(fā)生了電閃雷鳴，然后蒼蠅就殺來了。”

小女孩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耙苍S這就是她期盼已久的系統(tǒng)升級?！闭f著，她將裝有送靈環(huán)的帆布包丟棄一旁。

“什么系統(tǒng)升級？”桑桑貓抓著小女孩的肩膀，卻已經(jīng)失去她的目光。

小女孩輕輕搖了搖頭，徑直走向此行的目的地，半山道101號，汪繡雯的房子。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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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編 | 康盡歡

題圖?| 動畫《新世紀(jì)福音戰(zhàn)士》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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