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與夜之戀/陸沉】沉哥,我來幫你解決霆霆?。ㄏ拢?/h1>
女主私設(shè)如山,劇情鬼扯。我自己都覺得女主實在私設(shè)太多,所以沒有用第二人稱,用了第一人稱,試圖減少點代入感(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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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話音淹沒在樓下的巨響中,我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雙手壓在落地窗前仔細看著樓下的一片混戰(zhàn)。除了諾斯、陸沉和陸霆,周嚴也來了,還有烏泱泱一大群人,都在從遠處的森林中源源不斷涌來。我甚至分不清誰是敵誰是友。
我聽到陸霆猖狂的笑聲,他警告諾斯少管閑事,這是他陸家的家事,他要懲罰陸沉這個叛徒的兒子。他們顯然已經(jīng)交過鋒了,陸霆受了點小傷,但陸沉的手臂已經(jīng)開始流血?,F(xiàn)在的陸霆是集合了陸家老家主和陸霆本身的天賦的究極體,就算有諾斯和周嚴,陸沉方依然寡不敵眾。
我心里一陣焦慮,我得去幫他。這個念頭剛一起來,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固定在原定無法移動,僵硬地轉(zhuǎn)頭看向始作俑者,創(chuàng)世神已經(jīng)變了模樣。
他比我“爸爸”的形象高大得多,白色長袍拖在地上,周身一層金色的光,那張臉若是放在神廟中,應(yīng)該是極神圣的,可現(xiàn)在我卻覺得惡心。
“你不能參與,你得看著?!彼麕е鴪髲?fù)的快感對我說,“他們都曾是你的同僚,你的朋友,如今他們在人間翻滾了幾千年后,開始六親不認,丑態(tài)百出?!?/p>
他壓著我的頭轉(zhuǎn)向落地窗,我看到陸沉腳下已經(jīng)堆積起數(shù)百只蝙蝠,他的身體被撕扯。當然陸霆似乎也沒有好到哪里去,身上的幾個洞血流如注。
“你創(chuàng)造了這個人間,你曾一直覺得世間美好,現(xiàn)在呢?你再看看這些?!彼麚]了揮手創(chuàng)造出一個個小小的幻境場景在我眼前出現(xiàn):手足殘殺,夫妻分離,親子破裂,兄弟鬩墻,朋友背叛……場景中的人我全都不認識,又無比熟悉。
“這些都是你過去那么多輪回中或親身經(jīng)歷的,或親眼看到的,這就是你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間。這里不是風花雪月,這里是煉獄的熔爐,再純粹的善到人間滾過一遭,都染上了惡的氣味。當年我早就預(yù)料到他們會變成這樣,我想趁著一切都來得及的時候把他們銷毀,可你不該出現(xiàn)的仁慈中斷了我,是你使他們變成這樣的?!?/p>
他在我耳邊如惡魔低語,一遍遍地說,“世間萬般辛苦都是由你而起,是你不該在當年有一時心軟,讓人間存續(xù)萬年?!彼f,“要是當時銷毀人類,那么這些丑陋就永遠不會出現(xiàn)。不會有靈族,不會有血族,我們都還是那些快樂的神?!?/p>
可真的是這樣嗎?
我看著眼前不斷翻滾的片段,那些抽離萬年的記憶不斷回來,我好像慢慢記起了上古至今的事情,流光之間我所經(jīng)歷的全部都回來了。有多少撕心裂肺的疼痛,就有多少溫暖醉人的安逸。人間多不堪,但人間也多春。
我想起我這一世經(jīng)歷的那些美好。我跟媽媽去她任教的學校里上課,我趴在桌上看外婆踩縫紉機直到睡著,我和大衛(wèi)在草地上玩耍,我和安安在課后直奔小吃店,我在大學里第一次接到繪畫的委托,我畢業(yè)的時候?qū)熃o我的鼓勵,我站在萬甄的舞臺上,我拿到了offer,我和同事們一起點奶茶。
我被迫站在落地窗前看著樓下花園中陸沉艱難地對抗陸霆,陸沉在混戰(zhàn)開始之前對我的那句繾綣“等我”,讓我忽然想起從他手里接過溫暖的咖啡,接到他打來的吃飯邀請電話,為他熬夜設(shè)計領(lǐng)帶夾,特地為他做了便當卻假裝多做了一份,搭他的順風車去公司,和他去露營,吃著他給我的烤魚,和他在樓頂看星星,看他拆解手表,和他爬山,和他在許愿池許愿,和他逛博物館。
我的眼前慢慢跳出一個個溫暖的瞬間,那些場景也如創(chuàng)世神的幻境一樣,跳躍著在眼前浮動。
“你在干什么?”創(chuàng)世神的聲音很吃驚。他看著眼前越來越多溫暖的畫面,將他創(chuàng)造的那些丑惡擠到一邊。
我思緒中跳出的美好場景并沒有將創(chuàng)世神的場景吞沒,它們并存著。在那些美好中,有陰晴雨雪,有學業(yè)失敗,也有工作失意,但無一例外都會在一次次努力中又成功起來。
創(chuàng)世神像受到了刺激,揮了揮手讓我的眼前出現(xiàn)了那個垃圾桶里的領(lǐng)帶夾,那份圈圈劃劃的個人檔案,那天在陸氏城堡的遭遇,以及后來被關(guān)在出租屋里的日子。
“陸沉帶給你的,不全都是美好對嗎?你瞧,你的記憶深處也有這些灰暗的東西?!彼靡獾貙⑽覂?nèi)心對陸沉的那些傷心具象化出來,循循善誘,他在逼我承認我錯了。
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我的通感天賦竟然能穿越幻境直達幻境中的物品。我看到幻境中的自己撿起那個領(lǐng)帶夾小心地擦拭干凈,觸碰到領(lǐng)帶夾的那一刻,綿延不斷的心痛、愧疚、沮喪和后悔向我涌來。我還記得那天乍一看到那個房間里的東西時自己的憤怒,但是現(xiàn)在,那些我自己的憤怒混合著領(lǐng)帶夾傳來的鋪天蓋地的負面情緒幾乎將我擊垮,我意識到這是陸沉扔掉這枚領(lǐng)帶夾的時候的情緒。
我似乎看到他特別準備了一個新的垃圾桶,輕輕把小夜燈放了進去,迅速連抽了好幾張紙巾,揉皺后放進垃圾桶,厚厚鋪了一層,確保每一處都是柔軟的,最后輕輕地把領(lǐng)帶夾放在那堆紙巾上面。那個垃圾桶一瞬間變得像是一個首飾盒,那些故意弄皺的紙巾像是天鵝絨的底托,托著上面那個被擦拭的閃閃發(fā)亮的手工制品。
創(chuàng)世神的神之力遠在我之上,他感受到了我的感受,震驚于我在此時依然向著陸沉。
我站在原地緩了很久,領(lǐng)帶夾傳遞來的后悔和歉意久久縈繞在心里。我發(fā)現(xiàn)我可以控制幻境中的自己,我知道只要一松手就可以讓自己從陸沉的情緒中解脫出來,但我自虐般地要求幻境中的自己握得更緊,至少這一刻我和他是相連的。
我的內(nèi)心爆發(fā)出堅定的信念,這股信念帶來強大的力量幫助我突破創(chuàng)世神的禁錮。我轉(zhuǎn)身朝門外跑去,義無反顧地跑向我的陸沉。
開玩笑,老娘還沒問陸沉要領(lǐng)帶夾的租金呢,怎么能讓他不明不白死了。他要是真的死了,我一定傷心欲絕,那么我之前的那些委屈又該怎么辦呢?我不能讓自己白白委屈,所以我得留著陸沉的命,讓他好好補償我。
花園里的混戰(zhàn)場面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血族加入進來。陸沉和陸霆各自掛彩,雙方都盡全力想要置對方于死地。
“你下來干什么!快回去!”陸沉看到我穿越人群朝他跑來,焦慮地大喊。就在這個瞬間,陸霆抓住機會發(fā)動攻擊,陸沉應(yīng)對不及,下意識地將我拉到他懷中,他試圖用自己的身體硬抗下這次攻擊。
“混賬!”我憤怒地罵了他一聲,來不及推開他,只能被他牢牢禁錮在懷里的同時,神之力充盈在手掌幻化出一面盾牌砸進我們面前的地面,堪堪阻擋了陸霆的攻擊。
陸沉大概本來做好準備硬抗,沒料到我有這招,他被盾牌發(fā)出的光刺激得瞇了瞇眼,這才后知后覺意識到我罵了他一句。
“兔子小姐才離開我短短幾天,都學會罵人了。”他一邊戒備地看著被光盾隔開的陸霆,掌心里的紅色能量凝聚成一個球跳躍著,隨時準備作出攻擊,一邊用他一貫溫柔的聲音調(diào)侃我。
我懶得理他,轉(zhuǎn)頭看到他流著血的下腹,心中大駭,那里有一個傷口,創(chuàng)面非常大,我不知道他怎么堅持到現(xiàn)在。一想到他拖著重傷的身體剛才還準備保護我,氣不打一處來。
“還能有你比更欠罵的人嗎?”我惡狠狠地回了他一句,手里動作不停,掌心帶著暖光覆蓋住他的傷口。
他沒忍住吃痛地“嘶”了一聲,疼得身體顫了顫,迅速轉(zhuǎn)頭看了我一眼,那眼中滿是濃郁得化不開的鮮紅,我輕而易舉地看到里頭狂烈的愛和幾分無奈。神之力的愈合速度非???,但我來不及給他把全身的傷口都治好,陸霆不會給我們這個機會。
“原來造物主也來了?!标戹幧匦α似饋?,一步一步朝我們走來,所到之處蝙蝠集結(jié),嘰嘰喳喳地叫著。
“您重新奪回了靈之戒的力量,現(xiàn)在還與我對抗,這就是您對我當年支持您的回報嗎?”
此時戰(zhàn)場安靜下來,原本混戰(zhàn)的血族都看著我和陸霆。陸霆站在距離我設(shè)下的光盾五步左右,大雪落下,他腳下的雪地已經(jīng)布滿交錯的腳印和血痕,凌亂不堪。他弄臟了我花園里的小路,我心里不合時宜地突然想到,我本來還想和陸沉在這條小路上散步的。
陸沉身上那個最大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盡管身上的衣服在剛才的戰(zhàn)斗中已經(jīng)破損,但好歹還能蔽體。此時他向前挪半步站在我前方,以保護者的姿態(tài)伸手將我擋在身后。我看著橫在眼前的陸沉的手臂,他的手上還戴著沒來得及摘下的靈之戒。
我想把他的手臂撥到一邊,但我沒用力,陸沉僵硬了一下也沒有妥協(xié)。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陸霆,低聲警告我,“兔子小姐,現(xiàn)在不是可以使小性子的時候,等這一戰(zhàn)結(jié)束回家后我任你懲罰,但現(xiàn)在你得聽我的?!?/p>
陸霆的眼神在我倆身上來回逡巡,詭異地笑道,“我早該知道我這侄子是不可能把你妥帖地交出來的,他的胳膊肘可一向往外拐得厲害。”
周嚴已經(jīng)帶著人團團圍住陸霆,似乎在為我爭取時間逃跑。
“把你的盾收回去?!标懗烈廊粔旱土寺曇魧ξ艺f,那語氣里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
“幸虧你戴著靈之戒?!蔽掖鸱撬鶈柕卣f了一句,迅速握住他戴著戒指的那只手。
“你要干什么?!”他瞳孔中的紅光越來越強,原本手里已經(jīng)形成的紅色冰錐立刻消散,他用沒被我握住的手試圖把我拉開,但我紋絲不動,他的聲音染上焦急,“放手,聽話。”
我的掌心烘出一團柔光灌進靈之戒,戒指上的珠寶肉眼可見地變成了紅寶石般艷麗的顏色。靈之戒重新充滿了力量,我將我部分的力量封鎖進了戒指中。
“接下來你的所有攻擊都將具有我的神之力加持,直到一切結(jié)束前都別摘下來!”我飛快地對他說,“我可不想你拖我的后腿?!?/p>
“乖,這里太危險了!”陸沉幾乎沒有猶豫就打算放棄戰(zhàn)場,先護送我離開。
我根本沒打算聽他的,從一開始我的目標就是陸霆。
“這可由不得你做主?!蔽覜]和他爭論別的,只是輕飄飄地吐了一句,然后快速對光盾施了個結(jié)界,這個光盾就像與陸沉完全粘合了一般將他牢牢護住。
“你不要胡來!”他意識到了,聲音里滿是焦慮。周嚴和諾斯的人手幾乎快被陸霆清理干凈,陸沉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不過我想他今天可能沒什么機會展示自己了。
“戰(zhàn)斗結(jié)束之前我的神之力會保護你,無論你去哪里盾牌都會跟隨你?!蔽胰缭缚吹剿凰驳腻e愕與吃驚,然后滿臉抗拒和不贊同。我享受他這樣的表情,我要讓他也嘗嘗自己的意愿被人罔顧,自己的動向被人掌控的感覺。
“陸沉,你要是還想跟我和好的話,就得快點學會信任我,和我并肩作戰(zhàn)。”我快速沖向陸霆而去,手中已化出一把閃著銀光的利劍,后半句話還飄在我們之間,“我不介意你叫我兔子小姐,但你最好不要真的把我當成圈養(yǎng)起來的小動物?!?/p>
這是我第一次大量運用自己的神之力,我能感到這些力量已經(jīng)徹底和我的身體意志融合在一起,這在今天之前還不可能。創(chuàng)世神激起了我腦中的記憶,也激起了我肌肉的記憶,神之力化成的利劍向陸霆砍去,劍氣如虹讓他避無可避,連連后退,給了陸沉跟上來補刀的機會。
“我是小看了你?!标戹湫α艘宦?,激將著我身邊被光盾包裹的陸沉,“侄子,你已經(jīng)要靠女人保護了嗎?”
說罷,他促動天賦拉出一大串蝙蝠朝陸沉撲去,我試圖趁其不備從旁邊攻擊,陸霆反應(yīng)倒是很快,馬上定位我的方向揮出一道黑色的鞭影。
“造物主準備逃到哪里去?”他狂笑著試圖激怒我。
“這可是老娘的地盤?!蔽业膬?nèi)心無比冷靜,橫劍隔開他的攻擊,“倒要看看你能撒野到什么時候。”
“當心!”陸沉焦慮無比的聲音突然傳來,他被纏住了分身乏術(shù),但他意識到陸霆的打算。
陸霆似乎正準備制造一個巨大的幻境將我們?nèi)及M去,但他也許不知道,東部家主不是個普通的血族,而是創(chuàng)世神在人間的化身,這里的一切都受到至高神之力的掌控,血族不可能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創(chuàng)造幻境。
可陸霆畢竟是個老精怪,盡管創(chuàng)造幻境失敗,但成功將自己分成三個一模一樣的人。我瞥了一眼陸沉和周嚴的方向,暗自吃驚他們怎么在和一部分靈族打斗,他們雖然看起來占上風,不過對手實在太多了,而且我感到陸沉還在為我分心。
眼前陸霆幾乎立刻朝我進攻,他的眼中閃爍著可怕的貪婪,我甚至覺得我在他眼里就是一個肥美的雞腿,打敗我,獲得我的神之力,他就能夠永生。
按照創(chuàng)世神剛才告訴我的,陸霆的這個靈魂曾是不愿意跟隨火神脫離苦海的人,那個人忍受萬年牢獄之災(zāi)也要支持著我??晌彝耆惺懿坏揭恍前朦c的熟悉,我一邊和陸霆交手,一邊冒出一個巨大的疑惑。
我對這個人感到完全的陌生,難道就因為天譴,他就和當年一點相似之處也沒有了嗎?
“瞳孔最紅的那個是本位,攻擊本位可以事半功倍?!标懗恋穆曇魪倪h處飄來,他正在和一頭化成原型的豹子肉搏,但他還是注意到我們這里的情況,氣喘吁吁地說了剛才的話。
眼前三個陸霆同時露出兇狠的表情,但只有一個瞳孔中的紅色像咕咕冒出的鮮血,我集中精力向他的本體攻去。就在我的劍氣割傷了陸霆本體的手臂時,我突然有了一個瘋狂的想法。
“你根本不是當年那個陸家的家主!”我來不及細想,腦中一片混亂,但這個念頭卻越來越清晰。
“你說什么?”陸霆的本體有短暫地驚訝,盡管很快就恢復(fù)正常,但就這一瞬間就夠了。
我的劍捅穿了他的胸口,然后我看到一把尖銳的紅刀也對穿了他的身體,那把紅刀從陸霆的背后攻擊,陸霆滿臉錯愕地低頭看著身上穿過的兩把利器,我透過他的肩膀,看到他身后握著刀柄的陸沉。
陸沉的眼鏡不知何時已經(jīng)摘掉了,他的頭發(fā)在剛才的激戰(zhàn)中早就零散下來,幾縷劉海凌亂地貼在額前,沒了鏡片遮擋的眼中是潑墨般血紅的殘酷,可是他的眼神對上我的視線時,我看到那鮮紅瞳孔中閃耀著的驕傲和贊賞。
陸霆分散的另外的兩個身體早就因本體重創(chuàng)而消散,現(xiàn)在他已是一頭無法反抗的困獸,滿臉不甘。
“陸霆,你的靈魂其實只是血族回到陸地上之后繁衍出來的一個普通成員罷了,你從來不是神的化身,你從出生開始就是血族。”我和陸沉同時用力一抽,各自收回了自己的劍,陸霆胸口兩個巨大的創(chuàng)傷正在源源不斷地將他的天賦和體力向外消散,他整個人潰敗地倒在地上。
?“你在說什么?”陸霆的表情有一瞬間扭曲,但很快他就若無其事地冷笑起來,“造物主真是貴人多忘事,當年我們是怎么支持你,又獲得了怎樣的下場,你都不記得,也不覺得心有愧疚嗎?”
“我就算心有愧疚,也不是對你?!蔽业膭θ械衷谒牟弊由?,他要是敢起來,我不會手軟。
“你向靈族學會禁術(shù),趁真正的陸家首領(lǐng)不備,你用禁術(shù)令其短暫休眠,然后搶奪了他的身體,自己冒名頂替了他到現(xiàn)在。而那個真正帶領(lǐng)大家離開海底的首領(lǐng),他的靈魂被迫在血族其他成員中幾度輪回。”
我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心里疼得發(fā)麻,我感到陸沉的視線落在我身上,我不敢和他對視。我用力克制手腕不要發(fā)抖地一劍捅穿陸霆的脖子,可聲音還是因為憤怒而高昂起來。
“你迫使族人修改血族的歷史,將所有關(guān)于首領(lǐng)的記錄全都改成了你的,后世血族再無人能質(zhì)疑你的身份??赡阃?,血族的首領(lǐng)終究是曾經(jīng)的神,他已在輪回中徹底覺醒,他的靈魂使他擁有血族最高的天分?!?/p>
陸霆因我這番話,表情突然狂躁,從手掌凝聚起一股紅黑翻涌的力量試圖攻擊我。但陸沉眼明手快地將自己的紅刀刺進他的手掌,陸霆的力量被迫中斷。
“那個首領(lǐng)的靈魂如今就是陸沉。陸沉的靈魂才是我曾經(jīng)的同僚,他才是當年帶領(lǐng)眾神離開海底的先驅(qū),他才是血族最高的首領(lǐng)!你竊取了屬于他的地位,還妄圖繼續(xù)瞞天過海,你罪不容誅?!?/p>
我高舉神劍帶著畢生的恨意向他砍去,他似乎明白躲不過我的這一下,抱著魚死網(wǎng)破的心態(tài)在最后一刻招來了大量蝙蝠,被我刺穿喉頭的同時,我也被他的力量擊中胸腔。
但我沒有感到疼痛,我被一個溫暖的懷抱包裹住了。我的鼻腔里灌滿了熟悉的香水味,那是陸沉慣用的男香,后調(diào)是我其實并不怎么喜歡的廣藿香,可現(xiàn)在我卻覺得這是世上最好聞的味道。
一聲輕飄飄的,像嘆息一樣的“小姑娘”送進我的耳中,伴隨著越收越緊的手臂,我感到陸沉高大的身軀微微顫抖,周圍忽然安靜極了,只有他劫后余生的聲音在耳邊說,“我的小姑娘真厲害……真的厲害極了?!?/p>
我給他設(shè)的那個光盾正牢牢將我們兩個都保護起來,剛才只想著我要保護他,沒想到最后保護了我們兩個,這個盾真不虧。
陸霆睜著眼睛面容猙獰,已經(jīng)徹底斷氣了。他的手掌灰白,看不出那里匯集過什么黑暗的力量,無力地垂在他的身側(cè)。他死后,那些由他的天賦支撐著的攻擊全都消散,周嚴和諾斯正在迅速收場,但陸沉始終沒有松開懷抱。
我們倆什么話都沒說,我任由他安靜地抱著。他把頭擱在我的頸邊,眼睛壓在我的肩頭,呼吸沉重。他好像嚇壞了,胸口貼著我的后背,我甚至能感到他比平時快得多的心跳。我握著他寬大的手,手指一下下摩梭著他的手背。
“兔子小姐……”他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這么叫我。
“嗯,我在?!蔽覝厝岬鼗貞?yīng)他,試圖轉(zhuǎn)過身和他面對面,但他環(huán)著我的手臂紋絲不動,我只好作罷,“我在呢。”我又重復(fù)了一遍。
“對不起?!彼硢〉穆曇敉钢澏?。
“為了什么?”我輕輕地問。
“為了我把你拖入這場戰(zhàn)爭,為了我曾對你的不信任?!彼穆曇舸蛑h,語氣卻很堅定,“我已經(jīng)信任你了,也和你并肩作戰(zhàn)了,我能回到你身邊嗎?”
我沒說話,他現(xiàn)在情緒不太好,但我也不想這么匆忙地答應(yīng)他。我還有很多事沒有解決,我和他的,我和創(chuàng)世神的,我和我自己的。
“你剛才答應(yīng)過我的?!彼鼻械赜质站o了手臂,好像我如果不點頭,他就要哭了,“你說過的?!?/p>
“那是第一步?!蔽也蝗?,但還是狠下心來說,“但這第一步,你做得很好。”
他沉默了許久,我們倆誰都沒有說話,耳邊只是周嚴有條不紊指揮收場的聲音。
“還有多少步?”他似乎調(diào)整了一些情緒,抬起頭來就從后摟住我姿勢輕輕啄吻了一口我的耳垂,我被他弄得很癢,脖子瑟縮了一下。
“陪我進去吧,陸沉,我有些話要問里面的那個人?!蔽覜]有回答他,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他沒有糾結(jié),聽話地扶著我站起來。我終于和他又面對面了,他的眼眶發(fā)紅,我分不清這是因為他動用天賦之后殘留的顏色,還是剛才埋在我肩頭哭過了。
我忽然覺得十分疲倦,今天使用了太多神之力,剛才的激動過后現(xiàn)在無邊的疲勞蔓延開來,但一想到房子里的那個人,我就不得不打起精神來。
“我們進去給你找一件衣服吧,你這個樣子一點也不像高高在上的董事長?!蔽也幌胱岅懗量闯鑫业漠悩樱首鬏p松地拉著他往回走。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嘆了口氣二話不說一把將我橫抱了起來,我驚呼著要下來,他當然不會任我擺布,手臂向上顛了顛,聲音倒是依然十分溫柔,“你乖一點,現(xiàn)在節(jié)省力氣,一會兒才能更好發(fā)揮?!?/p>
我不說話了,耳根發(fā)紅地任他把我一路抱過去。他故意走得很慢,所有人都看到了,周嚴照例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fā),諾斯先生看到我們的樣子欲言又止。
我心里篤定陸沉和南希的婚約是不會作數(shù)了,以為陸沉大概事后會跟他解釋,沒想到,他抱著我停在諾斯面前。
“諾斯先生,今天真是漂亮的一仗。眼下陸霆已經(jīng)死了,我會盡快處理完陸家內(nèi)部的事,然后重新聯(lián)系倫敦的血族?!?/p>
他已經(jīng)徹底收斂起剛剛面對我的情緒,這番話說得不緊不慢,但我就是聽出了幾分壓迫感。此刻他的身份不僅是光啟陸家的家主,更是整個血族的首領(lǐng)。
諾斯顯然也聽到了陸霆死前我的那番話,明白陸沉的靈魂實際上就是當年帶領(lǐng)遭受天譴的血族重回大陸的那位先祖。血族一向慕強,面對比自己更加古老強大的靈魂,諾斯本能地屈服,回話的態(tài)度充滿恭敬。
“我明白了,我會通知韋斯特夫人恭候您的消息?!?/p>
陸沉點了點頭沒再停留,我窩在他懷里小聲地吐槽,“你就這么對你未來的老丈人?!?/p>
他腳步頓了頓,手不輕不重地在我屁股上拍了一把,“就你淘氣?!?/p>
“明明是你告訴我的?!蔽覕[出傷心的語氣。其實只是想做作一番,沒想到陸沉當了真。
他真的以為我誤會了,立刻解釋道,“就算我不是血族首領(lǐng)也不會有婚約,那是北部家主的一廂情愿,現(xiàn)在更不可能了?!?/p>
“誰管你和誰結(jié)婚?!蔽疫€是嘴硬。
“可我想讓你管?!彼穆曇舭殡S著柔情傳來,我一陣臉紅,正要埋胸,他停下了腳步說,“到了,你想我抱你進去嗎?”
煞風景,這男人真的煞風景!
我的身體還是疲倦,但心里惦記著沒了結(jié)的事,倒也強撐著精神走得穩(wěn)當。我們一起推開了門,他就背對著大門站在壁爐之前,還保持著我離開時他恢復(fù)的本身。
“恭喜你們,配合得一如從前默契。” 創(chuàng)世神聽到我們身后大門關(guān)閉的聲音才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門口站著的我們。我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是那種很淺的藍色,和天空很像,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
“多虧了你總是給我們設(shè)置障礙,我們才有機會培養(yǎng)默契。”陸沉的聲音很冷,就算是再激烈的談判桌上我也沒見過他這么具有攻擊性的樣子。他一手摟著我的腰,這讓有了支撐,身體站得更直。
“你記起來從前了。沒想到種族都變了這么多年,你的性格還是一樣?!眲?chuàng)世神譏諷地回了陸沉一句,又盯著我問,“你還是不覺得當時的選擇是錯誤的,對嗎?”
我看著創(chuàng)世神,他是眾神之父,開天辟地。他的功勞我們永遠企及不上,曾經(jīng)我也一直堅定地覺得他一定是對的,也懷疑過自己怎么能指責他,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無比確定他是偏激的。
“這個世界的骯臟與我們都沒有關(guān)系,實際上與你有關(guān)?!蔽抑币曋?,慢悠悠但堅定地說,“是你固執(zhí)地覺得人間不值得,喪心病狂地懲罰我們這些和你意見不合的人。是你讓血族失去神格,是你讓我的侍者成為魚蟲鳥獸,是你讓大家逐漸衰弱,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不是我?!?/p>
創(chuàng)世神聽了不怒反笑,話語間帶著挑釁?!芭d衰榮辱皆是天道,唯有超脫天道存在的神才能幸免?,F(xiàn)在的靈族和血族曾有機會不受天道限制,可他們和人類一樣,現(xiàn)在都因你而不得不遵循天道,一切皆因你當年的一念之差而起?!?/p>
他的聲音咄咄逼人,“你的眼淚救下了人類,卻不能換來他們長生不老。你的靈救下了擁護你的神,卻讓他們成為不人不鬼的血族。你的魂救下了靈族,卻無法阻止他們最終走向滅亡。你的魄跟隨你輪回,卻始終不能讓你善終。”
陸沉在聽到那句“不能讓你善終”之后,我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甚至我能感受到他壓抑著極大的痛苦。
創(chuàng)世神一步步朝我們走來,陸沉已經(jīng)上前一步試圖擋在我的面前,但創(chuàng)世神停在幾步之外,并沒有攻擊我們的意思。
“世間因果輪回但凡開了個頭,就會周而復(fù)始地發(fā)生下去,當年我想終結(jié)尚未開始的因,卻被你阻撓。你造萬物,也滅萬物?!彼抗庾谱疲瘧懹粥嵵氐貑栁?,“你說,我們之間,到底是誰更殘忍呢?”
他的問話后,我和陸沉沒有回答,空氣中很安靜,高大的宅邸中只有壁爐發(fā)出“嗶?!钡穆曇?。我的余光看到天邊已經(jīng)破曉了,雪還在下,但光線透過暗夜慢慢散開,窗外的花園里已不復(fù)夜晚的熱鬧。人潮不知何時已經(jīng)散去,那條小路上的積雪又累積了薄薄一層,將那些混亂的腳印,赤紅的鮮血都掩蓋起來。
“一粒種子可以發(fā)芽成鮮花,也可以是一株野草。若因可能的惡果就從源頭毀滅,不給這粒種子發(fā)芽的機會,未免太偏激?!蔽逸p輕地說,“當年的事,我不悔?!?/p>
“那你呢?”創(chuàng)世神大概覺得我冥頑不靈,終于看向陸沉, “當年你誓死支持造物神,無論怎樣的苦難都不能讓你低頭。你帶領(lǐng)眾神離開海底,實際上也是為了追隨即將入輪回的她來到陸地。你在世間經(jīng)歷了肉體的衰敗,靈魂的腐朽,族人的背叛,族長身份被奪,甚至因此而被欺凌。你經(jīng)歷這些都只因當時你要和我作對,你也不后悔嗎?”
“這難道不正是證明了你的獨裁嗎?我們的一切苦難都來源于與你不和?!标懗翛]有半分猶豫,他聲音冷冽,高大的身軀一動不動,仿佛他面對的只是個普通的族人而非高高在上的創(chuàng)世神。
創(chuàng)世神沉默良久,大概覺得我們朽木不可雕,他倍感失望。“這原本是你們最后一次做出選擇,既然仍舊執(zhí)迷不悟,那就繼續(xù)過這樣的日子吧,直到消亡?!?/p>
他的身體逐漸透明,像要離開了一樣,可我不能讓他就這么走了,我還有很多問題需要搞清楚。
“陸沉,我和他還有一些話要說。”我看著身體打算離開的創(chuàng)世神,突然開口將陸沉趕出去。
“你要干什么?”陸沉敏銳地一把扣住我的手腕,他的語氣竟有些請求,似乎是明白此刻我不再是以前那個任由他掌握的小女孩,他不再有半分強硬,“讓我留在你的身邊,我們一起面對,就像萬年之前,好嗎?”
我對他莞爾一笑,“我有一些私事想和他了斷。”
“什么事連我也不能聽嗎?”
“我畢竟喊了他這么多年爸爸,我想和他好好道別。”我對答如流。
陸沉顯然不相信我,他握著我的手腕的力道沒有甚至變重了,“姑娘,在我面前說謊是不明智的?!?/p>
“確實是一些私人恩怨,讓我和他好好做個了斷吧?!蔽逸p聲堅持著。
陸沉沉默地看著我,我也坦坦蕩蕩地與他對視。良久,他松開了我,妥協(xié)了一般,“如果十分鐘后這扇門沒有打開,我就進來,好嗎?”
我沖他笑了笑,向門口的方向推了推他的身體,“讓我速戰(zhàn)速決吧。”
我看著大門關(guān)上,轉(zhuǎn)頭面無表情地對上饒有興趣地創(chuàng)世神。
“在你離開之前,也該兌現(xiàn)一下曾經(jīng)你答應(yīng)的事了?!蔽艺f,“我的靈已經(jīng)重回靈之戒,如今血族的衰退已經(jīng)威脅到了種族的延續(xù),當時我離開海底時的安排,就是為了這一天。”
他神色微變,但很快又戲謔起來,“只是血族嗎?我看靈族也沒多少時日了,你的魂曾用在那場大戰(zhàn)中,現(xiàn)在哪里來的第二個靈魂去救靈族呢?”
我想到齊司禮和他的族群,心里絲絲拉拉地絞痛。
“當年我答應(yīng)你用你的靈來救血族,但是現(xiàn)在我給你一個選擇,你也可以拿來救靈族?!彼Q起一根手指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只能二選一。”
我的心沉了下去,我不可能作出救血族棄靈族的選擇,也不可能反過來。一時間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非常喪氣,又對始作俑者憎恨起來。創(chuàng)世神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無所謂地笑笑,“你的現(xiàn)在來源于你曾經(jīng)的選擇,每一步都是你自己親手選擇的,你既然不后悔,就不該對這個結(jié)果感到不滿。如果感到不滿,那就是貪婪?!?/p>
“可你制定的規(guī)則太苛刻。”我沒忍住自己的脾氣沖他大吼。
他收斂了笑意,定定地看著我。這個眼神讓我瞬間清醒過來,讓我意識到剛才的大吼是多么幼稚。
他的規(guī)則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萬年來從未改變過。我的無力感又爬了上來,他是規(guī)則的制定者,我推翻不了,我只能在這個規(guī)則下,選擇我最想要的答案,然后自己承擔后果。
“你決定好了嗎?”創(chuàng)世神的聲音已經(jīng)很淡了,他就要走了。
“把我的靈和魄都拿去吧?!蔽蚁露藳Q心,“這樣血族和靈族就都得救了?!?/p>
“這樣你就失去了靈魂魄,你會成為一個虛弱的普通人,會和你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樣。甚至,你會比普通人更虛弱,你……”他聽到我的話,以為自己聽錯了,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我本來就以為自己是個普通人,擁有神之力也不過兩年罷了?!蔽议]了閉眼,“就這么辦吧?!?/p>
“為了一個錯誤,真的值得犧牲至此嗎?”
“我不覺得那是個錯誤?!蔽覔u搖頭,“是我執(zhí)意要撲滅大火,如這舉動有違天道,那就是該我一人承擔的后果。靈族和血族都是被我牽連的,已經(jīng)受了很多苦難,早就該解開架在他們命運上的枷鎖了。”
創(chuàng)世神深深地看著我,他的目光閃爍著不解?!叭绻@是你要求的,那么我成全你。但我以為你把陸沉支開是為了問問我你媽媽的事。”
“她是……”我還沒說完,就覺得渾身抽痛得難以忍受,這種痛苦讓我記憶猶新,萬年前在海底被抽離靈,千年前在荒原上被抽離魂都是這種感覺。
“她就是火神啊?!眲?chuàng)世神的聲音在我耳朵里已經(jīng)很遠了,我聽了這個答案,心里竟然沒有什么波動,既沒有“原來如此”的釋然,也沒有“竟是這樣”的驚訝。
我這具身體的媽媽到底是誰其實不重要了,我自始至終其實都是孤獨一人。
我在劇痛中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個想法是靈族和血族都得救了,這場萬年前的悲劇最終只需我一人來背負就好。
再次醒來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也有巨大的落地窗,但不是我熟悉的地方。身上蓋著柔軟的羽絨被,蓬松著很舒服,床頭有半杯水,一個水壺和一盒干凈的棉簽,手背上有一個被處理好的留置針。
我撐著身體坐起來,看到窗外的雪已經(jīng)停了,地上還有積雪,但是藍天白云非常晴朗。房間里的裝飾非常簡單,顏色單調(diào)看起來一點也不溫暖。我心里一動,猜測這里大概是陸沉的家。
像是為了印證我的猜想,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后門就開了。陸沉沒有戴眼鏡,他穿著襯衫,沒打領(lǐng)帶也沒穿馬甲,臉上有一絲慌亂,快步走向我的床邊。
“小姑娘,你終于醒了!”他坐在床邊,床墊陷下去一個角,我被他攬進懷里緊緊箍住,我能聽到他胸膛里那一聲聲快速搏動的心跳。
“我睡了很久嗎?”我的聲音干澀發(fā)緊,像鋸木一樣難聽。
他將床頭的水杯拿來,可能意識到水涼了,添了些水壺里的熱水調(diào)成溫水給我潤喉。
“快十天。這個留置針就是每天給你輸營養(yǎng)液的,要是你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彼米呶液仁5乃瓟R在一邊,雙手緊緊抱著我,心有余悸地說,“我當時就不該留你一個人在那里?!?/p>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fā),睡了這么久身體竟然還很疲倦,看來這次消耗確實很多。回想起還昏迷前的事,我心里又一陣輕松,事情應(yīng)該是解決了吧。
“這里是你家?”我看了看周圍,扯開了話題,“我以為你會直接讓我睡在我自己家里?!?/p>
“抱歉,我擅自把你帶來了我家,如果你想回去,我們可以回去?!彼⌒囊硪淼乜粗?,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自顧自地解釋了一番,“我當時在門外等了十多分鐘你還沒有出來,我實在擔心就闖了進去,結(jié)果看到你一個人痛苦地蜷縮在地上,無論怎么叫你都沒有回應(yīng),而……”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想怎么稱呼創(chuàng)世神,“而他已經(jīng)不見了?!?/p>
陸沉說這些話的時候,我還能明顯感覺他心有余悸,他看到那樣的我一定嚇壞了。于是我只能窩在他懷里,讓他感受到抱著真實的我,也許這樣會好過一些。
“你聽到我們里面的談話了嗎?”我輕聲問,心想著該怎么安慰他。
“沒有。”他說,“我試過使用天賦,但也許是他設(shè)下的結(jié)界,我聽不到也看不到?;鞈?zhàn)那晚,我和諾斯被他傳送到花園里,那時候我也試圖使用天賦看看你們倆在書房里到底說什么,可是天賦失靈了。我當時就猜測他一定不止東部家主的身份這么簡單,但也只是以為是某個普通神族,沒想到他會是創(chuàng)世神?!?/p>
“嚇到你了,對不起?!蔽倚ζ饋?,手掌覆在他的胸口。我的手其實很涼,但他的體溫也低,兩相比較下來,還是我的手掌比他的胸膛更溫暖些。
“我把你帶回來后第二天,他來過我這里。”陸沉的聲音壓抑著某種巨大的痛苦,大手摸著我的頭發(fā),非常輕柔,好像害怕弄傷我,“他告訴了我那漫長的十分鐘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于是我知道我的小姑娘拯救了我和我的族群?!彼D了頓,輕輕補充了一句,“又一次。”
“他可真多事。”我皺了皺眉頭,“既然當時走了,干嘛又回來?!?/p>
陸沉沉默了一會兒,一邊親吻我的頭頂一邊說,“也許是聽到了我的話。我抱著昏迷的你離開那里的時候,他確實已經(jīng)走了。但是我想,他既然創(chuàng)世神,應(yīng)該是能聽到萬事萬物吧。于是我自言自語說,我想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p>
“陸沉,都過去了?!蔽姨ь^看進他暗紅色的眼睛,認真地告訴他,“一切都過去了,現(xiàn)在是最好的結(jié)局。”
他的眼神里濃郁不化的苦澀灼傷了我,盯著我看了許久,干澀的聲音透出疑惑,“兔子小姐,我真的不懂,為什么你總是這么傻,你到底為什么要救我,救我們?”
“他沒跟你說嗎?”我撫摸著他緊皺的眉頭,疑惑地反問,“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愿你們再被我牽連?!?/p>
“你是不是覺得還清了自己虧欠血族和靈族的債,就可以徹底放下了?!彼昧岁愂龅恼Z句,垂眸讓我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就可以和我……兩清了?!?/p>
“前面鋪墊了這么多,原來是在這里等著我呢?!蔽矣趾脷庥趾眯?,想起之前在光啟發(fā)生的事,覺得是時候和他好好談?wù)劻恕?/p>
他沒懂我到底什么意思,抬眼疑惑地看我,似乎在等我的下文。
“垃圾桶里的領(lǐng)帶夾和小夜燈,查戶口般的個人調(diào)查,以及你和南希似乎有個婚約,這些又不是我安排的,怎么現(xiàn)在倒打一耙說是我想兩清?”我每多說一句,他的臉色就黯淡一分。此時他不再是那個長袖善舞的集團董事長,也不是那個運籌帷幄的血族族長,他是個青澀的少年,拙劣的手段被人毫不留情地拆穿擺在面前。
“當時事出有因……”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似乎想解釋,但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再多說。
“我理解?!蔽尹c點頭,半分糾纏都沒有,這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無措,他大概做好準備我鬧一鬧,他哄一哄,然后這件事情就這么翻篇。
但我恐怕要讓他失望了。
“你叫我小姑娘也好,叫我兔子小姐也罷,我都覺得沒什么問題,不過一種情趣而已。但如果你叫著叫著,心里就真的把我當成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一只柔弱無能的小兔子,那就辜負了我的感情和信任。”
我的語氣很平淡,但很認真,沒有半點開玩笑。他在認真聽著,見我停下也不催。
“哪怕我沒有恢復(fù)記憶,我骨子里也是那個寧死不屈的造物神,我和你在當時都一樣勇敢和堅持,所以后來才如此多災(zāi)多難。”我伸手撫摸他棱角分明的臉,這張臉比記憶中似乎清減了些,看來我昏睡的這幾天他累壞了,我不忍,但有些話不得不說。
“陸沉,這些話我只說這一次,你務(wù)必要牢記?!蔽衣郎惤覀z的嘴唇僅有微小的距離,馬上就可以貼在一起,這讓我說出的話帶著幾分不自覺的狎昵。
“我是多少次死里逃生活下來的,我什么都不怕。這世上能讓我害怕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被我的愛人,血族的族長陸沉一次次從身邊推開,放到一個所謂的安全地帶,然后眼睜睜地看著他單槍匹馬地沖在前面,而我卻不能陪伴在他身邊?!?/p>
陸沉深深地看著我,他的眼中仿佛有極光在流轉(zhuǎn),淌出一條名為愛的河。
“你在戰(zhàn)場上問我,回到我身邊到底還有多少步?我現(xiàn)在可以回答你,只有最后一步了,這一步需要你親自走到我的身邊,永遠站在這個位置上不要離開。若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就必須明白我們應(yīng)該相互攙扶著從苦難中走出來,你永遠不必一個人?!?/p>
他突然劇烈地吻住我的嘴唇,我來不及回應(yīng)他,只能張大著嘴迎合。他像一頭受傷的野獸,發(fā)出悲痛的嗚咽,將我緊扣入懷中,好像要把我融入他的骨血。
“抱歉,實在抱歉,讓我抱一會兒吧,我實在……嚇壞了?!彼穆曇羧绱税祮?,那么委屈又克制。我心疼極了,任由他將我揉進懷里,與他貼合得嚴絲合縫,努力地回應(yīng)他的吻。
然后我嘗到了流進嘴角的一滴咸澀,那是陸沉的眼淚。他曾說他是個在葬禮上也擠不出眼淚的人,我的心被狠狠虬住,想抽出手來回抱他,可他以為我在掙扎,更加用力地摟著我。
“陸沉,讓我也抱抱你?!蔽业脑捵屗读艘幌?,緩緩松開了桎梏的手臂。
我回抱住他,上下?lián)崦募贡?,將那些細小的顫抖全都撫平。他的臉埋在我的頸間,呼吸比平時熾熱許多。
“你還記得冥王星和卡戎嗎?”我忽然輕輕提起這個話題,他帶著鼻音“嗯”了一聲。
“其實我對天文很感興趣,是為了外婆才去學了畫畫。冥王星和卡戎在天體物理中沒有那么浪漫,其實就是潮汐鎖定現(xiàn)象。你很博學,一定也知道在整個太陽系中,地球?qū)υ虑?,木星對木衛(wèi)一,火星與火衛(wèi)一……他們都是潮汐鎖定,是不是?”
“你想說明什么呢?”陸沉把我摟得更緊。
“我和你是冥王星與卡戎,但如果你執(zhí)意推開我,我也可以和別人成為地球與月球,木星與木衛(wèi)一,火星與火衛(wèi)一……我朝你伸出手,你要牢牢接住,否則我們終究會分別。你甘心嗎?”
陸沉沒有說話,他的嘴唇貼著我的脖子蠕動著親吻,我只覺得又癢又沉醉。為數(shù)不多的理智催我把話說完。
“陸沉,你知道我在來倫敦的飛機上想什么嗎?如果我不讓你知道我的決心,我們也許真的要就此別過了。你是那么優(yōu)秀,可我也很好啊。這世上很好的人實在太多,不管是陽春白雪還是下里巴人,我終歸會再愛上一個。我會與別人同床共枕,我會給別人洗手做羹湯,會為別人設(shè)計衣服,幾十年之后,我會和別人兒孫滿堂。”
陸沉的呼吸凌亂了,他已到了崩潰的邊緣,可他并沒有打斷我,那么我就還得說。
“到了那時我回想起我們之間的點滴,不論驚心動魄還是平凡小事,都不過只是一聲嘆息,年少輕狂。陸沉啊,你真的甘心嗎?”
我拉開與他的距離,認真地看進他的眼睛,緩緩地說,“原本和我站在一起的是你,我們之間本沒有什么造化弄人,本沒有什么天人永隔,本沒有什么迫不得已。我們本可以風雨同舟,只因你的瞻前顧后,我們從此天涯海角,就此別過。你真的甘心嗎?”
陸沉的身體僵硬,緊緊握拳的手指掐進他的掌心,許久,他的聲音像在沙地里滾過般苦澀。
“我跟著你的描述聯(lián)想若干年后的那一天,心如刀絞?!?/p>
一時間我們之間誰都沒有說話,只有他因悲傷而粗重的呼吸。
“你長在那樣的環(huán)境,辛苦了??墒悄憧?,我也沒有父母,我也沒有家了,也許以后我連神之力都不會再有?!痹臼窍雽捨克翌D時覺得自己也挺可憐的,“你會不會嫌棄我?!?/p>
“又在胡說?!标懗帘晃疫@么一說,反而迅速調(diào)整好了他自己,微笑著又把我攬進懷里,“你剛剛說潮汐鎖定有很多,這是沒錯,不過請讓我糾正你,冥王星和卡戎是永遠的特例。因為只有他們倆才是相互鎖定。從地球上看月球,確實永遠看到同一面,但從月球上看地球,卻一直變化著。只有冥王星和卡戎是相互都用同一面對著對方,就像我們?!?/p>
我點點頭,深以為然,“所以我們倆雙向奔赴,你要是推開我,我就去做別人的舔狗。”
陸沉呼吸一窒,顯然被我的話噎到了,半晌無奈地笑著拍了拍我的背,“這種話怎么可以亂說?!?/p>
“說真的,我以后或許會拖累你。我把我的靈魂魄都捐了,不知道之后會弱雞成什么樣,而你是血族的最高首領(lǐng),不管是光啟還是倫敦,抑或是世界上其他地方的血族,他們都尊你為王。”
“那又怎么樣呢?你剛剛讓我站在你旁邊別走,難道當我站定了,你反而準備走開嗎?”陸沉笑得寵溺,捏了捏我的鼻子。
我根本不怕他,聽他這么說,反而大方地點了點頭,頗有些認真地看著他說,“珠玉在側(cè),覺我形穢,我自卑了?!?/p>
“你是我的珠玉,我追隨你萬年不變?!标懗劣职盐依M他懷里,一遍遍梳著我的頭發(fā),“只是如果以后還決定舍棄自己的時候,你也想一想我。當我知道你這么做的時候,我恨不能以死將你的魂魄還給你?!?/p>
我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現(xiàn)在心情實在很好,又想到我那便宜親爹化成真身跑路了,那是不是意味著我繼承了東部家族?
“看在你追了我一萬年的份上,我也得有點表示。這樣吧,我把東部家族給你做聘禮,你就是我東部的家主夫人了?!蔽液肋~地說。
他聽了悶笑起來,不說話。
“干嘛,嫌棄我們東倫敦窮???”
“哪敢嫌棄,我燒高香都來不及。為表誠意,請允許我把血族陸氏送給家主,給家主的聘禮單上再添一筆,只盼著家主什么時候能向家里公開我的身份?”他倒是順坡下驢,大方地承認了自己入贅,還把自己的“嫁妝”也給我當聘禮。
“那就要看你那血族陸氏什么時候到賬了。”我故意用閑涼的語氣調(diào)侃他,“而且這也算不得什么禮物,最多只能算是借用我的手作領(lǐng)帶夾的租金罷了?!?/p>
“周嚴。”他突然嚴肅地對門外叫了一聲。
“家主?!敝車阑鹚匍_門回應(yīng),連稱呼都變了。
“立刻草擬一份通知,通知全族上下關(guān)于族長夫人的身份,一小時內(nèi)發(fā)出去?!?/p>
“是?!敝車李I(lǐng)命離去。
陸沉笑瞇瞇地低頭用鼻尖蹭蹭我的臉頰,看我目瞪口呆的樣子,他討好地說,“我搞定了,你什么時候公布?”
“要不……讓周嚴直接再擬一份唄,你多給他點加班費就好了?!蔽疫€沒回過神來就被陸沉勾著肩膀倒向床上。
“嗯,周嚴知道該怎么做?!彼f著欺身壓下,在我耳邊輕聲說道,“造物主,我的女神,無論我們身處何方,無論你的身份如何,我的內(nèi)心都歡呼雀躍地想和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p>
好啊,我們永遠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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