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游誅惡志 第九十四回
光馬界兵謀外地 壬行城突起戰(zhàn)場
虛虛渺渺,假假真真,多多少少,昏昏沉沉。
作虛隱隱,作渺聞聞,做假空空,作真癡人。
作多更多,作少亦少,作昏昏暗,作沉沉明。
書接上回,鮑斌立下大功,一時做了郡中紅人,可惜,不過月余,鮑斌之父為仝界光馬地郡王所殺,五城集合中多有厭其父者,斌又沒了靠山,忙與索朗商議,朗此時已買賣做大,仍巴結(jié)鮑斌,道:“我不懂政事,單知道有錢方便,有功得恃。你教些親信士兵,打扮成賊寇樣子,在城外放火吶喊,自稱是胡嘯年的弟弟胡嘯載,我在城中募款,就道是抵御賊寇,拿來的錢,五五分成,你用錢打點上下,可保住你那一官半職。”鮑斌道:“妙?!?/p>
第二日,斌使親兵花了臉,在外搶劫,得人便殺,一連數(shù)日如此,鬧得城外惶惶之際,更集結(jié)百十來人,在城外放火,飄灑布告,道要打城,黃兆大驚,與眾軍官商議,鮑斌曰:“等待時機(jī),不如主動出擊,我自當(dāng)帶兵剿賊,不擾兵馬令出手?!秉S兆心想:“這鮑斌真是個文武奇才!用他沒錯?!彼禳c起五百帶甲兵,斌只要一百,后帶親兵,索朗也不閑著,匯聚眾多商賈,在大街旁搭上個大臺子,放大箱八臺,百姓見了奇怪,也紛紛湊熱鬧,那索朗頭戴劉氏冠,身穿紅襯帶袍白袖,腰上綁著花玉帶,下按絨長褲,青鼎靴,手中拿著個紫木文杖,高聲道:“李子曰:身不正不能齊家,家不正不能平天下,天下不靜難循大道,不循大道,則天下不定安生。敬告諸位,這箱中乃是存你我生存之機(jī)之物。講出幾句,這幾日并不太平,許多行人,都是出門探親,入城做買賣的平民百姓,在城外為賊人所劫掠,如此下來,城池朝夕不安,我借眾商公之心,欲請募義款,充作軍費(fèi),支軍討賊,不使其有喘息發(fā)展之機(jī),此箱在此放三日,三日之后,都送到駐兵營去,我當(dāng)先為任?!?/p>
話音剛落,索朗拍拍手,一個漢子,抬著個大麻袋,里面都是銀幣,倒在箱子里,臺下有一人喊道:“好!”眾多商賈都要巴結(jié)索朗,往家里取錢來,有些明白人,看出索朗奸惡,恐怕他將不捐者孤立,也聚些錢來送,這地方人畢竟淳樸,聽說討賊,紛紛捐款,豈知第三日晚,索朗將自家錢搬走,又抽了一半,送到軍營,鮑斌又抽了許多,更拿部分發(fā)與隨戰(zhàn)甲士,皆懂了意思。
等到出發(fā)之日,鮑斌帶兵一百,自全身貫甲,騎在一匹黑馬上,剛出城門,見著許多百姓,擁在道路上,一個個拖槍帶棒,拿鋤頭的都有。鮑斌尋思夾道歡迎也不是這個歡迎法,這幫村夫手上一沒牛酒,二沒可瓦斯,三連漿糊也無,只好問道:“許多兄弟,為何站住道路?”有一個道:“聽聞團(tuán)練出軍討賊,我等無錢,只有幾分力氣,愿隨團(tuán)練殺賊?!滨U斌心里想:“我本想帶兵在城外繞一圈,殺幾個丑人冒功,這幫村夫野漢跟著,怎么做事?”只含糊道:“殺敵之事,乃我兵漢份內(nèi),諸位該在家中從事生產(chǎn),孝敬父母。”
那青年道:“現(xiàn)不是收獲時節(jié),家中老小足矣自理,我等無事可做,早痛恨馬騎賊,愿為眾軍爺之扈?!北蟛煌?,讓開眾人,巡大路游行,背后百姓只是遠(yuǎn)遠(yuǎn)跟著,斌如何察覺不到?卻也無計可施,帶著兩隊人,東探探,西搜搜,當(dāng)然甚也沒有,將將天黑,副將王葵道:“找不到馬賊,暫且歇一夜罷?”斌同意,遂往一處高畔平原邊安營扎寨,剛扎好了營地,百姓紛紛來送餐,眾兵羞愧,斌擰精神感謝。約莫一更時分,都已酣眠,卻聽一陣吶喊聲,鮑斌急忙跳起,忙貫甲出帳集結(jié),真是:
幽幽黑里,沉沉畔邊,看不得一輪滿月,擁出百種火點?;秀彪S即沖下,叫喊聲耳貫,曈昽撞下營盤,燒起了支帳護(hù)欄,刀劍亮閃,不及應(yīng)反,將軍招呼成亂。
混亂之中,斌舉刀喝道:“不要散亂!都來旗下!”話音剛落,咔嚓一聲,旗桿被砍斷,又喊道:“來白帳下集結(jié)!”話音還未落,身后帳讓人踹倒,王葵急喊:“到將軍盔下…”一聲“不要!”被捂住嘴,吃了一驚,斌道:“你要是喊我,怕是還沒找到盔,我先完了?!庇致犚宦晠群埃顺蚩?,見許多百姓,舉棒子殺來,照賊就打,斌大喜,率兵反擊,來者見不善,收軍撤走,斌率眾追殺,趕數(shù)里,又戰(zhàn)一場,來者四處逃散,不見蹤影,斌且歇眾人,清點兵士,還有六十八人,百姓一百二十三,砍倒下不知多少來者,王葵點開燈火,查看死賊,鮑斌道;“是什么賊!大賊小賊?”
王葵道:“恐怕不是賊?”“是匪?”“非也?!薄笆强??”“亦不是。”“總不該是土民罷?”“我倒想是。”葵從尸上拽下來枚紋章,畫馬身掛琴,乃光馬之令牌,鮑斌臉色煞白:“真是冤家路窄!那郡王卻是我的殺父仇人!”王葵道:“做出事情,刻不容緩!那郡王聞人夸乃是個殘暴的主,手下有一萬災(zāi)軍,窮兵黷武,打垮不知多少獨州郡城,團(tuán)練雖與他有仇,當(dāng)妥善行事,先撤回壬行城,與黃總管準(zhǔn)備防守罷!”
那鮑斌畏懼聞人夸,頭不住的搖,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城里,匯聚眾人道:“殺賊雖然得勝,卻也得了條重要消息,當(dāng)速回報城里,眾位同行!我先一步回去,王將軍好生帶隊!”王葵著急要分辨,鮑斌哪里管,飛身上馬,扯把韁繩,向前奔不出二十步,四周連環(huán)炮響,驚嚇鮑斌戰(zhàn)馬,摔倒鞍下,兵民都害了驚嚇,團(tuán)成圓形陣,斌也趕進(jìn)圈中,天色黑暗,只聽兵甲碰撞之聲,斌咽口水,顫著聲道:“來軍哪里?我乃五義郡軍壬行城團(tuán)練使鮑斌!”
話音剛落,黑壓壓一片軍士中,走出一條大漢,身長九尺,呲目方嘴,身著鐵甲,手持一把鐵棍,喝道:“小郡弱邦,我乃光馬州的先鋒將軍元古,你們怎敢攻我踏白隊?殺我先鋒兵?”鮑斌道:“此處本是壬行郡之地,我奉命巡護(hù)剿賊,將軍的兵士突襲我營寨,這才反擊之,都是誤會?!痹诺溃骸昂f八道!分明是你郡賊心又起,侵我光馬地,快拿命來!”當(dāng)先手輪棍打來,背后眾多兵亦趕,圍擊鮑斌,斌等要存性命,豁出勁逃跑,人擠人,人殺人,亂成一團(tuán),王葵緊跟保護(hù)團(tuán)練,招呼著眾兵,趁著天黑,殺出重圍,逃向北面,沖過一座橋梁,光馬兵要上,人多量眾,壓塌了橋梁,當(dāng)下摔死幾個,鮑斌見了大喜,扭臉要走,卻傻了眼,不僅來橋斷了,去橋也斷了,己眾好似困在孤島上。
元古見斌等逃不走,叫人伐木搭橋,用不了多少時辰,就要搭上來,鮑斌驚慌,細(xì)數(shù)身邊,算上王葵止剩二十四人,其他許多軍士百姓都死,那頭元古大兵少說有個幾百,哭曰:“真是樹大招風(fēng)風(fēng)撼樹,人為高名名喪人,先如今,還有生路乎?”王葵道:“不若拼了!”斌抹著淚道:“你也不看看!剩下的人算上你我,踢一腳毬還少個裁判,光馬兵殘暴,只怕進(jìn)去還是整個,出來的時候就只剩刀了?!笨溃骸澳遣蝗缣肆T!”往腳下看,水流湍急,擊石碎巖,怯了,不敢跳。
眼見橋搭上一半,鮑斌心里道:“罷了!降了!我乃一城團(tuán)練,他要攻占五城軍,也該留我的性命做向?qū)??!彼焯鹕碜?,道:“投降!投降!將軍不必費(fèi)刀劍了!”過后,元古拉了橋,將眾人綁縛,問鮑斌:“你是壬行的團(tuán)練使?”斌道:“正是?!惫旁唬骸拔衣犅勅旮改宋蹇ぼ姷目偙髞砼c我大軍交戰(zhàn),中箭身亡,你不恨我等?”斌道:“生間生人在,死處死無存,凡是向前看?!痹爬湫?,回軍光馬,光馬王聞人夸,亦蕭成會之,與鮑斌曰:“我欲取壬行久矣,今有君在,可以成事否?”斌曰:“愿效犬馬之勞?!庇性娫唬?/p>
紅磚黑瓦作灰燼,功名還怕金財高。
刻念通惡喪身膽,友伴骨血染白袍。
三日后,蕭成率領(lǐng)大兵二萬,前往壬行,打出口號:五城聯(lián)合成軍,圖謀不軌,前日殺行路百姓充做軍糧,天道難存,故興兵討之。就用元古為先鋒,鮑斌、王葵相伴,沿途地理,鮑斌詳細(xì),哪里駐軍,哪里安全,哪里可堵塞來輜要道,哪里可站河補(bǔ)給,順風(fēng)順?biāo)?,不許久日子,便到城下,扎下大營,送戰(zhàn)書往城內(nèi)。
壬行兵馬令黃兆久不見鮑斌,也在奇怪,突得挑戰(zhàn)書,知城外有萬把兵卒,挑戰(zhàn)書穿至城內(nèi),黃兆大吃一驚,急與手下商議,原來,壬行知州早死,沒得人派來,大小文武事物,皆是黃兆管理,清點下,城中不過兩千人馬,兆下令匯聚城中青年百姓守城,兩千兵馬分作四隊,守護(hù)兩邊城墻共兩座城門,更令探兵往周遭盟郡求救。
第二日光馬先鋒元古攻城,城上灰瓶炮子滾木擂石齊發(fā),將將抵擋得住,一連攻城三日,不下,行軍大帳中,元古問鮑斌:“城中可有女墻?”斌道:“有,只是守備嚴(yán)禁,待我書封信,明日請猛攻一側(cè)墻壁,間中射入城內(nèi),必有人響應(yīng)?!惫潘熘瓷喜槐?。
且說來壬行城中,百姓聽聞光馬來攻,更知其兵殘暴,都十分畏懼,故男子出力,女子為軍士縫補(bǔ)衣物,商人也捐獻(xiàn)財物,恐怕守軍分心,更組織起民兵巡邏街道,推舉出一個有力的,名叫曲舟,分撥事務(wù)。在墻上御敵,向外射箭時覷一個兵面熟,事后細(xì)想?yún)s是鮑斌的親兵,與黃兆說:“來者勢如破竹,沿途關(guān)卡、暗哨都未見得,所駐扎之處臨近水源,扼住要道,攻打之處更是我薄弱之所,必是出了叛徒,想團(tuán)練生死不明,倘若投賊,城中第一大戶索朗與他最有交情,還需多關(guān)注。”兆遂其言,派人暗中盯梢,不久,便讓索朗察覺。
光馬兵未來時,那索朗連日寒顫,找得一個相面先生,先生道:“背人之事人不知,天地曉得,久必成害,亡在成中。”朗見他知曉,第二日尋了關(guān)系,將這先生打出城外,不多日事發(fā),尋思道:“來的賊兵必是得人相助,不然兵速怎如此之疾?想是鮑斌那人,為命為利,撞上了賊軍,做了帶路賊,若是事發(fā),我也擔(dān)好大的干系!”目上卻無可奈何,只每日求神告仙,祈鮑斌死在戰(zhàn)場上。至今察覺盯梢,索朗如何不怕?轉(zhuǎn)念想道:“城日久不克,今上有疑心,倘若查出我收財斂物之事,黃兆定會拿我祭旗,該出些力,也有生變之法?!?/p>
遂往府衙,與黃兆見,兆問曰:“員外何來?”朗道:“城外來軍攻得緊,在下見我勇士奮勇,拼死以待,止我等無事,心感慚愧,愿征召百姓為兵,資助銅鐵,打造兵器甲胄,守護(hù)一邊?!秉S兆心想這廝怎如此慷慨?轉(zhuǎn)念也罷,空得補(bǔ)助,總比沒有強(qiáng)。遂允,朗不用許久,以手下壯丁、募來城中傭兵百姓為主,扎在城西城墻區(qū),抵御光馬兵。一日夜,索朗在城墻上思想,忽聽一聲炮響,底下沖出兵馬,索朗忙走,軍士抵擋一波,事罷,朗令人收集殘鐵,自查看城墻,見一支箭射在柱上,帶著封信,朗取來看,乃是鮑斌字跡,上曰:
情況緊迫,不須多言,你與我謀,至投外關(guān)。
來軍兩萬,城中兩千,扎住要道,焉能推反?
七日復(fù)來,女墻莫占,鐵鉤推壁,放兵入前。
還有富貴,賺取半官,望君三思,莫跳澗淵!
索朗見了,急教人準(zhǔn)備,趁夜以融漿潑灑,連潑六日,第七日午時,鮑斌引兵墻下,索朗消極防備,光馬兵推出一輛大車,車上一把大鐵鉤,等到距離近了,士卒切開繩索,鐵鉤隨即投射出,扒住女墻,數(shù)百兵奮力拉之,只聽轟隆一聲,鐵鉤將女墻拉倒,塵土蕩起多高來,索朗等藏在左右箭塔中,黃兆正在城門前防御,突聽震響,大驚,忙看去,塌了一側(cè)城墻,光馬兵黑壓壓一片,透不出半點光來。
光馬兵似黑蝗蟲沖進(jìn)黃稻田里,在城中遇人就殺,曲舟等民兵雖奮力還擊,如何抵得?城中真是:
好似烈火覆與森,洪水泄穿林,火燒毀了千丈古樹,水沖碎了險惡巨巖。來者與鬼怪無差,軍士比妖魔一般。刀把慌忙居民砍,槍將驚倒行人穿。箭射中老者,錘打碎孺頑。曹賊入徐地,追不得昭烈;滿清過海關(guān),尋不至順王。畫樓書屋溢紅池,內(nèi)巷市集成刑場。
光馬兵殺搶紅了眼,見人就砍,校尉叫聲制止道:“好的壞的都留下!將軍進(jìn)來統(tǒng)一分!”眾兵齊聲:“我等背井離鄉(xiāng),腦袋別在褲腰上,城下拼死,更在眾人之前,該有獎賞!”不聽命令,隨意殺人,鮑斌亦躍馬而上,欲保全家人,到牌樓前,只見自家宅子燒起,忙進(jìn)看,家人都死在地上,鮑斌悲痛,回身出宅,欲尋索朗,外面殺做一團(tuán),卻見一條大漢,手舞樸刀,砍死五六個兵,徑奔鮑斌,此人曲舟也。舟大喝道:“鮑斌畜生!快拿命來!”斌喝道:“賊!”舉刀相迎,斗五六合,曲舟舍了性命,一刀比一刀快,連著夾攻者殺,索朗在城墻上見過元古,帶著道路,正看到斌,元古拿出弩來,一箭射中曲舟額上,舟大叫一聲,搖搖晃晃,鮑斌趕上一刀砍倒,舟還喊:“恨不能殺賊報仇,心怎平!”復(fù)一刀斬下頭來,可嘆:
黑云壓城總兵愁,豪客奮勇競除憂。
獨力難穩(wěn)風(fēng)拔樹,單魂飄散心未繆。
這時節(jié),兵進(jìn)城中,自無返回之力,黃兆遂在府衙自盡。當(dāng)下百姓,三停也損傷二停,元古這才止損,迎蕭成入駐,擺開宴席,鮑斌與索朗、王葵位在末席,酒過三巡,光將教押上俘虜二名將校,叫脫去衣物,站在火爐上,下面人就加火,燙的二人亂跳亂叫,將曰:“你兩個廝打,哪個勝了哪個有命?!倍L弁措y忍,互相廝打起來,光馬眾將哈哈大笑,斌等亦陪笑,酒過三巡,鮑、王、索三人道要解手,且退,元古等已然醉了,笑道:“這南方人上茅房還一般去!”
怎知,這三人轉(zhuǎn)到后面無人處,竊竊私語道:“都是你的好計,這般如何?”“咱仨現(xiàn)如今如羊住狼洞口,早已沒了用處,快點跑罷?!薄皡s往哪里去好?拖二位的福,有家難回?!薄拔壹乙讶粵]了,一根繩上的螞蟻,留的命在便好!”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