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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折舟 排版丨Arc翼執(zhí)泠

那天我快樂地打開微博，打算看一看最近又有什么爛瓜好寫。

然后就看到首頁轉來這么一條：

身為《吊帶襪天使》的粉絲之一，讀完這條文字，我的表情都逐漸扭曲了起來。該怎么形容看到這條文字的感受呢，大概就是——

“你在放什么洋屁？”

的不理解，加上——

“還可以這么解釋？”

的欽佩，以及類似寫本科論文時，使盡渾身解數來把一件事情說得更加復雜的熟悉感。

于是，懷著某種復雜的感受，我又點開了這名博主其余的微博。不出所料，基本都是這個調調——先根據人物預設一種性癖，繼而預設這種性癖的受眾是某一批男性，再推斷這些男性觀看這些動漫女性就是為了滿足性癖，他們一點兒也不關心女性的其他品質，最后得出結論：這些形象代表了男性凝視，代表了男性對女性的性壓榨，是一種男權社會的弊病。

這號火力覆蓋范圍之廣，打擊表面積之大，幾乎你聽過沒聽過的所有女性人物都可以涵蓋其中?？赡苁枪獠饦遣簧w房不好意思，這博主還會不定期的接受夸夸投稿，即從動漫作品里挑出一部分符合“女權道德”的人物，加以推廣和表彰。

看完二次元男凝bot，我腦子里赫然出現(xiàn)“新時代女德（權）班”幾個大字。

誠實地說，這個bot在職業(yè)精神上是很不錯的，從辦號至今，從沒有接過廣告，每天也兢兢業(yè)業(yè)的進行“男凝”科普，且時不時地推送一些不錯的女性主義文章。然而，就是因為看上去高度紀律化，更讓這個號顯得格外的瘆人，隨時點開評論，都能看到底下的粉絲正熱切地為每一部動漫的女性打上“男凝”標簽，再進行一些審判。

當然，如果沒有下面這種事故，這個bot本可以更望之儼然一些。

看到這個圖的時候真的很難蚌得住，合著你們號收稿全看文案水平是嗎？

本著閑著沒事干給自己找不痛快的原則，我繼續(xù)搜羅了一下有沒有類似的公眾號，很明顯，我低估了互聯(lián)網人類執(zhí)拗的水平，很快我就搜索到了下面這個賬號。

就像如果沒有“男德”的微博，“女德”微博會失色一半一樣，隨著“二次元男凝bot”振臂一呼，“二次元凝視男性bot”誕生了。你很難說后者到底是在響應還是在反抗前者，但根據前者粉絲的反應來看，他們不是很認同女權隊伍里出現(xiàn)這樣“愛男護男”的角色。

然后，為了故意糟踐后者的愛好，其他奇奇怪怪的bot也誕生了，這些bot秉持著“攘外必先安內”的原則，對各種媽媽粉們鐘愛的男角色進行慘無人道的嘲諷。

于是，互聯(lián)網奇觀出現(xiàn)了，在微博，你可以見到女權實踐的方式之一，是攻擊二次元紙片人。十年前，互聯(lián)網上的衛(wèi)道士和新生的動漫觀眾為“可不可以色色”爭吵，十年后，微博上的女權主義者和二次元媽媽粉，還在為“可不可以色色”爭吵。

如果說有什么進步的話，就如上文所說，可能文案水平進步不少吧。這不是在調侃她們，上文“二次元男凝bot”翻得車就是一種提醒，即這些女權主義者，并沒有找到一種合理的形象標準，最后只能靠抖機靈的文采來征服觀眾。如果文采不夠怎么辦？

上黑話。

“男性凝視”就是這樣一種黑話，在網友那里，它象征著一種理直氣壯：你看我多懂啊，我說你“男凝”那你肯定是錯的啦。

就，如果你是文科的大學生，那你應該對這種論調應該蠻熟悉的。

每次社會科學學科的老師讓我們寫論文而腦子里沒有切實的東西的時候，我就會選擇使用“文科黑話”注水大法，具體方式就是將“場域”“規(guī)訓”“神話裝置”“能指”“景觀”隨機替換掉原本日常的語句，如果字數不夠就再找?guī)讉€重新替換一遍。

說回到這個理論本身，“男性凝視”一開始被用來研究影像中女性的色情形象的呈現(xiàn)問題。后來，這個理論也被廣泛地應用在現(xiàn)代文化工業(yè)的批評里。我們現(xiàn)在時不時會見到的“媚宅”，就是這種理論和其同類世俗化的稱呼。

它在理論上的預設了一個觀看者，他們腦子里是固定的黃色廢料，而這個觀看者為了色色，把黃色廢料放在女性的身上，讓她們成為色色的展覽品，諸如各種電影漫畫和廣告里的樣子，而女權主義者的任務之一，就是要從不同的女性身體的影像中摘出這些黃色的部分，來讓女性獨立出來。

然而問題也在此。色情從來不是一個固定的標準，二十年前，對著JK爆沖的人會被逮捕，而再往前三十年，JK還沒有誕生。OL等其它制服也是同理，色情是后置于社會既有現(xiàn)實的，現(xiàn)實流變不停，欲望也不會固定下來——女性此時此地的去性化的服裝，還是會變成新的xp。畢竟，色色從來不是一件只有男性參與的事。

而凝視，不會單向地發(fā)生在男對女的凝視里。“二次元凝視男性bot”也說明，注視他者的性特征從來不是男性的特權。

更不用說各類電子男酮，比女生更狂熱地關注男生的胸大肌、腹肌和人魚線。

畢竟，視覺是有主動性的。我們不是對著一個圓形肉褐色的球體有什么沖動，而是我們身處的現(xiàn)實讓我們產生了各種XP。

所以，矛盾產生了，色色的元素不僅清除不完，關乎女性的禁忌反而增多了。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以“解放女性”為要求的諸多號召，會變成新的束縛。這種設立標準帶來的矛盾幾乎貫穿了女權的諸多要求，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美國的女權為了打破只有男人從事高級商務職位的刻板印象，號召女性擁有并穿上西裝。而在今天，穿西裝會被另一部分女權認為是在打扮成男人的樣子，是在討好男性。

就像某位老懂哥說過的，“如果你不想要這種標準，那你也不應該想要其他的標準?！睒O端主觀的標準帶來的只有混亂。

類似的，二次元女性形象也有這種問題。

同一個角色，在一部分人看來是象征著女性的解放，在另一部分人看來則是媚男的表現(xiàn)。就拿上文慘遭開炮的《吊帶襪天使》來說，在男凝bot的號主和擁躉看來，這部作品的女主穿著暴露，時時刻刻在用色情的身體來博眼球，從而吸引男性觀眾流著口水無腦爆沖，而對我來說，兩位女性角色不在乎任何世俗標準，勇于追求欲望并付諸實踐的姿態(tài)，充滿生命力和破壞力，她們生于危險赤裸的荒誕世界，又對這個世界形形色色的標準不屑一顧，并從不因為他者的價值尺度做出讓步。

承認欲望，并掌握它，我認為這是人類最本真的姿態(tài)。

色不色？很色。美嗎？很美。不然，假使真如這位網友所說，女性的快感不應該出現(xiàn)成為一種“景觀”，那豈不是又在讓女性的欲望重新戴上枷鎖？

“審美”本身，是含混著不同的價值判斷的，關鍵在于是以其為認識世界的方式，以求更接近現(xiàn)實一點，還是把它當做唯一的真理，在觀念上做無休止的循環(huán)論證?！岸卧心齜ot”的基礎要求，是尊重女性的現(xiàn)實，但隨著觀念上的閉環(huán)，她們的要求已經成為“不要接受和男生的性”乃至“將男性從女性世界里清掃出去”。

可就像現(xiàn)實里不能沒有女性一樣，我們生活的世界也不會沒有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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