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假日(冰菓)(米澤穗信)古典部系列 第二期
2.
聽她們說,從拜殿側(cè)面沿著小路走就是稻荷祠堂。
說來的確,神社院內(nèi)一隅飄著一幅“正一位”的旗子。至于那附近那條小路,因為沒有太接近過,我也不知道在哪。
“真隱蔽啊,真的會有參拜者來嗎?”
“誰知道呢……我覺得祭祀稻荷神可能并不是為了招徠客人?!?/p>
我把兩根掃帚扛在肩上,千反田則提著一個水桶。水桶中裝著濕抹布、簸箕、垃圾袋和手套。
“走吧?!?/p>
小路先是一段上坡,緊接著則是臺階路。如果我走在前面,千反田就可能會被掃帚扎到。因此我讓千反田走在了前頭。上山不久后我無意識地回頭一望,只見神社已經(jīng)被茂密的樹木擋住,看不到了。
話說回來,這里真是安靜啊。
……感到安靜的同時,我又注意到了各種聲音。樹葉的沙沙聲,鳥叫聲,我的腳步聲,還有千反田的腳步聲。本來只是散步,沒想到竟會有如此發(fā)展。
“很抱歉,折木同學。沒想到事情變成這樣了?!?/p>
“沒什么,反正今天我也沒事干?!?/p>
一段沉默降臨。這段臺階路比仰視時的印象要陡一些,因此我把視線聚焦在了腳邊。
就在我差不多忘了之前對話的時候——
“真是罕見呢。”
千反田說。
體感上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爬了好遠,不過時間上恐怕還沒到五分鐘。只見山中清出了一塊平地,紅色鳥居和一座小祠堂便坐落在那里。祠堂前有一個石臺,石臺上放著一個白色的酒壺。本以為這地方根本沒人來,不想四下還是扔著些啤酒罐和煙盒。
我遞過一把掃帚給千反田,問道:
“這掃除具體該怎么干?”
“祠堂的清掃由神主負責,咱們只需要掃掃落葉就行。”
“那抹布是干嘛的?”
“狐像和鳥居要是落上鳥糞之類的東西畢竟不好,所以要用抹布來擦。不過……”
繞著一對狐像沿8字形走過一圈之后,千反田嫣然一笑:
“看樣子沒什么問題,咱們就擦一下酒壺吧?!?/p>
這酒壺在這是用來干嘛的呢……該不會就是別人忘下的吧。
“好,現(xiàn)在開工嗎?!?/p>
千反田呵呵地笑了笑:
“先打個招呼吧?!?/p>
原來如此。我們將掃帚搭到狐像上,然后再祠堂前站成了一橫排。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記得稻荷神的恩惠是生意興隆來著。我好像也在哪看到說,本來的稻荷是豐收之神——也說不定是里志告訴我的。生意興隆也好豐收也罷,與我都沒有什么關(guān)系。唔……那就這樣吧:掃除我就從簡來做了,希望您適當擔待著點兒。
“……好,那就開始吧?!?/p>
千反田似乎打算先做擦拭工作,好不容易把掃帚扛上來的我則先掃起了地?,F(xiàn)在明明沒到那個季節(jié),地上卻還是積了不少落葉??礃幼舆€挺棘手的。
我單手拿著掃帚,總之先掃鳥居內(nèi)側(cè)。
沙、沙的掃地聲,不知為何顯得分外悅耳。
現(xiàn)在想來,上午我就做過掃除。本打算出門享受難得晴天的我,為什么又跑到這里來做這種事了?
哼哼哼~掃地掃地。
“……心情不錯嘛,折木同學。”
被她這么一說,我才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哼起了小曲兒。再怎么說這也太丟人了。體溫直線上升。事已至此,我絕對不能把內(nèi)心的動搖表現(xiàn)出來——
“倒也沒有。”
于是我便如是回答道。千反田掩住嘴角哧哧笑起來。
擦完酒壺,千反田又戴上了手套。把空罐都扔進水桶之后,她就也加入了掃地工作。雖然事先并無安排,但在不覺之間,她和我就分別負責起了面向祠堂的左右手邊。
我們默默地做著清掃。這次我注意著沒有哼歌。兩把掃帚的聲音時而同步,時而又會錯開。
“我稍微覺得有點意外。”
千反田沒有任何前兆地打開了話頭。我頭也不抬地問道:
“意外什么?”
“折木同學會來幫忙掃除?!?/p>
“還別說,我的房間可算是比較整潔的那種?!?/p>
“是嗎?”
我稍微想了想:
“考試前或者特殊時期除外。”
千反田的聲音里帶上了笑意:
“考試前的話我也一樣,感覺沒什么自信。”
只聽鳥兒吱吱地叫著。
“……折木同學不是說過,自己能不做的事就盡量不做嘛。所以我覺得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肯定會直接回家呢?!?/p>
的確。這掃除工作沒我想得那么繁重,本來也與我完全無關(guān)。我完全可以只扔下一句“你加油”就直接回家。不如說要在平常的話,我可能已經(jīng)那么做了。
我停下手上的動作,說道:
“今天我狀態(tài)不好?!?/p>
“唉?哪里不舒服嗎?”
“那倒不是。怎么說呢,就是找不到平時的狀態(tài),總想活動活動身子。就算不在這幫忙,我也會去跑步。能做點有意義的事已經(jīng)很好了?!?/p>
我向千反田那邊瞟了一眼,只見她向右歪了歪頭,又向左歪了歪頭,然后說道:
“那個,非常感謝?!?/p>
她在為什么道謝呢?我不太明白。
活動手臂的同時,我好像又出了一點汗。樹林里沒什么風。因為連日降雨,土地比較濕潤,雖然這樣掃地時不會揚起塵土,但落葉卻比想象中難以掃動。我手上的動作自然而然地重了起來。感覺會傷到掃帚。
“折木同學?!?/p>
“嗯?”
“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p>
什么問題呢,文化祭文集的事現(xiàn)在說應該還太早吧。
這時,率先開口的千反田似乎猶豫了起來??磥硐喈敳缓瞄_口。滿耳盡是掃地聲的我無意間抬起頭來,只見千反田沒完沒了地在掃一個地方。
就在我等不及想要催促時,千反田終于開口道:
“那個,如果冒犯的話你也不必回答?!?/p>
“成績我可不告訴你。估計比你差?!?/p>
“不,不是成績?!?/p>
深吸一口氣的時間過后——
“……折木同學你為何要那么說呢?”
“怎么說?”
“就是那句話。……‘多余之事不做,必要之事從簡’?!?/p>
那句啊。
我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頗富節(jié)奏感的掃地聲消失了。
千反田似乎是誤會了什么,只見她趕忙擺擺手道:
“那個,要是你沒想說就不必非得說出來。不對,我是說要是你不想說的話就不用勉強說……唉?我最后說對了嗎?”
我不由得露出苦笑:
“你的意思我明白?!?/p>
嘆了口氣之后,我又繼續(xù)道:
“我只是在想該怎么說比較好。畢竟就是些無聊小事,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基本上講,我不過就是怕麻煩而已。”
“是這樣嗎?”
回溯起記憶的我,從樹蔭間望向了萬里無云的天空。我竟然打算回答這種問題,看來自己今天的狀態(tài)的確很奇怪。
“這么說吧……”
小聲說著,我再度揮起了掃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