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鑫】每當下雪之時10/11
10
2002年冬天,馬嘉祺18歲,高三。
他模擬考試的成績始終保持在前三名,還拿過第一,只要保持住,想去的大學基本是隨便挑的。丁程鑫特別開心,恨不得現(xiàn)在就擺上幾桌酒,好像馬嘉祺現(xiàn)在已經(jīng)讀了大學。
飯桌上,他問馬嘉祺想考哪里,馬嘉祺說絨城大學就挺好。
他又隨口問你想不想出國啊,現(xiàn)在不是都流行出國嗎。不要擔心錢,你哥現(xiàn)在不差錢了。
馬嘉祺夾菜的手頓住,像是嚇了一跳,堅決地說我不出國,就在這兒。
丁程鑫說不出就不出唄,你那么嚴肅干什么?
馬嘉祺這才放松下來,說我一想到去國外,害怕。
丁程鑫笑了,說你也會害怕啊,那你最怕什么?
馬嘉祺看了看他,說我不告訴你。
那時候距離馬嘉祺發(fā)現(xiàn)自己的感情已經(jīng)過了將近三年。這三年里起初他躲著丁程鑫,因為開始時他的忍耐力可沒那么好,生怕一不小心就露餡兒,被丁程鑫趕走。每當這個時候他又會想,如果這份感情被丁程鑫知道,他真的會趕走自己嗎?真的會嗎?
哪怕有一丁點兒的風險,他都不可能讓這種情況發(fā)生。
張真源說得沒錯,家人能當一輩子。
一輩子比起“離他更近一些”這樣的欲望來說,他還是選擇一輩子。
他好像被慣壞了,會離開丁程鑫身邊這件事連想都不敢想。
后來隨著他的成長,漸漸地能壓抑住這份無法見光的感情,除了偶爾情緒充沛的瞬間,他一直都隱藏得很好。
就這樣下去吧,一輩子,他可以做到的。
他那時候不知道,他以為能做到,是因為丁程鑫身邊沒有比他更親近的人,他沒有屬于任何人。
于是馬嘉祺便可以自欺欺人掩耳盜鈴地認為他是屬于自己的。
將他們推向分離的,有兩件事。
第一件,是在某個下著鵝毛大雪的晚上,馬嘉祺去店里接丁程鑫回家。那天的丁程鑫比往常沉默了些,馬嘉祺當然察覺得到,于是問他怎么了。
雪倏倏地下,靜默的空氣沉了許久。馬嘉祺打著一把黑色的大傘,也不催,安靜地等著他開口。
“嘉祺,”他叫他的名字,“你能給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嗎?”
“我小時候的事,你不是都知道嗎?”
“我是說遇到我們之前。”
“……哥,怎么了?”
“有人來找你了。”
馬嘉祺頓住腳步,丁程鑫接著說:“你的家人?!?/p>
下意識地,馬嘉祺反駁:“我的家人只有你……你們?!?/p>
“他們有你小時候好多照片,是你,我不會認錯的。”丁程鑫跨了一步,站到他面前,“你要不要見見他們?他們想見見你。”
“然后呢?”馬嘉祺的語氣硬邦邦地。
“然后……他們條件很好。其實看到那個長命鎖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個有錢人家的孩子?!?/p>
“然后呢?”馬嘉祺不依不饒,像是有些生氣,“你要把我丟給他們嗎?”
“這怎么能叫丟呢……”
丁程鑫說完這句,竟然就沒了下文。
微微低著頭,垂著眼,嘴巴也微微嘟起來,看上去委屈極了。
馬嘉祺覺得這很不像他,換做平常,他應(yīng)該瞪著大眼睛懟得他無話可說才對。
不過當時丁程鑫委屈的模樣讓馬嘉祺沒心思細想別的,立即反省起自己的態(tài)度。
再開口,語氣已是軟得不行,“哥,我不想去別的地方。”
丁程鑫凝視著馬嘉祺黑漆漆的眼珠,心下一酸,應(yīng)道:“好好好,不見,不見。你就在我身邊,哪兒也不去?!?/p>
他攬著馬嘉祺的背,虛虛地扶著他往前走,“那你給哥講講你小時候的事嘛。你不說我也知道,他們跟我說了。但我還是想聽你說。”
其實沒什么好講的,很俗套的故事。
馬嘉祺是個私生子。
他的生父早年靠倒運海貨發(fā)家,生意越做越大,從餐飲漸漸發(fā)展到酒店、文化,各行各業(yè)都有涉獵。后來他結(jié)婚,娶了位政客的女兒。
這樣的結(jié)合,另他生父迅速擴張人脈,在商界、政界都站穩(wěn)了腳跟。
這場婚姻本就并非因為情愛,加之馬夫人身患隱疾,無法生育,夫妻二人逐漸貌合神離。只是礙于馬夫人娘家的勢力,馬老爺不敢輕舉妄動。
也就是在這個時期,馬老爺與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傭人發(fā)生了關(guān)系,并令她懷上孩子。這件事很快被正牌馬夫人知道,馬老爺將傭人秘密送走,安排她在別處生產(chǎn)。
12月后,傭人生下一個健康的男嬰,取名馬嘉祺。馬老爺非常開心,感嘆馬家再也不怕后繼無人。命人特別定制一枚長命鎖,贈與這個剛剛降生的孩子。
一晃八年匆匆而過,這個孩子存在于世的消息終究還是傳到了馬夫人耳里。那時候馬家的根基已然盤根錯節(jié)地壯大,馬夫人收養(yǎng)了一個孩子視如己出,當然不允許這個世界上有這樣的威脅存在。
政客的手段,向來是干脆利落。
傭人所住的別墅莫名著了大火,人們跑得跑逃得逃,傭人沒能躲過這場浩劫,葬身火海。馬嘉祺被委托給傭人一向信任的管家,管家?guī)еR嘉祺乘上北上的火車,卻在中途變了卦,將他一個人丟在火車上。
于是他一個人到了絨城,一個人走在雪中,當時只想著,就這么一直走下去吧,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往何方。
直到倒在雪中。
如果沒有遇到丁程鑫,那年冬天就是他的忌日。
遇到丁程鑫,就像開啟了他的第二人生。
只為一個人而存在的第二人生。
11
2002年的冬天還發(fā)生了一件事,正是這件事,間接導(dǎo)致馬嘉祺離開了丁程鑫身邊。
那年丁程鑫26歲,生意越做越大,已經(jīng)成了一家百人公司的股東,他手下的“飾品訂制服務(wù)”是他們公司最賺錢的項目。
青年才俊,再加上那張加一萬分都不為過的臉,他被許多說媒的人給盯上了。一傳十十傳百,漸漸地有些人會往丁程鑫家里跑,多的時候一天十來個,門檻兒都快被踏爛了。
媒人拿著姑娘們的照片,各個都舌燦蓮花,將她們說得天花亂墜。這個是哪位大家閨秀,那個是哪位書香門第,這個能生兒子,那個又長得特別漂亮,這個會賺錢,那個爸爸又是哪兒哪兒的市長……
以前也不是沒有姑娘暗送秋波投懷送抱,可丁程鑫這些年一心撲在拉扯三個小倒霉蛋兒身上,根本沒心情想這些兒女情長。
如今生活越來越好,孩子們也都長大,有了自己的世界,不再需要他事無巨細地操心。雖然他本來一點兒這方面的心思都沒有,但聽得多了,漸漸也琢磨起來。
說起來還真是慚愧,他都沒談過戀愛呢。
現(xiàn)在他都26了,竟然連姑娘的小手都沒拉過,說出去,估計都要叫人笑掉大牙。
以前還有張真源陪他,但現(xiàn)在人家有了女朋友,他可倒好,還是光棍兒一個。
人總是要成家的。
一個人怎么成家???
他需要個姑娘。
于是那些被他一股腦兒堆進角落吃灰的照片,又被他拿了出來,一張張地擺在桌面上看下去。結(jié)果看來看去,他覺得她們都長一個樣兒,一個合眼緣的也沒有,他一個也挑不出來。
俗話說飽暖思淫欲,丁程鑫現(xiàn)在深以為然。
這要是在以前,他哪有閑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無奈搖頭,他決定還是一切隨緣。
他也沒想到,緣分來得這么快。
那天公司里一位一直對他人生大事相當操心的項目經(jīng)理組局,說想給他介紹一位姑娘。丁程鑫想了想,吃完飯剛好可以去接馬嘉祺下晚自習,于是同意了。
馬嘉祺正值高三,每次下晚自習都要到夜里10點多,有空的時候,丁程鑫都會去接他。
令丁程鑫意想不到的是,經(jīng)理給他介紹的那位姑娘,竟然是他曾經(jīng)當美術(shù)家教的孩子,陳晚。
當年的小姑娘如今亭亭玉立,一張鵝蛋臉上五官分布得恰到好處,皮膚白皙,整個人清純透亮,像一朵能掐出水的芙蓉花。
陳晚見了丁程鑫,得體地笑著,俏皮地叫道:“丁老師,好久不見了?!?/p>
那天飯局結(jié)束后,丁程鑫將陳晚送回了家,在她家門口,陳晚眼波流轉(zhuǎn)地看著他,留下一句:“我知道是你,才去的。”然后嬌羞地跑回屋去了。
丁程鑫眨眨眼,奇怪地沒有任何感覺。
難道陳晚不是他的款嗎?
那他喜歡什么樣兒的?
老實說,他自己也不知道。
仿佛他這輩子就是操心的命,只會養(yǎng)孩子,什么怦然心動啊情竇初開啊風花雪月啊,和他一點兒關(guān)系也沒有似的。
算了,還是趕緊去接馬嘉祺吧。
丁程鑫買了車,但馬嘉祺說念了一天書,晚上想透透氣,于是每次都是兩個人并著肩走在夜色里。
接上馬嘉祺,兩人照例走著這條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路。丁程鑫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他學校里的事,然后又說起自己。
通常這樣的情況馬嘉祺總是安靜地聽著他講話,很少主動開口說什么,更不會打斷他的話。今天他剛說了沒兩句,馬嘉祺忽然說:“哥,你用香水了嗎?”
丁程鑫一愣,“我怎么會用那玩應(yīng)兒,怎么了?”
馬嘉祺停下來,一張臉冷得嚇人:“那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我身上?”丁程鑫跟著他停住,小狗似的聞起自己的袖子,然后驚覺,“啊,估計是陳晚身上的?!?/p>
“她是誰?”
“我以前當美術(shù)家教補課的學生?!?/p>
“你們今天在一起。在見我之前。”馬嘉祺肯定地說。
“是啊,我們公司經(jīng)理說要給我介紹對象嘛,我也沒想到是她,可不就……可不就巧了嘛。嘉祺,你沒事吧?”
丁程鑫越說聲音越小,因為馬嘉祺的臉色瞬間蒼白,一雙黑亮的眼里不知道在克制著什么。像是心里有驚濤駭浪,卻拼命地讓水面看起來毫無痕跡。
“你要結(jié)婚?”他問。
“結(jié)婚?不是,我……”丁程鑫想說他這八字還沒一撇呢,結(jié)什么婚啊,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馬嘉祺問的是“要結(jié)婚”又不是“要和陳晚結(jié)婚”,于是話頭一轉(zhuǎn):“要啊,干嘛不結(jié)婚?”
馬嘉祺長久地注視著眼前這個人,在這一刻才恍然驚覺,原來他從來都沒有屬于過自己。
他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強烈地、不容忽視地將他占有的沖動,看著丁程鑫的眼神近乎是貪婪地。
原來他是這樣想要擁有他。
馬嘉祺渾身都在抖,他單是想想丁程鑫與一個女人,又或者是男人,隨便一個什么人,只要想到未來他身邊會出現(xiàn)比他更親近的人,他就難受得好像要窒息了一樣。
好沒出息。
丁程鑫眼睜睜地看到馬嘉祺的嘴角流下一道血痕,嚇了一跳,焦急地雙手捧起他的臉,“喂,你咬自己嘴唇干什么?傻了?”
那香水的味道太刺鼻了。
丁程鑫身上出現(xiàn)了不屬于他的味道,別人的味道。
他們之間的距離有多近?那個女人就這樣站在他身邊嗎?她有沒有觸碰他?他們……
馬嘉祺忽然不由分說地扭過丁程鑫的手,大步往前走去。丁程鑫被拽得一個趔趄,想掙卻掙不開,他這才不合時宜后知后覺地想,馬嘉祺早就不是當初的小孩子了,現(xiàn)在的力氣比他還要大。
他將丁程鑫扯到一家賓館,二話不說地將他甩到浴室,打開花灑,說,洗澡。
剛打開的冷水淋了丁程鑫一身一頭,他抹了把臉,“我擦馬嘉祺,你有病吧?發(fā)什么神經(jīng)?我是不是這段時間太慈祥了?”
丁程鑫要出去,馬嘉祺一棵樹似的長在門口,固執(zhí)地重復(fù)著,洗澡。
丁程鑫疑惑皺眉,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生氣了,而是擔心馬嘉祺這孩子是不是學習壓力太大受了什么刺激出現(xiàn)了精神問題。
他最近總看到高三生壓力太大跳樓的新聞。
丁程鑫忽然一點兒也不氣了,竄到眉梢的火瞬間消了一半,轉(zhuǎn)而擔心起來。他決定先順著他,說,洗洗洗,你說啥是啥,你先出去,嘉祺乖昂。
馬嘉祺隱在半暗不明的光影里,眼神晦澀至極。喉結(jié)滾動,最終扭頭退了出去。
丁程鑫歪頭,還是莫了名了其了秒。
不過這次并沒讓他疑惑太久,不久后一個巧合,讓馬嘉祺的種種反常都有了答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