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亂舞]一位劍修拿起了刀
山壁平整陡峭,與地面幾乎垂直,山下是片片農(nóng)田屋舍,山上是繚繞的云霧。 高山之巔,有人執(zhí)劍而立。墨色衣袂與霜色發(fā)絲隨風(fēng)翻飛,若非手中有劍,倒讓人以為是個拿筆桿子的讀書人。 密密麻麻的人影各持法器,殺氣騰騰的目光鎖定在他身上,不容一絲情面,個個打定主意,必要叫他折在今日今時。 帶頭的修士手握一柄利劍,劍鋒凜冽,直指崖邊之人?!案当б?,你已山窮水盡,入地?zé)o門!看在你我曾為同門師兄弟的份上,我愿留你一些體面,你自裁吧!” 崖邊的黑衣修士背對眾人,并無應(yīng)答。人群中又有話語勸道:“抱一劍尊,你休怪我們。修仙之人,哪個不是與天爭命?怪只怪你擋了天下人的路!” 傅抱一嗤笑一聲,“不可理喻?!? 他出生于一戶富庶的大家族當(dāng)中,十歲被云游的元嬰修士看中收為徒弟,測得身具靈根后,踏上了漫漫修行之路。二十年筑基,五十年金丹,六百年元嬰……僅僅五千年便修煉至渡劫期,只待一個契機(jī)就能飛升成仙。 提起傅抱一,誰不說一句天道之子、修仙奇才??善婀值氖?,自從出了他這么一個奇跡后,傅家偌大的家族中再無一人生有靈根,最雜最差的靈根都沒有一個。更怪的是,在傅抱一修行的五千年中,眾修者無一人飛升成功! 不知何時,修仙界出現(xiàn)了一個傳聞:天下機(jī)緣盡匯于傅抱一一人身上,只要他存在,其他人就不得天機(jī),無法飛升。 當(dāng)真無妄之災(zāi)。他傅抱一哪里得天道機(jī)緣了?瞧瞧,眼下他正被人堵在家門口,逼他自盡,要他身死道消呢。 傅抱一抬手,將劍橫舉眼前。 對面眾人因他一個動作頓生警惕,戒備地盯著他。 傅抱一壓根沒理,只是細(xì)細(xì)注視著他的劍。 這劍陪伴他度過一個又一個孤獨(dú)的日夜,陪伴他歷練、渡劫,一日比一日鋒利,幾乎已經(jīng)是“傅抱一”這個個體的一部分,是他的本命法器。 如今它遍布裂紋,完全不見往日的熠熠生輝,像是把普通的廢劍。腳下崖壁平直,上面是他用此劍篆刻的字跡,“抱一而終”。 抱一而終,必有所得。他此生專注于劍道,日日勤學(xué)不輟,這般付出,理應(yīng)有所“得”才對。但看此時…… 也罷,成仙之路本就艱難,他不過是數(shù)萬萬個無緣者中的其一罷了。 傅抱一將劍歸還鞘中,跨出山崖,縱身而下。 重傷又疲憊的身體,不能也不想再使用什么飛行御風(fēng)之法。他現(xiàn)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下,以一場安眠,告慰五千年劍修大夢。 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似乎聽見有人在聲嘶力竭地喊“主公”,他若有所感,但眼睛已經(jīng)睜不開了。 就這樣吧,大道無垠,他止步于此。 ………… “……把他用傳送器送到其他時代吧?說不定能活下來?!? “你忘了嗎陸奧守,我們的傳送器被封鎖了?!? “外面被圍著,傳送器被鎖著,我們死了倒是沒什么,反正逃不了??上Я诉@個人……” “話說他到底是怎么進(jìn)來的?” 傅抱一聽見耳邊有兩人絮絮叨叨,說的語言從未聽過。其中有人一邊說話,一邊把自己扶起來,一只勺子貼上嘴邊,要把溫?zé)岬乃炖锒伞? 傅抱一猛地睜眼,扭頭避開。 圍攻之前他被人暗中下毒,如今他還真不敢隨便入口什么東西。 面前是個戴一只眼罩的青年,黑色短發(fā),穿的衣服怪模怪樣。幾步遠(yuǎn)之外的另一個青年也是,穿的與獨(dú)眼青年不同,卻也不是自己熟悉的款式。 獨(dú)眼青年見他醒來,面帶笑容地說了什么,傅抱一聽不懂,但他仔細(xì)打量這兩人后,略微驚訝的發(fā)現(xiàn),他們并不是凡人或修士,而是…… “器靈?” 而且應(yīng)該是武器中誕生的器靈,因?yàn)樗麄兩砩狭鑵柕匿h芒如此引人注目。真不得了啊,誕生靈性的器物千載難逢,現(xiàn)在他竟然一下見到了兩個。 就連他培養(yǎng)了幾千個年頭的本命劍,都不曾出現(xiàn)一絲意識,直至破碎也只是一件死物。 他不由得問道:“你們說的,難道是器靈的語言?” 器靈有自己的語言嗎? 兩名器靈露出疑惑的表情,“你在說什么?” 這時,門外忽然又進(jìn)來一人。 此人寬袍大袖,頭發(fā)是黑色的長發(fā),穿著的款式倒是有幾分正常樣子了。 又是一名器靈! 那名黑色長發(fā)的器靈上前來,打量他幾眼,張口說出了他熟悉的語言。 “……看來,你我曾仰望過同一片星空?!? 傅抱一問他:“此處何地?可是閣下幾位救了我?” “此處乃我等居所,我等窮困于此,自保尚且艱難,如何有余力救助閣下。”他的眼睛一紅一藍(lán),異色雙瞳注視著傅抱一,“閣下是憑空出現(xiàn)的。” 傅抱一抱拳道:“是嗎……抱歉叨擾了,此事我毫無頭緒,我本該是死了才對?!辈贿^能活下來倒是意外之喜,傅抱一說道:“眼下我受傷未愈,不知可否借貴寶地休養(yǎng)幾日……抱一日后定當(dāng)報答?!? “可以是可以,只不過……”器靈面含憂色,向窗外望去,“我等面臨舊主與宿敵的圍剿,只能過得一日是一日,閣下最好能在我們戰(zhàn)敗之前離開,免被波及。” “舊主……圍剿?”傅抱一重復(fù)了一遍,“那人是誰?什么修為?雖然有傷在身,但只要給我一柄劍,我仍有一戰(zhàn)之力。” 異瞳的青年眨了下眼,“……你只要一把劍?” “是的,一柄劍足矣?!备当б徽f道:“在下傅抱一,于劍道上算是有幾份心得,我愿助各位一臂之力。” 傅抱一這么積極,其實(shí)也有私心。一是為了報答落難之際的收留之恩,二則是……器物有靈實(shí)在難得,他不想看到他們被摧毀。 如果可以收服其中一位的話,那更是幸運(yùn)了。 那位器靈用聽不懂的語言和另兩位同伴說了什么,隨后回過頭來,略顯遺憾地對傅抱一說:“多謝好意,可是……我們面臨的敵人是沒有盡頭的,此戰(zhàn)無解?!? 他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傅先生可以安心養(yǎng)傷,若出現(xiàn)危險,我們會派人護(hù)送你離開。有什么需要的話,請盡管說。” 說完這些,三位器靈一起離開,給傅抱一留下一個安靜的環(huán)境休息。 只剩下自己一人,傅抱一這才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他受傷頗為嚴(yán)重,不僅余毒未清,本命劍損毀導(dǎo)致自己元?dú)獯髠偌由细鞣N內(nèi)傷外傷,自從出生,他就沒這么凄慘過。 不管怎么說,總比死了強(qiáng)。 傅抱一盤膝而坐,沉心靜氣,抱元守一,開始給自己療傷。 天色漸深,療傷中的傅抱一敏銳地察覺到有人靠近,睜開眼睛,幾息過后,門被輕敲了三下。 “請進(jìn)。” 進(jìn)來的是白天見過的一名器靈,手里端著食盒,“咱以為你睡著呢……啊,忘了你聽不懂了!” 傅抱一聽不懂器靈的話,不過他已經(jīng)有辦法了。手掌一翻,一枚玉簡出現(xiàn)在他手上。 傅抱一把玉簡遞給器靈,示意他貼在額頭上。 修仙者之間傳授功法,最常用的就是使用玉簡。他在養(yǎng)傷時分心將自己的語言刻錄入玉簡當(dāng)中,此時正好給器靈試試。 “貼在腦門上就行?這是啥東西啊?等等,哇,哇哦————”器靈眼睛唰地瞪大了,語言轉(zhuǎn)換成了傅抱一聽得懂的那種,“了不得了不得啊,咱一下就學(xué)會了新的語言和文字,你快和咱說句話聽聽!” 傅抱一看他嘰嘰喳喳十分興奮,低笑一聲,依著他開口道:“在下傅抱一,一介劍修?!? “咱叫陸奧守吉行!你好你好!”器靈笑得爽朗極了,“那啥,名字最好不要告訴付喪神,不過你的話大概沒問題,你好像很厲害!” 傅抱一問:“付喪神是什么?為何不能告知姓名?” “咱就是呀,咱們這兒的都是刀劍的付喪神?!标憡W守吉行裝作一副嚇人的樣子:“被咱們得到了姓名,可是會被神隱的哦,就再也出不去啦!” 傅抱一一點(diǎn)也沒被嚇到,若是被幾個器靈控制了自由,他這五千年算是白活了?!澳銈?nèi)耍际堑秳Φ钠黛`?” 陸奧守吉行點(diǎn)頭,“戴眼罩的那個是燭臺切光忠,是太刀,咱是打刀,七星劍就是一把劍。咱們目前沒有主公,自力更生?!? 傅抱一饒是再鎮(zhèn)定,也不由得精神一振。 難道他真的很得天道偏寵?不僅能在九死里逃得一生,還撞上了三名無主的器靈,這是多大的機(jī)緣??! 他已打定主意幫三名器靈殺退敵人,他要爭取收服他們! “啊,你還沒吃飯呢,光顧著和你說話去了?!标憡W守吉行把他帶來的食盒打開,濃郁的食物香氣頓時四溢出來。 傅抱一一直潛心問道,早記不清有幾百年未曾吃過凡塵間的食物,正想要拒絕,卻見陸奧守吉行手腳麻利地把飯菜擺上了桌子,一臉期待地把筷子塞給他:“來嘗嘗,光忠做的菜能把人舌頭香掉!” 迎著器靈亮晶晶的眼神,傅抱一最終沒忍心拒絕。 夾起一塊豆腐,他本以為刀劍之靈做的飯菜不會好吃到哪里去,沒成想,竟意外的好吃。 明明是兵器之魂,卻能做出人間煙火的味道…… 陸奧守吉行離開時,在傅抱一同意后帶走了玉簡,跑去給他的同伴們使用去了。傅抱一再次盤坐下來,靜心療愈,從夜晚到天明,一動未動。 大約辰時,他察覺有人在靠近,探出神識一看,發(fā)現(xiàn)是個未見過的器靈,白發(fā)白衣,輕盈地從屋頂上跳過來,像只不受拘束的鶴在翩飛。 腦袋里面刺痛一下,傅抱一面無表情,把神識收回。 傷沒有好,他必須悠著點(diǎn)。 陌生的器靈很快來到了門前,扒著窗戶想往里瞧,傅抱一直接出聲:“請進(jìn)來一敘吧?!? 門外的器靈訕笑兩聲,“哎呀,被發(fā)現(xiàn)了?!? 白衣的器靈身材纖瘦,容貌不俗,就是性格有些跳脫,“喲,初次見面,我是鶴丸國永?!? 他大大方方地打量傅抱一,“聽說來了客人,我實(shí)在好奇,本來想偷偷看一眼的,竟然被你發(fā)現(xiàn)了!” 傅抱一也在打量他,“你受了傷在身?” “昨天守門挨了幾下,不要緊!”鶴丸國永顯然對傅抱一的興趣大過了對自己傷勢的關(guān)心,“你管我們叫器靈?你見過其他物種的器靈嗎?” 傅抱一搖頭:“不曾。器物生靈極其不易,難逢難遇。我只見過你們四人?!? “我們四人?哦————”鶴丸國永眨了眨眼,不知怎么把話題跳到了早飯上:“今天還是小光下廚,應(yīng)該已經(jīng)做好了,你的傷怎么樣?能去吃嗎?還是我?guī)湍銕н^來?” 傅抱一說道:“我的傷不影響行動,只是,我早已辟谷多年,無需進(jìn)食?!? 鶴丸國永:“小光做的飯?zhí)貏e好吃哦,真的不去嗎?他肯定帶了你的份呢?!? 器靈真心邀請,傅抱一沒忍心拒絕,起身整理了下衣服,跟著他一同出門。 器靈們稱呼他們居住的地方為“本丸”,一層防御結(jié)界籠罩其外。不過這層結(jié)界,在傅抱一看來已是岌岌可危,像一面被撞得松動的墻,再一擊就將傾覆。 穿過回廊,路過庭院,鶴丸國永把他帶到了一間寬敞的房屋前,打開門向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快請進(jìn)!” 傅抱一道謝后踏入屋內(nèi),剛邁了一只腳,人就愣住了。 五、六、七……十一。 整整十一個器靈。 鶴丸國永在傅抱一身后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看來不止四個人呢,嚇到了嗎?” 十一名刀劍的器靈。 有青年,也有孩童,齊刷刷望著傅抱一。 十一名器靈,全都已經(jīng)修成人身。做夢都不敢這么離譜啊。 “剛想去給你送飯呢,快坐,和大家一起吃吧!”燭臺切光忠喊兩人落座,“今早是茶泡飯,中午我打算做烤魚,傅先生,你吃辣嗎?” 傅抱一茫然地?fù)u搖頭,燭臺切光忠:“不吃辣呀,好的,我記下了。” 不是不吃辣……是他不用吃,他辟谷了啊。 燭臺切光忠給他送上一碗茶泡飯,撒上海苔碎和芝麻,上放幾顆梅干,清香味撲鼻而來。 許多人同坐,各自一碗簡單的飯食,氣氛平淡溫馨。傅抱一捧起碗,熱度烙到手心里,讓他不知怎么回想起修行入道之前,還在本家生活的那幾年。 自從踏上仙途,他基本沒有再吃過人間的食物了,辟谷之前靠辟谷丹,辟谷之后,則是一心撲在劍道上,幾乎已經(jīng)忘了飯食吃起來的感覺。 時隔許久,面前這碗飯的香味,與久遠(yuǎn)記憶中的味道重疊了。 面前的器靈們都在享受著食物,享受著聚在一起的時光,低聲說笑著,完全不在乎什么食不言的規(guī)矩,倒是輕松愜意。 傅抱一卻從這愉快的氛圍中感覺出一絲不對勁。 他們都在笑,根本不像是面臨著被圍剿的危機(jī)。難道是險情解除了?不像。那么只可能是…… 那個唯一懂得他的語言的劍靈,七星劍,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傅先生,今日午飯過后,便離開吧,信濃藤四郎會為您引路?!? 傅抱一心中一嘆,果然是他們堅(jiān)持不下了,敵人即將攻破本丸,所以才會聚在一起,享受最后的時間。 傅抱一搖頭:“諸位與我有恩,我怎可甩手而去?請?jiān)试S我留在此處,與諸位一同迎敵?!? 七星劍笑著拒絕:“多謝好意,可我等的危機(jī),只要本丸一日不毀,便一日不會消除。舊主舍棄此地后,將位置透露給了宿敵————他們的軍隊(duì)龐大,數(shù)無可數(shù),戰(zhàn)勝我們只是早晚的問題。這一次有您相助,下一次我們還是躲不過。想必您看到了,防御結(jié)界已經(jīng)堅(jiān)持不了多久了?!? 傅抱一:“為何不離開這里,另尋他處?”總比困死在原地來的強(qiáng)啊。 “許多同伴折斷于此,怎么舍得棄他們而去?已經(jīng)被舊主厭棄,又被同伴丟下,那也太可憐了呀。”鶴丸國永說道,“況且,喪家之犬一樣四處漂流著茍活,我可敬謝不敏?!? 七星劍微微點(diǎn)頭,“無需傷懷。生命只規(guī)定了終結(jié),我們只是選擇了以此番姿態(tài)前往終結(jié)?!? 十?dāng)?shù)名器靈,每一個都從容而平和,對即將到來的厄難,以最優(yōu)雅的態(tài)度去迎接,仿佛只是踏上歸途般淡然。 在此刻之前,傅抱一只是因?yàn)槠黛`珍惜而對他們另眼相待,現(xiàn)在,他發(fā)自真心地想要延長這一段相遇。 高貴、高傲、高潔。如此性情,怎能叫人不愛?“收服”一詞實(shí)屬無禮至極,他想,自己不應(yīng)該只把他們視作“寶器”,而應(yīng)當(dāng)給予尊重,平心而交。 正在此時,外面天空之上,忽然炸起一道雷鳴般的轟響,天光肉眼可見地暗淡下來。 防御結(jié)界破了。 非人的怪物從天空之上降臨,鋪天蓋地。傅抱一看得出那也是兵器之中的器靈,但不同的是,它們毫無神智可言,只會嘶吼著砍殺,像是被人為批量地強(qiáng)制喚醒一樣,丑陋可憎。 “來的真著急啊,”燭臺切光忠解下身上的圍裙,拿起身邊的刀,“抱歉大家,中午可能吃不了烤魚了?!? 一名紅發(fā)短褲的孩子抓住傅抱一的袍角,“傅先生,請跟我走,我保護(hù)您離開!” 傅抱一并不照做,向七星劍問道:“可否借我一柄劍?” “您當(dāng)真要參與進(jìn)來?或許會被他們背后的人一同盯上,追殺不休的?!逼咝莿?。 傅抱一笑道:“那些事,等中午吃上一頓烤魚再說?!? “既然您心意已決……”七星劍把自己手中的武器遞給傅抱一。 “始即是終,終即是始,我乃鐫刻死亡的北斗之劍,愿你對星宿的祈愿,皆能得償?!? 那是一把極為華貴的直劍,握住刀柄時,傅抱一仿佛觸摸到了一片星空,深邃悠遠(yuǎn),帶著玄之又玄的力量。 真是一把好劍。 “多謝,我會好好使用的?!备当б徽J(rèn)真道謝,帶著劍邁出門去。 陸奧守吉行和鶴丸國永跟在他身邊,陸奧守吉行提醒他:“小心噢,長得像蛇骨的那種速度很快,會飛速近身攻擊,大的那些力量很強(qiáng)……” “無妨?!备当б环词秩〕鰞擅兜に幩腿肟谥校瑫呵覊褐苽麆?,“且交給我吧?!? 衣袂翻飛,無風(fēng)自動,傅抱一單手舉劍,遙對漫天不速之客,橫劍一掃———— 劍氣如一道無形絲線,所過之處的一切頃刻斷裂,輕易得如同砍瓜切菜。淅淅瀝瀝的雨點(diǎn)掉落,卻是殷紅的顏色。 場上出現(xiàn)了一陣不短的沉默。 鶴丸國永一雙眼睛瞪得老大,“……真是好大一個驚嚇……” 裁成兩段的尸體墜落一地,樹葉和房頂上下了一場血的雨,一片狼藉之中,執(zhí)劍之人負(fù)劍而立,白發(fā)與黑衣不曾沾染一點(diǎn)血污。 傅抱一內(nèi)心卻沒外表這么平淡,他細(xì)細(xì)回味方才那一劍,對手中的寶劍越發(fā)喜愛。真不愧是誕生出靈魂的寶物,那一下他只用了兩三分力,威力竟然不小,與揮舞死物的感覺完全不同,能明顯感受到這柄劍在配合他、協(xié)助他。 “哈哈哈哈哈,看得人熱血沸騰啊!”陸奧守吉行放聲大笑,像是按耐不住了一樣,提刀沖著殘兵殺去。 那漂亮的一劍提升了所有人的士氣,喚醒了兵器們血中流淌的好戰(zhàn)因子,眾人紛紛參戰(zhàn)。剛才來勢洶洶的敵軍已然不成氣候。 傅抱一傷沒有好全,就沒做什么大動作,拿著劍站在原地,哪邊狀況不好,便相助一劍,沒多久,敵軍已經(jīng)有了撤退的跡象。 看來快要結(jié)束了。 “傅先生!!” 傅抱一聽見一聲焦急的呼喚,剛要轉(zhuǎn)頭,只見那名紅發(fā)短褲的少年飛撲而來,緊接著是數(shù)道嘭響,有什么東西打到了少年身上。 難聞的硝煙味,那是什么武器? “信濃!”不遠(yuǎn)處的鶴丸國永發(fā)現(xiàn)了動靜,往攻擊襲來的方向掠去。 傅抱一接住少年失力下墜的身體,摸到了一手鮮血。他背后被不知名的武器洞穿了兩處,鮮血汩汩而出。 “……傅先生,小心子彈……”少年咬著牙提醒他,“尋找掩體躲避……” 他一邊說話,血一邊從嘴里涌出,握在手中的短刀無故出現(xiàn)兩條巨大的裂痕。傅抱一心說不好,“先別說話,我喂你一枚丹藥?!? 傅抱一把藥丸塞進(jìn)信濃藤四郎口中,可他僅僅是清醒了一點(diǎn),傷勢并無減緩復(fù)原。 “……原本是派我,保護(hù)您離開的?!毙艥馓偎睦蓴鄶嗬m(xù)續(xù)說,“我們命運(yùn)如此,可您死了就太可惜了,您要活下去?!? 傅抱一聽見清脆的鋼鐵崩斷的聲音,少年的身體隨之潰散,只余殘刀碎片。 信濃藤四郎,刀劍破壞。 傅抱一見過許多人的死亡,有凡人的,也有修行者的,甚至還有自己————摔下懸崖的時候,他真以為自己命絕于此了。 因?yàn)橐娺^無數(shù)場死亡,他以為自己早就看淡了生命消逝,不會心生波瀾了。 但是這一次,這一次是有人為他而死。 傅抱一拾起斷成碎片的殘刀,用手帕包了,揣在懷里。抬頭的一瞬間,數(shù)枚子彈沖他激射而來,他早已有防備,手中七星劍一旋,氣浪掀起,把那幾顆小東西攪了個粉碎。 開槍之人只見視野中的人影一晃,消失不見,正要尋找,脖子上忽然一涼。 那雙淡漠的眼睛看都沒看他一眼,好像只是隨手?jǐn)財嘁豢寐愤叺碾s草。 雖然有內(nèi)傷在身,使不出幾分實(shí)力,但對付幾個普通人綽綽有余。傅抱一沒費(fèi)什么力氣就把方才開槍的人屠殺殆盡,直到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高喊停手。 “住手!住手!鶴丸國永在我手里!想讓他活著就住手!” 一個在臉上覆著一張紙的男性向傅抱一喊道,他身后的人挾持著幾乎紅透了的鶴丸國永,一把槍抵在他太陽穴上。 傅抱一面色不善地踱步而出。面前這伙人都是人類,倒是有那么一點(diǎn)靈氣在身,與先前那幫沒有神志的東西完全不同,應(yīng)該不是一伙的。 場面暫時安靜下來,器靈們能夠動彈的都聚集到傅抱一身側(cè),陸奧守吉行低聲說道:“他就是我們的舊主?!? 剛拒狼,又進(jìn)虎。傅抱一淡淡掃過去一眼,暗含殺意。 器靈們的舊主被一張怪紙擋著臉,看不清其表情,只聽見他有商有量地勸傅抱一:“我與閣下無怨無仇,只是在教訓(xùn)背主之刀罷了,閣下不應(yīng)該插手!” “啊,還是說閣下看中了哪振刀劍?如果是這樣的話,您可以把他帶走,他過去的不敬我既往不咎,權(quán)當(dāng)我們交個朋友!” 傅抱一壓根沒聽他在說什么,只看著鶴丸國永受傷嚴(yán)重,瀕臨破碎,被挾持在人手里,刀也被奪去。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傅抱一吸引,鶴丸國永蓄力一掙,搶去了旁邊人腰側(cè)的短刀,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戰(zhàn)力了,為了不拖后腿,他用力將刀刃捅向自己。 “嘭!” 一名槍手看穿了他的意圖,射出子彈擊穿了鶴丸國永的手,刀摔落在地上,他的手也失力地垂下,鮮血直流。 傅抱一眼角一抽。 這個活躍的器靈,早上還在生龍活虎地嚇自己,現(xiàn)在一動不動的被人掐在手里,腳下的血都積了一洼。 “……若閣下愿意,我那還有幾把好刀,天下五劍我愿意送您一把,希望您————” 一道冷風(fēng)貼著舊主的耳朵飛去,卷攜著斷發(fā),擊向鶴丸國永的方向。 挾持鶴丸國永的人感覺涼風(fēng)撲面,正待扣動扳機(jī),卻發(fā)現(xiàn)手不聽使喚了。低頭一看,兩只斷臂正好墜地。 后知后覺的劇痛直沖大腦,但很快,這份痛苦他感受不到了。 “怎、怎么回事……” 舊主尚未反應(yīng)過來,白發(fā)黑衣飄然而至,劍鋒抵住他的咽喉。 “我向來不屑?xì)⑷藠Z寶之事,但你,真的不配擁有如此靈寶?!? ………… 修復(fù)室里躺了好幾個人,鶴丸國永更是直接失去意識,昏迷不醒。傅抱一怕他就這么碎了,把自己壓箱底的丹藥拿出來給他吊著命,平時積攢的傷藥都拿了出來,給受傷的器靈用。 “謝謝你,傅先生?!睜T臺切光忠說道,“若非你在,今日我們就全數(shù)折斷了。” 傅抱一搖頭:“別謝我,那個叫信濃的孩子因?yàn)槲叶懒恕!? 燭臺切光忠目光中浮上一層哀痛之色,但還是強(qiáng)打起精神來,“那是信濃選擇的終結(jié),他這么做了,就說明是值得的?!? 傅抱一:“今日我所殺那人,手下扈從訓(xùn)練有素,裝備精良,他背后可還有勢力?” “他的家族十分龐大富庶,他本人又是家中獨(dú)子,所以行事囂張,唯我獨(dú)尊。”燭臺切光忠嘆了口氣,“傅先生,獨(dú)子被殺,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你還是盡快離開吧。” 傅抱一:“我走了,他們來尋仇怎么辦?” 燭臺切光忠笑道:“事情本就是因我們而起,該我們?nèi)ソ鉀Q?!? 傅抱一并不贊同:“你們硬扛只是死路一條。我倒是可以鏟滅一個家族,但那些行尸走肉的器靈卻是源源不斷,無法盡滅。” 他再一次提起了先前的建議:“不若與我一道離開吧?!? 幾人沉默下來,七星劍起身對傅抱一說:“我?guī)€地方?!? 傅抱一不知是要做什么,沉默著跟上他。 七星劍帶著他來到一棟占地寬廣的殿內(nèi)。里面空曠寂靜,席地放置著大大小小無數(shù)個長方形木盒,悲愴之氣充盈其間,哀絕凄婉。 七星劍不賣關(guān)子,打開木盒,讓傅抱一清楚看到里面盛裝的,破碎的殘刀。 嘎吱一聲,門被打開,陸奧守吉行拿著修養(yǎng)刀劍的工具進(jìn)來,“嘿嘿,去拿了下東西?!彼媒q布擦拭盒子里的碎刀片,還舉起來給傅抱一介紹:“你看這個,他是三日月宗近,天下五劍中的一個。這個,壓切長谷部,是個有意思的家伙……這幾個短刀,還有那兩把太刀,都是信濃的兄弟,很多吧!” 一把把斷刀被珍惜地收藏在這里,在所有人全部折斷前,一直會有人記得他們。 “……大家都為保護(hù)這個本丸而死,我們,又怎么忍心一走了之?” 七星劍取了個小木盒過來,擺放在那許多短刀的中間,對傅抱一說:“這是為信濃預(yù)留的,如今用得上了。請把他放進(jìn)來吧?!? 信濃藤四郎的碎片被傅抱一收在衣襟里,他拿出來,打開手帕,里面碎得徹底的短刀靜靜躺著。傅抱一把它遞給七星劍。 在交給他的前一秒,傅抱一忽然收回手。 七星劍:“您這是……?” “我有辦法修復(fù)信濃。”傅抱一忽然語出驚人,“不只是他,還有在此每一柄刀劍。” 陸奧守吉行手里的打粉棒掉在地上。 ………… 議會室里,一道道目光緊緊盯在傅抱一身上,傅抱一迎著這些視線,鎮(zhèn)定自若地淺啜一口茶。 “你真的能復(fù)活他們?”陸奧守吉行著急地問,“如果是真的,咱愿意奉你為主,以后你指哪咱打哪!” 傅抱一面前的桌上放著信濃藤四郎的碎片,他手撫過斷刃,“凡是靈器,皆可滴血認(rèn)主,從此器物與主人命運(yùn)相連,禍福與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可以將損傷和破毀的器物收入內(nèi)府識海中溫養(yǎng),雖不知完全養(yǎng)好所需時日多久,但無疑只會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眾位刀劍認(rèn)真的聽他說話,傅抱一覺得有戲,正了神色,肅正道:“我傅抱一以道心立誓,絕不傷害任何一位器靈,以誠相待,不背不棄!若違此言,傅抱一不得飛升,神魂俱滅!” 一道雷鳴炸響,是天道回應(yīng),印證此誓有效。 七星劍把自己的劍遞給傅抱一,“那么,請讓我先來吧。” 傅抱一確認(rèn)道:“你們的珍貴程度遠(yuǎn)超想象,哪怕是一件未化人形的器靈出世,都會引來八方爭奪,實(shí)際上你們的選擇有很多?!? “那么多選擇里,偏偏只有你出現(xiàn)在我們危機(jī)之時,”燭臺切光忠說,“證明你就是最優(yōu)選擇。” 七星劍將自己的劍推至傅抱一面前,“請吧。” 傅抱一不再多說什么,用劍刃刺破指尖,血珠滴落于劍身上。 滴血認(rèn)主,從此命運(yùn)與共。 七星劍明顯察覺到有什么不一樣了。首先是對于傅抱一這個主人的情緒與身體狀況感觸更深了,其次是他的實(shí)力更精進(jìn)了,因?yàn)榱b絆深厚的主人非常強(qiáng)大,這份強(qiáng)大影響到了他自身。 “……約定永恒,契約神圣?!逼咝莿Ω当б徽f,“今后我便喚您為主公?!? 傅抱一也是心神激蕩,得到了器靈的認(rèn)可,他可是古今因禍得福第一人了。以神識探了探儲物袋,找到一枚成色上好的玉佩,將它取出贈與七星劍。 “我一介窮劍修,沒什么好東西,這枚玉佩你收下,可以靈力催動,抵擋一次大乘期以下的全力一擊,當(dāng)是見面禮了?!? 七星劍毫不扭捏地道謝收下,將玉佩系在腰間。 陸奧守吉行湊過來,“主公,我的刀在這!” 傅抱一輕笑,“這聲主公我厚顏應(yīng)下了,不過我可沒法一下子出那么多血,契那么多人。暫且等兩日,讓我先與鶴丸、信濃滴血,如何?” 鶴丸國永僅憑一口氣吊著,是最需要救治的一個,刻不容緩。其他人的傷倒是可以慢慢恢復(fù),不著急。還有鎖在木盒中,等待重見天日的那些斷刀,或許要過很久很久,這座本丸才能重現(xiàn)以往的熱鬧。 傅抱一把儲物袋翻了個底朝天,挨個送了見面禮,心中盤算著回去之后得注意收集一些寶物,好留著給那些沒見面的器靈。 雖然不知多少年后才能送出去……但是不要緊,修真之人,最不畏懼歲月悠長。 ………… 半月之后,鶴丸國永徹底修復(fù)完成。 他從昏迷中醒來后,才聽說自己有了個新主公,正是傅抱一,可真是實(shí)打?qū)嵉囊粋€巨大驚嚇。 “鶴丸國永,我知道你在門后,快出來吧?!备当б辉谶M(jìn)入手入室前說道。 躲在門后想嚇人的鶴丸國永只好放棄計(jì)劃,“怎么被發(fā)現(xiàn)了,我明明藏得可嚴(yán)實(shí)了……” 一個戴眼鏡的小孩子跑過來,“主公,我想看看信濃!” “可以?!备当б话攵紫聛?,食指點(diǎn)住博多藤四郎的額頭,“閉上眼睛。” 傅抱一修為高深,內(nèi)府識海寬廣無垠,一把碎刀浮在其中,淺淺的華光繚繞著刀身旋轉(zhuǎn)環(huán)繞,那是屬于傅抱一的靈氣。 相比之前,碎刀的狀態(tài)似乎好了一些。 博多藤四郎問:“一直耗費(fèi)靈力修刀會不會很累?” “不會很累?!备当б徽f,“你的傷勢如何了?” “我已經(jīng)完全好了!”博多藤四郎看起來精神十足,“龜甲貞宗先生說你重建了防御結(jié)界,真的嗎?” “嗯?!备当б换卮?。 他花了一天時間布置了防御陣法,不止如此,為了警示仇敵,他在外面山上劈了一劍,豎直的裂痕深入山體,非常張揚(yáng),若有人膽敢來犯,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能否扛下這么一劍。 不對,這么一刀。傅抱一用鶴丸國永砍的。 “有點(diǎn)虧啊?!辈┒嗵偎睦赏兄掳头治龅?,“你不是要帶走我們嘛?到時候本丸就廢棄了,干嘛還費(fèi)勁做結(jié)界?” 傅抱一說:“不是舍不得本丸嗎?動身那天,一起帶走?!? “什么?” 一大一小兩個器靈異口同聲。 傅抱一看著那崇拜的眼神,笑道:“別那么驚訝,雖然有點(diǎn)難度,但還是做得到的?!? 博多藤四郎捂住心口,喃喃道:“賺了……賺了……撿了個厲害的主公,賺大了這次!” 傅抱一:“正好我的住處被砸了個干凈,可以把本丸落在舊址上。” 剛好進(jìn)來的小夜左文字抓住了一個重點(diǎn):“……住處,砸了?誰砸的?” “一群不可理喻的瘋子。”傅抱一說道,“我與他們必有一戰(zhàn),但我不會再輸了?!? 小夜左文字仰頭:“我?guī)湍銏蟪?。? “我有個主意!”鶴丸國永帶著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說道,“給你們整個修仙界一點(diǎn)小小的震撼如何?你和他們對陣的時候,高喊一句 ‘ 天降幾個器靈助我一臂之力吧!’ ,然后我們閃亮登場!怎么樣,夠讓人吃驚吧?對了,得想個厲害的登場方式才行……” 傅抱一:“……” 那群說他獨(dú)占天下機(jī)緣的瘋子見了,不得把后槽牙咬碎了??? ………… 有了門口那道劍痕,接下來的日子果然安靜了許多。傅抱一專心養(yǎng)傷,器靈們則是忙著修理之前戰(zhàn)斗時損壞的房屋設(shè)施。 陸奧守吉行打掃路上草葉的時候,看到傅抱一站在時空傳送器面前,低頭打量。 “那是時空傳送器!”陸奧守吉行說,“用它可以來往于過去的時空,不過現(xiàn)在不能用啦。你看這里,紅色的字是封鎖禁用的意思,舊主下了這種禁制,怕我們逃去別的時空?!? 傅抱一伸手落到傳送器上,傳送器上的紅字閃爍幾下,倏忽消失了?!艾F(xiàn)在呢?” 陸奧守吉行左看右看,“……禁制解除了,你太厲害了怎么弄的啊!” 傅抱一:“把別人遺留的靈氣抹除,換成自己的就行了?!? “既然這東西好用了,不如我們用上一回?”陸奧守吉行慫恿他,“回到你遇襲的那天,直接反擊回去怎么樣?有仇就得當(dāng)場報嘛!” 傅抱一低頭思索。若再給他一次機(jī)會,他一定不會輸給那些找茬的修士,上次他被事先下了毒藥,靈力運(yùn)轉(zhuǎn)滯澀,損失了大半實(shí)力,因此被打了個跳崖自盡。 如果重新回到那天…… 傅抱一暫且按下一切想法,“等回去再說吧?!? 差不多可以考慮回去了。他的傷已經(jīng)好了大半,剩下的需要熬時間慢慢恢復(fù)。 回去之后得給每位器靈配置儲物袋一個、法衣至少兩套、傷藥得多備一些,飛行法器得每人一個,還有他們吃飯日用……看來他得想辦法多弄些錢了。 傅抱一苦笑,想他清修五千年,一人一劍就那么活了一年又一年,幾乎不知錢財為何物。如今也有為錢發(fā)愁的一天。 正在腦中思索著來錢的辦法,一名身披袈裟的長發(fā)青年緩步走來,是江雪左文字。 “江雪左文字!”陸奧守吉行沖他打招呼,“來找主公的?” 江雪左文字略一頷首,聲音清清淡淡的:“……感覺到您今日心緒浮動,可有煩憂之事?” 滴血認(rèn)主的器靈在某種程度上與主人心意相通,傅抱一稍微濃烈一些的情緒很容易被他們感知。若是傅抱一在心里呼喚器靈,不論多遠(yuǎn)他們都能聽到。 江雪左文字此時來問,傅抱一不太好意思說自己是在想來錢的路子,“沒什么,只是在想,我的山頭不知被毀成什么模樣,山下凡人百姓可有受到殃及……” 江雪左文字:“……山下還有百姓?” “嗯。我入道前曾住山下,頗有幾分淵源,便在附近的山峰隱居修煉,時間久了,邪魔外道不敢靠近,凡人們便因此聚居于山下。”傅抱一知道佛刀生性憐憫,說道:“受襲當(dāng)日我自保尚不得法,更是無暇他顧……” “沒關(guān)系,我們現(xiàn)在不是有它了嗎!”陸奧守吉行拍了拍運(yùn)轉(zhuǎn)正常的傳送器。 ………… 搬家的前一晚,大家?guī)缀醵紱]睡好。 鶴丸國永是最興奮的一個,夜已深了還沒一點(diǎn)要睡的意思。“聽主公說,他那邊修行的人都會御劍飛行!踩在劍上,就能浮在天空中飛!” 博多藤四郎捧場地“哇塞”,龜甲貞宗扭頭正兒八經(jīng)地問七星劍:“七星劍,今夜的星象適合許愿嗎?” 七星劍:“你對繁星有何祈愿?” 龜甲貞宗雙手交握合十:“我希望被主人踩在腳下,御劍飛行!” 七星劍:“……?” 燭臺切光忠:“說起來,主公專業(yè)學(xué)劍的,我們不是很對口啊?!? 目前唯一的一把劍,比起主公慣用的劍還短了許多,大家都不怎么趁手。 “沒關(guān)系,我之后再學(xué)學(xué)刀就好了?!? 人未到聲先至,眾人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給讓出一個上首的位置,次郎太刀倒了滿滿一碗酒,“來的正好,快來嘗嘗這壇酒!” 傅抱一一入座,這個早就喝了一身酒氣的家伙小聲說道:“這是人家從日本號那里發(fā)現(xiàn)的!他藏的可深了,也不知道在防誰!” 陸奧守吉行哈哈大笑,“不就是在防你嘛!” 日本號不是刀也不是劍,是一把鋒利的長槍。傅抱一見過他的殘片,那柄本該威風(fēng)凜凜,令人膽寒的槍,斷得一截一截,只剩下毛茸茸的槍套還算完整。 若其中器靈復(fù)蘇,應(yīng)當(dāng)是個魁梧不羈的武者吧? 傅抱一飲一口酒,最開始他想著,能拐走一位器靈就謝天謝地了,如今他卻連一個都不想放過。 燭臺切光忠把爐火上烤著的栗子剝了幾個,小盤盛著放到傅抱一面前,“明日如何離開?我們需不需要做些什么準(zhǔn)備?” 傅抱一捏起一個栗子吃了,“我會暫時把本丸收入袖中,或許會有些晃動,你們不要驚訝,小心坐穩(wěn)扶好,待我劈裂空間,即可尋到路了,無需你們做什么?!? 次郎太刀:“是會用到大哥的刀嗎?” 傅抱一:“嗯?!? 太郎太刀與次郎太刀是一對兄弟,兄長太郎太刀是體型最大的一把,比傅抱一整個人還要高出許多。在此前的戰(zhàn)斗中,傅抱一有注意到他,此刀雖然不善速攻,但威力巨大,是位典型的力量型選手。 用他來斬破空間最適合不過了。所以傅抱一征求了太郎太刀的同意,明日搬家時借用他的刀。 一夜等待,天剛亮?xí)r,傅抱一帶著大太刀出門了。龐大的力量超過某個范圍閾值時,空間都會被撕裂,雖然僅僅只有一瞬間,但夠用了。 留在本丸內(nèi)的眾人,只覺得腳下大地一陣顫動轟鳴,防御結(jié)界外的天空瞬間黑暗,片刻后又重歸光明。 傅抱一從天而降,大太刀握在右手,舉重若輕。 “新居到了?!? ………… 信濃藤四郎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半夢半醒間,他隱約察覺自己處在一個奇怪的地方,身體像是浮在半空中飄忽不定,又像是落在哪個踏實(shí)安全的懷抱之中。 不知如此模模糊糊地過了多久,他感覺自己差不多該醒來了。 身處的地方是一片望不見盡頭的遼闊空間,不見任何物體,只有一片虛無,腳落不到實(shí)處,卻也不會下墜。一道道流光溢彩的光芒繞著他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伸手一碰,它竟然鉆進(jìn)指尖不見了。 有個溫和的聲音從未知之處傳來,關(guān)切地詢問他:“你醒了嗎?大家等你好久了……” 他記得,那是傅先生的聲音,如今聽來只感到無比親切,讓他迫不及待想要見面。 傅抱一心念一動,一柄完整如新的短刀落在手心上,靈力糾纏凝聚,一個紅發(fā)短褲的少年重獲新生。 未等傅抱一說什么,少年一個猛撲,抱住傅抱一的腰,腦袋埋進(jìn)他胸膛里,“主公,謝謝你……” 傅抱一被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不知所措。他常年獨(dú)居,甚少與人接觸,別人也畏懼他修為高強(qiáng),不敢接近,因此根本不曾被誰如此熱情地?fù)肀н^。 察覺到主公突然很高興的鶴丸國永正在此時跑進(jìn)來,看到某個離開了好久的短刀,驚喜極了:“小信濃!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鶴先生!”信濃藤四郎抱著傅抱一的腰,“主公身體里有個巨大的修復(fù)室!” 鶴丸國永:“我也去過,像宇宙一樣好大一片,還沒有地面!” 傅抱一:“那是我的內(nèi)府識?!懔?,其他人在何處?如今信濃歸來,應(yīng)該告訴大家?!? “他們在看山壁上的字呢,”鶴丸國永問道:“那是你寫的嗎?” “好奇那幾個字么……”傅抱一輕笑,“走,一起去找他們吧。” ………… 傅抱一的修行之路并非一帆風(fēng)順,曾經(jīng)也心生魔障,險些進(jìn)了死胡同里。 他出生在傅姓的大戶人家,傅家人丁興旺,家財萬貫,還橫空出世了他這么一位劍修大能,誰人提起不是滿眼羨慕。 但凡人的性命短暫脆弱,傅抱一僅僅閉關(guān)十年,出來后,卻發(fā)現(xiàn)這個龐大的家族,傾滅于一場地動。 這件事后的幾百年,傅抱一被困于自責(zé)之中。他一拿起劍,就想起那個舉全族之力供養(yǎng)他學(xué)藝修行的家族??尚λ臼峦ㄌ欤瑓s沒有保下族人。 他渾渾噩噩的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天,忽然聽聞家族舊地今年恐有水患。 這個消息讓傅抱一清醒了幾分,他立即動身前往查看,果然,連日暴雨使上游河岸決堤,農(nóng)田屋舍盡遭了殃,渾水中浮著一具具泡得發(fā)腫發(fā)白的尸體,隨處可聞哭嚎與呼救。 傅抱一一劍劈裂山峰,使它倒塌下來攔截洪水,再一劍撕裂地面,讓水流匯入地下,不再四溢。 他看見地上的凡人向他跪伏叩拜,因劫后余生而痛哭流涕。他在恍然中把那些人的臉看成了族人的相貌,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xiàn)出久遠(yuǎn)得早已模糊的畫面。 他那記不清面容、只剩下一個輪廓的父親,在他十歲離家的前一晚,握著他的手寫下一行字:“抱一而終,必有所得?!? 回過神來,他正持劍面對著缺了一半而格外平整的山壁,壁上以劍氣為筆豎刻四個大字————“抱一而終”。 他像忽然被點(diǎn)醒了一般,擺脫了魔障。 傅抱一對他的器靈說:“字就是這么來的。” 博多藤四郎恍然大悟:“怪不得呢……” 傅抱一:“怪不得什么?” “陸奧守拍了一張字的照片,有幾個人看到了非要買去,說多少錢都行,要把字拿回去收藏,以后走到哪兒都有抱一劍尊的護(hù)佑?!辈┒嗵偎睦纱蛄藗€響指:“我們多拍些照片,普通照片價格放低,走薄利多銷路線,往上塑封版本、裱框版本都分別定價,還可以接受定制,晨景雨景夜景,付費(fèi)即可獲得……” 傅抱一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好像不用愁賺錢了? 半個月過后,山下的人們幾乎人手一張“抱一劍尊真跡圖”,據(jù)說放家中鎮(zhèn)宅能消災(zāi)擋厄,出門帶在身上可震懾妖邪鬼怪,靈驗(yàn)得很。 小賺一筆的幾個器靈回到本丸,帶回來給傅抱一的禮物堆了一桌子,還和他講了這幾天遇到的事。 陸奧守吉行說,他向一些村民打聽過,得知現(xiàn)在的時間距離傅抱一墜崖已經(jīng)過了整整一年。村民說,一年前抱一劍尊招致道友嫉妒,被下毒后圍攻墜崖,好在蒼天有眼,傅抱一命不該絕,一群傳說中才有的修成人身的靈寶,在危機(jī)時刻將他救下,殺退來犯之人。之后抱一劍尊銷聲匿跡整整一年,或許是去何處閉關(guān)療傷了。 早在那時,所有人就知道了他手下器靈的存在,也就是說,他和器靈肯定在某一時刻返回了當(dāng)日。傅抱一感嘆:“真是有種命中注定的感覺……” “山下的凡人都很喜歡主公,”信濃藤四郎說,“ 好多人在家里供奉了主公的長生牌位,我遇到的那幾個人說,他們家的牌位前香火不斷,日夜期盼抱一劍尊早日康復(fù)出關(guān)!” “長生牌位很久之前就有人在供奉了,畢竟我久居此處,如有天災(zāi)人禍,求我比求神管用得多?!备当б徊惶靡馑加懻撨@種仿佛在自夸的話題,他向左文字兩兄弟問:“江雪和小夜可有到處走走散心?” 小夜左文字抬頭看他兄長,江雪用他沒有起伏的語氣丟下一顆大雷:“……有一佛修,認(rèn)出我乃刀劍……勸說我隨他前往佛家之地……” 傅抱一:“什么!” 雖然早就預(yù)料到會被挖墻腳……但來得也太快了吧! “那人可有留下法號?他長什么樣子?”傅抱一追問。 江雪左文字嘴角揚(yáng)起一個約莫是笑的淺淡弧度:“我已拒絕他了?!? 傅抱一后知后覺自己有些激動了,沒辦法,身懷異寶就是得小心謹(jǐn)慎。稍作平復(fù),剛想說些什么,忽然,外面的防御大陣被觸動了。傅抱一神識一掃,是幾個不曾見過的面孔。 上門奪寶的? 傅抱一神色一凝,只聽外面?zhèn)鱽頊喓竦膫饕?,有一人厲聲大喝道:“閣下何人!可知此處乃抱一劍尊居所?還請速速離去!如若不然……” “吾等便要出手驅(qū)逐了!” 傅抱一聽罷一愣,立即反應(yīng)過來對方是誤會了什么。身形一閃,當(dāng)即來到大陣之外,與那幾名來勢洶洶的修士面對面。 這下,輪到別人愣了。 “抱一劍尊?您回來了?!” “我等以為是不知何處來的散修占用了峰頭……萬分抱歉,打擾您清修了!” “是我該謝過各位?!备当б徽f道,“各位道友如何稱呼?” 為首那名修士不好意思地?fù)项^:“我等區(qū)區(qū)小人物,不足掛齒,是山下凡人們發(fā)現(xiàn)山頂有結(jié)界阻攔,以為什么人占據(jù)了劍尊住地,便張貼懸賞請修士上山查看……” 傅抱一心中頗有觸動。凡人因他強(qiáng)大而崇拜他,本以為這種崇拜并不牢固…… 他忽然有些遺憾后悔,往年一心撲在劍上,未曾額外關(guān)注過山下的人和事,從不曾知曉這一份來自于人間的關(guān)心維護(hù)。 恰好此時,燭臺切光忠和太郎太刀兩人提著魚竿漁網(wǎng)回來,見門口一群人,燭臺切光忠向傅抱一問:“主公來客人了嗎?” 傅抱一點(diǎn)頭:“嗯,乃是客人?!? 燭臺切光忠:“怎能讓客人站在門外呢,主公,我和太郎太刀釣了不少魚,您與客人們進(jìn)院內(nèi)喝喝茶,我們稍后烤魚如何?” 傅抱一經(jīng)他這么一提醒,覺得確實(shí)不該把人放在門外,轉(zhuǎn)頭對那幾人說道:“各位道友若無事,請入內(nèi)小坐吧……道友?” 幾名修士全無反應(yīng),一只只眼睛粘在兩個器靈身上。 “器靈!真的是器靈!” “還是兩位!” “師尊竟沒騙我,原來世界上真的有修成人身的器靈存在!” 傅抱一:“……” 忽然不想讓他們進(jìn)去了。 與天下第一劍修抱一劍尊同席而坐,數(shù)位器靈奉上美食清茶,一室生春,其樂融融。 一名修士感嘆:“今日之事若說與師弟師妹聽,他們怕只會以為我在吹牛!” 成為抱一劍尊的客人已經(jīng)夠難以置信了,可遇不可求的劍靈甚至一下見到十位,說出去誰信??? “那位戴眼罩的器靈,叫光忠對吧?我聽到兩個孩子這么叫他,他廚藝當(dāng)真了得,我從未吃過這么好吃的烤魚!”一名修士說道。 “話說,我曾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見過劍尊一面,只覺劍尊凜如霜雪,落落穆穆,如此清冷淡漠的人應(yīng)當(dāng)是早早辟谷,不食人間煙火才對……沒想到竟是我先入為主,想錯了?!? 傅抱一夾魚的筷子頓了那么一秒。他以前的確實(shí)是那樣的……不過手下器靈一日三餐特別規(guī)律,回回都帶著他的份,他念著這份心意不舍浪費(fèi),結(jié)果短短一段時間竟然形成習(xí)慣了。 “抱一劍尊絕非那種冷心冷情之人!”一名看起來很年輕的修士說:“八百年前我還未步入仙途,有一年正遇上洪災(zāi)泛濫,若非有劍尊出手劈山裂地,絕了洪水,我此時已不知過了幾次輪回了!” “凡人于修士眼中,與螻蟻幾乎無異。如劍尊這般在乎凡人性命的修士,真不多見!” “抱一劍尊淵淳岳峙,難怪有如此多位器靈愿意追隨!”為首那名修士說,“只怕會有人禁不住誘惑,上門奪寶……劍尊,若有那不長眼的人來打擾,您只管喊我!” 傅抱一淺笑,溫文爾雅的面容浮出一絲冷峭:“多謝道友,如今我傷勢已無大礙,哪個膽子大的想要奪寶,盡管來便是了?!? “對對,盡管來就是了!”次郎太刀帶著一身酒味過來,“能搶得走一個我都當(dāng)場戒酒!” 那么大的體格子歪倒在傅抱一身上,愣是沒讓他晃動一下,“ 次郎,我看真的該限你酒了?!? 次郎太刀花容失色:“不要啊,不喝酒人家沒力氣揮刀的!” 一名修士噌地站起來,“這位,這位就是次郎太刀?” 次郎太刀:“你怎么認(rèn)識人家?” “劍尊遇襲那日,我趕去想要相助劍尊的,正巧見到閣下使用大刀,一刀殺退三名金丹修士!”這名修士難掩激動,“我使的也是大劍,這些年來拼命錘煉體魄,然而總覺得用刀時頗不順暢,那日見到閣下的刀法,只覺茅塞頓開!大刀就該那樣大開大合、以一當(dāng)百!當(dāng)時場面,我回味至今!” 次郎太刀哈哈大笑,“還回味什么,不如我們現(xiàn)在去比劃兩下!正好想活動活動呢!” “真的嗎,那真是太感謝了!” 其他修士也坐不住了,“抱一劍尊!我們可以去觀戰(zhàn)嗎?” 傅抱一放下茶杯,“那便同去吧?!闭靡驳搅怂咳站毜兜臅r候了。 自從回來,傅抱一手下的刀劍還沒與誰動過手,頂多是跟傅抱一過兩招,然后被傅抱一磨練五千年的技法壓著打。今日來的修士們實(shí)力各有高低,正好能測測大家的水平在哪,畢竟器靈沒有修為可言,沒法像人一樣看著修為預(yù)估實(shí)力。 若是器靈們實(shí)力還不錯,返回遇襲那日后,他也不至于太擔(dān)心。 “對了,抱一劍尊,請問,您那位養(yǎng)了靈獸的器靈可在家中?啊,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最近得了一只有幾分靈氣的犬獸,可它天天只會撕咬家具,我有心馴養(yǎng)卻不得法……”一名女修士問道:“之前見到您那位器靈帶著一只頗通人性的狐貍,我想請教他是如何養(yǎng)的……” 傅抱一低頭看自己身邊非要貼著他走的信濃藤四郎,這孩子說過同刀派里有人養(yǎng)了小動物來著。 信濃藤四郎腦海中浮現(xiàn)了兩個人選,追問女修士道:“姐姐,你還記得他長什么樣子嗎?” 女修士回憶道:“距離太遠(yuǎn)我看不清,大概是少年體型,請問他是誰呀?” 被問到的傅抱一:“……” 說出來可能不信,他也想知道是誰。 “他,他是我的一個哥哥,”或者是一個長輩。信濃藤四郎說道,“他今日不在家呢,哈哈。” “原來如此,真是不巧了……哦,還有一個短發(fā)孩子,”女修士說,“穿著和這位小朋友相似的衣服,我看到他在廢墟里救了好幾個凡人,他是哪位?” 傅抱一:“……” 別問了拜托了。 ………… 傅抱一覺得得早點(diǎn)回一趟遇襲當(dāng)日。 這些日子他做了不少準(zhǔn)備,壓箱底的丹藥、防御用具都掏出來了,一一分發(fā)給每個器靈。交代了用法后仍不太放心,叮囑道:“你們太過珍貴,定會引來心懷不軌之人覬覦,有人可能會試圖暴力收服。如果打不過就喚我,不管多遠(yuǎn)我立刻過去。也可以直接回到我的識海之中……” 博多藤四郎悄悄跟信濃藤四郎說話:“比起剛認(rèn)識的時候,主公話多了好多呀?!? 聽得一清二楚的傅抱一難得反思,自己好像回不到以前那個“凜如霜雪、落落穆穆”的劍修了。 “……算了,出發(fā)吧?!? 陸奧守吉行熟練地擺弄傳送器,傅抱一踏入光芒范圍內(nèi),還不等細(xì)細(xì)感受其中變化,直覺腳下一空,下一瞬,他眼前出現(xiàn)了崖壁上的四個大字。 陸奧守吉行:“以前來的時候,把這個地點(diǎn)錄入傳送器了,嗯,果然看幾次都覺得激動!” 傅抱一:“有什么可激動的?” “當(dāng)然激動了,看看,那被萬眾敬仰的字,”陸奧守吉行不無自豪地大聲道:“那是咱的主公寫的!” 傅抱一還是不太了解他到底激動什么,抬頭看去,只見數(shù)條鎖鏈忽然從崖頂竄上天空,糾纏成網(wǎng)狀平鋪扣下,一道劍光自下而上劈去,只堪堪斷了幾根。那是去殺他的修士所煉制的法器,用來困鎖住自己的。 “鏘————” 小夜左文字看到這一幕早已按耐不住,抽出刀來,縱身而去。其他人也各自磨刀霍霍。 傅抱一早知道攔不住他們參戰(zhàn),便說道:“注意不要出現(xiàn)在那個我面前,現(xiàn)下時候,我們還不相識呢?!? 幾人一刻也等不得了似的往山上奔去。傅抱一搖頭失笑。當(dāng)時圍攻自己的人很多,而且做了充足的準(zhǔn)備,什么毒藥、法器,層出不窮地往他身上砸,他能堅(jiān)持那么久才跳崖,說不定多虧了器靈在暗中幫他對付敵人。 傅抱一打算跟上去,忽然感覺到鶴丸國永的刀出現(xiàn)在內(nèi)府識海。 怎得回來了,難不成受傷了? 他連忙查探一番,好在這把刀完好無損,擦痕都不見一道。 “嘿嘿,嚇到了嗎?”鶴丸國永從識海中離開,化成人形出現(xiàn)在傅抱一面前。 傅抱一無奈地用食指點(diǎn)他腦袋一下,“你是真不老實(shí),回來何事?” 鶴丸國永笑道:“沒什么事,就是好奇,試一下?!? 傅抱一:“……” 罷了,他五千歲,不與這孩子計(jì)較。 “哈哈哈,其實(shí)我有事要告訴你?!柄Q丸國永神秘兮兮地湊近,耳語道:“戰(zhàn)場交給我們,你去四處轉(zhuǎn)轉(zhuǎn),有驚喜!” 傅抱一斂了氣息,換了身低調(diào)的裝扮,向山下走去。 此時人們已經(jīng)意識到了抱一劍尊被圍攻,正亂作一團(tuán)。時不時有碎石或氣浪波及到人和屋舍,那些來自大能的力量無比強(qiáng)悍,所過之處犁庭掃閭,毫無還手之力的凡人只能舍棄家財出逃,一向熱鬧的人間混亂不堪。 嘭地一聲巨響,山體崩碎,飛石呼嘯而下,幾個修為不算高的修士合力擊飛碎石,以免它們墜落傷及凡人,其中就有去本丸做過客的熟悉面孔。 傅抱一暗暗點(diǎn)頭,這些個年輕人心性倒是不錯,可以允許他們與自家器靈往來。 只不過眼下場面混亂,僅僅靠這幾個輕修士根本沒法保全所有凡人。 “嗷嗚————” 傅抱一正想著要不要出手,忽然感覺自己的袍角被什么東西拽住,低頭一瞧,是一只脖子上系著蝴蝶結(jié)的幼虎,叼著他的衣服還十分無辜地看著他。 幼虎發(fā)出貓叫似的嗷嗚聲,引著傅抱一轉(zhuǎn)過街道。他看到一個衣著與博多、信濃相似的小孩子,正在吃力地掀動一根橫梁,那底下隱約有呼救聲。 傅抱一輕一抬手,那根橫梁輕松浮起,被困其中的人爬了出來。 “……主公!” 小孩看見傅抱一的一瞬間便笑起來,大步跑到他面前。幾只幼虎不知從哪兒竄出,有只膽子大的更是踩著小孩的帽子,往傅抱一懷里跳。 傅抱一接住幼虎,這小東西興奮地在他手里扭來扭去,簡直像個小狗。 傅抱一試探問道:“五虎退嗎?” 小孩的眼睛里蓄上一層水光,“我、我是五虎退!主公現(xiàn)在就知道我嗎?” 傅抱一對他笑道:“信濃他們與我說過你。你是從未來而來?” “是的!”五虎退說:“主公,我是從五年后回來的。” 有腳步聲從身后傳來,是一名沉穩(wěn)貴氣的青年。他向傅抱一微微躬身,“一期一振,初次見面,主殿?!? “一期一振,孩子們的兄長……”傅抱一看著他,難掩滿目歡喜,“我一直期待著和你們見面……” “那一日很快會到來的?!币黄谝徽裾f,“我與兄弟們都承蒙您厚愛,今日之事,便交給我等吧?!? 青年向傅抱一行禮告別,赴身往山上奔去。 五虎退:“主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我和小虎們在這邊幫忙救人!” 傅抱一把手里的幼虎還給五虎退,好好看了他幾眼,叮囑他注意安全,步履緩慢地向前繼續(xù)走。 “我正在四處流浪,尋找主公。”從旁路過的金發(fā)青年攔住傅抱一的去路,“這位先生,知道我主公在哪兒嗎?” 傅抱一失笑:“在這兒?” 金發(fā)青年吹了聲口哨:“對咯。我是小龍景光,初次見面。不過我的名字挺多的,先給你說這一個,保留一點(diǎn)神秘感,四年后再見面,我好好向你自我介紹一下?!? 看起來有些輕挑的小龍景光很快離去,傅抱一沒走兩步,又遇上兩名少年在拌嘴。 藍(lán)衣的那個在催促:“你要磨蹭到什么時候?主公一會兒該走遠(yuǎn)了!” 紅衣的那個在崩潰:“我的頭發(fā)被那個修士扯散了,我不能就這么去見主公,一點(diǎn)也不可愛,根本沒法討人喜歡!” 他遇到了背著一柄大刀的孩子,小小的身體力大無窮,一刀能砍飛三個人,紅發(fā)的短刀活躍極了,配合著收割人頭,戴眼鏡自稱監(jiān)護(hù)人的青年懶洋洋地跟在兩個孩子后面,一邊撥弄頭發(fā)一邊對他說,如果你要求的話,我可以稍微拿出一點(diǎn)干勁。 他遇到了一身腱子肉、笑聲格外魔性的僧人;遇到了給凡人處理傷口的藤四郎的孩子;遇到了一見面就要脫衣服的怪家伙;遇到了自稱會帶來幸運(yùn)的少年,在崖下?lián)斓搅怂久鼊Φ乃槠屑?xì)包好還給了他。 傅抱一看著斷劍,心緒浮動,感慨萬千。 他曾經(jīng)將劍視為此生目標(biāo),劍是他人生中的一切,只有劍是有意義的。直到此劍折斷,他發(fā)現(xiàn),沒有了這東西,他也能活。 苦修五千載,他是否被劍困住了? “有心事啊,或許可以說給老頭子聽聽?呀……在主公面前,可沒法自稱老頭子啊,哈哈哈哈哈……” 來者是一名容貌昳麗的華服青年,步履從容,不緊不慢,“三日月宗近,我?guī)南罗D(zhuǎn)轉(zhuǎn),如何?” 傅抱一沒有拒絕,任由這位頗有貴族氣質(zhì)的器靈帶著他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他看見眉目慈愛身具神性的綠衣青年抱著扭傷腿的孩子,孩子抱著一塊木質(zhì)的簡陋長生牌位,天真地問道,您這么厲害,可不可以幫抱一劍尊渡過此劫? 又看到清風(fēng)峻節(jié)的讀書人對著山上的人大罵,說他們朱紫難別、是非不分,活該不得飛升。修仙之人最忌諱被人說這話,當(dāng)即便要來打殺,一名胸前戴花作文人打扮的青年出手阻攔,說著讓他們選一個風(fēng)雅的死法。 “看那邊?!比赵伦诮嵝训?。 傅抱一順著他所指的方向,向崖壁頂上望去,正好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主公”。 是小夜左文字喊的,因?yàn)檫@個時空中身負(fù)重傷的傅抱一剛剛墜崖。小夜左文字似乎被這一場面沖擊到了,不管不顧地跟著縱身向下跳,好在崖上伸出只手來,把他拽了回去。 傅抱一有些擔(dān)心:“我去看看————” 三日月宗近攔住他:“別急,馬上就來找你了,先看看你自己……” 修仙之人五感俱佳,傅抱一很清楚地看到了重傷的自己墜下懸崖,半空之中,無數(shù)道淺色光芒向他涌去,飄渺如煙的光匯聚一起竟然變得耀眼奪目。 那些流轉(zhuǎn)的光線,是從一塊塊長生牌位中來的。它們向他靠攏,凝成幾乎不可直視的光暈,空間都為之扭曲起來,短短幾息間光芒又驟然消失,連帶著被籠罩的他一起。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來自眾生的祈愿,給了他一線生機(jī)。原來落難之日,他并非孤身一人在苦苦掙扎。 傅抱一頓覺豁然開朗,夢在心頭上的迷茫煙消云散,道心穩(wěn)固,心境提升,他突破了一層看不見的屏障。 他持劍是有意義的,這便足夠了。 “小夜左文字,你清醒點(diǎn),主公死不了,咱們現(xiàn)在去找他!”陸奧守吉行胳膊夾著小夜左文字,感受到傅抱一的位置,直奔過去,找到他的同時,小夜左文字也回神了。 “抱歉……”小夜左文字低聲道,“我————” 傅抱一并不覺得小孩需要道歉,彎彎腰把又瘦又小的器靈抱起來,放在臂彎上,安撫地拍拍他的背,“放心吧,我沒那么容易死。” 小夜左文字眼睛瞪得大大的,兩只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傅抱一一貫清清冷冷的,與人肢體接觸都少見,更別說這般主動親近誰…… 他不一樣了,不是指外表上的變化,而是更深層的東西。雖然傅抱一長相如同儒雅文士,但常年與劍為伴,沾染了一身不可接近的冷肅之氣,叫人不敢放肆逾越。而現(xiàn)在,他好像把一身鋒芒都收斂了干凈。 更像一位書香門第的學(xué)士了。 但……果然還是劍修啊,這雙臂膀格外有力,沉穩(wěn)而安心,“被保護(hù)著”的感覺無比強(qiáng)烈。小夜左文字默默抱住傅抱一脖子,腦袋靠上去。 傅抱一抱著小孩,抬頭看峰頂愈發(fā)激烈的戰(zhàn)況,那是從未來折返而來的器靈們在為他的墜崖而爆發(fā)怒火。 傅抱一不由得慶幸,幸好跳的早,沒猶豫,但凡再拖一會兒,這群殺瘋了的器靈就要被他發(fā)現(xiàn)了。 去看看吧。 傅抱一心念一動,便身臨山峰之上。 龜甲貞宗與兩名金丹期修士合力抵擋一名元嬰。相比兩個金丹修士狼狽模樣,這位猶如白菊般淡雅的年輕人顯得從容許多,給兩人分了丹藥回復(fù)氣力,有條不紊地讓兩人配合自己一起進(jìn)攻。 潔白的披風(fēng)輕輕揚(yáng)起,鏡片后淺灰色的瞳孔暗含殺意。在那個腹背受敵的本丸中堅(jiān)持到最后都沒有折斷,龜甲貞宗的實(shí)力不容小覷。只需金丹修士們將勁敵牽制那么兩三秒,他就可以抓住機(jī)會,一擊斃命。 鮮血濺在白色的衣服上,龜甲貞宗甩掉刀上的血,“多謝兩位相助我家主人,請問兩位怎么稱……啊,我的主人!” 兩位剛準(zhǔn)備好自我介紹的修士,眼睜睜看著那位氣質(zhì)高貴、舉止優(yōu)雅的青年臉頰泛起潮紅,原本溫和有禮的淺笑驟然放大,迫不及待地奔向某個人。 “主人!你剛才一直在注視我嗎?啊啊,那可真是太叫人興奮了————” 傅抱一就當(dāng)沒聽見什么糟糕的話,“龜甲,怎么負(fù)傷了,防御法器用完了嗎?” “只是輕傷而已!”龜甲貞宗說:“主人給的東西我怎么舍得輕易用掉呢,防御法器,也就是主人給我的束縛啊,更不能用掉了……!” 傅抱一:“……” 是他年紀(jì)太大了,和器靈有代溝了?他怎么不太理解這把刀呢? “喲,大將!你怎么在這里?。 ? 一個寸頭的男孩發(fā)現(xiàn)了傅抱一,奔跑過來,“大將,這邊交給我們就好了,肯定給他們一個教訓(xùn)!作為大將,你只要穩(wěn)坐后方就行了。” “正是如此,主上,請您稍候片刻,”又一名青年過來,似是不經(jīng)意地把龜甲貞宗擠到后面去,“我壓切長谷部,定會為您獻(xiàn)上勝利??!” 看來他們是打定主意,要替他報這個仇了。 傅抱一笑著點(diǎn)頭:“好?!? ………… 近一年中,修真界一件大事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 抱一劍尊遭人圍攻墜崖,生死不明。同時,有多達(dá)近百數(shù)的器靈現(xiàn)世于抱一山附近,在傅抱一墜崖后集體為他復(fù)仇,當(dāng)日參與圍攻傅抱一的修士,只逃了零星幾個。此戰(zhàn)結(jié)束之后,眾器靈不見蹤跡。 這一消息引起軒然大波,許多人到處尋找器靈,然而少有人見,僅有的幾次“目睹”也難辨真假。 民間傳聞,傅抱一墜崖未死,是器靈將其救下,如今應(yīng)當(dāng)在某個隱秘之地療傷。而這件事,在一年后終于有了后續(xù)。 有人發(fā)現(xiàn)抱一劍尊舊居上忽然出現(xiàn)防御結(jié)界,使人不得進(jìn)入,山下凡人張貼懸賞請修士上山打探,回來的修士稱山上的乃是抱一劍尊本人,器靈也在其內(nèi)居住。 ………… 傅抱一家外面圍滿了人。 全————是想要見器靈的人。 生出神志且修成人身的器靈千萬年難見,他這兒一抓一大把,怎能不叫人趨之若鶩,蜂擁而來。 先前看中江雪左文字、想把他帶回佛門的那個老和尚毅力最足,日日蹲守門口,使出各種辦法招攬,見江雪左文字始終不為所動,甚至用上了迂回戰(zhàn)術(shù)————先招攬他的弟弟們。 “你能把山劈開嗎?”宗三左文字似笑非笑。 和尚:“這……” “這都做不到,我憑什么選你呢?”宗三左文字一聲嗤笑,目不斜視地走開。 有時人多了,博多藤四郎就拽著人出去擺攤兒,賣點(diǎn)茶水點(diǎn)心。意有所圖的家伙為了能和器靈搭上話,當(dāng)然不會吝嗇一點(diǎn)錢財,竟然就讓這小家伙賺了個盆滿缽滿。 傅抱一不止一次懷疑,這孩子莫不是財神座下童子吧?斂財手段怎得這般犀利? 上午在鶯丸那赴了個茶局,下午又被日本號等人叫著赴了個酒局?;蛟S是有些醉了,傅抱一仰頭看天,忽覺得如今的世界好像與先前的五千年完全不同。 不對,不是世界不同了,是他不同了。曾經(jīng)他的一日與一年毫無區(qū)別,從無差錯地重復(fù)不休?,F(xiàn)在卻每天都不一樣,他從沒如此明確地感覺到時間在流動。 他從沒有如此期待往后的日子。 忽然,識海之中傳來一聲疊一聲的呼喚,是鳴狐的狐貍在喊。 難道遇上危險了?傅抱一放下酒盞,對仍在喝酒的幾人說明情況后,凌空而去。 鳴狐肩上背著狐貍,健步如飛奔馳穿梭在林間,后面兩個人緊追不舍。 傅抱一剛一落地,鳴狐立刻向他跑來,他的狐貍撲向傅抱一:“主殿!主殿!救命?。。?!” 傅抱一接住狐貍,放到肩上,鳴狐跑到傅抱一身邊,“主公,救命?!? 傅抱一冷臉望向那兩名修士:“兩位意欲何為?” 狐貍告狀道:“左邊那個想抓鳴狐,右邊的想抓我!主殿快制裁他們!” 見傅抱一來了,兩個意圖奪寶的人立刻停下,右邊那個拱手行禮:“抱一劍尊,我愿出全部身家與您交換那只靈狐!它神志清明且能口吐人言,正是我想要的靈獸,用什么交換都可以,懇請割愛!” 傅抱一撫摸狐貍的皮毛,“免談。此狐是我部下鳴狐的愛寵,容不得你覬覦。” 另一人就不那么客氣了,他修為倒是不俗,直接出劍:“抱一劍尊,你我就按照修真界的規(guī)矩來,誰更強(qiáng),誰才配得靈寶!拿出你的兵器!” 傅抱一未動:“我沒兵器用?!? “?你再說?”對方橫眉倒豎:“你那么多器靈,你說你沒兵器用?!” 傅抱一:“……” 他真的沒兵器用,本命法器早斷了,重練一柄又容易叫某些器靈心中別扭,唯一的兩把劍,白山吉光和七星劍又短了些,他不太趁手…… 鳴狐把自己的刀給傅抱一:“主公,給你用?!? 他打不過那個厲害的修士,不過主公可以用他打,四舍五入,也算是他打敗了那家伙嘛。 傅抱一接過鳴狐的刀。 遠(yuǎn)處行人聽到一陣轟鳴,只見密林中的樹木齊齊攔腰倒下,成一片扇形的空缺。 傅抱一:“果然喝多了,有些沒控制好力度……” 鳴狐細(xì)長的眼睛都要瞪圓了,狐貍更是激動:“主殿太厲害了!” 傅抱一把刀還給鳴狐,“走,回家。” ………… 后來修真界又傳出個沒頭沒尾的傳聞。 抱一劍尊沒有劍用,以后許是得改尊號為抱一刀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