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作家,決定住進精神病院

“身在曠野的人啊,面對黑暗孤獨,你一定會害怕,會絕望。但是,你一定要相信,野地里,一定會有一束光為你而來,陪你走出無人曠野?!保ɡ钐m妮語)
作者/趙皖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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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電擊治療后,李蘭妮失憶了。病床車輪在走廊滾動的聲音,腦海中漫天白紗、船漂海面的記憶,都如同零星碎片般被淹沒。大概一年的時間,她才慢慢恢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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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期服用各類精神類藥物,也對李蘭妮的神經(jīng)造成不可逆轉(zhuǎn)的損傷,她常常覺得自己腦子里沒有詞,形容詞不見了,名詞也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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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李蘭妮被確診為抑郁癥的第十八個年頭。2003年她被確診之時,精神障礙疾病在中國的研究甚少,公眾普及度低,身邊無人能提供切實、有效的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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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二十年過去了,如今精神疾病在我國的疾病總負擔排名中已經(jīng)居于首位。公眾對于精神疾病的認知度、警覺性依然不高,歧視、污名化廣泛存在,醫(yī)療資源不足……精神疾病仍然沒有得到社會的足夠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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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北京“精神衛(wèi)生發(fā)展論壇”報道,2012年中國重癥精神病患者有1600萬人,相當于歐洲幾個國家的人口。92%的嚴重精神疾病患者沒有接受治療,總?cè)藬?shù)估算為1.58億人。?

精神疾病不僅嚴重影響患者健康、家庭安寧,往往還伴隨自殺問題。北京大學國家發(fā)展研究院2013年調(diào)研報告顯示,全球每年有近百萬人自殺,自殺者中約50%可診斷為抑郁障礙。
數(shù)字背后,是巨大的公共衛(wèi)生危機和社會問題,也是一個個在疾病深淵苦苦掙扎的人?!皫状袊说木裾系K堆積至此,集體無意識將會打上幽暗的印記?!崩钐m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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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時間,患病十八年的李蘭妮決定住進精神病院。
01
黑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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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4月1日傍晚,當電視里傳出張國榮跳樓自殺的消息時,李蘭妮正在四處求醫(y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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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她的大腦越來越遲鈍,似乎已經(jīng)跟軀干脫節(jié),情緒持續(xù)低沉。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就像畢加索的一幅畫,頭、四肢、身子、兩個眼珠子,浮在空中,各飄各的;有時候她又覺得自己“像堆積著次等木炭的烤爐,火郁在炭灰中時滅時燃,煙氣堵塞結(jié)成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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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她可能有抑郁癥,李蘭妮不相信。從小到大一直外向、獨立、強大的李蘭妮怎么會得抑郁癥?張國榮的死喚起了李蘭妮對于抑郁癥的警覺,讓她覺得“哦,原來世上真的有這種病”。但她仍然難以接受自己“抑郁癥患者”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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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尋找病因,之后的十天時間里,她在廣州的珠江兩岸連跑兩家醫(yī)院,連看四個科室,心臟科、心血管科、消化科,包括中醫(yī)。無果,只能又去看精神科,最終三個精神科醫(yī)生中有兩個都認定她有抑郁癥。她只能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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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療的第一步,就是吃藥,這是所有精神病患者都要跨越的坎兒。抑郁癥病人很難將自己的痛苦準確表達出來,但藥物卻讓一切折磨顯形。在當時的日記中,李蘭妮記錄下服用抑郁癥藥物的種種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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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藥后,頭皮、臉皮至頸部火辣辣地燒,強烈的惡心,從食管到胃部一陣陣痙攣。手腳冰涼抽筋。眼睛發(fā)矇,眼眶發(fā)熱潮濕。強烈的暈眩感,全身控制不住地震顫,打擺子似的忽冷忽熱。極口渴,舌頭干得焦痛發(fā)麻。喝水不能解渴,反引發(fā)嘔吐。小便困難,坐在馬桶上怎么也尿不出來,冷汗直沁。四肢、頭頸的血管里鮮血在沸騰,像鍋爐里的熱氣烤得皮膚筋肉干痛。有時候恍惚覺得頭很大很大,大得沒有邊兒;有時候覺得屋子像一個喝醉酒的怪物亂搖晃,天都讓它搖進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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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醫(yī)生都安慰她,吃三個月藥就能好了,再吃半年你就不用吃了。“于是我盼哪盼哪,好不容易盼了半年,病情還沒好轉(zhuǎn),還得吃藥,吃完一年又復發(fā)?!崩钐m妮便一直在這種無限循環(huán)中艱難度日,沒有一天停過藥。

2009年,醫(yī)生說她這種情況,應該不是單向抑郁癥,而是雙向躁郁癥。兩者用藥不同,但是李蘭妮吃所有雙向躁郁癥的藥都會過敏,全身上下長密密麻麻的疹子,連手心、眼瞼周邊、鼻翼兩側(cè)、耳朵縫里都是疹子。其中有一種藥,她吃了十天,直到心率降到一分鐘只有 42下,人都起不來了,醫(yī)生才給她停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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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藥物治療之外,李蘭妮還試過各種精神療法,認知療法、信仰療法、談話療法……大多沒有顯著效果。住進精神病院,電擊,是她的最后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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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擊休克之后,我曾經(jīng)有大半年都處于一種很恍惚的狀態(tài),腦功能退化得厲害,記憶力不能集中,而且腦子里頭沒詞,不太會組織語言,有點像那種剛學會說話的孩子?!边@時的李蘭妮,就像一艘在荒海上漂流的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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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回家之后,她的抑郁癥再次爆發(fā),體重從102斤降到96斤,整天沒力氣,全身疼痛,沒有安全感,一天到晚抱著狗兒子周樂樂,把頭枕在它脖窩的軟發(fā)上,跟它說話,說自己斷片了,告訴它活著比死更艱難。樂樂也聽不懂,但它感受到了媽媽的情緒和心理變化,只能同情地看著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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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保姆帶周樂樂出門散步,李蘭妮也要跟著,路上遇到別人跟她打招呼,總感覺這人是見過的,卻認不出是誰。差不多一年時間,她才慢慢恢復過來。

電擊也有一定的正面效果。以前李蘭妮總覺得發(fā)虛,照片上的影像是模糊的,仿佛自己的靈魂正處于一個特殊時空。連續(xù)兩三年時間,她站在16樓,把一只腳晃出去,恨不得往前一步就“走”了。現(xiàn)在從一樓往上看16樓,她會很害怕,腿肚子發(fā)軟,再也不敢爬到上面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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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電擊至少可以告訴未來的醫(yī)生,這里有一個切實的電擊病例,你也別嫌少,能救一個是一個。你不行動,說再多深刻的理論和哲理,都沒用。你必須行動,就像救人似的,你真的要伸出手去把他拽起來?!本瓦@樣,李蘭妮多年來拖著邊緣的身體,用細膩的心思、堅強的心智,獨自面對抑郁癥這只黑狗,獨自面對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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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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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抑郁癥患者、精神病人,李蘭妮還有另一重身份——一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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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李蘭妮寫下《曠野無人——一個抑郁癥患者的精神檔案》,記錄下自己與抑郁癥頑強搏斗的經(jīng)歷。書籍出版后,新疆有位讀者給李蘭妮打來電話,說自己抑郁幾年了,但不能跟家人、同事說,他覺得自己太孤獨太難受了,只好找一個陌生人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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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書《野地靈光》中,李蘭妮提及這件往事?!拔腋嬖V他,你必須求助。要跟父母兄弟姐妹或者同學說,要找到合適的醫(yī)生來救你。他說:沒什么救不救的。跟你說,是你能理解。不說了。以后不說了?!贝撕螅贈]接到這人的電話。生死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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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或許在李蘭妮心中埋下了一顆不安的種子。2014年,在中國作協(xié)全委會上,作家同行們討論創(chuàng)作要扎根生活。李蘭妮開玩笑說,“那像我這種人,就應該扎根到精神病院去”。有人隨即附和道,“你可能混得進去,但出不出得來就不一定了”。玩笑過后,“去住精神病院”的念頭印在了李蘭妮的腦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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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中山大學研究生院請她去做一個有關學生心理健康的講座,對話環(huán)節(jié),有輔導員提問,有學生重度抑郁想自殺,卻怎么也不肯住院,如果真的自殺了,責任誰來負?老師抑郁了又有誰來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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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蘭妮無法回答他們的問題?!鞍蠢碚f,該吃藥吃藥,該住院住院,可是,吃藥幾十年,我不還是抑郁嗎?我沒有住過精神病院,怎敢大言不慚說‘該住院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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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蘭妮覺得,于公于私,她都該去住一次精神病院。于私,自己的病情多年沒有好轉(zhuǎn),她想嘗試一下物理治療;于公,了解住院病人的治療效果如何,以后能把自己的真實體驗告訴抑郁癥群體,讓年輕一代了解被遮蔽的信息,少走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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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想把北上廣深的精神病院都體驗一遍,因為超一線城市患精神疾病的人肯定很多,而且南北的情況應該有所不同。親友們都反對。李蘭妮獨立一人從深圳去往廣州惠愛醫(yī)院,之后又住進北京大學第六醫(yī)院。它們都是全國精神病學專科醫(yī)院排行榜的前十名。

住進惠愛醫(yī)院前,她把存折、銀行卡、戶口簿、住房證,通通從深圳轉(zhuǎn)移至廣州。為了防止自己住院期間不慎卷入斗毆局面,被人揪住頭發(fā)暴打,她把頭發(fā)剪得比任何時候都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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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已經(jīng)下定決心,但李蘭妮還是心里打鼓。住院之前,她上網(wǎng)看了很多有關精神病院的資料和吐槽,印象最深的是一則段子:“你越跟護士說你沒有精神病,他們越是覺得你有精神?。荒阍讲宦犜?,他們越要把你關起來。只有你老老實實,非常聽話,他們才會覺得你好了,可以出院了?!崩钐m妮心想,自己一定不能大喊大叫,不能往外跑,要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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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醫(yī)六院入院前一晚,二十多年的好閨蜜田惠平打電話來苦苦相勸。上世紀90年代,田慧平帶著患有自閉癥的兒子北上求醫(yī),在精神病院里住過三四個月,當時精神病院的治療、管理滯后,病情沒有好轉(zhuǎn),人的尊嚴都無法得到保證。通話最后,閨蜜給她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我這么勸你,你都要去,以后我們就斷絕關系”。

當晚,李蘭妮輾轉(zhuǎn)反側(cè),第二天,她還是決定住院。李蘭妮說:“別人給我預留了一個床位,我也承諾了要去,卻突然不去了,在我的做人原則里,不太允許這種事情發(fā)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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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內(nèi)精神病院床位大多緊張,特別是在北上廣深這樣的超一線城市,更是一床難求。據(jù)網(wǎng)上可查數(shù)據(jù),北醫(yī)六院現(xiàn)有病床213張,廣州惠愛醫(yī)院有1920張,這對于全國上億的精神病患者來說,杯水車薪。精神科醫(yī)生同樣極度缺乏。2017年,中國約有29000名精神科醫(yī)生,平均每10萬名精神病患僅有1名精神科醫(y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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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是李蘭妮在北醫(yī)六院認識的一名病友,她家就在醫(yī)院旁邊,每年4月份,她的病情都會失控,每天去醫(yī)院問有沒有床位,答案都是沒有。最后情急之下,醫(yī)院只能把她放進男病房,“比如說一個男病房里頭住7個人,可能就會塞一兩個女的,其實女生很不方便,但是沒有辦法呀。”李蘭妮說。
03
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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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精神病院里,李蘭妮被賦予了新的公民身份。病人之間用病床號、綽號、微信號、小名、代號相稱。李蘭妮也不再是李蘭妮,在惠愛醫(yī)院,她叫48床;在北醫(yī)六院,她是24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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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友木姐得的是抑郁癥木僵癥,頭發(fā)灰白、面部浮腫,頂著一張沒有表情的“撲克臉”,讓李蘭妮想起希區(qū)柯克的《驚魂記》中旅店男主的老母親側(cè)影。

木姐的老公每周末來探視,每次都帶來好菜好飯,在眾人面前秀恩愛。木姐卻十分厭惡老公碰她,從始至終不屑理他。她先生太喜歡表演了,李蘭妮心想:“像木姐這種人,之所以內(nèi)心沖突得厲害,就是因為她不太會變通,不能隨大流,她心中有自己的一種原則。但如果碰上像她老公那樣虛偽的人,為了孩子又不好離婚,于是可能就得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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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木姐同齡的豆姨,年輕時在幼兒園當幼師,練就十八般武藝,下快棋、彈鋼琴、打乒乓球、籃球投籃,樣樣精通。退休后,她率領一群娘子軍跳廣場舞,編排動作,四處參賽,拿過北京區(qū)一級的冠軍。但是她的丈夫、孩子卻認為她什么都不干,父親生病住院,她也顧不上。家庭矛盾最終激發(fā),她服下安眠藥,被送進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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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姐和豆姨的致病原因,和婚姻、家庭關系密不可分。北京大學國家發(fā)展研究院2013年調(diào)研報告顯示,中國現(xiàn)有40%(約7400萬)的老年人有程度較高的抑郁癥狀。
其中,農(nóng)村女性或許承擔著更大的精神壓力。另一份2015年的調(diào)研報告顯示,部分省份在扭曲的城市化模式下,兩代婦女被迫忍受分離,扛起鄉(xiāng)下生活重擔,有抑郁癥狀的比例高達39.8%??嘈酿B(yǎng)育的兒孫無法給她們帶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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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于住進精神病院的年輕人來說,李蘭妮隱約覺得,他們的病根多少跟父母、職場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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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莉亞是位90后,本該郁郁蔥蔥的年紀,卻舉止遲鈍、反應緩慢。家境優(yōu)越、學業(yè)有成的她,畢業(yè)后進入某國企工作。單位人事復雜、同事勾心斗角,單純的朱莉亞長期處于壓抑的環(huán)境中,最終患上精神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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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生“小澳洲”在澳洲讀完兩個學位,工作一年多后,得上精神分裂癥。在跟“小澳洲”交流之后,李蘭妮認為,留學生在海外,既要考慮學業(yè)和工作,又要想著戀愛、婚姻,融入當?shù)厣鐣?,壓力之大,可想而知。耶魯大學在2013年發(fā)布的一項研究也佐證了她的猜想,研究表明,45%的中國留學生稱自己曾出現(xiàn)過抑郁癥狀,29%的人稱有焦慮癥狀,發(fā)病率之大令人警惕。

事情總體在向著好的方向發(fā)展。在某醫(yī)學院讀大三的高兒,因患有抑郁性木僵癥,休學了8個月。醫(yī)生建議給他做電擊,高爸高媽不同意,怕他腦子壞掉。但聽說李蘭妮做過三次電擊,病情有所好轉(zhuǎn),于是答應醫(yī)生,去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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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正在洗衣服,高爸突然沖進來,非常激動地跟我說:我兒子笑了。八個月了,他第一次笑?!崩钐m妮當時坐在那兒,手還是濕的,但心里頓時生出一種欣慰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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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友榮榮住院期間也沒閑著,她自制精油,在網(wǎng)上做微商,榮榮媽每天快樂地跑去傳達室,拿快遞、寄快遞。朱莉亞的病情后來有所好轉(zhuǎn),出院了。她暢想著出院后,去巴西看快樂的桑巴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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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的病人,出院時特意在微信群里留言:“謝謝二樓的醫(yī)生護士,你們用愛心挽救了我們的心靈,讓我們有尊嚴地生活。我們是一群心靈受傷的人(不管什么原因),所以要修復,有你們的支持與引導,我們定能走向光明的未來。我感恩。”微信群里的病友紛紛點贊、發(fā)表情包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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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一種場上意識,”李蘭妮說,“當現(xiàn)實和你的內(nèi)心沖突過于巨大,你才會住進精神病院,你要把住院的階段化為你的精神財富,用在你今后的人生道路上。它可以提醒你,如何保護自己,如何尋找支援,如何去幫助別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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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這種場上意識,即便你復發(fā)、出院之后又回來,那也沒關系,總有光明在你前方。闖過眼前這一段黑暗,光明在等著你?!?/p>

04
三個李蘭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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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獨自與病魔戰(zhàn)斗的十幾年里,李蘭妮沒有任何“戰(zhàn)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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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同樣患有抑郁癥。在精神疾病高發(fā)季節(jié),母親會出現(xiàn)幻覺幻聽,通宵失眠,經(jīng)常給李蘭妮打電話,傾吐負面情緒,說自己很想死。前幾年李蘭妮還聽著,后來她直接告訴母親:“媽,我實話告訴你,我太想死了!這樣吧,你也覺得活著沒意思,我也覺得活著沒意思,要不我和你手拉手一起去跳樓,誰不跳誰孫子?!彪娫捘穷^的母親又說:“我才不跳呢,我不會那么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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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從小生活在部隊大院中,李蘭妮的童年一直屬于集體,她沒有什么“家”的概念。小時候跟爸爸住在邊防海島,島上刮臺風,把房頂上的瓦片全掀了;島上有時沒有菜吃,他們就往飯里放一點鹽。后來有一年,李蘭妮的父母杳無音訊,她和同學們在學校里頭沒人管,吃不飽,就到山上去抓螞蚱,把螞蚱燒一燒吃。日子也就這么過來了,“我多能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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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之后,她也習慣獨來獨往,盡量不求人。上世紀80年代,深圳剛剛設立經(jīng)濟特區(qū),百廢待興,她獨自一人前來闖蕩打拼。開會的時候暈倒,被同事送到福田急救中心,她獨自苦撐,沒讓家人過來伺候,自己簽字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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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抑郁癥之前,她曾得過癌癥,“人在陣地在”的軍營熏陶再次起作用,讓她歷經(jīng)3次手術和5次化療,依然如蘆葦般堅挺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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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新冠肺炎疫情時期,芳村被暫時封鎖,沒辦法去醫(yī)院取藥,她從沒想過給誰打電話,幫她取藥。李蘭妮說,她害怕別人說她是瘋子,也自卑、焦慮于沒有回報他人好心的能力,于是她常常拒絕他人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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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仿佛存在著三個李蘭妮,寫作的李蘭妮、生活的李蘭妮、生病的李蘭妮。生病的李蘭妮撐不下去了,另外兩個李蘭妮便會適時出現(xiàn),拉她一把。一切“戰(zhàn)斗”也就順理成章地發(fā)生在她身體內(nèi)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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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進精神病院后,有謠言說李蘭妮瘋了,神志不清,甚至有人說“深圳出了一個住精神病院的作協(xié)主席,是這個城市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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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之后,她將自己的住院經(jīng)歷寫成書,過程極其痛苦。腦海中很多恐怖、沉重的惡性事件,原本不敢去觸碰的,都在第一時間跑出來,像電影一樣反復在她內(nèi)心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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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撐她堅持下來的想法很簡單,她心疼精神病院的孩子們。雖然自己沒有孩子,但是看到醫(yī)院里的年輕人,她就想,假如他們自己或者父母有精神病學方面的知識,或許不至于走到這一步。“我寫就是想告訴大家,我是這樣子走過來的,精神病院是這樣的,你們不要怕?!?/p>

[1]《曠野無人——一個抑郁癥患者的精神檔案》李蘭妮.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06
[2]《野地靈光——我住精神病院的日子》李蘭妮.人民文學出版社.2021-08
新周刊·瓦特深度工作室出品
作者:趙皖西
校對:吳玉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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