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本來呢，就是在狀態(tài)隨口吐槽下北舞這類學校的學術能力，沒想到呢，北舞的學生過來了，很不服氣，說我啥都不懂，居然還要問我有沒有讀過彭吉象的藝術概論，然后把論文中名氣大的作者放一作者看成是正?，F(xiàn)象。我自問我遇到過的聲明顯赫的教授，學者也不少，放二作三作的都有，寫論文，誰的貢獻更大，誰放一作，這不才是正常的事情么，你把論資排輩，階層甚至階級都帶入了學術圈，你說這是正常現(xiàn)象？

首先，在知網(wǎng)，當你用舞蹈作為主題（注意是主題，不是篇目），就會得到基本上所有關于舞蹈的內容，這其中包括古典舞，明間舞，芭蕾舞，現(xiàn)代舞等等（比如古典舞的被引第一名，排在整個總榜的第120名，還不是北舞的，是藝研院的），然后你會發(fā)現(xiàn)，在這個大雜燴搜索中，舞蹈作為藝術視角的研究，其被引量完全落后于其在體育方向的研究，大家都做各自的研究，你的方向做下來，被別人各種壓制，這不是你的問題？？其次，你說芭蕾舞小眾，所以引用少，那么歌劇在國內大眾么，你搜歌劇，被引量第一名是你的兩倍還多。你說芭蕾在國外的研究已經(jīng)相當成熟完備，那歌劇不完備么？還有這種已經(jīng)完備成熟的說法到底哪里來的，按照這種說法，芭蕾的發(fā)展就到頭，因為全都完備成熟了，我尋思芭蕾的歷史也沒多長吧，比起文學和繪畫如何？文學理論，繪畫理論都還沒說自己成熟完備呢，你就成熟完備了？？自己找不到創(chuàng)新點，說，已經(jīng)成熟完備，這個理由簡直好極了。

我們進入正題，先看看作為搞藝術教育的北舞，給學生配的藝術理論教材是什么。彭吉象老師的《藝術學概論》。

有時我想，學術差真不是偶然的，從入學開始就一塌糊涂了，藝術專業(yè)相關，當然都有必要學點藝術理論，然后北舞居然用彭吉象的《藝術學概論》作為必修藝術教材，我把彭吉象知網(wǎng)前二十的論文，還有他在北大的研究履歷放出來，大家來看看，他的那本《藝術學概論》確實長期被各大藝術院校廣泛使用，因為這本書成書于94年，當時中國這類書籍相當匱乏，所以只能用這個，但是他的主業(yè)，就是在電影研究和繪畫研究上，從那本藝術學概論里所舉得例子也可以看得到。而現(xiàn)在，2019年了，連電影專業(yè)的學生都不用這本了（部分大學考研要用），中國舞蹈界的泰山北斗居然還在用。簡直不可思議。

然后我們來看看這本書。請看圖，在這本書當中，各種自相矛盾的地方不勝枚舉，比如在第十一章，第一節(jié)，藝術作品的層次當中，彭吉象老師先說：藝術語言更重要的作用還是創(chuàng)造藝術形象。然后又說：藝術語言或藝術符號的主要作用不是創(chuàng)造藝術形象。然后又說：藝術語言和表現(xiàn)手法的主要作用，是將藝術家頭腦中主客觀統(tǒng)一的審美意象物態(tài)化為藝術作品中的藝術形象。那么到底主要作用是不是創(chuàng)造藝術形象啊。而且你看看這本書寫得前言不搭后語，搜索“主客觀統(tǒng)一”，這個關鍵詞，第一句出現(xiàn)，居然是，“曾經(jīng)談到。。"然而前面根本沒有這句話。類似這樣的問題，這本書，少說還有七八處，請問，你把這種書作為舞蹈生的藝術理論必考書目，這不是在起副作用，是在干什么？？

我們拋開這些錯誤不談，我為什么說這本書不適合舞蹈專業(yè)的學生。因為作為藝術概論，必然是大量抽象，或者總結性的知識，當然作者要讓你有個具體的把握，必然會舉大量的例子。然而就像我說的，彭老師，是研究影視理論方向的，所以他舉的例子，大量都是電影，或者繪畫方向的。比如上圖中，他談到符號學，他舉的例子居然是電影符號學，要知道，符號學最早用于藝術批評，或者成為一種藝術理論，是在文學中，而且至今都有不小的作用。因為符號學的四大天王(索緒爾，拉康 ，阿爾都塞，巴特)之一的羅蘭·巴特，本身就是個作家，而其余三個人，離藝術其實都不是很近。而在電影中，電影符號學在八十年代，就已經(jīng)逐漸成為理論中的邊緣，而本書成書于九十年代中期，當然那個時候麥茨在中國非?；?，寫這個我也能理解，但是2019了，請問你，你拿這種書，給舞蹈學院的學生學必修的藝術理論，這不是扯淡是什么？？不談你在寫作中對舞蹈有偏向，最少，要能夠還原一個理論的源與流，并且把握住理論的一個真實狀態(tài)吧。真有心學藝術理論，先去看一本藝術史，就是貢布里希那本藝術的故事也可以，然后我個人推薦斯道雷的《文化理論與大眾文化導論》，如果需要看中國的，可以看李澤厚那本《美的歷程》。

再來談談，某北舞學生提到的她們老師。對舞蹈理論做出了xxx貢獻。我就好奇去搜了下論文。比如慕羽。發(fā)表在北京舞蹈學院學報上的《中國現(xiàn)代舞:游移的身體及身份認同》。看題目屬于我感興趣的話題，我找來看了。文章我po這里，請大家讀的時候，注意下紅色標記

先看看編者裝逼失敗現(xiàn)場，前面一個引言，編者按，xxx寫了一堆身體美學，然后從尼采，?？碌矫仿妪嫷伲?？你知不知梅洛比?？麓蠛芏啵ナ酪脖雀？略纾？逻€沒有開始研究身體學的時候，梅洛龐蒂就已經(jīng)完成了他身體方向最重要的著作《知覺現(xiàn)象學》？你用從?？碌矫仿妪嫷郏窟@說明這個編者充其量知道這個名詞，但是對身體美學，知之甚少，哲學更不要提了，梅洛龐蒂，在現(xiàn)象學上，是緊接著海德格爾的，而福柯是和巴特這種符號學選手談笑風生。顯然一個人的高峰在二戰(zhàn)前與二戰(zhàn)時，而另一個在二戰(zhàn)后啊。我這種票友都不能有這種錯誤的。

然后我們看下論文本身，這篇論文，全文沒有一個腳注和引注。按照這個宏觀效果，這篇文章文中的交代應該相當清楚，并且不存在引用。但是事實是這樣么？“舒斯特曼身體美學觀的形成也曾受到中國古代哲學思想的影響”，出處呢，來源呢，這種東西是你隨口一帶的么，寫論文，這種論據(jù)，是你寫了就是了么，你這是在學報，公開發(fā)表的論文？？繼續(xù)，“甚至有中外學者指出，........?！背鎏幠?，誰指出的，在哪里？你不放這個，讀者怎么知道你這個東西是諏的，抑或是那個人的論述根本不嚴謹，你要給讀者去查閱原理論的通道啊。學術，學術，貴在嚴謹。

再來，艾森斯塔特所謂的“多元現(xiàn)代性”。首先，出處又不標注？？然后，艾森斯塔特是提過多元現(xiàn)代性，但是這人要么沒讀原文，要么沒仔細讀原文。這個概念出現(xiàn)在艾森斯塔特的著作，《反思現(xiàn)代性》中，（三聯(lián)書店，2006，ISBN:9787108025449），原書中很清楚，這個概念不是他首先提的，是塞繆爾·亨廷頓，艾森斯塔特是在他生涯后期才投入到這個概念的論述中的。而且，這個概念，是個不折不扣的社會學概念，社會學意義上的現(xiàn)代性和藝術理論意義上的現(xiàn)代性，是有聯(lián)系的，但是不是他這般生搬硬套的。后面又來了，“美國媒體將他與xxx?！?。哪個媒體啊，時代和CNN，那能是一回事么？？學術論文是這樣寫的？

看最后一段，我只想問，那她這個文章，到底是不是寫當下的啊，按照這句話，那中國的現(xiàn)代舞已經(jīng)解決了意識形態(tài)的框框，然后全文從頭開設介紹冷戰(zhàn)格局的結束，舞蹈接入全球化，再到東西方再舞蹈上的變化，沖突，融合，以及背后語境，哪怕到最后，哪個部分不是充斥著意識形態(tài)啊。而且最后的表述，模糊到爆炸，既然在一定意義上，走進劇場的觀眾才是最終的評估者，那么憑什么說喜聞樂見并非現(xiàn)代舞要的特質。不要說喜聞樂見加了引號，有特別含義，這是學術論文的最后收尾，出現(xiàn)這種會帶來多方歧義的詞語，是相當不妥當?shù)摹６以谶@里，書寫的主體直接被模糊了，前面的的喜聞樂見應該對應廣泛意義上的，后面的評估者應該對應小眾意義上的，這個語境，作為作者是又責任去區(qū)隔的，但是她沒有。

我不知道，在北舞學生眼里，這是幾流的舞蹈理論論文，但是在我這里，這篇論文的作者，年紀輕輕，寫東西油得一塌糊涂，并且內部邏輯不能自洽。如果這種都是好的舞蹈理論論文，那還真是棒極了呢。

然后我又看了呂藝生老師寫的論文，還是最近兩年的，《關于舞蹈文化特性認知之辨》，文章我也po一下。

他說了一大堆，無非三個東西，一個是本體論，第二個視覺思維，第三個是詩性文化。而這三個東西，在藝術理論界，都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前就完成的東西，而且作者的寫作視角很小，完全跟不上當代藝術理論的節(jié)奏。為什么這么說，只看他的第一部分，說舞蹈是非語言化的文化。然后他給出的論述中，居然出現(xiàn)了蘇珊·朗格這個符號學家的東西，符號學的開端就是索緒爾的那本《普通語言學教程》，符號學是不可能拒絕語言的。語言不該如此狹隘的被理解，最初的文字本身就都是象形文字，是圖畫式的，并非所有的文字都是具象的，所以圖像本身就是一種文字，一種語言，而人類不管如何，欣賞視覺藝術，總是以圖像的形式接受的，因為一切視覺化的東西都是一種語言，語言和可以用嘴講述出來是兩回事，這種最基本的東西，作為一個搞藝術理論的老師，居然沒有一點兒更新，討論藝術，不在藝術的語境下談語言，而在一個非常日常的語境下談語言，問題是舞蹈又不是在那個場域下演出的。后面就不要說了，就是個格式塔心理學的問題。他開頭說不能套用藝術概論，問題是，這些內容都是藝術理論中已經(jīng)很明確的東西。

事實上，我只要稍微一改寫，這篇文字就可以成為一篇別的藝術理論文章。按照他的邏輯，我完全可以說電影是一種非語言化的藝術，因為你無法真正言說出你看了什么，電影的每一個畫面，其內容都是無限的。對于一個深焦鏡頭，你甚至連主次都無法劃分。電影也同樣是一種意會性文化。因為很多觀眾在電影院就直接淚流滿面，這種感受完全先于影評人的分析。這和舞蹈觀眾喝彩先于評委有什么本質區(qū)別。電影同樣也是一種感應性文化，比如一男一女進了一個房間，然后燈關了，門關了，這個鏡頭結束了，那么后面發(fā)生了什么，不就是靠觀眾的感應么，請問這和文章中舉的羅朱的例子有任何區(qū)別么？電影當然也可以是詩化的藝術存在，因為電影想要敘事就敘事，想要弱化敘事就弱化敘事，完全不著重于故事，而著重于情緒的電影不勝枚舉。然后他通過這個談了舞蹈的教育問題，說舞蹈在教育中應該xxx，事實上替換成電影也完全成立。不過是把人身體的運動改成了攝像機的運動。他說舞蹈教學重在感應，輕言語，我想說，換成電影一點毛病都沒有。但是文章的開頭，他說，要找到舞蹈區(qū)別于其它文化的差異，也就是找特性，而不是共性，出發(fā)點沒錯，但是顯然失敗了，因為他說的三個東西，沒有一個讓舞蹈在所謂的特性上區(qū)別于電影。事實上，我只要稍微改寫，別的藝術形式同樣成立，啞劇就不能成立嗎？同樣可以啊，很多藝術能追求非言說，意會，詩性啊。繪畫，音樂都可以，請問差異找到了嗎，本體論立起來了嗎，沒有，這才是問題。你說他有地位，我相信，你說他有水平，算了吧。。。

不要總是開口就是，xxx為了舞蹈付出了一輩子，xxx多么努力，這東西和實際學術水準并不掛鉤，伽羅瓦21歲就去世了，生前也是各種玩樂，但是不影響他成為數(shù)學史上最耀眼的那幾顆星。多少搞數(shù)學的，一輩子，青燈長卷，連他的尾氣也摸不到。不要總是說，xxx開啟了什么，你這又不是寫校史，我們評價你現(xiàn)在的學術水平，不管你曾經(jīng)怎么樣，那和現(xiàn)在怎么樣不掛鉤?，F(xiàn)實是，你們搞學術階級，制造學術垃圾，用末流教材......當然不僅僅是舞蹈，很多學校別的專業(yè)都這樣。。。特別是文科類專業(yè)，相當明顯。這個東西，本來作為圈內年輕人，學生們應該要明白現(xiàn)狀多么不好，然后去嘗試去改變，可是吧，很多人，他們嘗試的，永遠是，攻擊提出這些問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