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知道，魔理沙，你總是會比我先死的。除非幻想鄉(xiāng)崩潰，否則抱著尸體傷心的人永遠是我啊。”
——帕秋莉·諾雷姬

諏訪子站在守矢之光底層艦橋控制中心的舷窗前，將白皙的手指輕輕地按在厚厚的航空玻璃上，她的目光死死盯住一架紅魔館的F-35，那架血紅色的涂裝和機翼上清晰的紅桃標志證明她顯然是一位王牌飛行員。
但是她的座機現(xiàn)在卻已經遍體鱗傷，諏訪子親眼看到她用高超的高G機動動作規(guī)避開了一枚“守矢之光”發(fā)出的導彈，但是卻沒有躲開第二枚。
但是讓她最驚訝的是，這架明顯已經沒有可能繼續(xù)戰(zhàn)斗或返航的戰(zhàn)斗機卻并沒有如她所想的那樣將駕駛員彈射而出。
當她最后一眼看到這架飛機三秒鐘后，守矢之光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抖動。
“第六區(qū)域遭到撞擊，靈力護盾完整度87%。”
狀態(tài)報告的聲音因為距離的關系而幾不可聞，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終于，懸在雙眼中的淚水，沒有流出來。
“紅魔館的天空，現(xiàn)在是我們的了，諏訪子大人。”
她轉過頭，看向了恭敬地站在身后的天狗。她穿著合體的少將制服，烏黑色的長發(fā)和端端正正的艦長帽下，那白皙如玉的皮膚和精細若人偶一般美麗得不可思議的面龐上，一道傷疤卻從眉間貫穿了整個左臉。
諏訪子盯著木本呂千島血紅色眸子，平靜如水。既看不到喜悅，也讀不出憂傷，沒有走上戰(zhàn)場的興奮，也沒有隨時可能死亡的恐懼。
這就是木本呂一族末裔的覺悟，二十年來的排擠和敵視之下，那深藏不露的心。
諏訪子靜靜地看著面前這個高出自己一頭的因為先天體質缺陷而不會使用靈力的少女，她冷漠的面龐讓人心悸。
但是諏訪子卻只是感到心痛。
“恭喜諏訪子大人旗開得勝?！?br>看到諏訪子選擇了沉默，千島平靜地翕動著因為身體原因而有些蒼白的嘴唇。
“這不是我的力量啊，千島?！?br>諏訪子突然笑了，她緩緩地抬起手，然后放在自己的眼前。
“這是‘軍神’的力量。”
“以主力部隊作為佯動，空軍別動隊偷襲電力設施，利用防空網電力中斷的瞬間進入攻擊位置馬上開始ECM壓制。”
“這一切行云流水的布局，這個世界上曾經只有三個人能夠做到?！?br>諏訪子喃喃念叨著整個行動計劃，那失神的表情仿佛是在背誦令人厭煩的歷史課文一樣。
“曾經的強者，八坂神奈子大人和帕秋莉·諾雷姬已經死了，八意永琳下落不明?！?br>千島恭謹地低下頭，深深地對著諏訪子鞠了一個躬，然后抬起頭，對上了諏訪子的眼眸。
“而現(xiàn)在，只有您能夠做到?！?br>“那個人的部隊還沒有消息嗎？”
諏訪子抱起雙手，向后輕輕一仰，小小的身體靠在了巨大的航空玻璃上，她靜靜地感受著冰冷的玻璃傳來的絲絲涼意，然后開口。
“我們很可能已經被出賣了，不過這是我們之前救預料到的——那個人她……”
千島也緩緩起身，然后面無表情的分析著。
“她出賣了我們，她只想殺掉帕秋莉而已，用我們的手?！?br>諏訪子打斷了千島，閉上了眼睛。
數分鐘的沉默。
“你恨我嗎？千島？”
諏訪子的語氣突然變得異常疲憊，她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挪向遠處正在對地面進行清掃的武裝直升機部隊。
“就算不恨我，也會恨神奈子的吧……”
“不……并沒有?！?br>千島一臉淡然的抬起頭，同樣看向了舷窗外的天空。
“我不恨任何人，或者說，我恨任何人。”
“但是只要能夠證明我們的存在，仇恨什么的，太沒有意義了?！?br>木本呂千島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時間，二十年來的流離失所和飽受排擠讓她已然明白了自己該如何做出選擇。
“射命丸家也好，或是守矢神社也好……諏訪子大人，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br>“說吧?！?br>諏訪子依然側著腦袋，仿佛千島的面龐是她無法面對的傷痕。
“如果我戰(zhàn)死在這里，請您將我的遺物帶回妖怪山，帶回我們的故土?！?br>諏訪子沉默了足足十分鐘，然后緩緩地點了點頭，再次看向千島那仿佛被鮮血染紅的眸子和鐫刻著悲慘歷史的老舊傷疤。
“會有人做的，會的。”

與此同時，妖怪山邊境某小型補給倉庫。
霧雨魔理沙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她對發(fā)生在紅魔館的戰(zhàn)爭沒有絲毫的興趣。
事實上，她終于察覺并承認了自己內心深處的冷漠——在整個身心都在鮮血中浸泡了如此之久以后，自己已經對幻想鄉(xiāng)本身不再抱有任何掛念。
她只想找回靈夢，那個一直支撐著自己的身影。
也許，那個時候就會有答案了。
只是在那之前，她有一樣東西必須要取回來。
“準備好了嗎？”
輕輕地拉動槍膛，她的身后站著妹紅、慧音和萃香。
而站在她前面的小小身影，則是她沒有想到的新成員。
“我負責破壞大門，你們負責突入，我在這兒接應你們?！?br>小小的身影再次確認了一下任務概要，在看到所有人點頭回應之后，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一陣強烈的靈力波動讓她手邊的空氣產生了一陣輕微的扭曲，一團紅色的靈力在她的手邊凝聚著，然后突然化成一桿血紅色的長槍。
“神槍，剛格尼爾?！?br>
“穿過這道門就是了?！?br>藤原妹紅飛奔著，一邊給手中的機槍壓上一條新的彈鏈，一邊掃視了一眼手腕上的PDA。
“不要停，繼續(xù)沖??！”
魔理沙大叫著給三人小隊下了命令，飛快地端起步槍在一名妖怪山衛(wèi)兵的身上留下了一串血窟窿，而那名衛(wèi)兵的同伴則被慧音手中的MP7貫穿了胸膛。
“1點鐘，機槍?。　?br>“交給我?。　?br>慧音敏銳的直覺讓她輕易地發(fā)現(xiàn)了遠處的機槍陣地，下一秒鐘萃香就飛快的抽出MGL榴彈發(fā)射器，鬼族與生俱來的怪力讓她即使單手也可以輕松掌握這把沉重的武器，兩發(fā)榴彈飛快的飛出膛口，預制破片將目標扯成了碎片。
“就在里面了，注意火力不要誤傷??！”
妹紅再次給魔理沙打了個手勢提醒這個瘋狂的家伙注意友軍火力——應該說是注意不要發(fā)出友軍火力。
雖說第一次并肩作戰(zhàn)多少都會有些驚喜，不過妹紅可不認為這是驚喜，魔理沙的作戰(zhàn)方式已經不再是強悍，而是殘忍。
就在這個瞬間，一名從拐角突然沖出的敵兵和魔理沙撞了一個滿懷。魔理沙幾乎毫不猶豫的一個推掌砸在了那名士兵的下巴上，然后側身將她的腦袋和脖子擰成了一個詭異的角度。
清脆的脊椎斷裂聲傳來。妹紅暗自嘆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的也許是太過多愁善感了，這可是在戰(zhàn)場上。
她不記得自己在來到幻想鄉(xiāng)之前自己是這么軟弱的，曾經的自己……
可是這里是幻想鄉(xiāng)??！這種事情就完全不該發(fā)生不是么？
她甩了甩頭，然后就感覺到慧音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果然兩人有著相同的默契呢。
“就是這兒了?！?br>沖在前排的魔理沙和妹紅對視一眼，然后輕輕地推開了門。
小小的房間里只有一排巨大的柜子，她們需要的“東西”至少有上百個可能存放的地方。
還有一個靜靜地站立在房間中間的妖怪山士兵。
或者說，不是士兵。
掛著上尉軍銜的少女，魔理沙是認識的，雖然不算熟悉。
那名為秋靜葉的少女。
“跟我來?！?br>那名妖怪山的士兵并沒有攜帶任何武器，看到闖入的不速之客后，只是緩緩地走到那排柜子面前，然后從胸口的口袋掏出一張ID卡，然后在柜子上輕輕一刷。
伴隨著一陣泄入房間的冷氣，一個柜子突然緩緩地伸出，一個兩米長的武器箱赫然在列。
“這是你們要的東西。”
“就算是戰(zhàn)場上的敵人，用這樣的東西威脅你們，也不是身為神明光明磊落的作風，雖然不是什么強力的神明?！?br>“既然是敵人，那就抱歉了！”
魔理沙狠狠地瞪著面前這個一臉坦然的妖怪山軍官，突然端起了手中的步槍。
槍聲頓時充斥了小小的房間，秋靜葉身后的墻壁被打得土石飛濺，有一發(fā)子彈甚至貼著她的額頭飛過，將帽子上的紅葉順道削下。
但是卻沒有一發(fā)子彈擊中她。
魔理沙看著面前這個很有可能在明天就奪取自己身邊人生命的神明，心中卻產生了一絲動搖。
終于，魔理沙將步槍緩緩地垂下，沖身后的眾人揮了揮手。
“我們走！”

“真是麻煩……還得你來了，穣子?！?br>秋靜葉苦笑一下，望著遠去的魔理沙一行人的背影，嘆息著。
“我討厭不被人理解的感覺……姐姐，為什么我們不能說出來呢？”
秋穣子有些猶豫，但是在姐姐肯定的目光下，終于從背后卸下步槍，然后對著自己姐姐的左肩狠狠扣動了扳機。
“因為這就是我們選擇的道路，結束戰(zhàn)爭的道路。”

六個小時后。
妖怪山靠近魔法森林的邊界，神社小隊臨時駐地。
如期而至的同一片夜幕下，霧雨魔理沙靜靜地站在一個空蕩蕩的房間里。她已經脫掉了各種作戰(zhàn)裝備，身上穿著一件略顯老舊的魔法連衣裙。
她已經不記得這套衣服穿了多久了，只是這套衣服有著和她一樣長的記憶。
關于幻想鄉(xiāng)的記憶。
沒有開燈的房間一片漆黑，魔理沙卻只是站著，盯著面前的那個兩米長的武器箱。
她緩緩地抬起手，按動了武器箱的解鎖扣。
一陣寒氣從被低溫保存的箱子里滲出，很快沒入漆黑色的空氣。
武器箱內部那昏暗的照明燈光讓魔理沙即使在墨色的深夜里也清晰地看到了那具已然冰冷的身體。
魔理沙沒有想到，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沒有爭吵和敵視的相聚，居然只能以這種方式。
帕秋莉·諾雷姬被換上了一身筆挺的紅魔館中獎參謀長制服，失去生命的身體靜靜地躺在武器箱內，再也和這個世界沒有任何關系。
魔理沙緩緩地伸出手，輕輕地撩開逝去的友人額前的碎發(fā)。一個月前自己因為沖動和憤怒在她額頭上留下的傷疤依然清晰可見。
這是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痕，自責在那一瞬間舉起利刃，在魔理沙的心口上一遍又一遍的揮砍著，仿佛是要對她的幼稚和懦弱進行遲來的懲罰。
“你聽我說，魔理沙，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
“你聽我解釋好不好，能不能先明白為什么會這樣再發(fā)表意見？！”
“算我求你，魔理沙，你能明白我在做什么嗎？”
魔理沙突然意識到，這二十年來，自己自始至終根本都沒有想要聽過帕秋莉的解釋。
自己總以為那只不過是野心的掩飾和罪責的開脫，為什么就沒有想到以帕秋莉的為人，她對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根本不感興趣。
她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就在這個瞬間，她清楚地認識到了自己是多么幼稚。
她用顫抖的指尖滑過帕秋莉毫無血色的面龐，卻怎么都無法說出口。
那遲來的道歉。
她跪倒在地，死死地握住帕秋莉冰冷的手腕失聲痛哭。
愛麗絲死后，她以為自己已經不再會為任何人的離去傾瀉淚水。兩年來，在戰(zhàn)火中掙扎的她早把鮮血當做殘酷的裝飾。
但是，她終究也只不過是個少女罷了。
“你在哪里記起\是月的側影\還是風的間隙\你在哪里忘記\是天的痕跡\還是雨的憂郁\來自回憶的氣息\無法拋棄的曾經\是不是只有結束的獨幕劇\才能讓你想起約定\
我站在這里\相隔的距離\是那無法穿越幕布的結局\奔跑著的心靈\還有伸向地平線的手臂\我的身影\沒入天際\再也\沒有關系……”
悠揚的歌聲傳來，魔理沙緩緩地抬起頭，不知什么時候，除了之前就開著的窗子外，木門也被輕輕地推開。
一個凄然的身影靠在門框上，雙手插在兜里，輕輕地唱著。她并沒有多么婉轉的嗓音，但是卻無法掩蓋歌聲后的傷痛。
“妹紅？”
“嗯啊?！?br>來者的歌聲消失在空氣中。她緩緩地抬起手，指尖中夾著一封被折疊起來，已然泛黃的信件。
“慧音洗衣服的時候在你的戰(zhàn)斗背心里找到的，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吧?！?br>“嗯……是的……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br>魔理沙有些木然地回應著，但是卻沒有站起來。
“魔理沙……霧雨……魔理沙……”
妹紅輕輕地掏出一根煙，叼在嘴里，右手一個響指搓出一小團火焰。
“對我來說，你越來越陌生了呢?！?br>“雖然曾經也不怎么熟悉?！?br>依然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的少女苦笑一下，然后抬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一千年，知道嗎？我的戰(zhàn)爭進行了一千年。”
“我用一千年的時間來想怎樣殺死一個人，直到我遇到了她?！?br>“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戰(zhàn)斗，只是我知道，那種手段，除了制造仇恨什么都無法改變?！?br>“擴大是如此的容易，而熄滅卻是何等的艱難，戰(zhàn)火這東西……”
仿佛嗤之以鼻的妹紅吐出一口煙圈，然后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魔理沙。
“你在害怕?！?br>“你用殺戮掩飾自己的恐懼和迷茫，但是卻不知道這樣什么都不能改變?！?br>“就像……曾經……”
魔理沙從這個平時總是吊兒郎當并不算熟悉的隊友身上看到了一種悵然，那好像是對曾經的幼稚的一種感慨。
“我和你不同，魔理沙?！?br>“我們戰(zhàn)斗的理由，是不同的?！?br>“我戰(zhàn)斗的理由很簡單，我只想用自己的槍，證明某個家伙的清白……某個……很讓人討厭的家伙?！?br>“而你呢？我不知道。但是你已經在這場戰(zhàn)爭中失去了自我，你需要做的是將她找回來……而且……”
“你還要阻止這場戰(zhàn)爭的蔓延?！?br>妹紅甩掉煙頭，然后再次舉起那封已然泛黃的信箋，看向了魔理沙。
“這也是，愛麗絲和帕秋莉的遺愿啊?！?br>聽到那個名字的魔理沙的身軀猛然顫抖了一下，她低下頭，依然死死的握著帕秋莉的手。
“偷看信件是不道德的，不過這封信既沒有署名也沒有落款……不看的話我怎么知道一定是你的呢？”
妹紅壞笑著走到了魔理沙的身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面對這場戰(zhàn)爭，然后結束這場戰(zhàn)爭吧?！?br>“愛麗絲和帕秋莉的在天之靈會和你在一起的。”
妹紅輕輕地將手中的信箋遞給跪坐在地上的少女，魔理沙顫抖著伸出右手，但是在指尖碰到信封的瞬間，她的手突然變得無比的穩(wěn)定。
那封已經在她身邊陪伴了兩年的信箋，突然給已經在絕望邊緣掙扎的少女重新注入了力量。
“我……”
“愛麗絲……”
魔理沙接過信封，將它貼在胸前。
這一瞬間，陰陽相隔的三位魔法少女的心，終于走到了一起。
而繼承著希望和信仰的身影，也在這一刻第一次做出了屬于自己的決斷。
“我明白了，妹紅?！?br>“我不會再逃避了?！?br>魔理沙將信箋小心地放在最貼身的口袋里，在帕秋莉冰冷的臉龐上輕輕地留下了一個吻，緩緩站起身。從魔理沙的眼中，妹紅讀到了一些前所未見的東西，她笑了。
魔理沙看著滿意地微笑著的妹紅，然后伸出了手。
一字一頓的開口。
“我們，去找愛麗絲。”

“不過有個壞消息呢。”
依然壞笑著的妹紅背后，突然出現(xiàn)了慧音的身影。她微笑著，抱著懷里的文件夾，長發(fā)被微風輕柔地托起。
“看來似乎為了把你引出來，妖怪山準備毀掉人形之館?！?br>“那幫混蛋，她們會為了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的?！?br>伊吹萃香從窗口跳進來，捏了捏拳頭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是啊……魔理沙。”
慧音緩緩挪開腳步，一個身影從門口走進來。
“你……一直在聽？雷米莉亞？”
“我只是不想離開帕秋莉太遠?！?br>雷米莉亞的言語有些悵然，但是她隨即伸出了手。
“證明給我看吧，你的決心，你的覺悟，還有你結束戰(zhàn)爭的力量?！?br>慧音和妹紅相視一眼，伸出手扣在了雷米莉亞的手背上。
萃香踮起腳尖，小小的鬼族少女不甘落后。
“霧雨魔理沙……揪出幕后的黑手，阻止無盡蔓延的悲劇吧?！?br>“我會的?！?br>距離天亮還有四個小時，濃重的夜幕依然沒有散去的意思。盡管如此，黑暗中五只堅定地重疊在一起的手依然是那樣清晰可見，仿佛一個神圣的儀式，召喚著沉睡已久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