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臨時工

時間正午，韓向禹身處警察局，熱得頭上直冒汗。

一位白人警官走進審訊室，坐在對面打量他一陣。

“你叫什么？”

“韓向禹。”

“??？”警官低頭看著手里的檔案，“你到底姓什么？”

“韓，HAN...”

警官皺眉不悅，“再說一遍，名字！”

“向禹韓。”韓向禹勉強露出微笑。

“真搞不懂亞洲人的姓氏?！本贀u搖頭，說完又急忙解釋，“這不是歧視，是真的不懂?！?/p>

韓向禹急忙點頭，“明白。”

“知道你為什么來這嗎？”

“嗯，與客人發(fā)生沖突...”韓向禹深吸口氣再緩緩呼出，“我可以回家嗎警官？”

“等一下！”

警官出門與同事確認一陣，不久又拿著一份資料回來。

“填完這份表格你就可以走了，聽著！我不希望再看到你！”

默默填完表格，韓向禹麻木地走出警察局，剛出門，猛烈的陽光刺得他眼睛發(fā)癢。

他抬頭看天，天空湛藍透亮，連一朵遮陽的云彩都沒有。

這就是洛杉磯，一年中有350天都是艷陽高照。

“叮鈴鈴~”韓向禹接起電話，聽著餐廳老板憤怒的咆哮無言以對。

工作丟了，他再次成為無業(yè)游民，只能在街頭漫無目的地亂晃。

毫無疑問他就是徹頭徹尾的Loser！

大學畢業(yè)后，他在一家4A廣告公司擔任項目經理，兩年前因為感染肺炎差點掛了。

病雖然治好，但運氣也似乎離他遠去，投了不少簡歷都杳無音訊，如今只能到處打散工。

別人都有的東西他一樣沒有。

工作、存款、房子、汽車、朋友、戀人...

“嘟嘟...”韓向禹掏出手機看了眼，是大學同學發(fā)來的通知。

【加州理工校友會，下午6點，日本城A5牛排店！希望能很快見到你】

韓向禹懶得回復，此時也無路可走，不知不覺回到以前工作的餐廳。

正巧門前停著一輛豪華賓利，車門一開隨后走下一人。

男人金發(fā)碧眼、相貌英俊，穿著剪裁合體的手工西裝。

就像日本牛排會分等級，在美國，人也一樣分等級。

比如眼前這位就是A5，帶著金手指出生，奪人眼球的相貌，受到上帝一切恩寵，擁有完美璀璨的人生。

再比如眼前這位。

韓向禹盯著餐廳櫥窗中倒映出的身影，嘴角一撇，“嗤...”

如果按牛排等級來劃分，他就是沒人要的邊角料，屬于打包扔進血汗工廠做成罐頭那種。

“叮咚~”韓向禹推開餐廳門往里走。

“歡迎...”服務生一愣，“嘿伙計，條子把你放了？”

“嗯?！?/p>

“聽說你被老板解雇了？”

“我來收拾東西。”

服務生惋惜地嘆口氣，“我很抱歉，還有謝謝你幫我應付最難搞的客人?！?/p>

“別提了?！表n向禹擺擺手。

“叮咚~”有客人推門，服務生立刻轉變笑臉，“歡迎光臨...”

“嘶~”

餐廳里一片吸氣聲，韓向禹好奇扭頭，發(fā)現進來的是兩位貴客。

男人剛才見了，金發(fā)碧眼開賓利那位。

女人身穿紅色連衣裙，襯托著高挑婀娜的身姿，臉上戴著口罩和墨鏡，雖然看不到臉，可單看身形就錯不了。

果然，只有最頂級的大美女才配得上人生贏家。

就好比牛排配牛排，A5只能和A5一起烤，罐頭永遠無法端上餐桌。

這時女人淡淡開口，“為什么到這來？”

嗓音動聽還有些耳熟。

韓向禹搖搖頭，甩掉不切實際的幻想，匆匆走進更衣室。

男人彬彬有禮地鞠躬，“我要向你道歉，熙雅。”

“道歉？”熙雅皺眉，“我問你為什么到這來？”

“先坐下吧，我預定了最上等的牛排...”

此時韓向禹正在更衣間整理物品，剛才的服務生突然推開門。

“Hey man？”

“Privacy?。ㄗ⒁怆[私）”韓向禹急忙雙手護胸。

“不好意思?！狈丈鷵蠐项^，“現在非常忙，老板問你是否愿意兼職？”

“兼職？”韓向禹不解，“我不是被炒了嗎？”

“老板說你態(tài)度不錯，允許你每天過來兼職?！?/p>

這么說就懂了，他可以繼續(xù)留下來，做一個按小時結算的臨時工，沒有合同不上保險，出了問題自己兜著。

韓向禹沒話說，換上工作服戴上口罩，走出更衣室找到老板。

“需要我做什么？”

“今天有位貴客預定了兩份M9牛排，你馬上去后廚。”

M9是美國的牛排分級，和日本A5同等，頂級牛排需要獨特的料理手法，很多廚師都不會。

韓向禹曾在日料店打工，有幸得到大廚賞識，也很有心地偷偷學了一手。

難怪老板又把他留下，不得不說，資本家都是人精。

韓向禹料理完牛排，推著餐車走到兩位貴客身邊。

“這是您二位預定的M9牛排，醬燒黑椒，微辣中甜...”

熙雅突然開口，“凱文，不要再糾纏我了?！?/p>

“嗯？”凱文稍稍一愣，隨即冷臉沖韓向禹說道：“繼續(xù)你的工作?！?/p>

韓向禹急忙把配菜、甜點和湯端上餐桌。

“請慢用?！?/p>

來不及介紹菜式，韓向禹匆匆溜走。

很顯然，兩位貴客正在經歷人生波折，此地不宜久留。

韓向禹走后，凱文立刻換上一副笑臉。

“親愛的，有什么問題不能私下說嗎？為什么要在外面讓我難堪？”

“不要叫我親愛的。”熙雅淡然搖頭，“還有，請你今后不要再打擾我?！?/p>

“瞧啊，你又生氣了。”凱文苦笑。

熙雅嘆口氣，“我父母來美國探親，說要請你吃飯，可你卻無故消失。”

“很抱歉我睡過頭了。”凱文一板正經，“這是人體的自然現象，我們都是醫(yī)生，你應該理解?！?/p>

“我不理解。”熙雅抱手搖頭。

“快嘗嘗，能預約到頂級牛排很不容易。”

說完，凱文沖服務生招手。

服務生滿臉笑容一路走來，“先生，請問您需要什么？”

凱文露出燦爛的微笑，“我想見料理牛排的廚師?！?/p>

“呃...”服務生心里一突，“您是否對味道不太滿意？”

凱文瞬間沉下臉，“聽清楚我的話，我要見你們的廚師！”

“請稍等?！狈丈瞎x開。

?

002，前女友

韓向禹正在后廚洗碗，老板突然闖入。

“韓！M9貴客想見你！”

“見我？”韓向禹一愣。

“記??！不該說的不要說！你是臨時工，出了問題自己負責！”

“明白。”

韓向禹洗完手正要往外跑，老板再次叫住他。

“戴上口罩！”

“明白了?！表n向禹默默嘆氣。

他走進大廳，瞬間注意到黑著臉的凱文。

這家伙穿得人模狗樣、氣質不凡，估計不太好搞。

韓向禹皺起眉，走過去輕聲詢問：“先生，請問您需要什么？”

“你是料理牛排的廚師？”凱文上下打量他一眼，“你為什么穿著服務生的制服？”

韓向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不動聲色地詢問：“您是否對味道不太滿意？”

“我很滿意?！眲P文笑了笑，“但這位美麗的女士似乎對牛排沒什么興趣，你還有其它的拿手菜嗎？”

韓向禹側目打量旁邊的美女，依然是墨鏡口罩，進門一直沒摘，顯然也沒吃過東西。

此時熙雅抱著手，看起來很生氣，“這就是你道歉的態(tài)度？”

“怎么了親愛的？”凱文面帶微笑。

“你完全不了解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希望你保持誠懇，不要搞這些形式，哪怕只有一份誠意滿滿的意大利面...”

“知道了?！眲P文揮手打斷，然后扭頭看著韓向禹，“你聽到了？這位女士想要一份意大利面?！?/p>

“請稍等...”

韓向禹拿著訂單回到后廚，“意大利面一份，M9貴客下單?！?/p>

“古德~”老板長舒口氣，“萊納德！豪華意大利面！韓！你繼續(xù)刷碗！”

“明白...”

另一邊的大廳。

熙雅深深嘆了口氣，“呼~”

凱文笑了笑，“怎么了？”

“你每次都這樣，總是自以為是，從來不會認真思考我到底想要什么?！?/p>

“噗~”凱文急忙捂住嘴，“不好意思...”

“這很可笑？”熙雅怒目。

“別生氣，我嗆到了?！眲P文露出微笑。

熙雅膩歪地擺擺手，“從今天開始，不要再來打擾我?！?/p>

“你說這話的意思，是想讓我跪下求你嗎？”凱文微微皺眉，“難道你還是不肯接受我，熙雅？”

“唉...”熙雅無奈搖頭，“你到底哪來的自信？為什么認定我今生非你莫屬？”

“別開玩笑，難道你還認識比我更優(yōu)秀的男人？”

熙雅拉下口罩，淺淺抿了一口紅酒，“當然?！?/p>

“瓦特？”凱文頓時瞪大雙眼。

“比你更優(yōu)秀的男人?！蔽跹抛旖且宦N，“我的初戀~”

“噗~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已經結束了?！?/p>

“雖然分手有些遺憾，但他確實比你優(yōu)秀?！?/p>

“哦？”凱文松松領帶，“比我更優(yōu)秀？”

“他高大英俊、待人誠懇、溫柔善良，高中時還是籃球隊長?！蔽跹怕冻鎏鹈赖奈⑿?，“估計他在中國早已功成名就了吧~”

“奈斯?！眲P文不置可否，“希望有機會能和他見面?！?/p>

此時服務生推著餐車靠近，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先生，這是為您私人定制的豪華意大利面，請品嘗?！?/p>

凱文伸手示意，服務生將餐盤端到熙雅面前。

熙雅品嘗一口，隨即放下刀叉皺眉不語。

凱文詢問：“怎么了？不好吃？”

“不是不好吃，而是...”熙雅重新戴上口罩，“沒有我想象中那么好?！?/p>

“荒謬！”凱文怒拍餐桌，“剛才那個廚師呢？我要見他！”

此時韓向禹正在后廚刷碗，老板急匆匆跑進來。

“韓！M9貴客想見你！”

“又來？”韓向禹一臉懵。

“快點！客人很生氣！不該說的話不要說！”

韓向禹匆匆洗把手，戴上口罩跑進大廳。

凱文已經站起身松開領帶，襯衫解了兩顆扣子，看得出來確實很生氣。

“先生?！表n向禹微微鞠躬，“請問您需要什么？”

“你就是料理意大利面的廚師？”

凱文仰頭凝視他的雙眼，目中的怒火猶如實質。

韓向禹正要解釋，就見老板急匆匆地跑到倆人中間。

“先生，我感到非常抱歉，這位廚師第一天上班、不太熟悉您的口味，是否需要我?guī)湍鷵Q一份...”

“這不是大問題?！蔽跹排d趣缺缺，“我不餓，先走了?！?/p>

“嘿！等等我親愛的！”不及多說，凱文掏出大把綠票朝著餐桌一摔，“不用找了！”

“請您注意安全~”老板喜笑顏開，抓起那把票子開始數。

韓向禹有些尷尬，不知道是否該回廚房繼續(xù)工作。

“老板，我...”

“韓！你被解雇了！”

“嘶~”韓向禹呼吸一窒。

“這是你今天的工資！立刻回家！”

誰能想到，他剛工作兩個小時再次失業(yè)。

餐廳離家有些遠，韓向禹平時都是坐輕軌，但今天失業(yè)他也不想浪費錢，就這么慢悠悠地往回走。

路過一座教堂，他心中一動，抬頭仰視教堂頂端的基督受難像。

韓向禹上前輕推大門，“哈嘍，有人嗎？”

等待時間不長，教堂內室走出一位修女沖他鞠躬。

“抱歉先生，加州主教昨晚回歸天堂，神父去薩克拉門托吊唁去了...”

韓向禹無比錯愕，“艾瑪？”

“?。俊卑斕痤^，頓時更加錯愕，“親愛的？”

“真的是你？”韓向禹使勁眨眨眼，“你真的當修女了？不是為了羞辱我特意找的借口？”

“哈哈~”艾瑪略顯尷尬，“當初分手時我說了些不禮貌的話，請你原諒，愿上帝保佑你。”

韓向禹深嘆口氣，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艾瑪是他的前女友，兩個同樣陷入低谷的人互相扶持，交往一年，可艾瑪一年前突然提出分手。

分手的理由有三大條。

第一是他找不到正式工作，讓人看不到希望。

第二是他在床上不行，和送快遞的一樣放門口就走了。

但第三條尤其令他難以接受。

艾瑪自稱得到耶穌的啟示，要去做一名修女終生供奉上帝。

這特么就是瞎扯淡。

但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在教堂里看到艾瑪，還是修女打扮。

這一刻，韓向禹的三觀瞬間崩塌...

?

003，局外人

兩人在教堂里互相對視，韓向禹非常尷尬，揮揮手準備走人。

“嘿！”艾瑪及時叫住他，“你有煩惱可以和我傾訴?！?/p>

“呃...”韓向禹撓頭。

艾瑪耐心勸解，“你來這里肯定是受到上帝的指引，現在你只是個孤獨的靈魂，我是一位修女?！?/p>

“好吧?！表n向禹往里走幾步，“小黑屋呢？”

艾瑪翻個白眼，轉身鉆進教堂的懺悔室，韓向禹跟進去坐在艾瑪對面，倆人中間隔著一扇紗窗。

“主啊，我有罪...”

謝罪儀式結束，艾瑪嘀嘀咕咕地幫他禱告隨后問他，“你有什么煩惱？”

“我失業(yè)了，今天遇到兩個超級難搞的客人，老板是吸血鬼...”

“Amen~”艾瑪輕嘆一聲，隨后從窗口遞來一張紙條，“我送你一張護身符，上帝會保佑你?！?/p>

“多謝...”韓向禹站起身。

“等一下！”艾瑪叫住他，再次從窗口遞來一張信封。

“嘖...”韓向禹撇嘴不滿，“教堂怎么也搞這一套？”

“是否供奉全看你的心意?！?/p>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多少也得表示表示。

看著今天剛賺到手的60美元，韓向禹抽出一張20。

“不夠！”艾瑪直接上手搶。

韓向禹急忙后躲，手往身后一背，“你是強盜嗎？”

“上帝不會保佑沒有誠意的人！”

“好吧?！表n向禹又抽出一張20裝進信封。

“嗯~”艾瑪滿意點頭，“愿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p>

韓向禹無奈地走出教堂，感覺被坑了。

他打開護身符想看看里面什么名堂，結果竟然是一個電話號碼。

“搞什么鬼？”

他照著電話打過去，接聽后才知道原來是家中餐館。

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韓向禹急忙詢問：“哈嘍，你們需要人嗎？”

“我們需要有工作經驗的人...”

“我精通中餐、西餐和日料。”

電話另一邊沉默片刻，突然換成他熟悉的鄉(xiāng)音，“你會講國語嗎？”

“我是華人！”

“很好，你今晚就可以來上班。”

中餐廳的工作不難，主要是切菜抓碼費工夫。

晚上9點送走一波客人，韓向禹松口氣，手上的動作漸漸放緩。

收拾餐桌時發(fā)現客人剩下不少，他餓一天也不嫌臟，趁著沒人抓起來就吃。

但接下來這一幕，卻讓他嘴里的肉卡在喉嚨里難以下咽。

餐廳走進一幫人，有男有女，有老中也有老美。

韓向禹轉過身頓時愣住了，這些不是別人，正是他在加州理工的同窗。

眾人進門看到韓向禹同樣一愣。

現場瞬間沉默，安靜又尷尬。

門外走進一個又高又壯的白人，“怎么了伙計們？”

“史蒂夫，他...”

眾人齊齊看著韓向禹，韓向禹也看著大家，面面相覷。

史蒂夫推開人流，走到面前仔細打量。

“嘿！這不是向禹韓嗎？”

韓向禹尷尬地低下頭，準備回廚房暫避。

“禹！”史蒂夫一把拉住他，“別走，留下來喝幾杯?！?/p>

“我在工作...”

“工作？”眾人目瞪口呆。

史蒂夫不敢置信，“你在這工作？向禹韓？加州理工的高材生？理查德·費曼的校友？連續(xù)四年的獎學金獲得者？籃球隊主力前鋒？一直把我壓在替補席上的傳奇人物？”

史蒂夫發(fā)出一連串的反問，韓向禹聽完直感覺臉皮滾燙。

“難以置信。”史蒂夫冷笑幾聲，“我都認不出來你了?！?/p>

“客人請坐，我...”

“別走！”史蒂夫再次抓住他，“我們剛才還討論你，說你肯定混得特別好，沒想到你會在餐廳打工？”

“...”韓向禹無話可說。

“哈哈！伙計們坐下吧，讓禹給我們推薦一些美食怎么樣？”

昔日同窗在餐桌上大吃大喝，韓向禹站在一旁端茶倒酒。

說真的，這種滋味很不好受。

“禹，坐下來喝幾杯。”

“我在工作?！?/p>

“拜托~”史蒂夫擺擺手，“看你站在這我們不舒服。”

“確實不舒服...我覺得很尷尬...”眾人紛紛發(fā)言。

韓向禹不想說話，也不肯坐。

“老板！請過來！”史蒂夫向柜臺招手。

老板不懂英語，只能招呼正在上小學的女兒出來看看。

“請問客人需要什么？”小女孩笑得很甜。

“他。”史蒂夫指著韓向禹，“他一個小時賺多少錢？”

女兒翻譯完，老板笑著說出一個數，“20?！?/p>

“這是100美元，我可以買他提前下班嗎？”

聽到這，韓向禹憤怒打斷，“史蒂夫！”

“禹，這是校友聚會，這么多年難得見你一次?！笔返俜蜣D頭看向老板，“OK？”

“歐剋歐剋！”老板欣喜地拍拍他肩膀，“小韓坐下吧，你已經下班了，今天算你全勤?！?/p>

韓向禹雙目通紅，羞憤欲死，艱難地坐下閉口不言。

史蒂夫非常興奮，“這頓我請客，大家一起舉杯。”

“cheers~”

眾人舉杯歡慶，韓向禹仿佛局外人一般無動于衷。

這時一個白妞問他，“禹，你結婚了嗎？”

“快了?！?/p>

“你未婚妻做什么工作？”

“復健護理師?！?/p>

“做按摩的？呵呵，你當初拒絕我后悔嗎？”

“唉...”韓向禹無話可說。

“禹，我以為你會非常成功?！笔返俜驌u頭感嘆，“你以前所有成績都是A，連續(xù)四年獎學金絕對是個傳奇?！?/p>

“但你有個問題?！笔返俜蚺呐乃绨?，“你從來不參加聚會，也從來不交朋友，這樣的性格在美國沒辦法生存?！?/p>

韓向禹沉默以對。

史蒂夫還在滔滔不絕。

“當年不管我多努力，連你的尾巴都追不上。教授喜歡你，教練喜歡你，啦啦隊長也喜歡你，誰能想到你現在是這個樣子...哈哈！”

韓向禹閉口不言，眾人開始紛紛議論。

“說實話，當初所有人都看好禹...”

“世事難料啊...”

“我還以為禹是最成功的人，現在看應該是史蒂夫最好?！?/p>

“史蒂夫30歲就能成為IT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了不起。”

“別提了。”史蒂夫擺擺手，“我不會告訴你們，其實我爸是富國銀行的董事?！?/p>

“你現在年薪有多少？30萬？”

“公司剛起步?！笔返俜蛞荒樀靡?，“50萬！”

“哇~”

?

004，為什么

史蒂夫仗著自己是富二代，故意拉著一事無成的韓向禹做對比。

校友們?yōu)榱擞懞檬返俜蚋渚率?，韓向禹一度感到窒息。

其實倆人之間也沒有深仇大恨，就是瑜亮之爭。

韓向禹外形出眾，成績出色，學生時代是校園傳奇。

很顯然，史蒂夫的氣度也不比周瑜大多少。

韓向禹默默喝下一杯悶酒，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的難受。

好不容易熬到聚餐結束，他快速清理餐桌鉆進廚房。

“剩下好多菜?！庇腥寺愿锌上В澳銈冋l愿意打包？”

“別管了?！笔返俜蛳虮娙藫]手，“禹不喜歡浪費，我特意幫他點的?！?/p>

“史蒂夫真是好人...”

眾人邊走邊聊，出餐廳門就看到一輛奔馳S600。

“哇~這是你的新車嗎？太棒了！”

史蒂夫得意地拉開車門，“你們怎么回家？沒開車的都上來啊？”

“我叫了代駕?！?/p>

“Uber~”

“我和阿曼達拼車...”

“噢天吶！你們同居了？什么時候開始的？”

“別誤會，我們只是合租的室友?！?/p>

校友們正在門口閑聊，韓向禹把餐盤端進廚房，然后拎著背包往外走。

史蒂夫突然叫他，“禹，你怎么回家？”

韓向禹撇嘴，“我家在附近，走回去。”

“嘭嘭！”史蒂夫拍拍車蓋，“上車，我送你?！?/p>

“不用?！表n向禹皺眉，“你剛喝了不少，開車注意安全。”

他說完就走，史蒂夫急忙上前拽住他。

“別這樣，我們聊幾句....”

話音未落，異變突生。

史蒂夫抓得太急，韓向禹的背包瞬間掉落，包里嘩啦啦灑出一堆東西。

十幾封書信，全是粉紅色的卡通信封，雨傘也是紅色帶斑點的卡通風格。

手絹、圍巾、手套、帽子、充電器、錢包和鑰匙扣，無一例外全是卡通版，看起來充滿女性氣息。

這些東西雖然陳舊，但保存很好依然如新。

眾人見到這一堆東西驚訝得目瞪口呆。

“厚禮蟹！”史蒂夫看著地上的雜物，“這都是你的？”

韓向禹一頭冷汗，連吞口水欲言又止。

史蒂夫舉起手緩緩后退，“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是戀物癖...”

韓向禹匆匆撿起東西，塞進背包轉身就跑。

他一路跑回家，直到鉆進屬于自己的空間后，心中的焦慮才稍稍緩解。

這是一間不到20平米的地下室，沒有窗戶卻有獨立廁所。

社區(qū)環(huán)境嘈雜衛(wèi)生也差，但不可否認，房租很便宜。

“叮鈴鈴~”

韓向禹看著來電上的號碼有些猶豫，但還是立刻接起來，“媽?！?/p>

“大禹，你還沒睡啊？”

“正準備睡?！?/p>

“別太辛苦了，實在不行就回來...”

韓媽苦口婆心地勸他回國，但他在美國還有心愿沒有了結。

“知道，見到她我就回去?！?/p>

“這么多年你還沒放下？”韓媽氣苦，“當初是你選擇的放手，怕耽誤人家前程，然后又屁顛顛地追過去...”

“媽，別說了?！?/p>

“唉~我打電話是想告訴你，下月就是你爸的祭日，你給他燒幾張紙錢...”

“我這邊買不到。”

“報紙也行！你自己剪幾張意思意思，你爸走得挺痛快，倒是苦了你這些年，別怪他，畢竟那是你爸...”

“嗯?！表n向禹默默擦拭眼淚。

韓媽還在電話里絮絮叨叨，“你媽都快60了，你也趕緊結婚要孩子，趁我還能動彈過去幫你帶帶...”

“我工作很忙，沒時間談戀愛。”

“實在不行就回來！干嘛那么辛苦！你是名校畢業(yè)，回來讓舅舅幫你找個公務員...”

“媽，別說了?！?/p>

“唉~”

“我會照顧好自己，您多保重，先掛了?！?/p>

放下電話，韓向禹深深嘆口氣，心中更加焦慮。

人為什么活著，感覺好累。

那人活著有什么意義呢？

只為了吃苦受累，死后可以上天堂？

他揉揉濕潤的眼眶，電腦屏幕上突然彈出一個小窗口，緊接著傳來一聲曖昧的電子語音。

“你感到孤獨嗎？”

“是啊，我很孤獨...”

“你并不孤獨，讓我來安慰你吧~”

“嗯？”韓向禹仔細看著小窗口上的廣告。

他鬼使神差又似鬼迷心竅。

可能他真的感到孤獨，也許這一刻他確實孤獨。

總之，他就這么莫名其妙地點進那個鏈接....

人類真是充滿諷刺的動物，剛才他還在思考人活著的意義，下一秒他就被刻在基因上的本能所支配。

這應該是上帝賜給人類的禮物，作為把人類趕出伊甸園的補償。

他不想辜負神的美意，但畢竟是第一次嘗試，說起來還有些膩歪。

雖然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但至少表明身體是健康的。

別猶豫、別皺眉，更不要覺得惡心。

“嗯？”韓向禹突然愣住，低頭一看，“這...”

怎么會這樣？

為什么？

不可能！他才30歲！這像話嘛！

“啊啊啊?。　表n向禹抱頭痛哭，“為什么！”

“嘭！嘭！”房東大媽猛砸地板，“伙計！我要睡覺！帶上你的女孩去汽車旅館吧！”

韓向禹捂著嘴不敢哭出聲，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這到底是為什么...”

他在學生時代是運動員，畢業(yè)后又常年保持身體鍛煉。

身材標準六塊腹肌，這輩子只談過兩次戀愛，禍害過...不對，只與一個女人發(fā)生過關系。

所以他想不明白到底為什么。

如果說是暫時的，好像也起不到安慰作用，之前在實戰(zhàn)中已經有過失敗經驗。

去年艾瑪過生日，他帶著艾瑪來到汽車旅館。

剛開始挺順利，一切都很和諧，直到他...

艾瑪突然將他推開，趴在床上痛哭。

“我受夠了！”

韓向禹一頭霧水，“怎么了親愛的？”

“我真的忍無可忍！”艾瑪抬頭看著他，“我知道你很努力，每天都很辛苦，可這種看不到希望的生活什么時候才能到頭？”

“艾瑪，你先冷靜...”

“我可以忍受你沒錢，過生日來汽車旅館也不是問題，但這件事我真的忍不了！非常惡心！”

“你的意思...”

“對！你不行！”

005，看醫(yī)生

艾瑪聲嘶力竭地吶喊：“我才24歲親愛的！難道今后都要過這種日子嗎？”

“這些都可以改變！”韓向禹有些急，“艾瑪你聽我說...”

“不要說了?！卑斁従彄u頭，“昨晚我得到耶穌的啟示，決定成為修女終生供奉上帝?！?/p>

聽完這話，韓向禹目瞪口呆，“你想分手也不用找這么爛的理由...”

“這不是借口，是你讓我醒悟了，原來愛情是這么的令人作嘔！”

“呃...”

這句話仿佛利劍將韓向禹狠狠刺傷。

原來他真的不行，艾瑪都感到惡心了，甚至他還把一個好端端的大姑娘送進教堂當修女。

從那之后他一蹶不振，再也沒有出現早晨起立的情況，他也沒當回事，以為是工作太累、心情太焦慮。

但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同。

在沒有絲毫壓力的家中，沒有女人給他帶來心理負擔，他竟然還是...

“別擔心，只是暫時的，睡一覺明早還是生龍活虎...”

韓向禹安慰自己一番，抓過被子蒙頭就睡。

轉天清晨，他正做著美夢，感覺身體已經完全恢復活力。

但下一秒艾瑪突然將他推開，聲嘶力竭地沖他吶喊。

“你不行！我真的忍無可忍！非常惡心！”

“嗡~”韓向禹嚇一哆嗦，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掀開被窩反復確認。

然后他哭喪著臉緩緩癱在床上。

換好衣服他匆匆離家，直奔艾瑪所在的教會，正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yī)。

“艾瑪！你在嗎？”

艾瑪正在教堂打掃衛(wèi)生，扭過頭詫異地看著他，“怎么了親愛的？什么事這么著急？”

看看身邊的修女，韓向禹欲言又止，“我有事想拜托你...”

“當然~”艾瑪笑容純真。

“有點小麻煩，要不我們去外面...”他下意識瞥向基督受難像，心里發(fā)虛。

“主的光輝無所不在?！闭f完，艾瑪帶他鉆進懺悔室。

“主啊，我有罪...”

一番不算虔誠的謝罪禱告，但還是起了些作用，將他心中的焦慮稍稍驅散。

艾瑪聽完他的煩惱，只剩下搖頭感慨。

“嘖嘖、我早就說過你不行，讓你去看醫(yī)生你還放不下尊嚴。”

韓向禹欲哭無淚，“我才30歲，怎么就出問題了呢？”

“可憐的孩子，我該如何幫助你？”

“呃~”韓向禹眼珠一轉，“中國有句古老的諺語，叫一日夫妻百日恩...”

“嘿！”艾瑪拍桌而起，“你特么到底是什么意思？”

韓向禹有些心虛，“你是嬤嬤，注意禮貌...”

“你特么還知道我是嬤嬤？”艾瑪的眼睛瞪得溜圓，“用這種方式和一位修女講話，你不怕下地獄嗎？”

“可能是我沒翻譯好，讓你產生了一些誤解...”韓向禹撓撓頭，“還有護身符嗎？給我一張？”

艾瑪重新落座，隨后從窗口遞出紙條。

韓向禹迫不及待地拆開看，“男科診所？”

“對！去看醫(yī)生！立刻！”

“好丟臉...”

“30歲就不行了不是更丟臉嗎？”艾瑪不耐煩地擺手，“戴上口罩！沒人在乎你是誰！”

“不管怎么說，這個問題有你一部分責任...”

“Go Away?。榱飪簼L）”

“好吧?！?/p>

“等一下！”艾瑪叫住他，再次從窗口遞來一張信封。

不知為什么，他就感覺艾瑪做這個動作自然流暢，仿佛與生俱來。

韓向禹剛掏出一張20，艾瑪急忙大喊，“上帝不會保佑沒有誠意的人！”

“嘖..”韓向禹再掏出一張20。

“上帝不會保佑...”

“我知道了！”韓向禹激動打斷，索性掏出100塞進信封。

“嗯~”艾瑪滿意地點頭，“愿主保佑你，我可憐的孩子~”

“麻蛋，什么玩意兒...”

“向禹韓！我警告過你！不要用中國話罵我！”

“我是說你最近變漂亮了，親愛的艾瑪·哈迪森小姐?！?/p>

“Leave me alone！（我想靜靜）”

——

此時熙雅剛完成一臺手術，回到辦公室還沒來得及沏上咖啡，護士再次敲門。

“醫(yī)生，麥克陳到了?！?/p>

“好?！蔽跹胖匦麓魃峡谡郑o士出門。

經過細致檢查，熙雅淡淡開口。

“恢復得很好，痊愈后要禁欲一個月?！?/p>

“嗯~”麥克陳瞇起眼睛。

“你可以走了?！?/p>

“嗯？”麥克陳迷糊地睜開眼，“內個...好像還有點兒不舒服?！?/p>

“哪不舒服？”

“傷口疼，您再幫我看看。”

“filthy...（猥瑣）”護士在一旁翻白眼。

麥克陳不懂英語，但直覺上不像好話，“宋醫(yī)生，護士說的啥？”

“沒事兒，我再幫你看看?！蔽跹抛轮匦聶z查傷口，“你現在是完全起來的狀態(tài)嗎？”

“嗯~”

“我建議您做個擴張手術。”

熙雅冷笑一聲，說罷揚長而走。

上午的預約全部結束，熙雅終于有心情磨上一杯咖啡。

放入一些肉桂還有最愛的焦糖瑪奇朵，她端著咖啡杯走出診所大樓。

剛出門她就看到凱文站在花園里看風景。

“唉...”熙雅無奈搖頭。

“過來坐?！眲P文沖她招手，“別這么緊張?！?/p>

熙雅轉身坐在長椅上，“你失業(yè)了嗎？都不需要工作？”

“現代人壓力這么大，心理醫(yī)生怎么可能失業(yè)？”凱文笑了笑，“我是特意來找你的?！?/p>

熙雅不想沒話找話，因為她知道凱文不會輕易放棄。

“熙雅，你為什么不愿意給我一次機會？”

“因為我對你太了解?！?/p>

“不！你不了解！”凱文有些激動。

熙雅似笑非笑，“你的皰疹就是我治好的?！?/p>

“呃，這個問題我解釋過了...”凱文非常尷尬，“是因為肺炎的后遺癥?！?/p>

“嗤...”熙雅不屑地撇著嘴。

凱文轉了轉眼珠，“你一直單身又沒有約會對象，難道是為了貓抓老鼠？”

“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單身？”熙雅嘴角上翹。

“不會是那位優(yōu)秀的初戀吧？”凱文眼神揶揄地笑著。

“他以前就很帥，現在應該會更迷人?！蔽跹判θ萏鹈?，“不和你聊了，我要去給他發(fā)郵件~”

凱文臉色陰郁地舉起咖啡杯，“祝你好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