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華盛頓電視臺、CBS 晚間新聞，權(quán)威媒體的輪番邀約，塞滿來自美國和中國郵件的郵箱，還有走在路上也會被行人認出來...2010 年在記者年會上的成功帶來的一系列的連鎖反應，脫口秀演員黃西享受著這些本就屬于他的純粹的快樂。

白宮的一戰(zhàn)成名幫助他獲得主持國內(nèi)綜藝《是真的嗎》的機會，此時的時間是 2013 年。曾經(jīng)的榮譽現(xiàn)在看上去卻有點燙手，似乎只有更大的、完全符合現(xiàn)在觀眾預期的成功才能完完全全確證曾經(jīng)巨大的白宮式勝利。

沒有人能夠精準預測手機最終取代了電視，也沒有人能夠預料到《脫口秀大會》的走向。所有這些外在的變化一步步將黃西推到了光環(huán)之外，而 2021 年在《脫口秀大會》上的出現(xiàn)也將他推至輿論之中——雖然在白宮之后，黃西一邊在央視主持著收視率不錯的綜藝，那幾乎可以說是電視上唯一的準脫口秀節(jié)目，一邊緊鑼密鼓地安排著巡演，而且還創(chuàng)建了 “笑坊”，在當時的北京，可以說是不錯的廠牌。

▲圖：零態(tài) LT 攝

但沒有人知道，曾經(jīng)的他是自卑的。

2021 年的黃西已經(jīng) 52 歲了，早就褪去了十八歲時尋找一套理論來指導人生的青澀，認識到意義在于每天都要努力去尋找一個靈感，就像西西弗斯，要一次一次把石頭推上去。即使已經(jīng)是一個多數(shù)人口中的成功人士，是一個能夠去說 “死亡既是一場悲劇又是一場喜劇” 的喜劇演員。但如何一次次在脫口秀中尋找解決自卑的良藥，他必須對這個問題進行嚴肅思考。

也許 18 歲努力用哲學解決這個困惑的黃西也讀過《西西弗神話》里的這段話，“這種長久的奮力，只能用無頂?shù)目臻g和無底的時間來衡量，終于到達目的地。然而，西西弗斯卻眼睜睜看著，巨石轉(zhuǎn)瞬間又滾落到山下，必須重新推上山頂。于是，他又下山走向平原?！?循環(huán)往復。

或許真正的解救是沉溺其中，不求結(jié)果，正如對談最后黃西所說的那個小男孩，“我小時候到水庫去游泳才是真正的冒險，明明親耳聽到過旁邊小孩呼救的聲音，但是過不了幾天，還是會義無反顧投入水里，好像不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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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哲學與科學的晃動?

“我是炸藥，把歷史炸成兩段！”

18 歲的黃西，還是吉林大學生化專業(yè)的學生，那是詩人征服年輕人的時代，大段大段尼采的詩句在他回來不久便會在宿舍里響起來，“我是一縷青煙，孤獨地在高空中求索！”，沒過很長時間，宿舍里 15 個男孩子個個都有了一本尼采的書。

他甚至幻想要去監(jiān)獄里面待著，這樣就可以從早到晚只是讀書和思考，然后也許像《局外人》里的默爾索一般，最終悟得一個照亮自己的真理。那會是一句話、一個想法，或者是一套思想體系，它會總結(jié)并照亮自己的人生，習得以后，從此就可以不再想它，去做其他事情。

▲表演中的黃西（圖：黃西微博）

不過，青春的樂觀很快沖斷了瘋狂而痛苦的哲學思考，治療幻滅的存在主義哲學并沒能統(tǒng)攝未曾經(jīng)歷幻滅的少年太久，“我今年才 18 歲，沒有必要把所有事情都想清楚”。黃西告訴零態(tài) LT（ID：LingTai_LT），自己之所以沒有在 18 歲這個危險的年紀脫離既定軌道，是找到了比哲學更有效的靈藥——科學。

他被一心沉浸于物質(zhì)世界研究教授所呈現(xiàn)出來的 “心安理得” 所吸引——物質(zhì)世界本身是很奇妙的，沉浸其中，不僅能收獲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還可以不再去想那些煩心的問題，比如，人生的意義，還有人與人之間的矛盾。

哲學與科學的晃動在大學畢業(yè)那年戛然而止，生命再次自以為抵達安全穩(wěn)妥的綠洲——黃西以第一名的成績成功考取了中科院的研究生，這之后，他將會在 24 歲攻讀博士，會在薪水不錯的基因模型公司工作并拿到專利。但是科技能夠解決的也就到這里了，他以為能夠因之避免的難題還是找上門來——人生的意義，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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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日記本里寫滿痛苦?

黃西的日記本已經(jīng)寫滿了痛苦。

人與人之間的矛盾所引發(fā)的意義危機并沒有在大學畢業(yè)那年就此消失，相反，這反而像是它們真正到來的開端。北京是一座更大的池塘，周圍滿滿的 “省狀元”“北大清華”、“GRE 滿分”...這樣的頭銜催生出你死我活的競爭，和 “自卑” 這個怪物。

而身處美國的黃西，深切感受到亞裔歧視的空氣也在一個勁兒地暗示 “你不存在”：即使黃西是公司里唯一一個拿過專利的人，然而在公司待了八年，也一直未獲提拔，很多白人剛畢業(yè)，憑著文憑和 PPT，就可以被提拔上去。

不過這些還是可以被涵蓋進軌道上的 “隱形殺戮”，在還沒有走上這條 “成功之路” 前，黃西有過掙扎在軌道之外的日子。

▲與零態(tài)對談中的黃西（圖：零態(tài) LT 攝）

初中時，黃西的成績一直穩(wěn)居班級倒數(shù)，大概只有中國孩子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盡管抽煙、曠課、逃學，“留美博士” 黃西一樣沒有落下過，但都無法掩蓋成績不好帶給他的不自信?！拔铱傁Ｍ魏稳硕疾灰⒁馕摇保蠋煹男呷枧c懲罰，父母明里暗里拿自己與成績優(yōu)秀的弟弟比較，或許就是在這個時候，“自卑” 開始慢慢爬入黃西的骨髓里。

一直到 2000 年前后的那段 “晦暗時光”，黃西決定自己必須解決 “自卑” 這件已經(jīng)很棘手的難題。

剛開始，他想要將 “自卑” 從身體里連根拔起。然而不久他就意識到這根本不可行，且不說身處其中的人已經(jīng)依賴似的 “努力自卑”，從這種痛苦里面找到讓自己享受的快感，三十年過去，“自卑” 已經(jīng)成為了自己的一部分，要想在每一個閃念里面提醒自己要自信，要想在每一個行動之前說服自己這是 “自信” 而不是 “莽撞的冒險” 太過艱難，簡直就像失去了自我一樣。

也就是在最初的嘗試失敗之后，黃西找到了表達，或者說是找到了脫口秀這個東西，它為黃西提供了一條和解而非你死我活的 “解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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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一場和另一場馬拉松?

不過，這條與 “自卑” 的和解之路并非外界描述的那樣 “出道即巔峰”，而是一場漫長的馬拉松。

漫長首先緣于有些灰暗的開端。2002 年，黃西第一次在休斯敦的一家體育酒吧登臺，臺下打球的有，喝酒的有，就是鮮有笑出聲來的，而那天晚上，他其實講了一個八年后登上白宮說的一模一樣的笑話，“我在中國有一件事情做得不可能有在美國好， 那就是我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來的異域風情。”

接著是七八年的時間里必須不停地、主動地聯(lián)系俱樂部，尋找表演的機會。三十歲的黃西必須著手扮演一個不受待見的新人，他經(jīng)歷了一個新人演員都會走過的道路，其中摻雜著俱樂部老板粗暴的輕視與謾罵，混合著那些郁郁不得志的同行帶給自己的焦慮和擔憂。

當然，黃西是有天賦、努力和幸運的，隨著表演經(jīng)驗的累積，他開始獲得大大小小的成功。不過即使在這個過程中，他仍舊承受著上坡時的不確定與辛酸。

起初的興奮之后有一兩年接近平淡，而且由于偶然錯過比賽，他在喜劇演員們都開始嶄露頭角的那段日子仍舊籍籍無名，并漸漸拉開了在當時看上去根本趕不上的差距，而從 2005 年第一次去《萊特曼秀》（美國知名脫口秀節(jié)目）試鏡到真正到《萊特曼秀》表演，黃西走了整整四年。

▲圖：黃西微博

印象最深也是最難跨越的一次，是有人公開對自己說，“大家不會對一個中國人的道德故事感興趣”。在之前不是沒有同行對他的表演風格提出過質(zhì)疑，比如總有人說 “你的笑話總要想一想才能笑得出來”，而他自己也曾經(jīng)考慮過自己作為一個從小說中文、三十歲才開始做脫口秀的演員實在有太多不利的因素。但是這一次對方的表述顯得如此客觀，給黃西帶來了難以跨越的打擊。

那一次，黃西真的想到了放棄。

在與零態(tài) LT（ID：LingTai_LT）對談中，當被問到如果會拍一部像《安妮霍爾》那樣的電影，要像伍迪艾倫一樣在開頭安排段子來集中表達自己對人在世界位置的看法，黃西想到的就是這段經(jīng)歷。

“等一會兒。” 即使理智無比確信不可能，還是要允許時間再流動一會兒，允許想象力再飛一下。沒過幾天，就有人給打來電話——是新的演出機會。也許正是因為這類事情的啟發(fā)，當總結(jié)到底什么是成功以及人生秘訣的時候，他會說 “如果做一件事情屢屢失敗，但是你還不想放棄。這大概就是你應該為之奮斗的事業(yè)。”

而這場馬拉松有一個恍惚間沖破紅絲帶抵達終點的時刻，那就是 2021 年登上白宮。但現(xiàn)在的黃西，在離開白宮后，憑借著自己的一股力量，開始了新的一場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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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甜子

編輯｜胡展嘉

題圖｜零態(tài) LT 制作

場地｜108 度禪意生活

出品｜零態(tài) LT（ID：LingTai_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