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網(wǎng)3/丐明】重生明教宣布擺爛但失?。ㄊ唬?/h1>
時光倒回到兩天前。
沈清溪將石頭扔到一旁,看著地上的肉泥,手微微發(fā)抖。可那并不是因為驚恐,只是單純的因體力過度消耗而產(chǎn)生的不受控制的疲勞。如果此時有人在對面觀察他的目光,會看見那雙本該盛著孩童單純天真的眼睛里,有著狂熱又心滿意足的光芒。
“真麻煩?!?/span>
沈清溪甩了甩胳膊,緩解因反復捶打而產(chǎn)生的肌肉酸痛,畢竟還是個孩子,這幅孱弱的身體真的太不方便了。
當然,也并不沒有一點好處,沈清溪抿了抿嘴,想起陸棉柔軟稚嫩的唇。
太陽將石頭的影子變換了位置,沈清溪四處觀望了下,這處確實偏僻,半天都沒人來,他已經(jīng)休息夠了,準備抬腳將高個子的尸體也一并踹下山去,可腳停在半空中,又慢慢重新踩回地面。
聽這兩人的意思,是和陸棉有仇怨,想下殺手,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遇難,想必陸棉也會稍微卷入其中。清理掉尸體固然會為陸棉避免很多麻煩??蔀槭裁匆欢ㄒ@樣做呢?
沈清溪看向陸棉所在的方向,嘴角挑起一抹笑意。
所有的折磨,打壓,欺辱,都是打造無上寶石的必要手段,而隨波逐流,追求安穩(wěn),只會讓他成為砂礫,泯然眾人。
如果陸棉確實是他期待著的那個人,如果陸棉確實值得他期待,便不應當隨便折損在這里,也不會隨便任人擺布。
那個人應當踩著熊熊圣火走出來,被千錘百煉得更加光彩奪目,數(shù)年后將重新展現(xiàn)出在惡人谷高崖之上的風采,甚至比那更甚。
他深信自己是為了無限延續(xù)那一刻才回來的。
而時間再度回到當前,陸棉跪在地上,周圍站了一圈人。他師父陸泠站在他的側(cè)前方,四位陌生的,年紀約十三四歲的明教子弟分列在東西南北四個角,而正前方,是上次有過一面之緣的的明教,也是死去的那兩個弟子的師父,他們稱他為納日旗。
暗室里沒有窗戶,只有火把昏暗的光,陸棉微微抬眼,看見陸泠遞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安撫的眼神。
陸棉心里冷笑了一下,他這位師父,翻臉堪比翻出,帶著人來提審自己時一副大義滅親的表情,在進入暗室前又趁人不備柔聲安慰陸棉,讓他不要怕,按實回答問題就行。
級別最高的那位動了動手指,東西兩側(cè)的明教弟子紛紛一點頭,各自端著一盤蓋著白布的東西走到陸棉面前放下,一把扯開滲著暗紅色的布,露出下面的東西來。
兩盤子紅色的肉擺在跟前,一盤子說是肉泥也不為過,腥臭的人體組織中尚能辨別出未完全砸碎的手指,和只剩一小半的頭骨,另一半好一些,起碼不是肉泥,是肉塊,邊緣破破爛爛,隱約還有野獸的齒痕。
陸棉下意識皺著眉,胃里突然產(chǎn)生擠壓感,他喉頭一梗,捂著嘴扭身嘔了半天,將早上吃過的東西盡數(shù)嘔了出來。
納日旗輕聲笑了一下,開口道:“看你在下面跪了半天,一點慌張的神色都沒有,我還以陸泠收了個多了不起的弟子呢,罷了,到底是個孩子。先端下去吧。”
兩位弟子應了一聲,將東西端了下去。陸棉擦了下嘴,覺得渾身冒出冷汗來,其實他想說他并不是惡心到了,上輩子見過的尸體都能堆滿這個屋,他只是早被陸小胖哄著吃了口肥肉,半天沒消化,剛剛吐出來,覺得好多了。
“知道這盤子上盛得是誰吧?”
“知道?!标懨蘼曇粲行╊澏叮鞘沁^度嘔吐后的生理反應,他甚至有些慶幸,起碼不用故意裝作情緒不穩(wěn)了。陸小胖你到底給我吃了什么東西啊!
“有什么話說?”納日旗往后退了半步,尋了張凳子坐下。
“與我無關(guān)。”
“哦?怎么講?!?/span>
陸棉依然低著頭,卻稍微挺直了腰,不卑不亢地說道:“弟子對此事略有耳聞,傳言這兩位是兩日前的晌午遇害,傍晚被人發(fā)現(xiàn)的,弟子斗膽請問,傳言是否屬實?”
“屬實?!?/span>
“兩日前,弟子被師父禁足屋中,日日反省,抄寫《大光明錄》,從未踏出房門半步,又怎么會出門殺人?!?/span>
“可是,有誰能證明你真的一步都沒有出去過呢?”納日旗撐著臉頰,淡淡的問道,“據(jù)我所知,雖是禁足,可你師父心疼你,可是連半個看管的人都沒有安排。是不是,陸泠?思慮不周啊……讓弟子惹上嫌疑了不是。”
陸泠表情一變,轉(zhuǎn)身半跪在地,沉聲道:“屬下知錯。確實是我思慮不周?!?/span>
“可即便如此,弟子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和體力能犯下如此罪行?!标懨揲_口道,“弟子在家時曾見過大人用石杵砸肉糜,尚且得砸上一時半刻,消耗不少體力??傻茏又皇橇鶜q多的孩子,哪里來的力氣,又得用什么東西才能……才能……”
陸棉說著說著,竟然哽咽著哭起來,開始抹眼淚,嘴里還不停地說著:“弟子是冤枉的,不是我,雖然同伴們大多下山探親,可屋里也是有人在的,一個叫哈薩,一個叫陸小胖,就算離開也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我又哪里來的時間能出去殺人,殺到這種程度,更別說帶著一身血回來換衣裳。師父,你幫我說句話啊……”
納日旗沒說話,將目光落在陸泠身上,陸泠琢磨著頂頭上司的情緒,斟酌著措辭開口道:“屬下以為,陸棉確實沒有這個能力辦到此事,還請納日旗大人明察?!?/span>
暗室里再度沉默下來,只有陸棉抽著鼻子,拼命壓抑著哽咽的聲音。
半晌,納日旗才終于開口,聲音輕柔,卻冷酷異常。
“是個聰明的孩子,你分析的這些都很有道理。”納日旗敲著木椅扶手,“一個六歲的孩子,確實做不到,可如果是一個二十六歲的大人呢,陸泠?”
陸泠猛地抬起頭,剛準備說什么,背后卻傳來小孩子顫顫巍巍的聲音。
“師父……是你做的嗎?”陸棉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我知道你一向疼愛我,上次禁我足,我以為你是怕他們再找我麻煩,沒想到……師父,你怎么這么糊涂,弟子不值得你替我做到這種程度啊……”
陸棉膝行兩步,抱著陸泠的胳膊大哭起來。陸泠氣急敗壞,用力甩竟然沒甩開,怒聲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這一出戲,陸棉自己都覺得夸張得很,可已經(jīng)到了這地步,他算是看出來,納日旗其實并不在乎,既然如此,就別怪他要拉別人下水了。
“罷了,這兩個徒弟本也是別人硬塞進來的,死不死的我確實不太在乎。”納日旗站了起來,陸棉的哭聲小了一些?!翱墒牵戙?,你應該最清楚,其中一人是山下鎮(zhèn)上富商的兒子,和明教有交易往來,逢年過節(jié),你也沒少從中吃到油水,如今人家的寶貝兒子死了,咱們總要有個交代,你說對不對?”
納日旗這話說得可笑,仿佛讓人家去死亡之海常駐就對得起富商一樣,然而陸棉清楚,那不過都是表面的說辭罷了,若那兩人在死亡之海真的有人看管不得擅離,又怎么會莫名其妙死在圣墓山的后山上。
今日這事在暗室里處置,意味著他們已經(jīng)決意要抓一個替死鬼出來頂鍋。
“屬下……明白了?!?/span>
陸泠也已然了解了當下的局面,強硬地從小孩懷里抽出自己的胳膊,臉上換了陰狠的表情,從背后抽出雙刀,冷冷地看著陸棉。
陸棉臉上還掛著淚,卻已經(jīng)平靜了下來,毫無畏懼地迎著陸泠的目光。
“屬下見陸棉天賦過人,將其強行帶回明教,已是違規(guī),”陸泠將彎刀指著自己的徒弟,惡狠狠地說道,“如今卻管教弟子無方,任其殘害同門,如今只得大義滅親……陸棉,你我?guī)熗揭粓?,如有什么話要交代給家人,我可以代為轉(zhuǎn)達。”
陸棉眨了眨眼,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跪了半天,腿麻。
“也是,從師父你強行拉我進明教,如今也不過一個月,師徒情……好笑,我不過是你憑白認來的便宜徒弟罷了,若是我有出息,你便臉上有光,若是阻礙你前途,便一扔了事,哪里來的師徒情呢……之前那話,我自己都不信?!?/span>
陸棉冷笑,臉上出現(xiàn)六歲孩子不該有的冷漠,讓陸泠愣了下。
“可是,如果你我之間必須要有一個為這兩人的死負責,那這個人為何一定是我呢?”
陸棉再度開口,目光卻已經(jīng)沒有看向陸泠,而是定定地望著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納日旗。
“如果你有能力,”納日旗開口說道,“我也并不介意?!?/span>
暗室里響起鐺——的一聲,站在一旁的明教弟子將一對彎刀拋在陸棉的腳邊,陸泠目光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陸棉,眼中殺意更濃。
“陸棉,你膽敢弒師?”
陸棉慢吞吞地撿起刀,一言不發(fā)。重生一世,他并沒有想過自己會親手弒師。他想過逃避,想過找個時機遠離,甚至想過等后面自己漸漸立足了腳跟,找個由頭用點手段,把陸泠從新人導師的位置上趕下去,讓他去當個打雜灑掃的,不堪重用的人,再也不能禍害別的弟子。
但他從沒有想過殺陸泠,畢竟上一世,自己一身的武學,也曾受過他的指點和教導,這是真真切切的。
然而,他并不愿意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密室里。
說實話,陸棉以為自己死定了,選擇和陸泠拔刀相向,不過是垂死掙扎,拖延時間,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拖延的時間究竟能做什么,到底還會有誰能來救他。
陸棉身材矮小,像是山貓一樣躲避著,如今也不再藏著掖著自己的招式,因為一旦猶豫,必死無疑。陸泠沒有想到自己撿回來的便宜徒弟竟然如此難纏,越是憤怒,越是自亂陣腳,姿態(tài)難看得很,有幾次甚至讓陸棉得了手,身上掛了彩。
“兔崽子……乖乖受死,為師還能留你個全尸,”陸泠臉憋得通紅,不知是因為一時半刻沒有得手氣的,還是因為別的什么?!拔掖饝?,你死后,我給你家里人一筆豐厚的體恤金,虧待不了?!?/span>
陸棉氣喘吁吁,他的體力也已經(jīng)到了極限。對方再度揮刀而來,眼看著胸前刀尖寒光閃出一道弧度,下一刀就會直取項上人頭,陸棉有些認命地閉上眼,腦中閃過很多畫面。
耳邊響起刀刃破開皮肉的響聲,可黑暗并沒有如約到來。陸棉感覺有溫熱的液體噴灑在臉上,他睜開眼,面前是陸泠難以置信的猙獰面孔,有人從背后將他捅穿,掛著血的刀尖離陸棉的胸口只有一寸。
“師父——!”
陸棉沒想過會是這樣,下意識扔了刀去扶對方,被帶著一起倒在了地上,背后捅刀子的,是依然沒無表情的納日旗。
“陸泠這輩子唯一的貢獻,大概就是為明教吸納了你吧?!奔{日旗臉上難得露出一絲滿足的笑容,“你這身功夫,以前和誰學過?”
“……約一年前,山下有個明教老人,見我一人瞎練,指點過?!标懨捭躲堕_口,機械地答道,尚未從陸泠就這樣死了的現(xiàn)實中緩過神來。
這套說辭是陸棉早已想好的,納日旗也不疑有他。十幾年前,明教弟子倉皇挫敗地逃回西域,中途有人撐不住,或者失蹤或者死了,散落在各地做些別的事也很常見。
“百年難得一見的好胚子,能頂著年齡上的差距,抗下你師父這么多招,確實潛力無限。你未來的用處,一定比陸泠大得多?!?/span>
納日旗好心情的將陸棉從地上扶起來,一眼都沒有去看死不瞑目的陸泠。對方用手指擦掉陸棉臉上的血,似是安慰地柔聲道:“別擔心,他的死和你無關(guān),是我發(fā)現(xiàn)他吃里扒外,中飽私囊,還殺人滅口,因此將他就地正法。至于你……”
納日旗停頓了一下,似乎自己只是在勸告,而不是在威脅,坦然說道:“你應該知道,自己已經(jīng)看到了太多秘密,不能再走出這間密室,走到陽光下了?!?/span>
陸棉依然呆滯,他呆呆地看著納日旗,心里卻已經(jīng)明白了對方想干什么。
“陸棉,來我手下,加入我的暗殺組織。我保證,我會細心培養(yǎng)你,十年之后,見神殺神,見佛殺佛,你會成為明教最強的殺手,你一定做得到,如何?”
如何?陸棉眨了下眼睛。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重活一世,難道是再走一遍上一世的老路嗎?
如何?自己就這么倒霉,沒有人能救救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