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下過寂寥綿長的春雨，就是一段短暫的、令人喘不過氣的晴日。

? ? 這里的晴日與雨日其實(shí)沒什么差別，一樣的陰郁，一樣的孤獨(dú)，像是得了肺癆的將死之人，回光返照過后，又是漫長又漫長的、無邊的雨季。

? ? 來到這個(gè)鎮(zhèn)子約有半年，說是取材，不如說更像是一種抗拒。但如今，夏天要來了，該走了。

? ? 我佇立在粳米道邊，努力躍起腳來，向一戶院子里眺望著。

? ? 周圍獨(dú)我一人，檐下雨成線，窸窸窣窣。

? ? 冷風(fēng)正帶著葉上殘存的雨珠，飄搖在發(fā)間，將舊襯衣的領(lǐng)口打濕斑駁。

? ? 透過高樹枝椏的罅隙，我看見了霧子的身影。

? ? 她似乎正在紙板上描摹著什么，模模糊糊的，像是留在玻璃上的霧，總讓我憂心這一切下一瞬便會被抹去，化為一片虛無的水痕。

? ? “夜寒兼衣單，”霧子忽然站了起來，邊踱步邊輕輕哼唱道，“望處鵲噪欲降霜——”

? ? 那是住吉的和歌，曲調(diào)是她自己的，她對音韻這方面總有些令人眼前一亮的發(fā)明；但也僅僅只是眼前一亮罷了：玻璃碎了同樣會令人眼前一亮，但玻璃碎了，也就回不來了。

? ? 我攏好衣服，輕嘆一聲，推門走了進(jìn)去。

? ? “作家小姐！”她放下手中的紙板，赤著腳向我迎了過來。

? ? 她的眼睛亮閃閃的，仿佛一面鏡子，把人心底齷齪的想法全部映了出來，讓我不敢再直視她。

? ? “那個(gè)稱呼……還請不要再提了。”

? ? 我垂眸盯著領(lǐng)口那片濕漉漉的布料，黏在我的頸口的皮膚上，沁涼的意味刺入骨骼，到了體內(nèi)更深的地方，導(dǎo)致我的心里也濕漉漉的。

? ? 玻璃碎了，也就回不來了。

? ? 我的熱情和悸動早被枯槁的時(shí)間磨平，文字也好，模糊的感情也好，都已經(jīng)沙啞，再回不來了。

? ? “啊，抱歉！”她向我鞠躬道歉道。

? ? “沒事?！?/p>

? ? 我環(huán)顧四周，偌大的院子里僅有幾棵樟木，盡管不是第一次來，我還是發(fā)自心底感到荒蕪。

? ? “父親還在房里休息，您今天來是想干什么嗎？取材？查閱資料？還是說閑談呢？”

? ? 我被這一連串的發(fā)問問得腦袋昏沉，只得按了按眉心，把一綹發(fā)絲理到耳后，隨口問道：

? ? “剛才在畫什么？”

? ? “這個(gè)嘛——”她的臉微微低了下去，“不對，您又在轉(zhuǎn)移話題了，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 ? “我回答了，你就回答嗎？”

? ? “當(dāng)然咯，不過得要您先回答了再說?！?/p>

? ? 她仿佛認(rèn)定了我不會回答，語氣輕快了許多，一掃先前的猶豫。

? ? “來看看你?！?/p>

? ? “欸？”正抬頭的霧子愣住了，似乎沒有預(yù)料到我的回答，只能從喉嚨里擠出幾句小聲的話，又把頭沁了下去，“謝……謝謝你。”

? ? 她若無其事地笑了，臉卻隱隱約約泛起血色。

? ? 陰沉沉的天又飄起了雨，朦朦朧朧如霧般，在彼方群山上浮動。山頓時(shí)變成淡灰色，被鎖在這霧靄當(dāng)中，漸漸失去它們的輪廓，變成了冷冷的幻，重重疊疊，暮色蒼茫。

? ? 我僅僅掃視了一眼，便忍不住心酸起來。天空中沒有一只飛鳥，有的只是雨，像是雪山上的回音，閃閃浮現(xiàn)在陰影中，冷酷無情地刺著我的眸子。

? ? 我不敢再看下去，于是低頭看向自己的腳，腳底下一片小小的干燥區(qū)域業(yè)已潮濕。

? ? 兀的，霧子靠近了我，帶起一陣風(fēng)。

? ? 旋即，她牽過我麻木的手，然而手上的力度仍猶斟酌著：先是小心翼翼的試探，接著是放下心來后的坦然，到了最后又忽然用上了勁，大概，是她的內(nèi)心正為這份坦然而糾結(jié)。

? ? “到屋里去？”我問。

? ? “嗯！”

? ? 說著她便帶著我往屋里去，而我的視線，卻一直停留在那群山、那高樹上。

? ? 幾片綠葉被風(fēng)吹來，凋零在我的眼前，落在我空的手心里，靜靜躺著。

? ? 大樹會因?yàn)榱舨蛔∪~而悲傷嗎？

? ? 我不知道。

? ? “您還沒仔細(xì)看過這兒吧？”

? ? 霧子一邊領(lǐng)著胡思亂想的我，一邊小心翼翼地將移門推上，不讓一絲冷空氣溜進(jìn)來。

? ? “真暖和。”我搓了搓手，哈出一口涼氣。

? ? 她沒有接話，就像我沒有接她的話。她正轉(zhuǎn)頭看著我，嘴角掛著笑。

? ? “以前這兒都是要點(diǎn)爐子的?！?/p>

? ? “是嗎？”我叼上煙斗，琥珀煙斗撞擊著我的牙齒，發(fā)出咯咯的響聲；缺乏靈感的時(shí)候，我就會用這樣的方式來麻痹自己。

? ? 霧子眼睫微斂，一聲不響地盯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先前她勸過我，但到后來，也放棄了。

? ? “需要火柴嗎？”

? ? “不了，里面沒有放煙草。再怎么說，這里以前都還是佛寺，在青燈前吞吐云煙，大不敬?！?/p>

? ? 霧子靜靜聽完，揚(yáng)起臉道：“但現(xiàn)在這里是我的家了，只要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 ? “真的？”

? ? “當(dāng)然！您每次來都這么問。我知道，您要靠那個(gè)東西提神，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父親那邊我會解釋。只是，只是……”她停了停，“我還是希望你……能照顧自己一點(diǎn)……”

? ? 雨勢蓄得大了些，折傘的聲音稀稀疏疏地從街上傳來，像是女子絮絮的話語，斷斷續(xù)續(xù)，相當(dāng)?shù)暮喍虇握{(diào)，卻令我難過，徒增無法割舍的哀愁。

? ? “反正都是幻，遲早要死的，暖一些，冷一些，沒有意義?！?/p>

? ? “不是這樣的！”她的聲音干脆而響亮，就像一根細(xì)尖而閃亮的鋼絲，鋒利地打斷了我的話。

? ? “我們都還活著！有什么能比這兒還幸福的呢？”

? ? “所以幸福才是幻吶?！蔽业哪樀熬`開了微笑，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哀愁。

? ? 活著的幸福，跟霧一樣，你察覺得到，但當(dāng)你想要抓住它們的時(shí)候，卻發(fā)現(xiàn)它們在玻璃的另一頭……

? ? 也許在外人眼中，乃至在我自己的眼中，我的確身處這片霧中，可我明白，那是幻，冷冷的幻，滾燙的幻，我永遠(yuǎn)無法觸及的幻。我不知道它們在哪，可我卻深陷它們之中，蒙受著虛無之幸福的厄難。

? ? “所以這間佛寺才沒有人祭拜！再說了，幻什么的，幸福什么的，真的假的又怎么樣呢？心里感覺到就好了?！彼吹褂梦艺f話的方式來反駁我了。

? ? 我被她的話鎮(zhèn)住了似的沉默下來，托著煙斗的手頓了頓，輕輕將它取下來，收進(jìn)了口袋里。

? ? “我也不打算再抽了。”

? ? “欸，我，我不是那個(gè)意思，您，你聽我說，我……”

? ? “做什么都可以？”我打斷說。

? ? 霧子伸了伸脖子，神色瑟縮，心不在焉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還在為剛才的話耿耿于懷。

? ? “謝謝?！蔽夜雌鸫浇牵焓謱⒛X后的發(fā)髻解了開來，“不麻煩的話，為我唱幾首和歌吧，我想寫點(diǎn)什么?！?/p>

? ? “怎么會！啊，不過您得要等我一下?！彼f著，火急火燎地小跑向了她的房間，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 ? 時(shí)間突然安靜了下來，只有雨還在落著。

? ? 我靜靜地望著佛龕，胖墩墩的佛像微微閉著嘴唇。

? ? ——他似乎在對著我笑，又似乎在對著我哭。我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難以抑制自己想要哭泣的沖動。

? ? 活著……

? ? 我一時(shí)忘卻了周圍，失去了時(shí)間和距離的概念，陷入了迷離恍惚之中，竟也明白了幾分香客的感觸。

? ? 寫作的過程很難熬，不僅是因?yàn)殪`感的枯竭，還因?yàn)榄h(huán)境的不同。

? ? 尤其是霧子，輕輕哼著和歌的她坐在我的對面，她身上的淡淡香氣，不經(jīng)意間的一舉一動，甚至是那落在膝上茫然若失的目光，都讓我心煩意亂，像是受潮的被褥裹在身上，連呼吸都浸滿了陰冷的壓抑。

? ? 我走之后，寺廟會怎樣？會繼續(xù)開下去，還是成為霧子成婚后的嫁妝？我心底的思慮凝在筆尖，化作一塊墨點(diǎn)在紙上暈開。

? ? “霧子，寺廟關(guān)了之后還會再開嗎？”

? ? “父親好像不打算再開了，母親過世后，他對這些就不上心了?！?/p>

? ? “抱歉?！?/p>

? ? “沒關(guān)系啦，我們扯平了?！彼χf。

? ? “那些經(jīng)卷，也都打算……”

? ? “都不是什么孤本，留著也無所謂的，它們已經(jīng)盡到自己的價(jià)值了。啊，您這么問，難道您需要嗎？那樣的話，我會和父親爭取一下的?！?/p>

? ? “你唱的那些和歌……”

? ? “這個(gè)啊，你需要我可以把它們抄錄給你，你過一陣子來取就可以啦?！?/p>

? ? 我抿了抿唇，一聲不響。

? ? “您其實(shí)是想說些什么吧？”她沉默了下來，盯著自己的膝，開口問道。

? ? “嗯。”

? ? “不方便說嗎？”

? ? “嗯。”

? ? “那今晚有什么安排嗎？”

? ? “我要走了?！?/p>

? ? 霧子的手指貼著下嘴唇，視線胡亂地在房內(nèi)飄著，最終遲緩地落在了我的臉上：

? ? “今晚？”

? ? “夏天之前，雨停之后?！蔽夷笾垙埖囊唤牵钌钗丝跉?。

? ? 我們兩個(gè)就這樣突然陷入了沉默的氣氛。

? ? 直到我告辭離去，她都不知道在想什么，連曲調(diào)，都唱得支離破碎。

? ? 她送我到門外，這之前已換上了絹織和服，像是朵綻開的小白花。

? ? “我喜歡您?！睋沃鴤愕乃鋈唤凶×宋?。

? ? “我的文字不值得你喜歡?！?/p>

? ? “我喜歡你！”她說。

? ? 雨瓢潑一樣泛在我的眼前，漆黑中冷冷地亮著幾處燈火，其他什么都看不見。披著頭發(fā)的我大口大口呼吸這刺骨的空氣，仿佛正徒勞地掙扎著。

? ? 遠(yuǎn)方傳來船夫用櫓敲擊船舷的激越聲，我麻木地抬起雨傘，星星漏進(jìn)了我的眼里，灰蒙蒙，結(jié)了層霧，還沒有消逝，卻已經(jīng)黯然失色了。

? ? “我不值得，你還年輕，還有比我更合適的人家，況且，我們永遠(yuǎn)不會被認(rèn)可的?！蔽以噲D這樣說服她。

? ? “而且，遲早會幻滅的。”

? ? 雨珠活像蒲公英的絨毛在飛舞，亂糟糟的。

? ? 我驀然放下了雨傘，全身浸在這無意義之中，擁抱著幻，凝視著她雨光中忽隱忽現(xiàn)的臉，連耳朵凹凸的線條都在光下蒙上憂郁的色彩，這般的容顏，對她來說，恐怕也再難相見的。

? ? “什么樣的年紀(jì)、未來、別人的認(rèn)可，重要嗎？”她咬唇說。

? ? “不……”我哆嗦一下，感覺得到體溫正迅速地流失。

? ? “幻滅重要嗎？”

? ? “嗯。”

? ? 霧子也放下了傘，抬頭認(rèn)真瞥了我一眼。

? ? “我明白了?！?/p>

? ?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我喜歡您，喜歡你，這樣就夠了。”

? ? 我們留在了雨中。

? ? 過了一會兒，她還是照著慣例與我招呼一聲，接著轉(zhuǎn)身消失在了現(xiàn)實(shí)與虛無交織的雨里。

? ? 我目送著她遠(yuǎn)去，她始終沒有回頭。葉子簌簌地薄紙般飄著，新生的綠，反而給人一種死的感覺。

? ? 我停了許久，側(cè)耳傾聽著漫天的、霏霏的雨，最終回到旅舍時(shí)，門已經(jīng)虛掩著，街上的燈火業(yè)已寂寥地滅了。

? ? 真是一個(gè)寒冷的夜晚。

? ? 躺在旅舍的床上，我穿著浴袍，無言望著漆黑的天花板，難得沒有去碰煙斗。

? ? 空虛感把我吞沒了。

? ? 愛本就虛無：無意義、無價(jià)值、無能、無用。到頭來，只是兩個(gè)懦怯的人在虛度光陰罷了。

? ? 我不喜歡藕斷絲連的愛，她知道，也的確這么做了。

? ? 她的期待是與我在一起……無形的幸福和捉摸不定的明天，到底是不是幸福，是不是明天，是不是希望？我不知道……在一起了，以后呢？而且回去后，我早晚會尋死的，而她呢？與我殉情嗎？為了我這樣一個(gè)人，寄托一份沒有結(jié)果的感情，而辜負(fù)了她的青春和生命？

? ? 這些大道理其實(shí)無濟(jì)于事，她不過一時(shí)沖動，而我們，不合適。

? ? 整個(gè)市街還在沉睡著，遠(yuǎn)方夜空孤零零候著，玻璃上結(jié)了層霧，凋謝的櫻花瓣緊貼在窗前，迷迷蒙蒙，而我枯坐著。

? ? 要是雨能一直不停就好了。

? ? 我用手捂住臉，茫然地聽著，窗外的雨聲漸漸低了下去。

? ? 這之后幾天我悶在屋里，寫告別的信箋，寫延期多月的稿件，一個(gè)字也沒有定下，一個(gè)字沒有留下。

? ? 僅僅三天過后，雨就停了。

? ? 我沒有親自去買車票，而是托店員幫忙，因?yàn)槲一炭殖鋈ズ笸F子遇到，我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同她告別。

? ? 可等到真正要走的那天，我卻主動走到了她家旁，順著矮矮的墻微微躍腳張望著。

? ? 霧子看見了我，急匆匆地走回了房里。

? ? “請等一下！”

? ? 她的手指貼著幾片膏藥，手上提著幾件包裹。

? ? “讓我送你吧。”

? ? “……好?！?/p>

? ? 陽光淡淡的，風(fēng)吹過，平凡的原野上依舊冷颼颼的。

? ? 我把臉轉(zhuǎn)向她，她的表情仍是那份柔和，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眉毛、眼睛和嘴巴的輪廓也分明起來，恍如各自孤零零地分開似的，似乎憂傷這種情緒從來不屬于她，從來不屬于這個(gè)名叫霧子的女孩兒。

? ? 車站的月臺上旅客稀稀落落的，我的心底忽然泛起徒勞的旅愁，虛無得無所適從。

? ? “我要走了。”

? ? “祝您一路順風(fēng)?！彼f。

? ?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

? ? 我突然住嘴，我忘了，對眼前這個(gè)女孩來說，與外界的交流還是太困難了，她不知道我的居所，也不知道城市是什么模樣。

? ? “我……我想再和你說幾句話?！?/p>

? ? 汽笛緩緩吹響，奏起故事里的無奈。

? ? 旅人該要奔赴苦海了。

? ? “嗯?！蔽铱诟缮嘣锏?。

? ? “這個(gè)，送給你?！彼忾_一個(gè)包裹，將里面的圍巾纏在了我的脖子上，“那天您沒有接著問我，其實(shí)，我是在畫圍巾的圖案……”

? ? 哦，原來那天她那么急切先回房間，是因?yàn)檫@個(gè)啊。

? ? “以后您趕稿時(shí)如果怕冷，可以戴上它，如果可以的話，還請想起，在這山里，有個(gè)叫霧子的姑娘一直愛著你。”

? ? “我不值得。”

? ? “值得！”

? ? “這是幻?！?/p>

? ? “可這就是幸福??！”

? ? 她靈巧的雙手忽然笨拙了起來，怎么也系不上來圍巾，直到最后，一滴冰涼的液體打在我的領(lǐng)口。

? ? “不論如何，我喜歡你?！彼p輕說道，笑了笑，便轉(zhuǎn)過身去了。

? ? 下雨了嗎？我仰頭望去，天上果真又飄起了小雨。這也是幻嗎？我不知道。

? ? 一種想要說些什么的沖動涌到我的嘴邊，無奈遙遠(yuǎn)的悲哀和衰弱仿佛使我眼前一片發(fā)黑，空留嘆息，旋即，我便被她催促著上了列車。

? ? 窗外的景物緩緩流動，陳舊得褪了色的列車?yán)铮瑹艄夂苁趋龅?，可窗外卻鏡子一樣豁然明朗了。山麓的原野一望無垠，在雨中，家家戶戶低矮的屋頂顯得越發(fā)低矮，像是浸入了無聲的深淵里。

? ? 我揩了揩玻璃，抹去上面殘留的霧氣，霧子默默站在月臺，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視線，她努力地?fù)u了搖手，我看見了。

? ? 她回去之后，還會唱和歌嗎？我不知道。

? ? 我輕輕拉開她遞來的包裹，里面是我請求她整理的和歌的資料。我胡亂地翻了幾頁，心思亂成一片，像是窗外的雨，致使我又拿起了那煙斗。

? ? “別走?！?/p>

? ? 我的手指停在了紙張的那個(gè)角落里，斟酌的字里行間里卻寫著“勿念”的意味。

? ? 她是知道我不喜糾纏的……

? ? 她比我想的堅(jiān)強(qiáng)的多，我的心沉默下來，變成一泓平靜而清澈的泉水，嘩啦啦地向遠(yuǎn)方漫去。

? ? 我靠在座位上，圍巾暖和和的，心底卻冰冷得很。

? ? 幻啊，幻啊——

? ? 剎那間，我想要吶喊，卻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抱著頭，側(cè)耳聽著雨點(diǎn)敲打車廂的聲音，迫使自己進(jìn)入夢鄉(xiāng)，直到“嗡”的一聲長嘆——那是列車到站了。

? ? 走出列車站，一切都喧鬧了起來，像是定格的畫面流動起來，把靜止的我排斥在外。

? ? 外面的陽光刺眼，我不得不用手掩著眼，才能看清來來往往的人群。

? ? 我不喜歡。

? ? 領(lǐng)口的布料還沒有干，我忽然又想起了那雨季。我的手指細(xì)細(xì)摩挲著圍巾的布料，更是悵然若失。

? ? 霧子……

? ? 我提著包裹，愣在原地許久，像是不屬于這個(gè)時(shí)代，被這個(gè)時(shí)代拋棄的人，零余在此處，成了真正的幻。

? ? 遠(yuǎn)方此起彼伏的鷗鳥聲傳來，將我喚醒，心里沉甸甸的。

? ? 她會一直待在原地，望著遠(yuǎn)去的車影，聽著單調(diào)的雨聲和車輪聲，暗自神傷嗎？她會哭嗎？不，她是個(gè)開朗的女孩，她不會哭。

? ? 那她帶傘了沒？回去后會被父親臭罵一頓嗎？又或者說，以后，又會是誰遠(yuǎn)遠(yuǎn)眺望著她，敲響她家的門呢？??

? ? 也許……也許，我可以滿足她的愿望，用我這霧般短暫的生命，幻也好，幸福也好，只要她感到幸福，不也挺好的嗎？

? ? 好吧，說實(shí)在的，我想聽和歌了……

? ? 一口綿長的嘆息彌散在溫?zé)岬目諝饫铮倥怪^，沒有走出站臺，而是拖著步伐，向售票口的方向緩緩走去，步伐愈發(fā)堅(jiān)定，愈發(fā)迅捷。

? ? 汽笛吐著白煙，雨季彌留的雨總是這般反復(fù)無常。就像是玻璃霧，正因生命的短暫，所以彌足珍貴。

? ? 想聽雨了，雨下聽霧子的和歌。

? ? 這也許這不是愛，但我想，愛也不會比這兒好到哪里去。

? ? 畢竟愛，本就是一種徒勞。

? ? 我……想和霧子在一起。

? ? 我一直都在，還請不必太過正式……如果和文章本身無關(guān)說不定會有些困擾。

? ? 記一場夢，希望這篇不被拿下，嗯，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