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殼】春雪半兩 chapter 15.5

5.朔風(fēng)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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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草上晶瑩的斑塊,星星點點的散落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之上。黑夜寂寂,繁星滿天,又是一夜無月。
忽地,鼓角聲四起,駿馬長嘶,剎那間劃破夜的寂靜。一場不謀而合的夜襲悄然上演。
分明是黑夜,分明是草原,不知為何,卻莫名地?fù)P起了陣陣黃沙,使這本就漆黑的夜,更加朦朧。目之所及,盡是漫天黃沙,抬望眼,壓根兒瞧不清遠方的人影。騎兵已然發(fā)動,唯有一鼓作氣向前奔去。馬上奔襲的他們,只得憑著狂沙漫卷前的些許記憶,和對面?zhèn)鱽淼年囮嚶曧?,大致判斷敵軍的方位?/p>
妖風(fēng)卷起狂沙,終于吹散了氤氳多日的濃霧,靜候多時的兩軍,終于等來了一個舒朗的夜。
不想,方才下令準(zhǔn)備奔襲之時,狂風(fēng)便裹挾著沙塵,鋪天蓋地而來,平白的讓兩軍都有些措手不及。
但耗在此處多時的兩軍,已失去了等候的耐心,且開弓也已沒有回頭箭,沉悶多日的士兵們,早已怒不可遏、氣勢洶洶的奔向敵軍,即便此刻鳴金收兵,恐怕也已來不及了!
廝殺聲,慘叫聲,兵器相撞聲,刀槍劍戟刺進胸膛之聲……裹挾著肅殺的風(fēng)沙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聽得讓人禁不住不寒而栗。蒼茫無盡的黑暗與未知的恐懼一同襲來。
這個秋夜,注定漫長。
陳珂一如往常般帶領(lǐng)著士兵沖在隊伍的最前頭。朦朧的夜色里,她手提一桿長槍,一邊大喝,一邊不顧一切的殺將過去。
出發(fā)前,她特地吩咐士兵,一定要大聲吼出來。這不僅是為了壯膽氣,況且在這密不透風(fēng)的黑夜里,敵人壓根無法探聽他們的虛實,喊聲越震耳欲聾,越是從四面八方襲來,敵人的心里就會越發(fā)恐懼、越發(fā)膽寒,如此一來,對方便會在交手前被己方的氣勢給壓倒。
沖在兩軍最前頭的兵器,在朦朧中對上的剎那,雙方都愣了那么一下。隨后,陳珂最先反應(yīng)了過來,回手就是一槍,正中對方心口。
緊接著,便是接二連三的慘叫聲,壓根無法分辨是哪一方發(fā)出來的。黑夜和狂沙相互交織,徹底的放大了士兵們心底的恐懼,大家只知道不顧一切的拼殺,手中的火把早已不知被扔到了何處,不時有馬背上的士兵跌落在血泊中,生存的本能激發(fā)了將士們體內(nèi)的狂人本色,大家只知道沖殺,早已毫無章法可言……
喊殺聲就這樣持續(xù)了一整個黑夜,直到黎明的晨光泛起微弱的光亮,雙方的殘兵方才偃旗息鼓。
就著微光,向四周放眼望去。映入眼簾的盡是大片大片猩紅的鮮血,殘破的戰(zhàn)旗,沾滿鮮血的鎧甲,三三兩兩、橫七豎八,亂七八糟的疊在一起的死尸,滿目尸橫遍野,長風(fēng)卷著空氣中濃郁不堪的血腥味兒,久久不肯散去。
陳珂獨自舉著長槍,立于馬前,默然張望,心中不禁發(fā)出陣陣哀鳴,她心底感覺到了一股油然而生的絕望。
雖是勝者,亦為敗軍。
這滿地的鮮血,這些無辜的生命,就這樣葬送在了腳下的這個戰(zhàn)場,她不忍稱說,更不忍回望。生死面前,她亦是別無選擇。
此地生榮死哀,一將功成萬骨枯。
自古以來,將軍們的榮譽都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的。他們身上流露出的那股冷血與無情,是穿梭于生死別離之間被迫馴養(yǎng)成的,雖無奈亦無可奈何。
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此乃善之善者也。但這在極大程度上,亦是取決于對手。若是對手堅決奮戰(zhàn)到底、負(fù)隅頑抗,不論如何,你也便只好將計就計,用絕對的武力去征服對方。
此戰(zhàn)乃北固城戰(zhàn)役中最慘烈的一回,北金雖取得了勝利,但也付出了巨大代價。那么,為何雙方會付出如此大的犧牲呢?!
此事還需由出征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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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太子爺遵照北金律法與民怨民意,不得不做出將拓拔渾當(dāng)眾斬首的決定。至此,行宮走水事件的唯一一個幸存下來的縱火人,終究還是被推上了斷頭臺。
王秭歆聞言,心中頗有些五味雜陳。
話說,楊可璐的傷前前后后大致養(yǎng)了許久,終于漸漸地好轉(zhuǎn)起來了,她也能夠開口說話了。但一向少言寡語的她,雖瞧出了王秭歆的小心思,卻不曉得該如何規(guī)勸,只得盡力轉(zhuǎn)移對方的注意力,不時的叫對方陪自己做這個做那個,盡量不讓對方閑下來。
那一日,她覺著王秭歆整個人都是怪怪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淡淡的惆悵,莫名地籠罩在兩人之間。
這并非王秭歆頭一次在燕京這座看似繁花似錦的都城里,親眼目睹親人的離去了。
上一次是舒窈,這一次是拓拔渾。一個是親密愛人,一個是疏遠親人。但向來心地柔軟、心思細(xì)膩的王秭歆,卻依舊難免感傷。同樣的地點,不同的時候,心中的感受自然會有所不同。但她也只能深埋心底,不敢再輕易同任何人講起。
兩人在用晚飯之時,楊可璐突然沒頭沒腦的開口問了這么一句,“王秭歆,若是將來我也要離你而去,你會否同樣這般地念念不忘、傷感如斯?”
“這是何意?你要去哪兒?為何突然這樣說?你莫要這般嚇我……”王秭歆放下手中的碗筷,直直地盯著楊可璐那雙清澈的眼眸,試圖要從那里尋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無奈,她卻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只是假設(shè)罷了!”楊可璐淡淡一笑,狀似無意的回了這么一句。
“不,我不要這種假設(shè)!你知道嗎?你這次傷得這么厲害,好不容易才好起來。無論如何,我都不要你再去冒這種危險,更不許你有這般危險的念頭。我好害怕啊,真的好怕??!你告訴我,是你嫌惡我了是嘛?還是你厭煩了……”向來心思敏感細(xì)膩的王秭歆不由得想到了如今兩人日日膩在一處,她擔(dān)心的不是別的,是楊可璐會看膩了現(xiàn)在的一切,會厭煩了這一切,她莫名地開始患得患失,生怕對方會因為某些她不曉得的緣故,離他而去。她真的受不了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
“我只是想變得更加優(yōu)秀,想要成為一個更好的人,與你自信的站在一起。我總不能做一輩子的護院……”楊可璐終于道出了實情,她覺著自己還是有必要將此想法告知王秭歆,畢竟對方已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了。
“既是如此,那我去麻煩公主為你……”王秭歆急切的想要去公主面前為楊可璐謀一份適合她的差事,可卻被楊可璐及時打斷了。
“千萬不要,我想自己去同二爺談?!边@一刻,楊可璐的眼中寫滿了決絕與堅定。任憑未來的風(fēng)雨棲居在何處,她都將義無反顧的奔赴而去。
輕柔的晚風(fēng)揉碎了佳人那顆脆弱的心,一顆滾燙的心方才捧起,卻無聲的又散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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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北固城失守!”
“報,敵人連下三座城池,現(xiàn)已逼近京畿地區(qū)?!?/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