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古代｜第一人稱｜BE｜大量私設(shè) ｜1w+｜建議配BGM《懸溺》食用

//——

夏日午后，一縷青絲飄在他的手心，如同十年前那場小雪，他遞到他手心里那片融化的雪花。

?

上一棒：@姓張的那個(gè)小寶

下一步：@是star鑫兒啊

?

01.

北邑十三年 臘月初十。

?

茶樓小二邊提著酒壺倒酒，邊眉飛色舞地介紹道：“老爺，我們這霧都可是少不了稀奇的玩意兒，您要是打聽打聽，就知道這「傳世之寶」的名聲?！?/span>

?

?

“少廢話，說重點(diǎn)。”

?

?

“得嘞！傳說這寶物啊是兩族交叉地帶長江中的神婆所制，傳說曾流落西疆，不過那時(shí)，此地荒蕪，毫無人煙，這類寶物要尋，難言…”

“小二！”

“來嘞阿婆！老爺，您的酒，請(qǐng)慢用。”

?

?

遠(yuǎn)處的一位娘娘喚走了小二，其口中的老爺微微一蹙眉頭，好看的眉眼思索起來他沒講完的話。那老爺實(shí)年輕的很，沙坪人，江湖傳說。不光在漢人中無人不知曉，方圓一百里，遂到了外族都有點(diǎn)名聲。

?

?

乃是穿梭在話本、傳聞中的少俠，悠悠蒼天，傳謠有好有壞，名號(hào)大，但實(shí)則為人低調(diào)，因助人被人傳說。

?

?

“找到霧都來了？真是枉先生破費(fèi)呀?！睗饷即笱鄣男∩倌暌灰u粉衣，不顯得小家子氣而溫和大方，手里持著把扇子，“皓月”二字剛勁有力，端正排開，在那渲染成紅白色的扇子上極其明顯。扇子把上系著一平安符，也不知為何等佳人送。

?

?

霧都距沙坪有遙遙千里路，他的到訪屬實(shí)稀奇。蘇新皓聽見了信兒，于是大搖大擺走向茶樓來。

?

?

先生果然是在此處。

?

?

先生名為朱志鑫，一身武功，愛背著把劍行走天下，行仗義。

?

?

見到蘇新皓，朱志鑫緊緊皺著的眉頭有了些舒展，為了裝作正經(jīng)而輕咳兩下，教育道：“你此次回鄉(xiāng)已有一月有余，為師對(duì)你甚是想念啊?！?/span>

?

?

“師父，說重點(diǎn)?！?/span>

?

?

蘇新皓吊兒郎當(dāng)?shù)纳葍上律茸樱粗熘决嗡妓鞯臉幼?，又道：“師父有事吩咐便好，小輩勢必完成任?wù)。”

?

?

“有你這番話，為師便放心了。咱們借一步說話。”

?

?

?

02.

?

?

北邑十三年 臘月初十。

?

?

“師父不妨留下過年？家父與您許久不見，想必二位定有事務(wù)所商。”

“此事可以考慮，先往將軍府去吧?！?/span>

?

?

二人坐在馬車上，蘇新皓拿著茶樓帶回來的糕點(diǎn)，他打開朱志鑫遞給他的包袱拿了一塊雪花酥就往嘴里放?！皼]出息?！敝熘决稳套⌒D(zhuǎn)過頭。

?

?

“師父，在霧都的這段時(shí)間呀，徒兒對(duì)您甚是想念！還是沙坪的雪花酥好吃，全國聞名！”蘇新皓滔滔不絕地說著：“日日早上聽不見您叫我起床練功，我骨頭都軟了…”

?

?

“怎么，想與我切磋一番？不嫌疼了？”朱志鑫戲謔稱。

?

?

一抹紅暈逃上旁人的臉，蘇朱不好意思地露出白牙笑起來。

?

?

“在霧都這段日子，還好嗎？”

“哎喲師父，我呢您是知道的，這府里的伙食雖說不如沙坪…”

“你知道我想聽什么，”朱志鑫彈了蘇新皓一個(gè)腦瓜崩，湊近耳語，“新皓，別讓我失望?！?/span>

?

?

“噗。”蘇新皓嗤笑著，湊上去碰了碰朱志鑫的鼻尖，逃也似的坐到一邊，若無其事地答道：“師父，你想知道什么？家父身體良好，府上伙食挺好的啊?！?/span>

?

?

朱志鑫羞地輕笑，默許了他的越界行為，觀望著街上的模樣。

?

?

“師父，我身子骨好著呢?！?/span>

?

?

蘇新皓幾聲師父叫的他心軟，像是一只小狗鬧騰著，柔軟的毛在心上蹭來蹭去。朱志鑫索性不再收斂，嘴角上揚(yáng)眉眼亦彎彎，如畫中仙人下凡，遇見了什么頂開心的開心事兒。

?

?

馬車上難免有些顛簸，霧都不如沙坪那般安定，近日城內(nèi)有些動(dòng)蕩，政局不穩(wěn)定，容易出事，蘇新皓也注意些。一根箭憑空射出，穩(wěn)穩(wěn)地插在車壁邊，驚擾得他迅速拔出了身前掛著的劍進(jìn)入作戰(zhàn)狀態(tài)。

?

?

蘇新皓的眉宇間是淡淡的清冷，可細(xì)看時(shí)卻有股柔情，雙眸似水，若皓月星辰般明亮，似山間一條泉涌的溪，清澈透亮。笑起來時(shí)的淡顏少年熱情似火，可冷臉卻顯得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一瞬間收了笑顏，此刻眉頭微蹙，神經(jīng)緊繃，多了幾分薄涼令人生畏。

?

?

“反應(yīng)挺快么?！敝熘决斡行┩嫖兜靥裘迹痪o不慢取下箭上插著的信。細(xì)長的手指輕撫書頁，指尖隨意地摩挲著。看罷，嘴角浮現(xiàn)一絲笑意?！按藶楹挝铮俊碧K新皓看著他凝神，不解道。

?

?

沒成想，朱志鑫給了他個(gè)冷臉?！芭c你無關(guān)?！弊杂憶]趣。

?

?

“少爺，將軍府到了。”

?

?

?

03.

?

?

師父是我從小仰慕的人。

?

?

我十二歲與師父相識(shí)，師父二十。那個(gè)年歲的阿姐孩子已上了學(xué)堂，可師父一身輕松，自由闖蕩江湖。

?

?

那年我方逃出將軍府去溪邊戲水，水波蕩漾著，清澈見底的水中映射出一個(gè)人。白衣少年從天而降，近乎是風(fēng)一樣自由，輕盈的步伐邁著，幾步便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落在地上。那便是師父，朱志鑫。

?

?

我很喜歡師父的眉眼，那雙亮晶晶的眸中流淌著無盡的溫柔，里面好似藏著星辰大海。朱志鑫的眼睛看著我時(shí)，我便心跳加快，手心也總出汗，一股悸動(dòng)在心中翻涌。劍眉星目，好看。

?

?

往外跑一趟可不容易。我爬墻摔了個(gè)狗啃泥，拼命地往外跑，屁股還疼了一路?？煽粗滓律倌晖蝗粣灺暤乖谏碁┥?，我連滾帶爬地起來，還是孩童的個(gè)子卻硬是將這身長八尺的少年背回了府里。

?

?

梁奶娘嗔怪我怎么跑出去玩一趟還背了個(gè)人回來，我不說話，拿塊小小的方巾沾了水給那少年擦臉。背回來一趟也摔了不少跤，兩個(gè)人的都灰頭土臉的，少年額前還不斷滲出密密麻麻的細(xì)汗。奶娘邊替我擦去臉上的灰邊喂我吃東西，我不吃，執(zhí)意為躺在我榻上的少年擦臉。

?

?

他皮膚是冷白色的，我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奶娘稱我白，但我不如那少年，白里透紅，特別是臉頰。還帶著嬰兒肥的兩頰總是紅紅的，像小太陽。

?

?

在梁奶娘的幫助下，我給少年喂了些白米粥。后來聞梁叔言父親回來了，我便被爹打發(fā)出內(nèi)院，還沒來得及將最后一遍臉為少年擦完。

?

?

此后爹與師父密謀了些什么，還簽訂了契約。我認(rèn)了朱志鑫做師父，他借宿將軍府這段時(shí)間，教我練功、下棋，閑暇之余還教我學(xué)詩。我跟著爹念過點(diǎn)書，識(shí)幾個(gè)大字，爹?？湮衣敾勰X子好使，只是小兒頑劣不愛學(xué)習(xí)罷了。

?

?

師父還會(huì)耍劍。少年身著白色素衣干凈利落，像是從月中走出的人兒，一把銀色的長劍在手中肆意舞弄，劍柄的尾處掛了一塊色澤晶瑩透亮的黃玉，師父不讓人動(dòng)，但我聞過，上有淡淡的香氣，有一股淡淡的甜恰到好處。平日里將劍掛在腰側(cè)，倒顯得不像打打殺殺之人，好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

?

?

頗有閑情雅致之時(shí)便拿出一把銀白色似月牙般的匕首放在指間輕轉(zhuǎn)，少年仿若月亮島走出來的人兒，月光眷顧著他，手中還握著日月精華之星辰。他將世界裝進(jìn)月光里，帶我爬上房看月亮，月光幽幽地飄灑在我的身上，清爽溫潤的低音跟我講他見過的、想見的和西洋的各種新鮮事物，于是，一身武功又多見世面的朱志鑫是我幼時(shí)最崇拜的人。

?

?

他是北方人，常言南方水土養(yǎng)人，捏著我臉頰肉夸我可愛。他曾講北方冬天的茫茫大雪，也講大西北人生的自由活的瀟灑，草原上的游牧生活自在充實(shí)，我便望著剛落手心里就化的山城的小雪出神，久了他又神殤嫌棄那厚雪有什么好的，不如這般小雪雅致。我撇嘴，他倒是見得多了，我向往些又如何？誰不想在雪地里打滾。

?

?

?

04.

?

?

北邑十三年 臘月廿三。

?

?

下雪了。依舊是山城的薄薄小雪，落在院子里，伸手接住，還沒等看清便融化成水，留下一片特屬冬日的涼。師父昨夜上房看了一夜的天空，分明月亮都沒出，他卻愣是對(duì)著黑幕中綴著的幾點(diǎn)星辰看了半夜。似乎是鼠時(shí)才回房，后又燃了燈燭夜讀，我不知他要作些什么，便覺無趣睡下了，師父永遠(yuǎn)這樣神秘，他待府上的人很有距離感，卻默許我越界，我知趣裝傻。其實(shí)我早也不是小孩子了，明明次年一月就該行冠禮了，也對(duì)師父不只是仰慕的感情，可他們都拿我當(dāng)頑皮小孩看。

?

?

我沒用早膳，尋了些師父帶回來的雪花酥草草了事。又不知何時(shí)，朱志鑫從我背后鉆了出來：“怎的食欲不佳，小公子？”

?

?

雖說我不該摻和，但朱志鑫有事瞞我，何況他又無聊的打趣，我心煩意亂，未接話。他見我撅著個(gè)嘴的小孩模樣，嗤笑一聲：“喲，小公子心情不好?！?/span>

?

?

真是夠了。顯然，他的逗弄對(duì)我不起任何效用，在氣氛逐漸冰凍時(shí)，他呢喃一句：“昨夜，出月亮了?！蔽夷?，難道他知道昨夜我悄悄望他？“是么，我沒見?！?/span>

?

?

“噗，你守不到半夜便睡去了，哪知出沒出月亮？”

?

?

“哎呀我又不知道會(huì)出月亮，況且第二日清晨還需早起呀！”我向師父撒嬌，他的嘴角抑制不住，于是便轉(zhuǎn)過頭去，抿了口茶。

?

?

朱志鑫突然湊近我，鼻尖對(duì)鼻尖，嘴里往外呼著茉莉花茶的清鮮香氣，我看著那浮了層水汽的眸子，淡出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光，我與他對(duì)視，好像整個(gè)人被鎖住了，呆滯地看著他。

?

?

好像只差這么一點(diǎn)。是指我們兩個(gè)之間隔著的茶幾嗎，我頓覺方才心里冒出這話有些無厘頭，我們，千差萬別。

?

?

門被打開了，我慌忙躲閃，后背撞上桌子，估計(jì)青了。我吃痛，卻不敢吭聲，是梁奶娘，她拿了前幾日我托梁叔于集市上帶的話本。

?

?

不知梁奶媽有沒有看到我與他的越界行為，佯裝鎮(zhèn)定接過。她沒說什么邊走了出去，真不知我和朱志鑫誰比誰臉皮厚，他又拾起那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樱迩迳ぷ拥溃骸斑€看話本，真幼稚?！?/span>

?

?

朱志鑫終是正經(jīng)了些：“說點(diǎn)正事?！彼_定屋外小廝都走遠(yuǎn)了，關(guān)好門窗，開門見山：

?

?

“蕪夢消息如何？”

?

?

我朝他作揖，轉(zhuǎn)身從桌下掀起一個(gè)門板，從那密道里拿出一摞竹簡。“都在這兒了?！彼丛S久，夸贊道：“不錯(cuò)，還怪有用的?！薄肮?，從廟里求得，廢了我好些功夫。”

?

?

他翻開竹簡，并未做什么遮掩，我湊過去看，腦袋與他貼在一起。字跡是刻到竹簡上的，興許有了些年頭，有風(fēng)化，但那剛勁有力的痕跡依舊印在上面。

?

?

?

05.

?

?

北邑十三年 臘月三十。

?

?

過年了。近幾日我常常見朱志鑫夜半在屋脊上遙望星空，有時(shí)看一夜到天明才下來，回屋依舊寫寫畫畫，次日清晨便能見到地上凌亂著撕了的廢紙，有的被墨水狠狠涂抹，破損不堪。

?

?

府里皆是鮮艷喜慶的大紅色，人的心情也不自覺暢快起來。朱志鑫穿上了毛茸茸的白色披風(fēng)，內(nèi)里依舊是一身雪白的素衣，我想他比茫茫的大雪還要純凈，不摻雜一絲的雜質(zhì)，像是無人經(jīng)過的林間小道，北方厚雪之上悄然灑落的一片南方的小雪花。

?

?

我拽著朱志鑫往街上跑，出來時(shí)撞見父親的幾個(gè)妾拉拉扯扯的圍在一個(gè)小攤旁，朱志鑫仰著頭看天，我觀望著人來人往的街上，梁奶媽出來追我，把荷包遞到我手里，她臉色不大好看，往我身旁瞥了眼，囑咐我注意保暖就走了。

?

?

“將軍還沒回來？”

?

?

“嗯，駐守邊疆?！弊罱傆醒蠊碜哟来烙麆?dòng)。

?

?

他沒說什么，任憑我拉著他的胳膊往前走，邊走邊往手里哈了口氣，搓了又搓。街上人很多，我廢了大勁擠進(jìn)一個(gè)門頭前，一眼看中一個(gè)白色手套。

?

?

我說我要那個(gè)，店家便跟我介紹，那個(gè)女人晃晃頭，一張嘴我便聞見一股脂粉味。手套是真狐皮，是她男人花了好些功夫打來的。

?

?

正準(zhǔn)備付錢，突然有雙手搭上我的肩膀——是朱志鑫，他靠上我，呼吸打在我的頸后。我拿過那雙手套，為放在我肩膀上的那雙手帶上，我問他暖和了嗎，他說暖和了。我抬眼，直面這曖昧的瞬間，仿若周圍人都靜止了，只有我們，等時(shí)光流動(dòng)了，我們卻深陷，我陷入名叫朱志鑫的漩渦。

?

?

那雙眸子是閃亮的，時(shí)常含水，一汪春水楚楚動(dòng)人，但透過這層薄薄的誘人的水霧，他能狠厲得令人毛骨悚然，也能勾得蘇新皓褲衩子都不剩。

?

?

小雪下了一夜，仍舊倔強(qiáng)的下著。雪水打濕了朱志鑫的劉海，朱志鑫取下一只手套，為我?guī)?，用那只光潔的手接住一片雪花遞到我手里，我的手覆蓋了他的手，我感受到他握筆和握劍的粗繭，還有那片雪花在我們的溫?zé)嶂氯诨?/span>

?

?

于是我們漫無目的逛著，買些小零嘴和新鮮的小玩意兒，直到天昏地暗，人漸漸散去，我買了兩根糖葫蘆。晶瑩剔透的糖里包裹著大紅的山楂，朱志鑫從拽著我喋喋不休到又一言不發(fā)的舔糖葫蘆。有時(shí)候不得不說他生的真的很好看，像貓兒，以及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

?

?

他說，蘇新皓，今年我過生辰的前一天你來的霧都，沒人來沙坪給我過生日。我說，明年我會(huì)在的，往后的每一個(gè)生辰我都會(huì)陪你過，不管是在哪里，以后你帶我回家，我也想去看看大西北的雪和馬兒自由馳騁的大草原。

?

?

我?guī)剡^家了，我也想見見他長大的地方。

?

?

他哭了，在滿城的煙火放上天空時(shí)摟著我泣不成聲，我說我真的很想和你有以后，真的，特別想。我也靠在他肩上，突然也覺得想哭，沒由來的難過，兩個(gè)腦袋緊緊相偎我才感覺他的耳朵特別涼，便用手去捂住另一個(gè)。我說別哭了，我給你買全天下最好看的帽子，朱志鑫說蘇新皓你滾開，我就要哭。

?

?

說著邊用手揪住我的耳朵，我連聲求饒他才罷休。我撫去朱志鑫眼里的淚水，我怕他看不清煙火。我喜歡的人眼里應(yīng)裝著滿目星河。

?

?

“我的新年愿望里有你，朱志鑫，我每年除夕都許愿，第一年我覺得你是個(gè)很好的人，第二年我想你多跟我出去，第三年我想你照顧好自己，第四年第五年到剛剛，你知道我許的什么愿嗎？”我在他耳邊呢喃?！霸竿?，說出來就不靈了。”

?

?

“朱志鑫，那都是騙小孩的，你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想歲歲都陪著你，年年的愿望里都有你。你知道除夕夜要和喜歡的人一起看煙花嗎？”他哽咽，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情緒，我輕輕拍他背，朱志鑫說：“我希望，蘇新皓長命百歲。”

?

?

回了府，我收到了梁奶娘和梁叔給我包的紅包，我是他二人看著長大的，未做推辭我便收下。朱志鑫找借口走了，我更完衣沐浴，剛坐木桶里享受便聽見朱志鑫的喊聲。我有些慌，只聽著喊聲越來越近。

?

?

“嘖，蘇新皓你捂什么??？”他走近來嘲諷道，我有些無語。熱氣氤氳著，空氣慢慢濕潤，朱志鑫把一個(gè)大紅包放在我床上,厚厚的，紙包幾乎成了磚頭大小。

?

?

“害羞什么啊，來，師傅看看?！蔽夷樇t的發(fā)燙，卻在朱志鑫湊近挑釁的時(shí)候抓住他的手臂將他拉近，吻了上去，他的手腕很細(xì)，我一只手就能抓過來。朱志鑫許是被我親懵了，反應(yīng)過來時(shí)，他的耳根子也忽地紅了。

?

?

親完我意猶未盡，朱志鑫瞪了我一眼，匆匆跑掉。我的目光隨著他的離開，瞟到床上。床上放了一副他的畫像。

?

?

我們的第八年就這樣到來。

?

?

?

06.

?

?

他始終低著頭，我望不見他眼中的神情，我瞧不見曾經(jīng)流淌的溫柔，朱志鑫的眸子中滿是破碎與疲憊。

?

?

我開始解朱志鑫的衣服，他依舊默不作聲，他轉(zhuǎn)過身，將最脆弱的一處對(duì)著我，他不敢看我。師父白皙的后背上新傷疊舊傷，一層一層疊得血肉模糊。觸目驚心，許久沒有見到那雙眼睛了，心悸難言，我不知道他經(jīng)歷了什么。

?

?

我用目光描摹那些痕跡，心如刀絞。師父勸我：“別看了，蘇新皓…我自找的?！彼D(zhuǎn)頭看我，睫毛顫動(dòng)，那以前是亮晶晶的啊。我忍不住落下兩行清淚，落在粉色襦衣上?！皠e哭，我都沒哭蘇新皓你哭什么。”分明他眼眶微紅也含淚。

?

?

“師父，回府看看嗎？”“不了，過幾日還有事…代我向蘇哥問好?！蔽曳鼘㈦S身攜帶的藥粉拿出來為師父涂抹，小時(shí)候我貪玩，摔得身上滿是傷，夜里師父便為我擦粉，年幼怕痛，眼含淚珠忍著。師父見了怪我嬌氣，嘴上說著手上卻減輕不少力氣。而此時(shí)，師父默默忍痛，咬的唇都發(fā)白，他得有多疼啊。我在府上行冠禮，他過了門前又不肯進(jìn)來，若不是…若不是那…

?

?

“嘶…輕些，倒也不必如此恨我?！?/span>

?

?

我怎么不恨呢，明明說過要保重，你把自己的身體搞成這個(gè)樣子，我恨誰呢。本該自由翱翔的雄鷹被一只無形的黑手拉進(jìn)了無盡的牢籠，戴上了鎖鏈。

?

?

少年曾跟我講天地之事，望花千百遍，我向少年榮光背影呢喃細(xì)語。嫌拉扯著纏綿過于矯情，真情又無法斷舍，至此相忘于江湖，風(fēng)云天下無雙難得。

?

?

惦念是黑色的夜，日夜中沾染著兩點(diǎn)星辰，不染世事。事了拂衣去，蔓延與天齊。少年便是如此，理好衣襟，一壺酒走遍天下，瀟灑不羈，我原以為，沒有什么絆的住師父的腳步。

?

?

若不是被人抓住把柄，師父怎也不改落魄到此地步。君子灑脫，咬著后槽牙將裝不下的苦楚往肚子里咽，即使干嘔也拼命忍著眼眶里的淚。我自是學(xué)不到師父這股倔強(qiáng)了。

?

?

“為那群倭寇做事，他們會(huì)兌現(xiàn)承諾？”我鬼使神差地說出這樣一句話，蓋上藥粉罐的蓋子，靜靜的看著那些血色的傷疤。

?

?

“我也把握不住，只是他們手里，有我的軟肋。”

“知道我與將軍為什么這么熟么？他算我?guī)熜郑笪沂?，我自襁褓時(shí)被師父撿到帶回，從此師徒一同過活。曾聽師兄講過，你我所練武功原為沙坪的大門派，后遭報(bào)復(fù)滅門，獨(dú)留我?guī)煾敢蝗耍瑢⑽涔α鱾?。?/span>

“炎黃子弟才練得來的中華功夫，師兄帶上戰(zhàn)場保家衛(wèi)國，他自小便胸懷大志，倒不足為奇。我么，天地間的游子。”

?

?

說完這番話，朱志鑫像吐出了心中憋屈已久的話語，語畢便撫撫袖子站起來，他的腰肢很是纖細(xì)，于衣衫中搖擺，晃的他看不清我，我看不清他…

?

?

朱志鑫取下了劍上的那塊玉，遞給我，說這是他的護(hù)身符，希望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慢些長大，我說我們都要平安健康，他便苦笑，看見他的苦笑我就想掉眼淚。

?

?

很難想象，是什么磨去了師父的棱角，他從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到成人又是如何蛻變，這世間沒有多少人懂他，我選擇遙望、以及默默欣賞，正如那夜的屋脊上，星月為伴。他能向我敞開那一點(diǎn)點(diǎn)旁人看不見的世界，即使再小我也愿意從中去了勁兒藏在里面的小小的朱志鑫，他向我敞開一點(diǎn)，我便樂呵呵地了解一點(diǎn)，我拾起一片片破碎，不斷去拼湊神秘的他。

?

?

我說師父，對(duì)自己好些吧，求你了。他不吭聲。正月十五的月亮肯定很圓很圓，若是沒出這些變故，我還會(huì)靠著他坐在屋脊上看月亮。

?

?

事情太多了，一件一件向我砸過來，明明我方才從人們口中的小孩子過渡到大人身份就猛然接受了這么多東西，我只得暗自叫苦，拼命把事情做好。

?

?

?

07.

?

?

梁奶媽的話語鉆進(jìn)我的耳朵，躊躇在我的大腦里，我來不及去理解他的意思。

?

?

父親垮了，他們說我爹覬覦皇位，昨夜抄家的官兵就闖入了我的家，將軍府亡了，將軍的一群妾夫人四散逃離，府里的傭人要卷鋪蓋回家，而我，將軍府嫡子，皇帝親自下旨入贅公主府，要我做公主駙馬。

?

?

我一夜落入廢墟，他們站在光下要我放下我的一身傲骨，說只有這樣我才能拯救蘇家，我若不去，違背所有人的意愿，我就是大逆不道，全家死路一條。

?

?

我覺得頹廢，走到初見師父的地方。山林間的碎石子沙沙作響，潺潺溪水清澈見底，有幾條小小的鯉魚游啊游，但是這里太小了，他們幾乎擺不開尾巴。

?

?

我靠樹坐了下去。眼前浮了幾番回憶，等我晃晃腦袋清醒些，又發(fā)現(xiàn)眼前模糊的看不清東西了。

?

?

我等的人沒有出現(xiàn)。我第一次這么希望世界上會(huì)有心靈感應(yīng)這類的東西，能讓他聽見或感受到我，一時(shí)間我也被禁錮在舊社會(huì)的網(wǎng)子上，失了原先小少爺?shù)囊鈿怙L(fēng)發(fā)。

?

?

我們都是時(shí)間洪流中被迫隨波逐流的渺小的蜉蝣，愛是禁忌，性是枷鎖，封建是一切一切的始作俑者，扼住咽喉使你不得不向他屈服。

?

?

什么，你說你不怕死。他扼住愛人的咽喉，愛在一瞬間被掐碎，不值一提。愛如火又如何，在猶如海嘯般的封建思想鋪天蓋地壓到他們頭上時(shí)，「龍陽之好」，注定難成。

?

?

我原本想過留洋，但真真切切回憶這八年以來我們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我又舍不得了。

?

?

我看著那條潺潺的溪倒映出我的模樣，伸手擦去眼中包著的淚。從午后待到暮陽，我盡是一個(gè)人發(fā)著呆。

?

?

好像也不是只要我出來，在林子里朱志鑫就會(huì)出現(xiàn)。

?

?

?

08.

?

?

我挑燈夜讀，累了就看看朱志鑫贈(zèng)我的畫像，我也發(fā)現(xiàn)我確實(shí)聰明，少年時(shí)一直都是我在跟著朱志鑫學(xué)習(xí)了，他教我的東西不同于傳統(tǒng)父子那般繁雜無味，什么數(shù)學(xué)、天文，還有武功。

?

?

于是我考了進(jìn)士。去京城看榜時(shí)，我依舊去了一趟山林間，我竟是有些遲鈍了，身后好像閃過了一個(gè)，熟悉得令我頭疼的身影。我未能成功捕捉他，甚至看上一眼他。

?

?

再后來我就娶了，我掀了蓋頭，公主樣貌不差。我匆匆喝了酒，張張唇，幾個(gè)零碎的文字堵在喉頭，不自覺屏了氣，發(fā)不出音來。待到喜酒嗆了嗓子，我才咳咳咳得艱難張嘴，但到了那時(shí)，好似有幾只鳥兒譏笑著穿過我的腦袋，只吐些你你我我的字眼，廢了好大些氣力，竟將腦中編寫對(duì)話的大綱堪堪說出：“相敬如賓。”

?

?

然后我，不爭氣的，斷片兒了。

?

?

很不幸，隨著第一夜的故事的斷片，我的記憶也開始零碎零碎的斷片，殘缺。無數(shù)次夢醒都是在赴京看榜前的林間，若隱若現(xiàn)的身影，患得患失的愛人。

?

?

蘇新皓對(duì)朱志鑫有愧，朱志鑫對(duì)蘇新皓有怨，因此才一直躲著他。

?

?

這好像就是故事的結(jié)尾了。開頭，他被人暗算，強(qiáng)撐著逃離圈套倒在林間，被外出游玩的小少年發(fā)覺帶回家里。于是他與小少年共度八年時(shí)光，結(jié)果就在第八年，蘇新皓被迫學(xué)會(huì)愛人有罪。

?

?

幾乎是世間最純凈最真誠的愛，但卻因條框被人下了定義——他們，都有罪。

?

?

誰知道朱志鑫消失的時(shí)間里蘇新皓被多少人唾棄，他原本引以為傲的師父，卻被皇宮陰沉著臉壓下去，因?yàn)槭廊私灾龍D謀反的前將軍府上的嫡子，公主駙馬，蘇新皓喜歡男人，男人喜歡男人，多么可笑的事情！

?

?

朱志鑫為什么喜歡蘇新皓呢，因?yàn)樵谔K新皓這里，朱志鑫有了他的青春，得到了屬于他的偏愛，有了他缺失的叛逆期。他太悶了，沒人疼啊，他二十歲又沒有其余人與他行冠禮，沒有人問他難不難受疼不疼累不累，被百姓冤了罵了屈不屈，叫小人暗算了煩不煩。

?

?

但是蘇新皓會(huì)啊，這個(gè)小他八年的小少年會(huì)啊。

?

?

?

舉個(gè)例子說，朱志鑫說他想吃糖葫蘆，蘇新皓能為他跑遍大街小巷找他愛吃的那位老爺爺買的糖葫蘆。他的脾氣確實(shí)很怪，戾氣重，比公主還公主，蘇新皓呢就是能包容他的一切的人，只偏愛他一個(gè)人，只包容他一個(gè)人。

?

?

蘇新皓對(duì)朱志鑫的喜歡便是一念之差，某一瞬間的心動(dòng)，愛的種子從初次見面的那個(gè)夏日午后便開始萌芽，蔓延兩人人生的八年甚至一輩子，結(jié)出禁忌之果。

?

?

那些曖昧，在兩人互相的默許和偶爾主動(dòng)中埋藏了情動(dòng)。

?

?

再說后來，蘇新皓繼續(xù)慢節(jié)奏的生活，那些年的京城沒下過一片雪花，倒是多雨，小少年成長起來了，更加的老練、懂事，原先的一切都被漸漸淡忘了，烙在心口的名字也黯淡許多。

?

?

蘇新皓時(shí)常夢見樹林間的那條小道，清澈見底的溪，橫沖直撞的鯉魚，嘁嘁叫喚的飛鳥，嗡嗡作響的蟬，和那個(gè)一直若隱若現(xiàn)的身影。十年來，他從未見朱志鑫一面，后者的相貌嗓音身姿卻無一不烙在他心上，那副畫像以及那塊玉，無一不是他的定心丸。

?

?

他十年來的京城沒下過一丁點(diǎn)雪，十年來的夢中都未見故人。

?

?

?

09.

?

?

朱志鑫終于與倭寇切斷了所有聯(lián)系，他摟摟錢袋，所剩無幾的錢去茶樓喝了碗茶。實(shí)話說他更喜歡喝酒，朱志鑫喝酒不會(huì)醉，喝多了只會(huì)臉紅，但他并不喜歡一直喝拼酒量，更愛品，品味品酒品意境。

?

?

此為分離第七年。于京城漂泊許久，朱志鑫依舊未見宜居之所，他打算再漂泊一陣子便去瞧瞧世外桃源，此前的一切權(quán)作煙霧，說散就散。

?

?

準(zhǔn)備走的那天正值夏季，逢雨季，朱志鑫算出有陣雨，但有些事情迫在眉睫，需得速速離開，他找朋友借了匹馬，走了。

?

?

中途路過霧都的驛站歇息，遭了作亂的山賊劫持，他不服，跟人拼酒量，寨子里的山賊派了幾個(gè)酒量好的跟他玩車輪戰(zhàn)，他把人都喝趴了就放他走，朱志鑫喝到吐，但一想這驛站坐落在他與某人的初見的地方，便繼續(xù)喝下去，此后走出了賊窩。

?

?

馬兒很聽話，朱志鑫給它順順鬃毛，使他捎了封信，拍拍屁股令馬跑回去找朋友了。

?

?

因?yàn)橹熘决蔚挠讶苏姨K新皓找了許久，蘇新皓收到那封信時(shí)已是第十年冬，那年冬天是他來京城這十年最冷的一年，那封信到他手里時(shí)，京城罕見的飄了雪，其實(shí)那時(shí)他準(zhǔn)備回鄉(xiāng)去，可大雪封了路。朱志鑫病死在第十年的冬天，他們分別第十年的霧都。

?

?

?

10.

?

致新皓：

? ? ? ?見字如晤，愿君一切安好，別來無恙。

? ? ? ?許久未見，一些故事我也不知從何提起，先是稱呼我便思索良久，現(xiàn)今想，叫你新皓罷。

? ? ? ?我在京城待了三年就待不下去了，現(xiàn)回霧都扎了根，時(shí)間不長，閑在林中五月有余，我倒喜歡這樣隱居。京城不下雪，冬天也沒那么冷，同家真的不一樣，不知你有沒有回來過。

? ? ? ?最近有些咳嗽，舊傷復(fù)發(fā)了，腰疼的很，我想我該步入不惑之年了，你也已不再是孩童，不過我也不能如此就開始衰老，每日清晨早起練劍，之前也有爬山為你我祈福。

? ? ? ?最近才知道你迎娶公主，師父為你送上一句遲來的新婚快樂，請(qǐng)多見諒。不知你還記不記得七年前那副畫像，我昨兒夢到，畫了副差不多的，故而于此提到，并無他意。

? ? ? ?霧都的夏天真是越來越熱了，我剛到這兒的時(shí)候，在城郊的友人家小歇，后來在這竹林里落腳才覺出不同，竹林相較于城里涼快許多，我覺得在此過后半生都不成問題。

? ? ? ?或許結(jié)尾有些倉促，還請(qǐng)多多擔(dān)待，這邊天色不早了，我歇下了。

?

紙短情長，早日相見。

?

第七年夏天

志鑫

?

?

?

//

?

后來的后來，蘇新皓又夢到朱志鑫，終于在赴京前見到了朱志鑫，盡管是短暫的一眼也足矣支撐他活下去，他說過，希望他長命百歲。

?

?

朱志鑫在信的反面寫到，“來夏沒”，他問他夏天來了沒。為什么是夏天呢？蘇新皓初識(shí)他在那個(gè)盛夏，那個(gè)搖曳生姿蟬鳴陣陣的盛夏，烈陽炙烤著在外的人們，蘇新皓背著朱志鑫跑了十里路撿回將軍府。蘇新皓赴京看榜前那日幾乎是霧都最熱的一天，同樣是盛夏，他們卻同樣做了膽小鬼，失掉各自情竇初開時(shí)的敢愛敢做，連見一面的勇氣都沒有。

?

?

「我們?cè)?jīng)相愛得熱烈，我卻娶了別人，自此你從我的生活中消失，我用你在的八年時(shí)光治愈余生。」

?

?

曾經(jīng)覺得還會(huì)有許多個(gè)的多個(gè)日日夜夜，在后來的后來卻成了蘇新皓所珍藏的記憶。

?

?

?

全文完。

八個(gè)月的心血??！誰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