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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入畫

2022-08-01 07:07 作者:李懷  | 我要投稿

浪筆羅青,無人不愿入他畫中。

這實在是因為他為人形骸放浪,卻身懷三絕。人絕,筆絕,畫絕。

他曾在長安城的風(fēng)玉肆壁上揮筆潑墨,畫下一位美人。在此之前,還未有人見過他筆下的女子。

那年寒冬大雪紛飛,凍死的人卻較往年更多更眾。甚至還有見慣了美人的龜奴,待老鴇招人尋他時,他早凍死在壁上美人前,眼睛還直勾勾地看著。

在他旁邊,還有許許多多這樣為畫癡狂的遠(yuǎn)客。自然也有人看不慣他,但羅青采風(fēng)天下,蹤跡難覓。

獨行盜韓云曾放話,要將浪筆羅青的雙手十指盡數(shù)斬斷,拋入污糞中。

然而就在放話的一月后,江湖上忽地沒了韓云的行蹤。他生平作惡多端,惡貫滿盈,不難結(jié)下仇家。

但無一人認(rèn)下此事。

直到一個乞丐誤入了石臺山林間柴房,這里竟是韓云的據(jù)處。

韓云早已死去多時了。

在他身旁畫著許許多多的死人,或悲或喜似怒似怨。有好事者拓下尋人仔細(xì)辨識,這些臉竟都是韓云劫財害命的苦主,大都已不在人世了。

浪筆羅青,是如何尋得柴房所在、搜集人臉,又是如何悄無聲息地在柴房墻壁上下畫成,至今無人知曉。他蹤跡飄忽、了無牽掛,傳聞中他或老或丑、又瘸又拐......但終究都不是他。

他的人,比墨寶更難一見。



巴蜀之郡,天府之國。

初夏六月十三,益州成都府,南亭湖畔品茗酒樓雅座里,浪筆羅青正憑欄獨自喝悶酒。

這酒本是非比尋常。

酒便是酒,但酒樓主人賜名為“品茗”。

別無他因,只因這酒鮮勝蒙頂、香過文君、翠似峨眉、苦于青城,酒香醉人之余竟帶有一絲絲茶芬。

這酒千金不換,只贈有緣人。

羅青也知不該辜負(fù)美酒妙景,但自玉門一行后,這世間很難再有一人一物足以使他抒懷。

他實在畫無可畫。

山川名勝、飛鳥走獸,皆不堪提筆。

他曾聽聞玉門關(guān)外大沙漠每逢三五月偶有沙塵災(zāi)禍,幾十載難得一遇,天移地動鬼神俱滅。旁人避之不及,他卻心神俱往。

于是他終究動身去了。

此行卻欲使他萬念俱灰,且是無論任何也挽救不了的。他索性半躺憑欄遠(yuǎn)眺,偶有船家自蓮塘深處悠悠蕩蕩持槳劃歸,層層蓮葉便隨波微動、搖搖曳曳。雖算不得美景,但望之兩腋生風(fēng)、亦足稱樂。

品茗酒樓外,一個身高八尺的糙漢子快步踏進(jìn)樓內(nèi),渾身上下黃沙點點汗臭熏天,腰間系著一柄重斧,這人竟是行走關(guān)外的過客。他是那樣憤恨難堪、面龐腫脹,是以一時間竟也無人攔他。

“王成,你這孫子見死不救害死我大哥快刀黃人鶴,還不償命來!”這漢子怒視一圈,見無人應(yīng)答便擠上二樓雅間,繼續(xù)止不住地大喝。

王成,乃是羅青行走江湖的假名。

“你大哥既是鶴,乘著這股沙風(fēng)早登極樂凈土,你不來謝我反倒吠叫咬人,是何道理?”

羅青一臉怒意,正是這“快刀黃人鶴、重斧黃地龜”二人,草莽匹夫有眼無珠,毀了他玉門一行。這二人原是專宰過關(guān)客的惡匪,縱使羅青再喬裝打扮低調(diào)行事,也不會忘卻他那享受消遣的脾性,這使得他與其他行商人馬大為不同。商隊遇風(fēng)逢沙能避則避,而羅青卻不勝歡喜迎著風(fēng)沙獨自日夜兼程,這二人因此誤會羅青,疑他身有前朝藏寶圖一類的至寶,緊跟著羅青過關(guān)。

世間最難辯駁的莫過于無卻被認(rèn)作有,況且羅青對不解風(fēng)情的糙漢,話自然少之又少。這兩人倒也耐得住寂寞,一路不緊不慢跟隨羅青途經(jīng)涼州、甘州、肅州,乃至玉門關(guān)。而恰恰羅青每至一處,必會向當(dāng)?shù)厝耸瑰X打聽風(fēng)沙所在,這更是歪打正著,兩人愈加確信這寶藏現(xiàn)身之地便是風(fēng)沙肆虐之處。

而古人也確實中意于杜撰些隨風(fēng)沙幾十年一現(xiàn)身的巨墓,諸此種種傳聞甚廣。

羅青生平最厭惡求畫之人,叨叨擾擾不厭其煩。殊不知作畫最是講究靈順,靈感所至、畫無不順。因此做人應(yīng)如作畫,來去自如毫無牽掛。

所以羅青也很愛作弄他人,隔岸觀火,見世人熙熙攘攘紛紛擾擾。透過隙間看那喜怒哀樂,游戲人間。

因此羅青更不愿戳破這層誤會,反而默不作聲一路西行。大抵是四月某日,他停馬在沙州某處客棧里。行走沙漠雖不需名馬,但羅青很愛舒服,所以他愿意讓自己自愛的事物也舒心。他吩咐店小二多喂它些粗水干草,便摘下帷帽徑自進(jìn)了店內(nèi)。

他已許久沒有換洗衣物,這簡直比砍了作畫的手更難堪。

煙青胡服已磨的連寶相花紋也看不出了,脫帽后發(fā)髻更是亂作一團(tuán)。他接筆在掌柜遞來的賬冊上草草落款“王成”,交了二十錢便提著行李上樓。

廂房里已有滿當(dāng)當(dāng)?shù)乃肮┓靠妥孕惺嵯?,羅青自包裹內(nèi)取了些皂莢將浴盆洗刷干凈,方安心取了水瓢舀水擦拭。暢快洗浴間他自狹窗里向外看去,只見茫茫沙漠間兩點人影緩緩移動,必定是那二位惡匪。

客棧正是個殺人奪財?shù)暮萌ヌ帯?/span>

羅青也很愿意為人行方便的,他深知有些匪徒最愛入夜吹迷藥、一板一眼按說書里那般行事,所以他竟打算今夜在此處歇下了。洗罷,羅青換了身鴉青圓袍,隨意安置妥當(dāng)行李便落鎖下樓。恰好那二人正杵在柜臺前逼問掌柜王成去處,一時間幾人面面相覷、極為不適。

羅青冷哼一聲便下樓尋了一處坐下,那店小二如逢大赦忙不迭地過來服侍。羅青點了一壺酒、幾個烤餅后便沉思不語。那二人見他這般,便也緊挨著一旁坐下,自腰間解下長劍重斧重重地拍在桌上。

捧著食盤經(jīng)過的小二唬得險些打翻粗酒,還是羅青左腳一挑伸手接住。

那二人還是初次見羅青展露身手,一時也不知深淺,方才那股羊入虎口的傲氣登時消去幾分。羅青也不聞不問,自斟自飲了一杯。

荒漠野店里粗酒入喉苦澀、實難暢飲,羅青喝著這樣的酒,心中所想自然是益州成都府品茗酒樓樓主所贈的佳釀,一時倒也喝下大半。他正欲伸手拿那烤餅,只見自外跑進(jìn)來個女子,大呼“風(fēng)沙來也”。這女子周身風(fēng)塵仆仆,胡亂盤起的發(fā)髻也散了,待她定下神來睜眼看見店內(nèi)坐著羅青這等人物,咬唇捏笑踱步到后房去了,臨走時還未忘記朝著羅青拋了不甚嫵媚的媚眼。

待她掀起粗麻簾布走后,羅青登時起身朝著店門跑去,一旁虎視眈眈冷眼相看的二人也抄起家伙緊跟上前。屋外風(fēng)塵四起驚得馬匹嘶鳴不止,黃沙滾滾漫天彌散,似要將天地萬物吞入其中。亂風(fēng)飛舞,吹得羅青等人耳邊嗚嗚作響。

羅青見了這幅景象喜不自勝,朝著黃沙盛處施展輕功奔走。兩兄弟相視扼首終于按捺不住,抽刀扛斧一步步逼近來。此時風(fēng)沙漸盛,已然要到羅青期盼之時了。

但他卻不得不與兩個以命相搏的匪徒纏斗,縱使他再愛惜眼前此景,此時也不得不出手了。

一刀一斧、一快一慢,兩人配合的行云流水。

或許是太過胸有成竹,其中喚作黃人鶴的那位一 時疏忽,竟踩到一處沙穴。那流沙又急又快,黃人鶴一踏左腳已陷進(jìn)去大半。另一人見了不由得一怔,羅青趁此時機雙手并出點中他數(shù)處穴道,令他一時間動彈不得。那邊已自陷到腰際,見到親弟此時周身僵硬尚且不能自救,登時急得滿頭大汗。

羅青卻遲遲未下殺手,他已然看得呆了。

那揚砂彎彎繞繞飛沙走石卷起枯枝敗葉,本正來勢洶洶,卻忽地于半空里漸漸消散不可見。

糟了!

他曾于涼州和一老者攀談,那人提及大漠確有塵暴,但偶有消散轉(zhuǎn)危為安之時。老者曾數(shù)闖關(guān)外倒賣皮貨,相隔三十載二度風(fēng)沙一危一安,想必是錯不了的。

眼下?lián)P砂可不就是如此!

三十載......三十載!

羅青已然萬念俱灰,似他這般隨性而活憑心所欲的人,一朝失其靈氣便如朽木枯骨,頹唐泯滅。人生在世有如蜉蝣朝露、曇花一現(xiàn)而已,且不論羅青是否愿在這俗世停留三十載,他本就畫無可畫近乎癲狂,若再無美酒奇景刺激感官,那與行尸走肉何異。

他又怎愿再苦等三十載。

待到最后一縷煙沙消逝在遠(yuǎn)灘,他面上已無悲無喜,轉(zhuǎn)身向客棧緩緩歸去。黃氏兄弟二人的嘶吼辱罵猶未入耳,他只是失魂落魄地行走著,任那兩人聽天由命。

他只是深感疲憊,此刻最好有一榻床鋪、一壺烈酒,讓他昏沉醉去不知歸處。

客棧的招牌角旗猶在空中微蕩,馬兒已在吃草飲水,見了他便抬頭嘶鳴以為將要趕路。羅青苦笑著撫摸這通人性的馬兒,只覺得天地間寂寂寥寥,悲憫難堪。他轉(zhuǎn)身向店內(nèi)走去,屋里昏昏沉沉竟未點燈,連人影也未見半個。

簡直像一處荒地。

他悄聲上樓,伏在廊邊窺探廂房內(nèi),果真有人影窸窣翻動衣物。這人影甚是苗條纖細(xì),竟是個女子。羅青嘆了口氣便徑自推門而入,偏頭避開五支飛刀。那女子見他如此輕松寬泛便避讓,反倒喜笑顏開。

“客官,本店雖小,浣洗衣物還是不勞煩客人親自動手了?!?/span>

羅青低頭見了滿地的羅衫衣裳、幾支畫筆、碎銀金葉,喃喃自語道:“金絲眉柳葉刀...我早該曉得這店是你的,沙漠也是...”

柳依依笑了,笑得很暢快。

“可是奴家還不曾領(lǐng)教公子大名,想來并非是王成了?!?/span>

羅青又嘆了一口氣,他恣意半生,怎地今日將生平未嘆之氣全數(shù)歸還了。

柳依依實在是個很精明的女子,在沙漠里活下并且停留的人總是比中原飲酒作詩的人精明的,況且羅青還未眼拙,她左手里總是時刻捏著一排銀刀。

“在下羅青?!?/span>

羅青,羅青。

柳依依念著這名字,臉忽地紅了。

羅青暗叫不好,莫非自己虛名竟已傳至玉門關(guān)外,這本是可喜可賀,但現(xiàn)下羅青只想腳底抹油快馬加鞭回水草豐茂之地暢飲三日。

“我曉得你這名字......但我不要畫,我要人。”

羅青苦笑著背過身,迎著暮色在房內(nèi)踱步片刻。柳依依咬著薄唇盯著他沉默不語,捏著銀刀的指骨也發(fā)力泛白。

“羅某曾得罪過金玉堂堂主劉清華,他曾愿使百兩黃金求我一見,莫非柳小姐要捉我領(lǐng)賞?”

柳依依跺腳,怎地面前這人忒不識風(fēng)情。她卻不知羅青就是太解風(fēng)情,所以才疲于應(yīng)付,況且他正處大起大落之時,自身尚且難得安寧,難免要苛責(zé)美人多情了。那柳依依見他這般木訥,氣呼呼地撞門蹬樓下去了。

次日清晨羅青便起身趕路,未見黃氏兄弟二人,那柳依依竟也未攔他,只是斜倚柜臺瞪著一雙鳳眼欲說還休。

羅青很愛美,無論這美好的事物是何,他總會格外關(guān)切。因此他見了柳依依這般女兒家的情態(tài),也就忘卻了闖門翻包一事。他正欲跨過門檻,那柳依依悠悠嘆息道:“關(guān)內(nèi)楊柳真的很美么,我雖姓柳卻從未見過?!?/span>

羅青雖未轉(zhuǎn)身,卻也能瞥見一抹鵝黃裙襦,和一絲幽幽香氣。

“佳人為姓,自然是美的?!?/span>

羅青語罷便翻身上馬,攆駕奔去。柳依依迎出店外,看那一抹馬上青影綽綽約約,消散在漫天塵沙中。

他已走了許久,柳依依仍在客棧角旗下站著。

她從未覺這沙漠如此可憎,竟連個不解風(fēng)情的呆子也留不住。但她卻不知,有人已悄悄跟上這呆子,并且此刻正搏命相陪。

這人正是黃地龜,他定神看了看應(yīng)答之人,頓時大吼一聲抽斧惡撲上去。羅青卻照舊半倚半躺,視斧鋒如無物,一旁數(shù)位茶行商賈不由得為他捏把冷汗。那斧頭欲至,羅青方緩緩以手中酒杯一擋。這酒杯不過尋常陶土燒制,脆且薄。而那重斧又鋒又利,一時間茶商們閉眼不敢再瞧,生怕要見得斬下一條手臂、血濺座間。

酒杯卻安然無事。

黃地龜只覺手臂甚麻、血氣上涌,斧尖一震竟已脫手了。那斧頭揮了幾圈便重重砸向臨近一張黃梨木酒桌上,深嵌入里,幸而無人受傷。黃地龜頓時駭然,但思及長兄橫死皆因此人而起,便仗膽欲發(fā)力拔出鐵斧。但高手相爭豈容思慮,羅青指尖早至,鎖住他脖頸雙肩數(shù)處經(jīng)脈。

黃地龜只覺得身軀兀的一輕,發(fā)力未果竟將自己倒向二樓窗邊,順勢落樓。

南亭湖里又多了一條魚。

“你老子取名不慎,人鶴飛天地龜入水,自個兒怪去吧!”

正巧一畫舫正自湖中蕩蕩悠悠待要停泊,那黃地龜便扎扎實實地撞上甲板,一聲巨響驚起陣陣群鳥。羅青覺得甚是有趣,便多瞥了一眼。

珠簾微顫,玉手輕拂。

只此一眼,已識美人風(fēng)骨。

萬籟俱寂、闐寂無聲,只待佳客緣起浪子多情。

畫舫已堪堪停岸,船夫好意扶起黃地龜,卻恰好將方才驚鴻一瞥之人身影擋了大半。天地茫茫,若就此別過在匆匆人海中,不知幾時才能相逢。

羅青嘆息著凝視樓外,自斟自飲。不知為何品茗酒樓一陣騷動,這更使他愁思情結(jié)、一時竟不能自已。

所以羅青便垂首苦思、堪堪錯過。

方才那人姍姍來遲,已經(jīng)他身際自行選了雅席安坐。羅青只覺得煩悶其間,忽有清風(fēng)陣陣、點點芝香。但此時荷角才露、湖中只見蓮葉田田 ,何來芙蕖。

循香望去,只見茶行客商間忽地多了一抹清影。這人好生素雅,一襲素袍點綴吉祥如意蓮花紋,他將將坐下,已有許多人在瞧著他看。

他的聲音那樣柔和甜潤,簡直說什么都不會惹人生氣。他只是點了一壺清茶、一盤糕點,但小二卻遲遲未歸。

任誰也想教他多停留一會兒的。

他是誰?

羅青的酒杯擎到嘴邊,便再沒動過。一旁的茶商們早已唐突佳人,挪座過來攀談。

“小哥行色匆匆,不知為何事奔波?”

“替人求幅畫?!?/span>

玉佩清鳴、泉水叮琮,他雖只答了寥寥數(shù)語,但卻教人覺是故人歸還,不勝欣喜。還未等茶商回話,他已自顧自地補上一句:“這人卻偏偏只求羅青一畫?!?/span>

“我等雖孤陋寡聞,只識商賈行販,但也知浪筆羅青向來不輕易允人的?!绷_青聽得佳人輕呼己名已自醉倒半邊,但又聞客商如此應(yīng)答頓時端坐屏氣凝神,只愿他不要因此一言半途而廢。

他輕笑嘆道:“呀,這可真真難倒我也。”

羅青聽了這番話,那里還能按捺得住,起身舉杯對著素衣人說到:“我卻通曉些羅青的消息?!痹谧吮揪鸵蚍讲乓灰蹖λH有懼意,如今見了他這般搶話,一時也無人敢應(yīng)。

唯有那人頗為欣喜,清清爽爽地自席間快步走來、猶如姣花照水、凌波微顫。只可惜他未摘帷帽,不能一見真容。羅青取杯倒酒,輕放在他坐前。

“我從不飲酒?!?/span>

羅青聽聞這話便起了戲弄之心,對方雖雌雄莫辨卻終究是個男子,況且品茗酒本就非同尋常。他便狡黠道:“你若聞一聞,便知是茶?!?/span>

玉手纖纖、柔若無骨,那茶杯自帽裙下探入,他輕嗅片刻便仰頭飲下。

佳釀雖類茶,一杯已足醉倒世人。

是以這人身姿微滯,便伸手解下淺露??|縷薄絹輕拂慢攏,清韻玉姿淺現(xiàn)。玉容雖似寒峰遠(yuǎn)雪,此刻也暈開點點緋色,有如崖邊紅蓮、超凡脫俗。

佳人竟還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小少年。

羅青實在有些懊惱,方才舉止狎昵實非風(fēng)流,他正欲設(shè)法賠罪,只聽得少年啞聲道:“從劉小姐處已知你向來是愛誑人的,羅郎。”

羅青正色言道:“可是金玉堂堂主之女?若她真心求畫倒也罷了,我卻并不愛誑語。方才你有事相求卻遲遲不露真容,實非君子所為?!?/span>

少年聞這一番搶白也默然不語,只見杏眸靈動、面若好女,無情人見了也會自作多情。

況且羅青本就是個多情人。

他終究還是笑了,“我本畫無可畫,見了你哪里還會謝絕。”

少年面露喜色,卻聽聞羅青續(xù)道:“因此我倒也要有事相求,一是約你入畫,二是愿跟隨左右,興盡方散?!?/span>

求畫反變?nèi)氘?,少年峨眉微蹙、秋波漣漣,良久方頷首應(yīng)允。

“在下暮雨。”

“這名字卻不好,美人如晨似曦、姣曉可憐,應(yīng)名為‘曦曦’妙?!?/span>

少年已束起淺露,再不愿聽他花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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