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喃之聲》第二十五章 禮與思(furry小說&獸人文)(加長)
“叮鈴鈴”,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田虎前輩的來電。
我接通電話。
白虎略帶歉意的聲音傳來:“小赤,我遇到虎江了,他一直粘著我,所以我們兩個人先走了,抱歉啊?!?/p>
這并不算什么大事,況且和虎江在一起的話,田虎他也會很開心的吧。
“好的,前輩你放心去吧,我就先回書店了?!?/p>
————
小十打著電話,涼爽的風(fēng)吹拂,他黑白相間的毛發(fā)像哈里木平原上的牧草那樣搖擺,飄蕩。
我看得入了神。
小十是我無比重要的朋友,更是被我視為家人般親近的人。
父母離開后,除了每個月給我送來足夠生活的撫養(yǎng)費外,他們在過節(jié)的時候也會偶爾想起我這個兒子,前來看望我。
對此,我并不能說什么,就算法律上他們已經(jīng)不再是我的監(jiān)護人,我身上終究還流著他們的血。
我是他們愛情的結(jié)晶,也是一個曾經(jīng)幸福的家庭的見證者,是被那一段再也回不去的時光所拋棄的產(chǎn)物。
剛開始的幾月,他們或許是出于愧疚,又或是對以往的感情還抱有懷念,拜訪得比較頻繁。
而在之后的幾月,他們前來的次數(shù)漸漸減少,我聽說他們已經(jīng)組建了新的家庭。
每到中秋和新年時,我等著,但他們沒來。
我知道,他們也不可能來了,他們已經(jīng)有了新的家人要陪伴,也有了新的孩子來替代我。
但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我一點都不在意!
我不在意。
我不在意…
我只是,很想哭。
“咚咚”,房間的敲門聲響起。
“我進來了?!?/p>
小十平和的聲音傳來。
我胡亂抽出幾張紙巾抹了把臉,從床上爬了起來。
小十先是掃視了一圈我的房間,接著用相當危險地目光鎖定了我。
他一手扶額,一手指著地面、桌子和我的床。
“你幾歲了,這是狗窩嗎!”
我甚至能從他的語氣中聽出那壓抑著的怒氣。
“我不是狗,我是老虎!”
我努力為自己正名。
小十沒有說話,反瞪了我一眼,怒氣絲毫未減。
他一直盯著我看,這段時間我們誰也沒有說話。
沒有…說話。
我不自覺地惶恐起來,這是我從小養(yǎng)成的本能。
父親,或是母親,每當他們生氣時,就會這樣沉默。
而之后,自然就是一頓毫無底線的暴打與辱罵。
有不少次我都是腦袋或手臂流著血,被趕出家門,在橋洞或是公園度過一夜。
我的理性雖然告訴我小十不可能那樣做,但長期以來形成的習(xí)慣——那種對于被拋棄的恐懼,還是讓我渾身顫抖。
對于我來說,那是一種比死亡還要可怕很多很多的事情。
腦海中又不自覺地浮現(xiàn)出自己被拋棄在外的模樣。
我不禁開始后悔,暗罵自己的蠢笨與無用,不,應(yīng)該說正因如此,我才一直被拋棄。
他說的沒錯。
我都已經(jīng)幾歲了,居然還把房間搞得這么亂。
是啊,無論何時,房間里應(yīng)當始終保持干凈整潔才是——這是我用無數(shù)疼痛得到的、刻在骨子里的教訓(xùn)。
和小十同居的這一個月來,我過得太過肆意、放縱、得意忘形了。
還好,這只是第一次,還能補救。
下跪大哭那種把戲從來都沒有用處,實際行動才是唯一有效的辦法。我立馬回過神來,尋找起掃把的身影。
我僵住了。
小十正拿著掃把,打掃著雜亂的房間。
一向被作為工具打掃衛(wèi)生的我不知所措,愣愣地看著白虎一點一點把屋子收拾得干凈而整潔。
“以后要學(xué)會自己打掃衛(wèi)生啊,大明?!?/p>
白虎一手扶著桌,一手擦著額頭上的汗,擺出一副不高興的表情。
那副表情,讓我想起了很多。
我想起了那個下午的晚霞,想起了小十對我說過的那些溫柔的話。
我想起了他匆忙跑到天臺來見我的那份體貼,想起了我擁抱起他時他溫暖的胸膛。
我想起了他在我籃球比賽時克服對于人群的不適,揮動著手臂為我加油,想起了他第一次投籃時沒有進球的不高興。
我想起了我們一起約定要考上同一所大學(xué)的約定。
…………
是啊,他是小十,不是那兩個人。
他是小十,那個永遠對我溫柔、對我包容的小十,我最親愛的小十。
“大明,你父母…今年是不是不能來陪你過年?”
小十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
“大概…吧。不過我沒關(guān)系的。”
我對著小十,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過年?”
我的大腦一下子沒有反應(yīng)過來。
什…么?
和小十一起……回家過年?
我從未想過這種可能性。
但如果拋開其它因素不談,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接受。
這不僅僅是因為小十是我最親近的好朋友,更是因為我對他……抱有某種情愫。
雖然我知道這顆感情的種子不能暴露在陽光下,但每當我看著電視劇里的情侶在過年的時候與家人團聚,那和睦而溫馨的場面還是讓我忍不住幻想。
我想和小十一起過新年,即便只是以朋友的身份。
而現(xiàn)實卻往往不會這么簡單,我不禁開始擔(dān)心。
像我這樣的人,會不會給小十帶來麻煩?
他的父母會不會討厭我?
走親戚的時候我會不會尷尬?
……
無論如何,我似乎都只會是個麻煩。
果然,還是拒絕比較好。
我抬起頭來,與小十墨綠色的圓形瞳孔對視。
小十罕見地露出緊張的神態(tài),我能看見他的耳根微微泛紅。
看到小十這幅情態(tài),剛準備出口的話又被我咽了回去。
小十他……也在緊張。
他本來是一個不愛表達的人,他是懷著多大的期待,抱著多大的勇氣才對我說出這番話?
他可是小十,我最親愛的小十啊。
我怎么會舍得拒絕他呢?
“我去…我當然去!”
我懷著幸福的心情,向他說道。
小十愣了一下,前所未有的燦爛笑容出現(xiàn)在他的臉上,很帥氣。
“我先替我爸媽歡迎你,相信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所以,今后也請多多指教了?!?/p>
小十向我伸出手。
我緊緊握住他的手。
“這一路上有你真是太好了。”
如何定義幸福?
胸口就像被塞入了一團棉花,尚且?guī)е柟獾奈兜?,一呼一吸之間,撓得心窩癢癢的,整個人很輕但胸口的那團棉花很重,仿佛裝下了整個世界。
熟悉的家的感覺仿佛又回來了:有一個可以供肉體休息的地方,一個可以讓靈魂依靠的人。
我想笑,但是眼淚卻一連串地往下掉。
“笨蛋,別哭了,眼睛都哭腫了,到時候找不到女朋友的哦?!?/p>
我是個很容易滿足的笨蛋,只要有你就夠了。
“走吧,回家?!?/p>
小十打完了電話,向我喊道。
是啊,回家,我們的家。
這么多年來,在小十的陪伴下,我也成功找回了自己。
一想到這里,我的身心都愉悅起來。
“回去后我給你看個好東西?!?/p>
我朝小十神秘一笑。
“我很期待?!?/p>
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小十最近好像變得開朗很多,話也變多了不少,我很開心。
一開始叫他小十,是因為他姓“田”。
“田”字里面是一個十,外面是一個“口”。
剛開始和他交朋友的時候,我總感覺他就像是里面的十,被外面的一層圍墻給包圍住。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他我叫他小十的原因,他似乎也就默認了這個稱呼。
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一樣了。
小十是我對他的稱呼,全世界,也只有我能這么叫他。
十,是我的幸運數(shù)字,也是我最親愛之人的名字。
————
“送到這里就可以了,謝謝你,宮昭?!?/p>
面前的小狼仍然很有禮貌地向我道謝,我并不討厭他這一點,但我也知道小狼在用這種方式與我保持距離。
對此我也并不能說什么,光是他能夠不對我們這一類人帶有偏見,我就已經(jīng)很感激了。
店里的黃貓也看見了小狼,向我們走了過來。
我仍然對他沒有什么好感,盡管他是小狼的前輩。
不論怎么說,我都不會后悔給他一拳的決定——我甚至還能下手得重些,對于這種騷擾小狼的變態(tài)。
小狼不論怎么看都不像成年的樣子,盡管他說自己有十六歲。我見過地北極狼不止他一個,他的樣子明顯沒有長開。
我實在是不懂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才會對這樣的小狼下手。
雖然小狼長得比較幼小,但跟他相處時我卻能感受到他做事的成熟穩(wěn)重。很明顯,他對黃貓戒備,而這足以讓我放心。
“小赤回來了啊,嘖嘖,我在床上等你好久了?!?/p>
“滾?!?/p>
小狼的回答干凈利落,讓我很舒心。
但黃貓剛才的話也著實讓我在意,那句“在床上”已經(jīng)算是性騷擾了吧,真是令人火大。
低頭看了看表,時間已經(jīng)比我預(yù)計的晚了許多,雖然有些不舍,但是我的確該離開了。
不過在那之前,我有東西要送給小狼。
……
這里就是小狼的臥室嗎?
我好奇地環(huán)顧四周,員工休息室分為上下鋪,每人在靠墻處有一張桌子,可用來辦公寫字。
小狼睡下鋪,黃色的被子和床單疊得很整齊,桌子上也清理得很干凈,看來他是一個很愛整理的人,跟我一樣。
這大概是我總是不自覺地被他吸引的原因之一吧。
整個房間不大,但布置得很清爽。
“所以你要干什么啊,搞得這么神神秘秘的?!?/p>
小狼盯著我看,有些不滿地說道。他清亮的少年音色很好聽,我百聽不厭。
“我?guī)Я诵┢咸烟撬徜\口服液、牛奶和鈣片,你現(xiàn)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p>
我從包里拿出這幾樣?xùn)|西,把它們擺到小狼的桌子上。
這幾樣?xùn)|西都是我之前就已經(jīng)買好的,一直帶在身上,也找不到送出去的時機。
我實在想不到小狼在這個年紀長得這樣幼小的原因,正常人在這個年紀變聲期都差不多結(jié)束,體型也逐漸接近成年。
再考慮到小狼還在書店這種地方半工半讀,我只能猜想他大概是因為沒錢而導(dǎo)致營養(yǎng)不良。
盡管十六歲已經(jīng)成年,在這個年紀半工半讀的人還是很少見,至少我沒怎么見過。
就算真有這種情況發(fā)生,他們基本上也是因為家庭變故之類的事件而被迫采取這樣的辦法來完成學(xué)業(yè)。
而在這種店里打工的薪金必然不會高到哪里去。
換而言之,小狼很缺錢。
而自己之前還讓他送了一周的便當,加大了他的經(jīng)濟負擔(dān),我真的感覺自己像是個畜生。
我生來衣食無憂,想象不到小狼過得有多艱難。
或許我一天的花銷,就抵得上他一周的生活費,即便我認為自己并不是一個花錢大手大腳的人。
他說得對,我們的確是兩個世界的人。
但我想,走進小狼的世界。
所以,我想要盡量地幫助小狼,在不逾界的基礎(chǔ)上。
我知道如果送給他過于貴重的東西,他肯定不會收。
“謝謝你的好意,宮昭,不過——我不能收?!?/p>
小狼把桌上的東西推回給我。
“這些東西都不貴,而且你現(xiàn)在正需要它們?!?/p>
我認真地盯著小狼那雙湛藍色的、比青金石還要純澈的眼睛,說道。
“無功不受祿?!?/p>
小狼的態(tài)度也很堅決。
誰說的,帶給我快樂和幸福的人,不就是你嗎。
“就當是那一周便當?shù)幕囟Y了,我們是朋友,對吧?”
我嘗試著從小狼的軟肋入手。
“那……好吧?!?/p>
小狼猶豫了一會兒,答應(yīng)了。
我成功了,雖然只是一小步。
“嘖嘖,是哪兩個家伙在休息室里調(diào)情?。俊?/p>
戲謔的聲音傳來,令人厭惡的黃貓靠在門口。
這個滿腦子黃色廢料的變態(tài)真煩人,我皺緊了眉頭。
“滿腦子想著調(diào)情的人只有你吧?再說了,你在這里干什么?”
“呦,我自己的房間還不能來了?”
他的……房間?
新赤,跟這家伙一起住嗎?
那我還真是不放心。
“小赤,你要不要搬來和我一起住?我那里有空房間?!?/p>
“……不用了,他就是嘴賤了點,不用管他?!?/p>
“如果你被他騷擾了,可以打我電話。”
我深深地看了小狼一眼。
“我會的?!?/p>
小狼向我露出一個微笑。
……
蟲聲,人聲,腳步聲;紅燈,綠燈,霓虹燈;酒香,果香,烤肉香。
夜晚的城市多姿而多彩,我回頭望了一眼那家書店,在視野中已經(jīng)變成一個小小的點。
我們相處的時間并不算長,也許我走得快了些,但沒有關(guān)系,我可以等你很久,很久。
————
“喂,小赤,這么晚了還寫作業(yè)?”
聞聲,我側(cè)身一扭,躲過了某人的咸豬手。
黃貓不滿地撇撇嘴。
“這兩天事情太多,生活節(jié)奏被打亂了,你先睡吧,我把臺燈的光調(diào)暗。”
我才沒空和這貨鬧,一堆作業(yè)等著我寫。
這兩天的生活節(jié)奏一團糟,這也算是給我自己一個教訓(xùn)吧。
“行,那我先睡了?!?/p>
黃貓慵懶地爬上床,蓋上被子。
房間里很安靜,能清晰聽到筆觸和紙張摩擦的沙沙聲。
不知不覺已到深夜,窗外的天空像墨染的黑絲絨,深邃而暗沉。
“總算寫完了……”
緩緩舒出一口氣,我伸了個懶腰。
寫作業(yè)到這么晚的人,應(yīng)該就我一個了吧。
我這樣想到。
從座位上起身,我走進了洗手間。
仔細想來,我來到這邊的世界也已經(jīng)有一個月了,但我還是沒能找到兩邊世界的聯(lián)系。
之前和虎江見面的那個地方,我也去過不止一次,卻都無功而返。
兩邊世界唯一相同的,大概也就是這尊月亮了吧。
我趴在窗口,靜靜地望著天空之中的圓月,澄澈而明亮。
忽然有些明白古人們?yōu)槭裁纯偸且娫滤监l(xiāng)情了。在那樣一個交通不發(fā)達的時代,也就只有這輪明月始終如故。
即便是在這邊的世界,月亮依舊還是那個月亮。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人生苦短,明月依舊。
還有兩周就是老妹的生日了。
而我卻連回不回得去都無從得知。
他們都太過溫柔,溫柔得讓我有些害怕,害怕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我想念我的家人,想念我的朋友,想念我的國家,想念廣東的早茶,四川的火鍋,云南的鮮花餅,哈爾濱的紅腸……
我害怕沉溺在這個世界。
我始終感到孤獨,因為我們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
忽然想起李白的那句詩: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我的確是孤獨的,因為這里不是我記憶中長大的地方。
年少時期的酸甜苦辣,全部都被存儲在故鄉(xiāng)的土地上。
輕輕取下包裹吊墜的布袋,我將銀白色的吊墜捧在手心。
吊墜反射著瑩白的月光,散發(fā)著溫潤的氣息。
看向一旁的鏡子,鏡面里顯示著我熟悉的模樣。
只要吊墜直接接觸而未被隔離,我就會是人類模樣,這也是我這么多年來在那邊世界安穩(wěn)生活的原因。
捧著吊墜總是會讓我有種莫名的安心感,我很依賴它,也很親近它。
雖然這樣說很奇怪,但它畢竟可能是我親人留給我的唯一念想。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在兩周之內(nèi)回去啊,興許還能趕上老妹的生日會,給她高考加加油?!?/p>
如果真的有神的話,它能聽到我的愿望嗎?
我不知道。
吊墜散發(fā)著瑩瑩的光。
有時我挺羨慕李白的,像個大豬蹄子,每次受挫都能不放心上,傻樂呵。
對他來說,好像也沒有什么可愁的。
月光還是少年的月光,九州一色還是李白的霜。
枕著月光,我進入了夢鄉(xiāng)。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