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章
如今這外面天寒地凍,白珊珊只能挑一個(gè)有陽(yáng)光的日子,為蘇荷立了一塊墓碑,還做了一套新衣裳為她立了一座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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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珊珊記得蘇荷說(shuō)過(guò)她家境貧寒,很多東西也是入了宮才見(jiàn)識(shí)到的。她于冬日身隕,白珊珊希望她到了那邊,可以穿著體面的渡過(guò)忘川。忘川雖然陰冷,但也許能減輕她被火焚燒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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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愿她忘記前塵,快活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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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珊珊進(jìn)入冷宮時(shí),蘇荷和紅秀執(zhí)意與她同往。她是特意將蘇荷帶在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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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珊珊一早便查到南韻公主的侍女曾私下找過(guò)蘇荷,其目的不言而喻。南韻以蘇荷父母的性命做要挾,讓蘇荷伺機(jī)下毒謀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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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荷是個(gè)心思細(xì)膩卻又十分敏感的人,但她又十分重情重義。也許正是因?yàn)檫@一點(diǎn),南韻公主為防止她反悔,提前偷偷地在她的用物里投毒。這樣即便蘇荷沒(méi)有下毒,自己也必死無(wú)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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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珊珊一早便設(shè)計(jì)將蘇荷的父母平安救出,原本將她帶在身邊,就是希望能讓她免于南韻的迫害,卻不想終究還是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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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珊珊看得出她的痛苦掙扎,但事情尚未結(jié)束,為防隔墻有耳,尚不能告知她父母安好。她只能安慰她愛(ài)惜己身,別做讓自己后悔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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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蘇荷最終還是做出了那個(gè)選擇,她將化骨散盡數(shù)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她不愿讓一直視自己為姐妹的王后為難,亦不愿受歹人脅迫。她用行動(dòng)告訴南韻,亦是告訴白珊珊:無(wú)論發(fā)生什么,她都不會(huì)做背叛乃至傷害王后娘娘的事情,即便會(huì)因此丟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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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荷始終記得父母對(duì)她的教誨:做人要有骨氣,不可因一時(shí)之利或遭人脅迫就因此屈從。對(duì)我們有恩之人亦不可辜負(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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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蘇荷跟隨白珊珊的那天起,她就下定決心要永遠(yuǎn)守護(hù)她,絕不背叛她。因?yàn)?,在這個(gè)紛雜的世間,人心易變,但白珊珊是唯一不看身份,真心待她如姐妹一般的人。所以,進(jìn)到冷宮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經(jīng)做好了為她赴死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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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白珊珊不知道的是,此前蘇荷一直和家里通信。她的家人為她能在這樣一位賢能又待人真誠(chéng)的王后身邊當(dāng)差而為她高興。她還曾在一封信中說(shuō):“若有一日我身死,望勿傷懷。即便我成了刀下亡魂,也是甘心赴死,絕無(wú)怨言。真心真意不可負(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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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不必為我立碑,吾心安處即所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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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珊珊靜靜地站立在墓碑前,她突然有些后悔,若是她早將她父母的消息告知于她,是不是就不會(huì)發(fā)生這樣的悲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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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荷,你本可以有安穩(wěn)平順的一生,卻因我之過(guò)害你葬身火海。我欠你的,這輩子是還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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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說(shuō)要一直跟隨我,可我卻不是一個(gè)明主。若有來(lái)生,希望你不要在遇到像我這樣的人。或者,為自己而活,做個(gè)自由自在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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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娘娘,請(qǐng)容蘇荷喚你一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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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在宮中,你總說(shuō)若在無(wú)人時(shí)便以姐妹相稱(chēng),并無(wú)尊卑之別。我那時(shí)總說(shuō)“禮不可廢”,人前人后都是喚您王后娘娘。如今,我終于能沒(méi)有顧忌地叫你一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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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蘇荷今生能遇到你是我最大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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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告訴我:“與汝真心相待之人不可辜負(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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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請(qǐng)你,不要為我傷心難過(g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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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往后,我無(wú)法再陪在你的身邊。只盼你歲歲安好,和樂(lè)生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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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來(lái)生,我希望我們能做真正的姐妹。我依然會(huì)永遠(yuǎn)追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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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珊珊抬頭看天,她恍惚間好像看到了蘇荷穿著她為她準(zhǔn)備的那套衣服在沖她笑著招手。就好似來(lái)向她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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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珊珊也抬起手用力地?fù)]了揮,笑著笑著就哭了,“蘇荷,愿你早登極樂(lè),下輩子,我們還做姐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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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玉龍近來(lái)有空便到他和白珊珊之前常去的京郊別院走走??粗褐幸蝗缤舻年愒O(shè),往昔在這里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況如昨日,仿佛那人從未離開(kā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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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哥,以后我們?nèi)粲袝r(shí)間就常來(lái)這里休息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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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哥,你看那片空地若用來(lái)實(shí)施耕作定是個(gè)不錯(cuò)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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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哥,今日東市的魚(yú)賣(mài)得不錯(cuò),我買(mǎi)來(lái)做給你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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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哥,在這里的日子好像又回到了我們當(dāng)初巡行天下的日子。無(wú)論苦與樂(lè),只要有你在身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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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玉龍一時(shí)間陷入了回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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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司馬玉龍聽(tīng)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天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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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玉龍四處張望,跟隨那道聲音焦急地尋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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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珊,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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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追隨,來(lái)到了院中的梅花樹(shù)前。那院中曾中滿了四時(shí)之花,無(wú)論什么時(shí)候,總能看到鮮花綻放。他記得,她說(shuō)過(guò):“年年歲歲花(華)不負(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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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熟悉的身影背身而立,只見(jiàn)那人抬手輕撫枝上梅花,微微傾身,似是在聞梅花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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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玉龍知道,那道身影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他沖上前去想要緊緊將她抱在懷中,可卻撲了個(gè)空。只有幾片花瓣落在他的肩頭和掌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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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玉龍頓在原地,指腹輕捻著花瓣,一手緊緊地抓著樹(shù)干,心痛的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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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你真的不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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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méi)有你,我又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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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玉龍?jiān)谶@里待了很久,最后只能依依不舍的離開(kā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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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準(zhǔn)備回宮,卻看到了不遠(yuǎn)處的亭中一位老者正在品茗。他瞧著那老者有些眼熟,便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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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他看到那老者的樣子時(shí),與腦海中一道經(jīng)年的樣貌重合。他忽的想起,眼前的這位就是他兒時(shí)見(jiàn)過(guò)的那位萬(wàn)事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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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玉龍感到意外,試探地問(wèn)道:“前輩可是萬(wàn)事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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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祈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大笑道:“想不到多年未見(jiàn),公子竟還認(rèn)得老朽,真是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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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為何會(huì)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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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shí)您曾向我提起齊國(guó)君主之事,想必您定然也是知曉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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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當(dāng)年對(duì)我說(shuō)那些想來(lái)也是知曉我將來(lái)定會(huì)遇到此事,那今日可是又有什么話說(shu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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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公子的才智,當(dāng)之無(wú)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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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朽卻有話要告訴你,對(duì)你來(lái)說(shuō)或許是個(gè)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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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玉龍?bào)@喜道:“前輩可是有關(guān)于我妻子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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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祈意味深長(zhǎng)地笑了一聲,只交給他司馬玉龍一個(gè)布袋子。那袋子中裝的是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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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這是何意?”司馬玉龍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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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祈只留下一句“靜待花開(kāi)終有時(shí),守得云開(kāi)見(jiàn)月明?!北阆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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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玉龍看著手中的種子,忽的笑出聲來(lái),“珊珊,我等你回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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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shí),遠(yuǎn)在南海的康太公也收到了元祈的信。信中仍是那句“靜待花開(kāi)終有時(shí),守得云開(kāi)見(jiàn)月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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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太公看到那信,瞬間喜極而泣。他就知道,老天不會(huì)對(duì)他如此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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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愿你一切安好,盼你早日歸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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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就在這里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