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 ? ? ?感覺之前做的讀書筆記都顯得太長了，近似于復述了，接下來我打算嘗試進行改變，盡量精簡一些，試圖做到言簡意賅。

? ? ? ?關于這部分讀書筆記，當我們的視線從公式轉到經(jīng)驗時，風景畫這一類目開始登上舞臺，接下來的討論將有大量內容涉及風景畫。另一方面，藝術家們開始對抗圖式，強調對轉瞬即逝的經(jīng)驗的捕捉，預示著印象派的必然到來，因此本章把握公式和經(jīng)驗的關系對于準確定位印象派藝術意義重大。

第六節(jié)

觀看與覺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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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在上一節(jié)中我們看到藝術家們在描述“共相”和“個體”之間產(chǎn)生的矛盾情緒，在本節(jié)作者以一個極其普遍的例子來說明這種矛盾情緒：用一個橢圓或蛋形來表示面部。不論是盛名的大師還是默默無聞的藝術家都使用這個技巧，說這個技巧有用， 正如字面意思上的，它能發(fā)揮作用：即使是現(xiàn)在剛剛學畫的新手不也被傳授著“三庭五眼”這樣的技巧嗎？

? ? ? ?值得一提的是，把這一技巧僅僅看作是“簡化”面部是不太合適的，藝術家們并不是在頭腦中先呈現(xiàn)出一個完整的面部，再將其簡化成蛋形；相反，蛋形/橢圓的面部可以成為一個出發(fā)點，只要藝術家想，他們隨時可以為這個橢圓附上血肉。

? ? ? ?那么，在我們看到這樣概念性圖式作為出發(fā)點，發(fā)揮強大作用的同時，也應當看到這個方法對有效描繪的阻礙：即，畫家描繪一個具體面部的方式必須跟上面的公式相適應，哪怕實際情況與公式大不相符；甚至一些過去的公式本身已被發(fā)現(xiàn)與現(xiàn)實有很大的出入（換句話說就是，一些“秘訣”不大對頭）。這里又要提起前面那個“對著實物畫的獅子”這個經(jīng)典的錯誤了，我們發(fā)現(xiàn)：生硬地采用圖式的錯誤和“獅子”錯誤是同一類錯誤，只是程度不同，【他們都是把一個共相定型應用于一個類別中的成員。】

? ? ? ?我們可以想象一下這種情況，一個只顧賺錢的劣等藝術家，當他學會了一種能夠制作差不多能令人信服的頭像時，他可能終身使用這個公式，區(qū)別只在發(fā)色飾品這樣的區(qū)別性特征（武內崇說的就是你x）。當然，毫無疑問一旦他掌握了一個標準的頭像，他可以用這個頭像作為出發(fā)點/參照物，去衡量不同個體和公式的偏差，比較圖式和個體的差別，從而讓圖式發(fā)揮作用。從這個角度來看，即使一個錯誤的圖式也是有用的工具。

? ? ? ?每個人一定都聽說過“訓練眼睛”“學習觀看”這樣的說法，但“學習觀看”這個詞很容易讓人誤會。因為觀看本身是不需要學習的，每個人不都是很自然地在用眼睛“看東西”嗎？只要沒有合上雙眼，外物不是不可抗拒地（被動地）透射在視網(wǎng)膜之上嗎？因此，“學習觀看”中的“觀看”并不是這個被動的意味，或許我們用“辨別”、“覺察”更貼切?！爸X本質上可以被看作是對一個預期進行的矯正”，與剛剛說的“被動地”觀看不同，這里反映出來的是“主動地”覺察。這里我們又要提到心理定向了，當我們獲得的信息與預測的不同時，我們“覺察”，實際情況與預期的不平衡引起了我們的注意。當我們對二次元美少女的預期停留在大眼美女的那種畫法的時候，二次元美少女的圖片并不會觸發(fā)我們的“覺察”，但是一旦和現(xiàn)實中人的五官相比，或者是一個二次元美少女走進我們的房間，我們立刻就會覺察到不對頭。

第七節(jié)

兩難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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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中世紀是藝術史上重要的分水嶺，探究中世紀藝術和他之后的藝術，二者具有的本質統(tǒng)一性和二者的重要差別，能給我們帶來不少信息。首先來看差異：中世紀藝術里，圖式就是圖像，中世紀藝術家的標志是手藝精湛的剛勁線條；中世紀之后的藝術家則回避精湛的技巧，轉而投向持久的警惕性，他們的特征是速寫，并且是不斷學習不斷調整，不斷匹配再制作，反映藝術家希望抓住的獨一無二的、不可重復的經(jīng)歷。這樣的精神也是驅動文藝復興及其之后的藝術家的潛在的心靈力量。

? ? ? ?然而，直到19世紀，傳統(tǒng)流傳的圖式依然具有權威，這是由于源自柏拉圖的信念：藝術家應該著眼于共相（繪制理想中的完美摹本）而非個體。而當這種形而上學的觀念開始走向衰退，真正的沖突才開始出現(xiàn)：反對學院和傳統(tǒng)的藝術家們認為，他們的任務應當是描述那“事現(xiàn)不可預測、事后也不可重復的視覺經(jīng)驗”，從這種意義上說，這一段時間的藝術史就成為和圖式對抗的藝術史（因為圖式和上面說的那種經(jīng)驗必然水火不容）。崇拜自然，要求脫離圖式，意味著傳統(tǒng)的中斷即將來臨，而現(xiàn)代藝術也將因此陷入進退兩難之境。

? ? ? ?這種兩難境地最有代表性的莫過于康斯特布爾了，幾乎他的一切言論都表現(xiàn)了對于傳統(tǒng)的矛盾情緒。他說，“當我坐下畫一幅寫生速寫時，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努力忘掉我曾看見過的一幅畫?！边@句話是很帥氣的，頗有倚天屠龍記里“現(xiàn)在這套太極劍法你已經(jīng)全忘了，可以用它去打架了”的味道；然而，冷靜想一想，就會發(fā)現(xiàn)：努力忘記圖式，和從來沒有圖式是截然不同的，可以說是天壤之別。甚至有人能夠聯(lián)想到這樣一個故事：一個人被告知在仲夏的午夜從某處可以挖到寶藏，前提是他不能想到一條白色的鱷魚。他當然挖不到寶藏，當他告訴自己不能想到一條白色鱷魚的時候，他的心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那條白色的鱷魚了。同樣的，當他告訴自己忘掉公式的時候，公式已經(jīng)在他心中悄然現(xiàn)身了。這一點，康斯特布爾自己再清楚不過了，【但是，他發(fā)現(xiàn)崇拜傳統(tǒng)在公眾中盛行，這有時促使他說那樣一些話（比如說上面的，忘記曾經(jīng)看見過的一幅畫），仿佛藝術家離開傳統(tǒng)也行。】

? ? ? ?不管怎樣，康斯特布爾還是承認，再偉大的藝術家也無法跟手法（中世紀藝術的手藝精湛）完全絕緣。他接著把繪畫看作一門自然哲學的學科，而畫圖是關于這一學科展開的實驗。這里我們又看到了進步觀的影子：科學史描述了一個不斷進步的故事，也從沒有一個科學家因為害怕成為傳統(tǒng)的奴隸而拒絕參考前人的書籍，大家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 ? ? ?康斯特布爾在“畫云”取得的成就表明了他確實在參考前人的成就。反對傳統(tǒng)的他，仔細臨摹并研究了18世紀的風景畫家科曾斯出版的一組圖式，里頭有各式各樣典型的天空和他們的排列組合，以及不同的組合生成的新的樣式。至此，我們可以知道，康斯特布爾從科曾斯那邊學到的并非“云看起來像什么”這樣的純粹經(jīng)驗，而是一系列可能性，一系列圖式，而這些東西通過視覺分類加強了康斯特布爾的意識。

? ? ? ?于是對于傳統(tǒng)中斷之后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圖式、歸檔系統(tǒng)仍在發(fā)揮作用?！疚覀儾捎檬裁礆w檔系統(tǒng)關系不大。但是，沒有一個關于比較的標準，我們就無法把握現(xiàn)實?！繌目邓固夭紶柹砩衔覀兡芸吹剿囆g的新的功能：我們對于康斯特布爾所畫云的圖像記憶，更新了我們看云的方式；也就是圖像能夠更新我們“覺察”的眼。而這一新功能也迫使藝術家加強對于特殊真理的探索。至此，本章開頭的那個問題暫時得到了解決，公式并未被徹底摒棄，而藝術家們也沒有淪為傳統(tǒng)的奴隸。

? ? ? ?隨著本章結束，第二部分“功能與形式”也告一段落，可以說，前面所說的是藝術家如何將來自可見世界的信息譯為代碼，而接下來，就是作為觀看者的“解碼”，解讀這些畫布上的密碼。下一部分：觀看者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