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批判孔孟之道的言論摘錄二
《魯迅批判孔孟之道的言論摘錄》
二 “王道”和“仁政”是騙人的東西
儒士和方士,是中國特產(chǎn)的名物。方士的最高理想是仙道,儒士的便是王道。但可惜的是這兩件在中國終于都沒有。據(jù)長久的歷史上的事實所證明,則倘說先前曾有真的王道者,是妄言,說現(xiàn)在還有者,是新藥。孟子生于周季,所以以談霸道為羞,倘使生于今日,則跟著人類的智識范圍的展開,怕要羞談王道的罷。
《關于中國的兩三件事》(一九三 四年),
《魯迅全集》第六卷第二一頁
孔子和孟子確曾大大的宣傳過那王道,但先生們不但是周朝的臣民而已,并且周游歷國,有所活動,所以
恐怕是為了想做官
也難說。說得好看一點,就是因為要“行道”,倘做了官,于行道就較為便當,而要做官,則不如稱贊周朝之為便當?shù)摹H欢?看起別的記載來卻雖是那王道的祖師而且專家的周朝,當討伐之初,也有伯夷和叔齊扣馬而諫,非拖開不可;紂的軍隊也加反抗,非使他們的血流到漂杵不可。接著是殷民又造了反,雖然特別稱之曰
“頑民”
,從王道天下的人民中除開,但總之,似乎究竟有了一種什么破綻似的。
好個王道,只消一個頑民,便將它弄得毫無根據(jù)了。
《關于中國的兩三件事》(一九三四年),
《魯迅全集》第六卷第二O-——二一頁
征服中國民族的心,這是胡適博士給中國之所謂王道所下的定義,然而我想,他自己恐怕也未必相信自己的話的罷。在中國,其實是徹底的未曾有過王道,“有歷史癖和考據(jù)癖”的胡博士,該是不至于不知道的。
.............
在中國的王道,看去雖然好象是和霸道對立的東西,其實卻是兄弟,這之前和之后,一定要有霸道跑來的。人民之所謳歌,就為了希望霸道的減輕,或者不更加重的緣故。
《關于中國的兩三件事》(一九三四年),
《魯迅全集》第六卷第一九一二O頁
東北文風,確在非常恭順而且獻媚,聽說報上論文,十之九是以“王道政治”作結(jié)的。又曾見官廳給編輯的通知,謂凡有挑剔貧富,說述斗爭的文章,皆與“王道”不合,此后無須送檢云云,不過官氣倒不及我們這里的霸道政治之十足。
致楊霽云信 (一九三四年十二月十六日)
最近還有極有益的講演,是海京伯馬戲團的經(jīng)理施威德在中華學藝社的三樓上給我們講“如何訓練動物?”可惜我沒福參加旁聽,只在報上看見一點筆記。但在那里面,就已經(jīng)夠多著警辟的話了——
“有人以為野獸可以用武力舉頭去對付它,壓迫它,那便錯了,因為這是從前野蠻人對付野獸的辦法,現(xiàn)在訓練的方法,便不是這樣?!?/p>
“現(xiàn)在我們所用的方法,是用愛的力量,獲取它們對于人的信任,用愛的力量,溫和的心情去感動它們。......”
這一些話,雖然出自日耳曼人之口,但和我們圣賢的古訓,也是十分相合的。用武力拳頭去對付,就是所謂“霸道”。然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所以文明人就得用“王道”,以取得“信任”“民無信不立”。
但是,有了“信任”以后,野獸可要變把戲了——
..............
訓獸之法,通于牧民,所以我們的古之人,也稱治民的大人物曰“牧”。然而所“牧”者,牛羊也,比野獸怯弱,因此也就無須乎??俊靶湃巍?,不妨兼用著拳頭,這就是冠冕堂皇的“威信”。
由“威信”治成的動物,“跳浜,站起來”是不夠的,結(jié)果非
貢獻毛角血肉
不可,至少是天天擠出奶汁來,一如牛奶,羊奶之流。
《野獸訓練法》一九三三年),
《魯迅全集》第五卷第四一七一一四一八頁
中國究竟是文明最古的地方,也是素重人道的國度,對于人,是一向非常重視的。至于偶有凌辱誅戮,那是因為這些東西并不是人的緣故?;实鬯D者,“逆”也,官軍所剿者,“匪”也,劊子手所殺者,“犯”也。
滿洲人“入主中夏”,不久也就染了這樣的淳風,雍正皇帝要除掉他的弟兄,就先行御賜改稱為“阿其那”與“塞思黑”,我不懂滿洲話,譯不明白,大約是“豬”和“狗”罷。
《“抄靶子”》(一九三三年),
《魯迅全集》第五卷第二四九頁
有些事情,換一句話說就不大合式,所以君子憎惡俗人的“道破”。其實,“君子遠庖廚也”就是自欺欺人的辦法:
君子非吃牛肉不可
,
然而他慈悲,不忍見牛的臨死的毅觸動,于是走開,等到燒成牛排,然后慢慢的來咀嚼。
牛排是決不會“鯨”的了,也就和慈悲不再有沖突,
于是他心安理得,天趣盎然,剔剔牙齒,摸摸肚子,“萬物皆備于我矣”了。
《病后雜談》(一九三四年),
《魯迅全集》第六卷第一七五頁
滿心“婆理”而滿口“公理”的紳士們的名言暫且置之不論不議之列,即使真心人所大叫的公理,在現(xiàn)今的中國,也還不能救助好人,甚至于反而
保護壞人
。因為當
壞人得志,虐待好人
的時候,即使有人大叫公理,他
決不聽從,叫喊僅止于叫喊,好人仍然受苦
。然而偶有一時,
好人或稍稍蹶起,則壞人本該落水了。可是,真心的公理論者又“勿報復”呀,“仁想”呀,“勿以惡抗惡”呀的大嚷起來
。這一次卻發(fā)生實效,并非空嚷了:
好人正以為然,而壞人于是得救
。但他
得救之后,無非以為占了便宜,何嘗改悔;并且因為是早已營就三窟,又善于鉆謀的,所以不多時,也就依然聲勢赫奕,作惡又如先前一樣。這時候,公理論者自然又要大叫,但這回他卻不聽你了。
《論“費厄潑賴”應該緩行》(一九二五年),
《魯迅全集》第一卷第二五六頁
道學先生是躬行“仁恕”的,但遇見不仁不恕的人們,他就也不能仁恕。所以朱子是大賢,而做官的時候,不能不給無告的官妓吃板子。新月社的作家們是最憎惡罵人的,但遇見罵人的人,就害得他們不能不罵。林語堂先生是佩服“費厄潑賴” 的,但在杭州賞菊,遇見“口里含一支蘇俄香煙,手里夾一本什么斯基的譯本的青年,他就不能不“假作無精打彩,愁眉不展,憂國憂家”(詳見《論語》五十五期)的樣子,面目全非了。
《論俗人應避雅人》(一九三四年),
《魯迅全集》第六卷第二O五頁
被壓迫者即使沒有報復的毒心,也決無被報復的恐懼,
只有明明暗暗,吸血吃肉的兇手或其幫閑們,這才贈人以
“犯而勿?!?/p>
或
“勿念舊惡”
的格言,我到今年,也愈加看透了這些人面東西的秘密。
《女吊》(一九三六年),
《魯迅全集》第六卷第六二四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