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常說“吃過端午粽，還要凍三凍”……貌似哪里不對，還沒到過端午的日子，應該是“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學生淋斷魂”，四月份連綿的雨天讓人有種梅雨季節(jié)提前降臨的錯覺。強對流天氣帶來的驟雨和春雷不僅把農業(yè)大學試驗田里的春筍炸了出來，也讓我這樣起早貪黑滿城市來回跑的倒霉學生感到生不如死。

? ? 周一的午后，我收起雨傘踩在深深淺淺的積水路上，對著校園里一地的花瓣長吁短嘆，早櫻雪白的枝頭也曾如云似霧般讓人沉醉其間，如今只剩下被雨水和淤泥所玷污的遍地蒼白，不由得讓人慨嘆“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 ? 又是滿滿當當一個上午的陰雨天，別說早就過了花期的櫻花，就連堅挺異常的茶花和大搖大擺的玉蘭都剩不下什么東西了，在這種日子里離開教室去吃午飯真不是什么令人樂在其中的行為。

? ? “好難受啊達也，陪我說說話嘛?！弊咴谖疑磉叺那袷|對這種雨天也是敬謝不敏，究其原因或許和雨后缺氧鉆出泥土的邱蕓相差不遠。

? ? “我不太懂得蚯蚓之間交流的方式，所以你應該沒法和我分享吃土的樂趣。”

? ? “你知道嗎？法國佬在大革命時使用的共和歷法里，為這段乍暖還寒細雨綿綿潮濕悶熱生不如死的時光賦予了一個‘花月’的美稱，就接在‘芽月’之后，意即萬物發(fā)芽回春后就是開花的季節(jié)。”

? ? “我知道啊，再下個月就是‘牧月’了，按照你解讀字面含義的思路，外省的鄉(xiāng)巴佬們要為巴黎沙龍里的貴人們放羊了。”說老實話，當年進城的鄉(xiāng)巴佬跟我現(xiàn)在的處境也差不多，在大巴黎混不出頭就得回家放羊，現(xiàn)代人不也常說什么不如回家賣**之類的么。

? ? “然而中國老祖宗們對此的親身體驗是‘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人壽期滿百，花開唯一春；其間風雨至，旦夕旋為塵’，意思是別指望著天天能看花，下場雨就只剩一地肥料了?！鼻袷|揉了揉被蓋澆飯?zhí)畹脠A滾滾的肚皮，“歷史告訴我們，浪漫主義的法國共和歷最終被廢除了，還是老祖宗的東西好??！”

? ? OK，我可以確認邱蕓算得上半吊子的自然主義者了。左拉當年不也是寫小黃書發(fā)財?shù)拿?，打扮成裸體愛神的未成年古之coser什么的，跟如今的coser也沒啥區(qū)別嘛。

? ? 我們穿越廣場，走過人來人往的校門，有個古怪的美女吸引了我的注意。

? ? 她沒有穿任何一種款式的校服，而是用一襲連衣裙襯托著精心修整的棕色短卷發(fā)，看上去就像是氣質和容貌都屬絕佳的藝術院校女大學生。

? ? “我是以前的學生，三年前畢業(yè)的，想回母?？纯础?/p>

? ? “身份證呢？”門衛(wèi)處那個眼神兇惡的保安瞥了她一眼，隨手把一份快遞交給排隊等候的學生?？蓱z的學姐，這個保安我平時看都不敢看他。

? ? “我、我沒帶在身上，學生證可以嗎……”

? ? 古怪的學姐在手包里稀里嘩啦地翻來翻去，終于找到一本印著陌生?；盏膶W生證，大概是她大學發(fā)的。

? ? “哦……常蘇啊，我記得你。”保安大叔瞇起眼睛，露出了我從未見過的和善笑容，“以前你經(jīng)常在這里收快遞嘛！”

? ? “??！您還記得我……”古怪的學姐看上去有幾分驚訝幾分感動，我也收回目光趕上了邱蕓的腳步。

? ? “干嘛呢躲這么后面？”邱蕓扭頭看了我一眼。

? ? “看美女唄?！?/p>

? ? “真沒眼力見，明明美女就在你邊上站著。算了，午休時間還長著呢，要不要去樹林里找找看？”邱蕓背著手跑到我面前，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

? ? “找什么，你要捕捉那些鉆出泥土的同類嗎，美蚯蚓——噗哈！”

? ? “當然是那種完整的花朵??！”邱蕓一拳打在我的腹部，幸好我今天午飯沒怎么吃飽，“就是那種保存比較完整落到地上的花，可以夾在書頁里做干花書簽的！不是常見的橋段嗎，把一朵櫻花夾在書里，過了很多年再翻開書頁，里面就會留下一個櫻花形狀的印子哦！很浪漫吧！”

? ? “聽你提起來，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反正午飯之后也是回教室背書做題，偶爾出來晃悠一下也挺好，我就跟邱蕓走進了樹林。

? ? 教學樓和食堂宿舍樓之間有一片不大的樹林，栽種著一些光禿禿的銀杏樹、葉子都不怎么黃的梧桐樹和雜七雜八各種花樹，雖然樹干上都掛著名牌，但我從來沒留神看過。

? ? “唔……上午的雨太大了，都找不到什么完整的花瓣了……”邱蕓一手拿著筆記本一手在地上翻找，我懶得摻和——主要是不想臟了手，就在附近轉悠了起來。

? ? 撲通。

? ? 不遠處傳來物體落水的聲音。

? ? 我從樹叢和假山后轉悠出來，走到池塘邊上。

? ? 在校友捐建的人工魚塘岸邊，蹲著那個古怪的學姐。

? ? 學姐撕扯手中的面包，一小團一小團地丟進池塘里，每一團面包都能引來一大群錦鯉不知什么魚的爭搶，我從未見過這個魚塘里肥頭大耳的懶魚們這么興奮過。面包落水應該不會發(fā)出這么大的聲響，大概是魚翻來翻去的聲音？

? ? “對不起……姑娘，”我在小姐、同學、美女等稱呼里繞來繞去最后哪個都沒選，“這池子不讓隨便喂食來著?！?/p>

? ? “唉？這樣嗎，不好意思，抱歉！”怪人急忙站起來向我低頭道歉，“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池塘，不知道有這種規(guī)矩，我不是故意的……”

? ? “沒事沒事，注意點就好了。唔……”

? ? 我留意到“第一次”這個詞，下意識眨了眨眼睛，腦袋里飄過一個猜測——

? ? “你是……校友嗎？不對，學姐？”

? ? “三年前畢業(yè)的——咦？你怎么知道？”古怪的學姐瞪大一雙杏眼，嗚哇我有點被電到了，“我沒說過自己是學姐吧？”

? ? “因為學姐你說是第一次見到，這說明你以前肯定是來過學校的，但這個池塘是兩年前修建的，在那之前畢業(yè)的學長學姐肯定沒見過它，加上學姐你的外貌看上去年齡不大也不像是老師或者家長，我就猜你至少也是兩年前畢業(yè)的校友了……”我沒好意思說我其實在門口見過她，所以多少有點根據(jù)結果往上倒推的作弊嫌疑。

? ? “嗯，學弟很聰明嘛！猜得不錯，我是三年前從這所高中畢業(yè)的學姐，現(xiàn)在在美院上大三，叫我滄樹就可以了。”學姐向我伸出手，“滄海的滄，樹木的樹?！?/p>

? ? “滄樹學姐好。”我吞了口口水，避免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含糊不清，“我叫高弘，今年高三?！?/p>

? ? “高三??！那你是應考生了，我就不打擾你了……”

? ? “不不不，沒事的，現(xiàn)在是午休時間，話說學姐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 ? “要幫忙找我??！”

? ? 邱蕓從假山后頭探出一個腦袋。

? ? “學姐你好，我叫邱蕓，和這家伙是同班同學來著。要幫忙找我，我超閑的！”

? ? “呵呵。這家伙就這副樣子，學姐別在意?！蔽覍σ荒槾魷臏鏄鋵W姐強行解釋。

? ? “那能不能麻煩你們兩位給我?guī)纺亍?/p>

? ? 滄樹學姐紅著臉低下頭。

? ? “我好像……有點迷路了?！?/p>

? ? ***

? ?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難以抹去一個人內心深處最熾烈最鮮明的青春年少的記憶；說短也不短，足以讓這座不大的校園產生許多變化。

? ? “這座樹林里種了不少新樹，學姐你看這些傻乎乎的銀杏樹就是去年新栽的，估計是地下土層不夠厚，一年到頭都是現(xiàn)在這個半死不活的光禿禿傻樣……這個西恩魚塘也是新挖的，由公爵大學的校友會出錢捐建，上次公爵大學的考察團和交換生來學校時還往里頭放了幾條看上去很猛的北美大魚，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調教得和天朝魚一個水平了……”

? ? 我不說話，我就看看邱蕓這家伙用意義不明的方式向學姐介紹校園，反正你塞這么多私貨人家學藝術的也聽不懂。

? ? “嗚哇——總算是走出來了！”滄樹學姐站在樹林外的石板路上，激動得仿佛要流下熱淚。

? ? “學姐為什么挑這個時候回母校呢？”我隨口問了一句，“一般不都是寒暑假、教師節(jié)之類的嗎，現(xiàn)在都四月份了?！?/p>

? ? “因為想回來了啊?！睖鏄鋵W姐眺望著遠方天象館高聳的銀灰色穹頂，“我是母校的學生，學生回學校需要理由嗎?！?/p>

? ? “哦哦……那學姐是學什么專業(yè)的呢？”

? ? “動漫。平時也有在畫一些漫畫、插畫、游戲原畫CG什么的，就是一直畫不出名氣來……”

? ? “漫畫！好厲害！”邱蕓頓時眼冒小星星。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大部分和她一樣的寫手都希望自己當年點技能樹時選了畫畫，這樣就能把自己的腦洞畫出來了。

? ? “不，一點也不厲害啦……”滄樹學姐臉紅了超可愛。

? ? 樹林外面就是圖書館，今天好像不是戚修遠當班。真想讓他看看我和美女一起走路的樣子，當然我說的是學姐。蚯蚓有性別嗎？

? ? “這邊是重新裝修的閱覽室，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毯，靠窗的一排位置從桌椅變成了沙發(fā)座，每天中午都有不少人呢。嗨~小雪，呀哈嘍！”

? ? “呀、呀……”

? ? 坐在沙發(fā)里的楊清雪抬起手，實在說不出呀哈嘍這種羞恥的臺詞，只能抿著嘴唇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繼續(xù)低頭看書。其實她知道這句問候出自哪里的吧，我總覺得邱蕓以前好像給她安利過大老師。

? ? “我的好朋友楊清雪，才女哦！成績在全年級都是頂尖的，英語水平可以直接出國，精通鋼琴吉他薩克斯等多種樂器，還是個眼光獨到的文學評論家。小雪，這位是滄樹學姐，回母校拜訪恩師順便逛逛校園，我們正在案內哦！”

? ? “求你別吹了，我這個當事人現(xiàn)在很想鉆到沙發(fā)底下去?！睏钋逖┪嬷熳罂从铱?，“學姐您好，另外案內的意思是向導、導游。”

? ? “大家別在這里說話了，打擾到其他同學就不好了，我們繼續(xù)給學姐領路吧?！蔽易笫智袷|右手楊清雪，把這倆人一起拽了出去。

? ? “為什么我也要……明明我是在看書的……你松手……高弘你這個帶路黨……要放在以前我第一個代表廣大無產階級人民群眾就地正法斃了你……”楊清雪有氣無力地進行抗議活動，估計她午飯沒怎么吃，餓得只能被我揪著袖子往外帶。

? ? “這里是教學樓！”邱蕓指著路對面那個校園里年代最久遠的建筑物，“當然學姐你肯定知道，不過教學樓一樓在前年從車庫改建成了小賣部和書店，聽說以前的學長學姐們只能跑到食堂那邊的小賣部去買東西呢！”

? ? “是啊，真神奇，想不到一樓的空間還能這么利用……”

? ? 滄樹學姐踏上中庭通往二樓的臨時階梯，走過貼滿新文件的告示牌，走過閃著藍燈的公共電腦，走過一間間或人滿為患或空空蕩蕩的教室。有的地方承載著她三年青春的記憶，有的地方則是完全新鮮的體驗。

? ? “就是這里?！?/p>

? ? 她站在文科班的教室門外，閉上了眼睛。

? ? “這里……就是我高三那年的教室。”

? ? “高弘？這是哪位？”程瀟同志第一個站起來接待客人。

? ? “噓，這位是滄樹學姐，回母校拜訪恩師的?！蔽野涯澄簧荡蠼阕У揭贿叄叭思椰F(xiàn)在是美院的高才生，以前就在咱這間教室度過高三黑暗歲月的，可別怠慢了人家。班長呢？”

? ? “顧聽她去地理組辦公室拿作業(yè)了……等等，美院？”

? ? 程瀟對著走到窗前一臉憂郁的滄樹學姐皺起眉頭。

? ? “美院的那都是藝術生??？可我們這里是文科班的教室……”

? ? 對哦，我怎么沒注意到這一點。

? ? 學姐走到邱蕓的座位前，撫摸著冰冷的桌面，望向窗外的行政樓、體育館和天象館。

? ? “這是學姐以前的座位嗎？”邱蕓湊了上來。

? ? “是的?？礃幼蝇F(xiàn)在歸你了?！睂W姐摸了摸邱蕓的小腦袋。

? ? “我一定會努力，繼承學姐的榮光和精神，絕不給學姐丟臉！”

? ? “傻孩子，我有什么好繼承的……”滄樹學姐嘆了口氣，走向教室后門。

? ? 我們三個跟著學姐走出教室，在樓梯口遇到了年邁的地理老師，后頭跟著捧著一疊試卷走路搖搖晃晃的顧聽大人。

? ? “夏老師~顧聽，呀哈嘍！”邱蕓這家伙是要對所有人都這么打招呼嗎。

? ? “夏老師中午好。班長好?！睏钋逖┑膯柡蜻€是和往常一樣一絲不茍。

? ? “老師好，班長好。”我簡單招呼了一下，“這——”

? ? 我剛想把學姐介紹給夏老師和顧聽大人，扭頭一看卻發(fā)覺學姐不見了。

? ? 再仔細一瞧，學姐站在幾個學生中間，靠在窗邊的護欄上，背對著我們。

? ? “哦，你們好，哈嘍哈嘍。”夏老師是位年邁的地理教師，完全稱得上是把一生都貢獻給了講臺，在學校里算是最德高望重的幾位教師之一，“我這就去你們班發(fā)試卷了，別在外頭晃悠了，趕緊回來準備上課啊?！?/p>

? ? “好的好的！我們去圖書館還本書就來！”邱蕓這家伙也是智商捉急，還一本書至于三個人一起去么。

? ? “抓緊時間，抓緊時間?！毕睦蠋熚⑿χ屏送蒲坨R，領著一臉看智障表情的顧聽大人走向了教室。

? ? “學姐，你沒事吧？”等倆人走沒影了，我才去找躲起來的學姐。

? ? “不好意思，讓你們見笑了?！睖鏄鋵W姐低頭道歉，“夏老師是我以前的地理老師，我現(xiàn)在……不是很方便見他。接下來的路我知道怎么走了，你們幾位就先回去準備上課吧，耽誤你們一中午真是不好意思——”

? ? “沒事沒事，我們繼續(xù)，做事情要有始有終！”邱蕓你這家伙啥時候做事有始有終過了，“學姐接下來是去找以前的班主任嗎？哎呀別問我怎么知道的，我見過好多寒暑假回學校見老師的學長學姐，基本上大家都是這么個套路，歷史組政治組地理組的辦公室都往這邊走，據(jù)我所知應該沒換過位置……”

? ? 滄樹學姐走在人來人往的走廊里，右邊是通向天臺的玻璃門，右邊是一列教師辦公室的窗戶和木門。她站在歷史組辦公室的窗外，什么都不做，只是那樣站著。

? ?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看到了某個絡腮胡子的壯漢。

? ? ……喂喂，不會這么巧吧？教室是同一個，班主任也是同一個？

? ? 邱蕓把手按在門把手上，卻被楊清雪抓住了手。

? ? 清雪對她搖了搖頭，邱蕓瞥了一眼出神的學姐，只好收回了手。

? ? 午休時間臨近結束，辦公室里剩下的老師不算多，滄樹學姐視線的盡頭只有王老師一個人。他坐在桌前低頭批改試卷，鼻梁上的眼鏡隨時都像是要滑下來，白襯衫袖子卷到了手肘附近，腳邊和桌上堆積成山的試卷、教輔、作業(yè)本、筆記本、教案和資料幾乎要將他的絡腮胡子淹沒在其中。

? ? 滄樹學姐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王老師的側臉，直到她轉身離去。

? ? 我們跟在她的身后，一路走下樓梯，直到教學樓的入口處。

? ? “學姐……”一番眼神交鋒之后，最終還是我舉手投降擔任起問詢的重任，“雖然這樣問有點蠢，但是您不進去看看老師嗎？”

? ? “不用了?！?/p>

? ? 滄樹學姐吸了一口雨后的濕潤空氣，抬頭望著陰云未散的天空。

? ? “現(xiàn)在的我，沒有資格面對他?！?/p>

? ? “……學姐，你是藝術生嗎？”邱蕓小心翼翼地提出了核心問題。

? ? “分科時是文科生，但我那時滿懷夢想，覺得坐在教室里死讀書只是在浪費自己寶貴的三年青春，每天除了畫畫就是畫畫，除了畫畫之外可以說是一無是處。王老師一直都很支持我，他總是對我說，我將來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大漫畫家，為了那天做準備，他要多收集一些我高中時期的作品當養(yǎng)老金……”

? ? 滄樹學姐走在無人的廣場上，地上的積水倒映著她的長裙。

? ? “我當年也是個很自負的人，總認為自己比別人多了那么一點天賦，高中時候也出過一點成績，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聲名遠揚、出人頭地，登上雜志連載長篇，然后就是理所當然的出單行本，動畫化……我當年對未來滿懷信心，甚至覺得高考隨便應付一下也沒關系，只要隨便上一個離家最遠的大學，有充足的時間畫畫，一定會在大學里闖出一番天地……”

? ? 這故事有點耳熟啊，我不自覺地看了某個蚯蚓一眼。

? ? “直到離開了這座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考進了不上不下的學校，卻發(fā)覺自己被無止境的課業(yè)和無止境的退稿壓得喘不過氣時，我才意識到了自己所處的現(xiàn)實——自己根本就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比起那些才華橫溢和努力勤奮的人來，我完全沒有可以勝過他們的地方。三年的時間，我沒有一天停止過畫畫，距離那個夢想?yún)s越來越遠了，遠到我已經(jīng)無法再繼續(xù)前進下去，遠到我不得不準備踏上另一條路……”

? ? 學姐轉過頭，望向身后的教學樓。

? ? “我已經(jīng)決定考研了。

? ? “留在那個沒有任何希望的大學，我的結果就是溺死在追逐理想的幻夢里。只有重新投入考試的洪流里，才能看到一絲希望的微光。如果我考上了，我就繼續(xù)自己的夢想；如果失敗了，我就回老家種地！

? ? “我為自己高中時的自負和幼稚付出了代價，沒有竭盡全力去考取最理想的大學，只是一味沉湎于自己的世界里，其結果就是我不得不用余下的人生去彌補那個過錯。三年時光里，我?guī)缀趺恳惶旎钤诤蠡诤妥载熇铮恳粋€夜晚都夢到當年的高中時光，我愿意付出一切，只要能回到那個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里……

? ? “在做出這個決定后，我翹掉了所有的課，買了一張回家鄉(xiāng)的火車票，回到了這個令我魂牽夢縈的母校，只為了最后再看她一眼，再看那個曾經(jīng)毫無保留地支持著我的班主任一眼。我無顏面對他，無顏面對那些嘔心瀝血教導我的老師們，無顏面對曾經(jīng)那樣信任著我、鼓勵著我的同學們。

? ? “站在窗邊的那幾秒鐘里，走向辦公室的那段路上，甚至是踏入校門的那一刻、坐在火車上的那幾個小時里，我都在一刻不停地思考著、模擬著，如果我和王老師重逢的話，會發(fā)生什么事？我們之間會有怎樣的對話？我該怎么回答他的問題？我這三年里做到了什么，取得了什么成績，發(fā)表了什么作品？結識了什么珍貴的友人，邂逅了什么熱戀的伴侶，積累了什么人生的經(jīng)驗？答案就是，我什么都沒有做到。我沒有資格坐在他的面前，我無法坐在當年那個滿懷夢想的自己面前。

? ? “我已經(jīng)做出了我的決定。這是我與我的母校、我與我的過去的訣別。這是我邁向未來的關鍵一步，也是我為夢想的最后一搏?！?/p>

? ? 學姐轉過身，站在空曠的廣場中央。

? ? “下次再回到這里時，就是我成功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