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力量遍布我身軀的瞬間，我明白，我眼中的宇宙已截然不同。

混沌，是宇宙原初的混亂，也是索倫森大人眼中，新秩序的火種。

我駕馭著這種力量，斬向更多的敵人，殺向更多的星系。

而我的精神與意志，在此刻不再感到無聊。

不再……無聊……么……

或許在那一戰(zhàn)之前，我還一直向往著這個目標……

 

【領軍】

 

在加入了魔君索倫森的陣營之后，我被逐步提拔為領軍者，和蒂亞斯平起平坐。

索倫森是一個孤獨的家伙，這一點即使我不了解他的過去，也能看出來。

我并沒有興趣了解他的孤獨從何而來，或許和我一樣，或許和我完全不一樣。

我只知道，現(xiàn)在的他，眼中只有一樣東西，是最為重要、絕不能失去的，而這樣東西，顯然并不是我們。

我跟隨他，是從他的身影之中，看到了一個更加混亂的、不會無聊的時代的開端。

 

我?guī)е麄兓氐搅藗惣{星域——而從這一日起，這片星域，將更名為混沌星域。

倫納星域的精靈們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強，我們幾乎沒有費多大的力氣就攻下了這里。即使是那位強大的守護神洛克珊娜，在魔君索倫森的面前，也不再那樣強大了。

倫納星域固守的最后一個星球，便是我離開的暗月星。昔蘭尼加依舊在那里，而他面對著魔君索倫森和他的爪牙，并沒有繼續(xù)抵抗，而是選擇了歸順。

如果基于生存下去的合理性來說，他做出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當他看到我站在魔君索倫森的身旁時，雖然也表現(xiàn)出了驚訝，但沒有憤怒——那些認識我的精靈，大多在看見我時都做出了憤怒的神情。

他們有些成員稱我為“叛徒”——我知道這個詞是什么意思，但我并不認為我自己是叛徒——我從一開始，就沒和他們走在同一條路上。

 

而我期待已久的，新的戰(zhàn)斗終究到來了?；煦缃膛?，這是我們用以和一股我并不熟悉的力量——圣靈聯(lián)軍針鋒相對的名號。

圣靈聯(lián)軍，他們的實力比我曾經(jīng)面對過的所有對手都要強勁。在暗月星的戰(zhàn)場，一只名為邁爾斯的精靈，首先與我展開了戰(zhàn)斗。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回合，他就在暗月星的弱小精靈的掩護下撤退，但這幾回合已經(jīng)足夠讓我領略到他那令人畏懼的力量——

圣靈之力。這力量仿佛無窮無盡的能量源泉，當我的劍砍在他的鎧甲之上，那金屬向顱腔徑直傳遞的哀鳴，震耳欲聾。

在這樣強大的敵人的力量面前，我卻越發(fā)地興奮了——而蒂亞斯卻不這么想。在我們追擊到歸順我們的弗拉德的領地，而圣靈聯(lián)軍的援助陸續(xù)到來時，他堅決地拉著我，撤離了戰(zhàn)場。

我當時很惱火，但后來的經(jīng)歷，卻讓我知道，他的正確。

 

在戰(zhàn)斗之后，我和蒂亞斯一起，見證了這個星域的秘密所在。

混沌核心，一個隱秘而危險的坐標，這里蘊含著足以顛覆宇宙的原初力量。據(jù)魔君所說，這是與宇宙起源緊密相關的力量，也是洛克珊娜在這個星域隱藏了很久的“秘密武器”。迂腐的洛克珊娜選擇了隱藏這種力量，偏安在宇宙的一角，而魔君將要選擇的道路，是利用這種力量，來作為一種武器、一種財富，來來達成他的目標。

據(jù)他所說，他領悟混沌之力的瞬間，是當他吸收了一棵供養(yǎng)了五個星系的神奇的巨樹的時刻，在那一刻，他仿佛窺見了宇宙真理的一角，他永遠不會忘記那種感覺。

而如今，他希望把這種感覺與我和蒂亞斯分享。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將我和蒂亞斯當作了試驗品，他想在我們二人的身上，看到混沌之力究竟能將一只精靈改造到何等的程度。

而他自己，則是將自己的一切都投給了這樣的一種力量——他剝離了自身的圣靈之力，他現(xiàn)在是純粹的混沌，也是混沌之力最為純粹的掌控者。

 

混沌之力與我自身能力的融合，似乎非常成功。這力量清洗了我的血脈，使我變成了完全不同的存在——但我并不覺得，我的內(nèi)心和從前有多少區(qū)別。

魔君確實是一位慷慨的、強勢的領袖，但他也并沒有從我這里拿走什么重要的東西——其實我也沒有什么重要的東西，我有的只是不斷增長的力量本身，和殺戮——這個其他精靈經(jīng)常唾棄的愛好。

我知道我變得更強了，前所未有地強。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要讓我的鋒刃，品嘗圣靈聯(lián)軍的鮮血——

 

…… ……

 

混沌核心。我和蒂亞斯趕到時，昔蘭尼加與黎凡特合而為一的存在——混沌魔使已經(jīng)在那里了。同樣站在那里的，還有投靠魔君的鑄魂者，和一位圣靈聯(lián)軍的戰(zhàn)將。

他的名字是艾恩斯，據(jù)說是宇宙中單屬性精靈的王者們——精靈王的一員。

這個家伙的實力還不錯，他的火焰照亮了整個陰暗的混沌核心——但很可惜，我根本不在乎他勝利的意志有多么堅定——當我的劍揮向他時，我只考慮著如何用鮮血填飽它的肚子。

我很想和這個家伙單打獨斗一場，但蒂亞斯、混沌魔使和鑄魂者都無視了我的這種意愿，一齊攻擊著他，看來他們也很急著要滿足自己的沖動。很快，他就招架不住了，在一聲飽含無奈的怒吼之后，他倒在了我們的包圍圈中間。

無聊……極度的無聊。

“就只有這種程度么……”

我聽到蒂亞斯這樣小聲說道，他似乎也很失望——

 

“你們皆難逃圣靈的制裁！”

 

圣靈之力，照亮了整個混沌核心、令人喘不過氣的圣靈之力。

即使是掌握了混沌核心、強大到我無法清楚地探知底細的混沌魔君，也無法與之相提并論的——強大。

我的意識深處，本能不停地狂叫著發(fā)出警報，我的全身在這力量的威壓之下動彈不得，我完全失去了戰(zhàn)斗的勇氣，我用僅剩的一點力氣抬起頭，望見的是——

一個我從未見過的身影。虛無的身軀和我的主人——魔君有幾分相似，然而他們的力量之別卻猶如兩極一般。

我無法反抗，我根本來不及反應，我的劍在那一刻掉落在地面，我——

我眼睜睜看著光柱將我們所有人籠罩，而蒂亞斯在那一刻正向我奔來——

 

死一般的寂靜。

光芒。

我什么都聽不見，我只能看見無盡的光芒——和我曾經(jīng)歷的一切的殘影。

我知道，死亡已經(jīng)到來。

我的生命在一個無法預測的時刻到達了終點，我的戰(zhàn)斗和我的饑餓，徹底結束了。

不再無聊了，不再恐懼了……

或許……死……才是最無聊的……

 

…… ……

 

我并沒有死……

當我的意識再次恢復清醒……似乎已經(jīng)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魔君救了我們一命……用混沌之力恢復了我們的軀殼，我的意識，似乎也沒有多少損壞。

誰知道呢……

如果魔君真的在我的靈魂上動了什么手腳，現(xiàn)在的我憑記憶，也找不到什么證據(jù)。

既然懷疑沒有用……或許不如不懷疑的好，否則就太麻煩了。

 

…… ……

 

“但是還有一件事，我依舊不能確定?！痹谇熬€的營地之中，我對蒂亞斯說道。

“什么事？”

“我在以前，一直在戰(zhàn)斗中活過來，卻也很少感到恐懼。害怕餓死、害怕被殺死，雖然不是沒有，但多數(shù)時候，當我能夠投入戰(zhàn)斗，我都感到了樂趣?！?/p>

“那現(xiàn)在呢？”

“自從在混沌核心，與主人的對手，那個家伙……遭遇以后，我的恐懼……似乎比以前多了很多?！蔽艺f出這句話時，握劍的手還在下意識地輕輕抖動，“是因為我曾經(jīng)和死亡面對面嗎……還是因為，我這種樂趣，本身就是錯的……”

蒂亞斯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嘆了一口氣。

然后是半晌的沉默。我不急著追問他，他也不急著回答我。

 

“那一刻，我也和你差不多。”蒂亞斯忽然開口，“我侍從魔君，征戰(zhàn)整個星域，從來沒有因為任何的敵人而害怕過，因為我堅信我的所作所為是對的，我堅信我能夠克服這一切——但在那一戰(zhàn)里……我也連出手的勇氣，都完全喪失了?！?/p>

“那么，你也……”

“總有一天，我們還會見到他。”蒂亞斯的語氣很冷，“但在那之前，我要相信，你也要相信，自己的道路、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p>

“即使面對著死亡？”

“即使面對著死亡。死在你所追求的道路上，不也是一個理所當然的、你自己很樂意接受的結局嗎?！钡賮喫拐f道。

“那么，你的道路呢？”我又問道，“你的道路，和我一樣嗎？”

“埃蘭，在很久的以前，我曾經(jīng)以為，我們能夠走在同一條道路上?！钡賮喫沟恼Z氣里帶著幾分莫名的無奈，“但現(xiàn)在看，你我雖然共同在魔君旗下，道路從兩條并作一條，但我們道路的終點，卻并不一致。”

“你的道路的終點……”

“我的道路的終點，是跟隨著魔君，重建這個宇宙不合理的秩序。而你的道路……嚴格來說，并沒有終點?！钡賮喫拐f道，“你永遠追求著混亂和戰(zhàn)爭，你享受著它們，因為這是你習慣了的、和你的生命融合在一起的生存方式。你不可能停下來，無論這個宇宙變成什么模樣?！?/p>

看來……他還蠻了解我的想法。

我確實停不下來……而且，我也不太想停下來。

“我們依舊是朋友，依舊是戰(zhàn)友。暫時還是?！钡賮喫拐酒鹕韥恚暗斘业牡缆返慕K點到來、宇宙的秩序被魔君重建，成為我理想中的合理的宇宙時——你我或許就會變成敵人。”

 

敵人……么……

蒂亞斯……確實是個難纏的對手呢……

但我也不會因此停止我的戰(zhàn)斗、我的戰(zhàn)爭。

我就是為此而生的；而現(xiàn)在，我依舊想為此而死。

 

 

【完】